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纪二十六
共 5536字,需浏览 12分钟
·
2024-02-05 12:08
唐纪二十六
睿宗玄真大圣大兴孝皇帝下
景云元年八月庚寅,往巽第桉问。重福奄至,县官驰出白留守,群官皆逃匿,洛州长史崔日知独帅众讨之。留台侍御史李邕遇重福于天津桥,从者已数百人,驰至屯营告之曰:谯王得罪先帝,今无故入都,此必为乱,君等宜立功取富贵。又告皇城使闭诸门。重福先趣左右屯营,营中射之,矢如雨下,乃还趣左掖门,欲取留守兵见门闭,大怒,命焚之。火未及然,左屯营兵出逼之,重福窘迫,策马出上东逃匿山谷。明日,留守大出兵捜捕,重福赴漕渠溺死。日知,日用之从父兄也,以功拜东都留守。郑愔貌丑多须,既败梳髻,著妇人服,匿车中。擒获被鞫,股栗不能对。张灵均神气自若,顾愔曰:吾与此人举事,宜其败也!与愔皆斩于东都市。?、愔附来俊臣得进;俊臣诛,附张易之;易之诛,附韦氏;韦氏败,又附谯王重福,竟坐族诛。严善思免死,流静州。 万骑恃讨诸韦之功,多暴横,长安中苦之,诏并除外官,又停以户奴为万骑,更置飞骑?。左右羽林。 姚元之、宋璟及御史大夫毕构上言:先朝斜封官悉
宜停废。上从之。癸巳,罢斜封官凡数千人。 刑部尚书、同中书门下三品裴谈贬蒲州刺史, 赠苏安?諌议大夫。 九月辛未,以太子少师致仕唐休璟为朔方道大揔管。 冬十月甲申,礼仪使姚元之、宋璟奏:大行皇帝神主应祔太庙,请迁义宗神主于东都,别立庙。从之。 乙未,追复天后尊号为大圣天后。 丁酉,以幽州镇守、经略节度大使薛讷为左武衞大将军兼幽州都督,节度使之名自讷始。 太平公主以太子年少,意颇易之,既而惮其英武,欲更择暗弱者立之以乆其权,数为流言,云太子非长,不当立。己亥,制戒谕中外,以息浮议。公主每觇伺太子,所为纎介,必闻于上,太子左右亦往往为公主耳目,太子深不自安。 谥故太子重俊曰节愍。太府少卿万年韦凑上书,以为赏罚所不加者,则考行立谥以襃贬之。故太子重俊与李多祚等称兵入宫,中宗登玄武门以避之,太子据鞍督兵自若。及其徒倒戈,多祚等死,太子方逃窜。向使宿衞不守,其为祸也,胡可忍言!明日,中宗雨泣,谓供奉官曰:几不与卿等相见。其危如此。今圣朝礼葬,谥为节愍,臣窃惑之。夫臣子之礼,过庙必下,过位必趋。汉成帝之为太子,不敢绝驰道,而重俊称兵宫内,跨马御前,无礼甚矣。若以其诛武三思父子而嘉之,则兴兵以诛奸臣而尊君父可也。今欲自取之,是与三思竞为逆也,又足嘉乎?若以其欲废韦氏而嘉之,则韦氏于时逆状未彰,大义未绝,苟无中宗之命而废之,是胁父废母也,庸可乎?汉戾太子困于江充之谗,发愤杀充,虽兴兵交战,非围逼君父也,兵败而死,及其孙为天子,始得改葬,犹谥曰戾,况重俊可谥之曰节愍乎!臣恐后之乱臣贼子得引以为比,开悖逆之原,非所以彰善瘅恶也。请改其谥。多祚等从重俊兴兵,不为无罪,陛下今宥之可也。名之为雪,亦所未安。上甚然其言,而执政以为制命已行,不为追改,但停多祚等赠官而已。 十一月戊申朔,以姚元之为中书令。 己酉,葬孝和皇帝于定陵,庙号中宗。朝议以韦后有罪,不应祔葬,追谥故英王妃赵氏曰和思顺圣皇后,求其瘗,莫有知者,乃以祎衣招䰟,覆以夷衾,祔?