鲁问第四十九

轻识古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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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4-02-04 14:15

鲁问第四十九

鲁君谓子墨子曰:“吾恐齐之攻我也,可救乎?”子墨子曰:“可。昔者三代之圣王,禹、汤、文、武,百里之诸侯也,说忠行义,取天下。三代之暴王,桀、纣、幽、厉,讐怨行暴,失天下。吾愿主君之上者尊天事鬼,下者爱利百姓,厚为皮币,卑辞令,函徧礼四隣诸侯,欧国而以事齐,患可救也。非愿,无可为者。”

齐将伐鲁,子墨子谓项子牛曰:“伐鲁,齐之大过也。昔者吴王东伐越,栖诸㑹稽;西伐楚,葆昭王于随;北伐齐,取国太子以归于吴。诸侯报其讐,百姓苦其劳而弗为用,是以国为虚戾,身为刑戮也。昔者智伯伐范氏与中行氏,兼三晋之地,诸侯报其讐,百姓苦其劳而弗为用,是以国为虚戾,身为刑戮用是也。故大国之攻小国也,是交相贼也,过必反于国。”

子墨子见齐大王曰:“今有刀于此,试之人头,倅然断之,可谓利乎?”大王曰:“利。”子墨子曰:“多试之人头,倅然断之,可谓利乎?”大王曰:“利。”子墨子曰:“刀则利矣,孰将受其不祥?”大王曰:“刀受其利,试者受其不祥。”子墨子曰:“并国覆军,贼敖百姓,孰将受其不祥?”大王俯仰而思之,曰:“我受其不祥。”

鲁阳文君将攻郑,子墨子闻而止之,谓阳文君曰:“今使鲁四境之内,大都攻其小都,大家伐其小家,杀其民人,取其牛马狗豕布帛米粟货财,则何若?”鲁阳文君曰:“鲁四境之内,皆寡人之臣也。今大都攻其小都,大家伐其小家,夺之货财,则寡人必将厚罚之。”子墨子曰:“夫天之兼有天下也,亦犹君之有四境之内也。今举兵将以攻郑,天诛亦不至乎?”鲁阳文君曰:“先生何止我攻郑也?我攻郑,顺于天之志。郑人三世杀其父,天加诛焉,使三年不全。我将?天诛也。”子墨子曰:“郑人三世杀其父而天加诛焉,使三年不全,天诛足矣。今又举兵,将以攻郑,曰:‘吾攻郑也,顺于天之志。’譬有人于此,其子强梁不材,故其父笞之,其隣家之父举木而撃之,曰:‘吾撃之也,顺于其父之志,则岂不悖哉?”

子墨子谓鲁阳文君曰:“攻其邻国,杀其民人,取其牛马粟米货财,则书之于竹帛,镂之于金石,以为铭于钟?,传遗后世子孙,曰:‘莫若多。吾今贱人也,亦攻其隣家,杀其人民,取其狗豕食粮衣裘,亦书之竹帛,以为铭于席豆,以遗后世子孙,曰:‘莫若我多,亦可乎?”鲁阳文君曰:“然,吾以子之言观之,则天下之所谓可者,未必然也。”

子墨子为鲁阳文君曰:“世俗之君子,皆知小物而不知大物。今有人于此,窃一犬一彘则谓之不仁,窃一国一都则以为义。譬犹小视白谓之白,大视白则谓之黒。是故世俗之君子,知小物而不知大物者,此若言之谓也。”

鲁阳文君语子墨子曰:“楚之南有啖人之国者桥,其国之长子生,则觧而食之,谓之宜弟。美,则以遗其君,君喜则赏其父,岂不恶俗哉?”子墨子曰:“虽中国之俗,亦犹是也。杀其父而赏其子,何以异食其子而赏其父者哉?茍不用仁义,何以非夷人食其子也?”