定陵。 壬子,侍中韦安石罢为太子少保,左仆射、同中书门下三品苏瓌罢为少传。 甲寅,追复裴炎官爵。?、裴伷先自岭南逃归,复杖一百徙北庭,至徙所,殖货任侠,常遣客诇都下事。武后之诛流人也,伷先先知之,逃奔胡中,北庭都护追获,囚之以闻。使者至,流人尽死,伷先以待报,未杀既,而武后下制安抚流人,有未死者悉放还,伷先由是得归。至是求炎后,独伷先在,拜詹事丞。 壬戌,追复王同皎官爵。 庚午,许文贞公苏瓌薨。制起复其子颋为工部侍郎,颋固辞。上使李日知谕㫖,日知终坐不言而还,奏曰:臣见其哀毁,不忍发言,恐其陨绝。上乃听其终制。十二月,癸未,上以二女西城隆昌公主为女官,以资天皇、天后之福,仍欲于京城西造观。諌议大夫寗原悌上言,以为:先朝悖逆庶人以爱女骄盈而及祸,新都、宜城以庶孽抑损而获全。又,释、道二家,皆以清净为本,不当广营寺观,劳人费财。梁武致败于前,先帝取灾于后,殷鉴不逺。今二公主入道,将为之置观,不宜过为崇丽,取谤四方。又先朝所亲狎诸僧,尚在左右,宜加屏斥。上览而善之。 宦者闾兴贵以事属长安令李朝隐,朝隐系于狱。上闻之,召见朝隐,劳之曰:卿为赤县令能如此,朕复何忧!因御承天门集百官及诸州朝集使,宣示以朝隐所为,且下制称:宦官遇寛柔之代,必弄威权。朕览前载,毎所叹息,能副朕意,实在斯人。可加一阶,为太中大夫。赐中上考及绢百匹。壬辰,奚、霫犯塞,掠渔阳、雍奴,出卢龙塞而去。幽州都督薛讷追击之,弗克。 旧制,三品以上官册授,五品以上制授,六品以下敕授,皆委尚书省奏拟,文属吏部,武属兵部,尚书曰中铨,侍郎曰东西铨。中宗之末,嬖幸用事,选举混淆,无复纲纪。至是,以宋璟为吏部尚书,李乂、卢从愿为侍郎,皆不畏彊御,请谒路绝,集者万余人,留者三铨不过二千,人服其公。以姚元之为兵部尚书,陆象先、卢怀愼为侍郎,武选亦治。从愿,承庆之族子;象先,元方之子也。 侍御史藳城倪若水奏弹国子祭酒祝钦明、司业郭山恽乱常改作,希㫖病君,于是左授钦明饶州刺史,山恽括州长史。 侍御史杨孚弹紏不避权贵,权贵毁之。上曰:鹰搏狡兎,须急救之,不尔必反为所噬。御史绳奸慝亦然。苟非人主保衞之,则亦为奸慝所噬矣。孚,隋文帝之姪孙也。 置河西节度、支度、营田等使,领凉、甘、肃、伊、?、沙、西七州,治凉州、 姚州群蛮先附吐蕃,摄监察御史李知古请发兵击之,既降;又请筑城,列置州县,重税之。黄门侍郎徐坚以为不可,不从。知古发劒南兵筑城,因欲诛其豪杰,掠子女为奴婢,群蛮怨怒。蛮酋傍名引吐蕃攻知古,杀之,以其尸祭天,由是姚、嶲路绝,连年不通。安西都护张?表侵掠吐蕃北境,吐蕃虽怨,而未绝和亲,乃赂鄯州都督杨矩,请河西九曲之地,以为公主汤沐邑,矩奏与之。
二年春正月癸丑,突厥可汗黙啜遣使请和,许之。 己未,以太仆卿郭元振、中书侍郎张说并同平章事, 以温王重茂为襄王,充集州刺史,遣中郎将将兵五百就防之。 乙丑,追立妃刘氏曰肃明皇后,陵曰惠陵;德妃窦氏曰昭成皇后,陵曰靖陵。皆招䰟葬于东都城南,立庙京师,号仪坤庙。窦氏,太子之母也。 太平公主与益州长史窦怀贞等结为朋党,欲以危太子,使其壻唐晙邀韦安石至其第,安石固辞不往。上尝宻召安石,谓曰:闻朝廷皆倾心东宫,卿宜察之。对曰:陛下安得亡国之言,此必太平之谋耳。