鲁君之嬖人死,鲁君为之诔,鲁人因说而用之。子墨子闻之曰:“诔者,道死人之志也。今因说而用之,是犹以来首从服也。”

鲁阳文君谓子墨子曰:“有语我以忠臣者:令之俯则俯,令之仰则仰;处则静,呼则应,可谓忠臣乎?”子墨子曰:“令之俯则俯,令之仰则仰,是似景也。处则静,呼则应,是似响也。君将何得于景与响哉?若以翟之所谓忠臣者,上有过则微之以谏,己有善则访之上,而无敢以告。外匡其邪而入其善,尚而无下比。比以美善在上,而怨讐在下;安乐在上,而忧戚在臣,此翟之谓忠臣者也。

鲁君谓子墨子曰:“我有二子,一人者好学,一人者好分人财。孰以为太子而可?”子墨子曰:“未可知也。或所为赏兴为是也。魡者之恭,非为鱼赐也;饵䑕以虫,非爱人也。吾愿主君之合其志功而观焉。”

鲁人有因子墨子而学其子者,其子战而死,其父让子墨子。子墨子曰:“子欲学子之子,今学成矣,战而死,而子愠,是犹欲粜,籴讐,则愠也,岂不费哉!

鲁之南鄙人有吴虑者,冬陶夏耕,自比于舜。子墨子闻而见之。

吴虑谓子墨子:“义耳义耳,焉用言之哉?”子墨子曰:“子之谓所义者,亦有力以劳人,有财以分人乎?”吴虑曰:“有。”子墨子曰:“翟甞计之矣。翟虑耕天下而食之人矣,盛,然后当一农之耕,分诸天下,不能人得一升粟,籍而以为得一升粟,其不能饱天下之饥者,既可睹矣。翟虑织而衣天下之人矣,盛,然后当一妇人之织,分诸天下,不能人得尺布。籍而为得尺布,其不能煖天下之寒者,既可睹矣。翟虑被坚执锐救诸侯之患,盛,然后一夫之战。一夫之战,其不御三军,既可睹矣。翟以为不若诵先王之道而求其说,通圣人之言而察其辞,上说王公大人,次匹夫徒歩之士。王公大人用吾言,国必治;匹夫徒歩之士用吾言,行必修。故翟以为虽不耕而食饥,不织而衣寒,功贤于耕而食之,织而衣之者也。故翟以为虽不耕织乎。而功贤于耕织也。”

吴虑谓子墨子曰:“义耳,义耳,焉用言之哉?”子墨子曰:“籍设而天下不知耕,教人耕,与教人耕而独耕者,其功孰多?”吴虑曰:“教人耕者其功多。子墨子曰:“籍设而攻不义之国,鼓而使众进战,与不鼓而使众进战,而独进战者,其功孰多?”吴虑曰:“鼓而进众者其功多。”子墨子曰:“天下匹夫徒歩之士,少知义而教天下以义者,功亦多,何故弗言也?若得鼓而进于义,则吾义岂不益进哉?”

子墨子游公尚过于越。公尚过说越王,越王大悦,谓公尚过曰:“先生苟能使子墨子于越而教寡人,请裂故吴之地,方五百里,以封子墨子。”公尚过许诺。遂为公尚过束车五十乗,以迎子墨子于鲁,曰:“吾以夫子之道说越王。越王大恱,谓过曰:‘苟能使子墨子至于越,而教寡人,请裂故吴之地,方五百里,以封子。’”子墨子谓公尚过曰:“子观越王之志何若?意越王将?吾言,用我道,则翟将徃,罿腹而食,度身而衣,自比于群臣,不能以封为哉?抑越不?吾言,不用吾道,而我徃焉,则是我以义粜也。钧之粜,亦于中国耳,何必于越哉?”

子墨子游,魏越曰:“既得见四方之君,子则将先语。子墨子曰:“凡入国,必择务而从事焉。国家昏乱,则语之尚贤、尚同;国家贫,则语之节用、节葬;国家憙音湛湎,则语之非乐、非命;国家淫僻无礼,则语之尊天、事鬼;国家务夺侵凌,即语之兼爱,非曰择务而从事焉。

子墨子曰:“出曹公子而于宋,三年而反。”睹子墨子曰:“始吾游于子之门,短褐之衣,藿羮,朝得之则夕弗得,?祀鬼神。而以夫子之政,家厚于始也。有家厚,谨?祀鬼神,然而人徒多死,六畜不蕃,身湛于病,吾未知夫子之道之可用也。”子墨子曰:“不然。夫鬼神之所欲于人者多,欲人之处高爵禄,则以让贤也,多财则以分贫也。夫鬼神岂唯擢季拑肺之为欲哉?今子处高爵禄而不以让贤,一不祥也;多财而不以分贫,二不祥也。今子事鬼神唯?而巳矣,而曰:‘病何自至哉?’是犹百门而闭一门焉,曰:‘盗何从入?’若是而求福于有怪之鬼,岂可哉?”

鲁祝以一豚?,而求百福于鬼神。子墨子闻之曰:“是不可。今施人薄而望人厚,则人唯恐其有赐于巳也。今以一豚?,而求百福于鬼神,唯恐其以牛羊祀也。古者圣王事鬼神,?而巳矣。今以豚?而求百福,则其富不如其贫也。”

彭轻生子曰:“徃者可知,来者不可知。”子墨子曰:“籍设而亲在百里之外,则遇难焉,期以一日也。及之则生,不及则死。今有固车良马于此,又有奴马四隅之轮于此,使子择焉,子将何乗?”对曰:“乗良马固车,可以速至。”子墨子曰:“焉在矣来!”

孟山誉王子闾曰:“昔白公之祸,执王子闾,斧?钩要,直兵当心,谓之曰:‘为王则生,不为王则死。’王子闾曰:‘何其侮我也?杀我亲而喜我以楚国,我得天下而不义,不为也,又况于楚国乎?’遂而不为。王子闾岂不仁哉?”子墨子曰:“难则难矣,然而未仁也。若以王为无道,则何故不受而治也?若以白公为不义,何故不受王,诛白公,然而反王?故曰难则难矣,然而未仁也。”

子墨子使胜绰事项子牛,项子牛三侵鲁地,而胜绰三从。子墨子闻之,使高孙子请而退之曰:“我使绰也,将以济骄而正嬖也。今绰也禄厚而谲夫子,夫子三侵鲁,而绰三从,是鼓鞭于马靳也。翟闻之,言义而弗行,是犯明也。’绰非弗之知也,禄胜义也。”

昔者楚人与越人舟战于江,楚人顺流而进,迎流而退,见利而进,见不利则退其难。越人迎流而进,顺流而退,见利进,见不利则其退速。越人因此若执,函败楚人。公输子曰:“自鲁南游楚,焉始为舟战之噐,作为钩强之备,退者钩之,进者强之,量其钩强之长,而制为之兵。楚之兵节,越之兵不节,楚人因此若执,函败越人。公输子善其巧,以语子墨子曰:“我舟战有钩强,不知子之义亦有钩强乎?”子墨子曰:“我义之钩强,贤于子舟战之钩强。我钩强。我钩之以爱,揣之以恭。弗钩以爱则不亲,弗揣以恭则速狎,而不亲则速离。故交相爱,交相恭,犹若相利也。今子钩而止人,人亦钩而止子;子强而距人,人亦强而距子。交相钩,交相强,犹若相害也。故我义之钩强,贤子舟战之钩强。”

公输子削竹木以为,䧿,成而飞之,三日不下,公输子自以为至巧。子墨子谓公输子曰:“子之为䧿也,不如翟之为车辖。须臾,刘三寸之木,而任五十石之重。故所为巧,利于人谓之巧,不利于人谓之拙。”

公输子谓子墨子曰:“吾未得见之时,我欲得宋。自我得见之后,予我宋而不义,我不为。”子墨子曰:“翟之未得见之时也,子欲得宋。自翟得见子之后,予子宋而不义,子弗为,是我予子宋也。子务为义,翟又将与子天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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