太子有功于社稷,仁明孝友,天下所知,愿陛下无惑谗言。上瞿然曰:朕知之矣,卿勿言。时公主在帘下窃听之,以飞语䧟安石,欲収桉之頼郭元振救之得免。公王又尝乘辇邀宰相于光范门内,讽以易置东宫,众皆失色。宋璟抗言曰:东宫有大功于天下,真宗庙社稷之主,公主柰何忽有此议:璟与姚元之宻言于上曰:宋王,陛下之元子,豳王髙宗之长孙,太平公主交构其闲,将使东宫不安。请出宋王及豳王皆为刺史,罢岐、薛二王左右羽林,使为左右率,以事太子。太平公主请与武攸暨皆于东都安置。上曰:朕更无兄弟,惟太平一妹,岂可逺置东都?诸王惟卿所处。乃先下制云:诸王、驸马自今毋得典禁兵,见任者皆改它官。顷之,上谓侍臣曰:术者言五日中当有急兵入宫,卿等为朕僃之。张说曰:此必谗人欲离闲东宫,愿陛下使太子监国,则流言自息矣。姚元之曰:张说所言,社稷之至计也。上说。二月,丙子朔,以宋王成器为同州刺史,豳王守礼为豳州刺史,左羽林大将军、岐王隆范为左衞率,右羽林大将军、薛王隆业为右卫率,太平公主蒲州安置。丁丑,命太子监国,六品以下除官及徒罪以下,并取太子处分。殿中侍御史崔莅、太子中允薛昭素言于上曰:斜封官皆先帝所除,恩命已布。姚元之等建议,一朝尽夺之,彰先帝之过,为陛下招怨。今众口沸腾,徧于海内,恐生非常之变。太平公主亦言之,上以为然。戊寅,制诸縁斜封别敇授官,先停任者,并量材叙用。 太平公主闻姚元之、宋璟之谋,大怒,以让太子。太子惧,奏元之、璟离闲姑兄,请从极法。甲申,贬元之为申州刺史,璟为楚州刺史。丙戌,宋王、豳王亦寝刺史之命。 中书舍人、参知机务刘幽求罢为户部尚书,以太子少保韦安石为侍中。安石与李日知代姚、宋为政,自是纲纪紊乱,复如景龙之丗矣。前右率府铠曹参军柳泽上䟽,以为:斜封官皆因仆妾汲引,岂出孝和之意!陛下一切黜之,天下莫不称明。一旦忽尽收叙,善恶不定,反复相攻,何陛下政令之不一也!议者咸称太平公主令胡僧慧范曲引此曹,诳误陛下,臣恐积小成大,为祸不细。上弗听。泽,亨之孙也。 左右万骑与左右羽林为北门四军使,葛福顺等将之。 三月,以宋王成器女为金山公主,许嫁突厥黙啜。 夏,四月,甲申,宋王成器让司徒,许之,以为太子賔客。以韦安石为中书令。 上召群臣三品以上,谓曰:朕素怀澹泊,不以万乘为贵,曩为皇嗣,又为太弟,皆辞不处。今欲传位太子,何如?群臣莫对。太子使右庻子李景伯固辞,不许。殿中侍御史和逢尧附太平公主,言于上曰:陛下春秋未髙,方为四海所依仰,岂得遽尔!上乃止。戊子,制凡政事皆取太子处分,其军旅死刑及五品巳上除授,皆先与太子议之,然后以闻。 辛卯,以李日知守侍中。 壬寅,赦天下。 五月,太子
请让位于宋王成器,不许。请召太平公主还京师,许之。 庚戌,制则天皇后父母坟仍旧为昊陵、顺陵,量置官
属。太平公主为武攸暨请之也。辛酉,更以西城为金仙公主,隆昌为玉真公主,各为之造观,逼夺民居甚多,用功数百万。右散骑常侍魏知古、黄门侍郎李乂諌,皆不听。 壬戌,殿中监窦怀贞为御史大夫、同平章事。 僧慧范恃太平公主势,逼夺民产,御史大夫薛谦光与殿中侍御史慕容珣奏弹之。公主诉于上,出谦光为岐州刺史。 时遣使按察十道,议者以山南所部阔逺,乃分为东、西道,又分陇右为河西道。六月,壬午,又分天下置汴、齐、兖、魏、兾、并、蒲、鄜、泾、秦、益、緜、遂、荆、岐、通、梁、襄、杨、安、淮、越、洪、潭二十四都督,各糺察所部刺史以下善恶,惟洛及近畿州不?都督府。太子右庶子李景伯、舍人卢俌等上言:都督专杀生之柄,权任太重,或用非其人,为害不细。今御史秩卑望重,以时廵察,奸宄自禁。其后竟罢都督,但置十道按察使而已。 秋,七月,癸巳,追复上官昭容谥曰惠文。乙卯,以髙祖故宅枯柿复生,赦天下。 己巳,以右御史大夫解琬为朔方大揔管。琬考按三城戍兵,奏减十万人。 庚午,以中书令韦安石为左仆射兼太子賔客、同中书门下三品。太平公主以安石不附己,故崇以虚名,实去其权也。 九月庚辰,以窦怀贞为侍中。怀贞毎退朝,必诣太平公主第。时修金仙、玉真二观,群臣多諌,怀贞独劝成之,身自督役。时人谓怀贞前为皇后阿㸙,今为公主邑司。 冬十月甲辰,上御承天门,引韦安石、郭元振、窦怀贞、李日知、张说宣制,责以政教多阙,水旱为灾,府库益竭,僚吏日滋,虽朕之薄德,亦辅佐非才。安石可左仆射、东都留守,元振可吏部尚书,怀贞可左御史大夫,日知可户部尚书,说可左丞,并罢政事。以吏部尚书刘幽求为侍中,右散骑常侍魏知古为左散骑常侍,太子詹事崔湜为中书侍郎,并同中书门下三品。中书侍郎陆象先同平章事,皆太平公主之志也。象先清净寡欲,言论髙逺,为时人所重。湜私侍太平公主,公主欲引以为相,湜请与象先同升,公主不可,湜曰:然则湜亦不敢当。公主乃为之并言于上。上不欲用湜,公主涕泣以请,乃从之。 右补阙辛替否上䟽,以为:自古失道破国亡家者,口说不如身逢,耳闻不如目覩。臣请以陛下所目覩者言之:太宗皇帝,陛下之祖也,拨乱返正,开基立极,官不虚授,财无枉费,不多造寺观而有福,不多度僧尼而无灾。天地垂祐,风雨时若,粟帛充溢,蛮夷率服,享国久长,名髙万古,陛下何不取而法之?中宗皇帝,陛下之兄,弃祖宗之业,徇女子之意,无能而禄者数千人,无功而封者百余家。造寺不止,费财货者数百亿;度人无穷,免租庸者数十万。所出日滋,所入日寡,夺百姓口中之食,以养贪残;剥万人体上之衣,以涂土木。于是人怨神怒,众叛亲离,水旱并臻,公私俱罄,享国不永,祸及其身。陛下何不惩而改之?自顷以来,水旱相继,兼以霜蝗,人无所食,未闻赈恤,而为二女造观,用钱百余万缗,陛下岂可不计当今府库之蓄积有几,中外之经费有㡬,而轻用百余万缗以供无用之役乎?陛下族韦氏之家,而不去韦氏之恶,忍弃太宗之法,不忍弃中宗之政乎?且陛下与太子当韦氏用事之时,日夕忧危,切齿于群凶。今幸而除之,乃不改其所为,臣恐复有切齿于陛下者也。然则陛下又何恶于群凶而诛之?昔先帝之怜悖逆也,宗晋卿为之造第,赵履温为之葺园。殚国财,竭人力,第成不暇居,园成不暇游,而身为戮没。今之造观崇侈者,必非陛下公主之本意,殆有宗、赵之徒从而劝之,不可不察也。陛下不停斯役,臣恐人之愁怨,不减先朝之时,人人知其祸败,而口不敢言,言则刑戮随之。如韦月将、燕钦融之徒,先朝诛之,陛下赏之,岂非陛下知直言之有益于国乎!臣今所言,亦先朝之直也,惟陛下察之。上虽不能从,而嘉其切直。 御史中丞和逢尧摄鸿胪卿,使于突厥,说黙啜曰:处宻、坚昆闻可汗结昏于唐,皆当归附。可汗何不袭唐冠带,使诸胡知之,岂不美哉!黙啜许诺。明日,幞头,衣紫衫,南向再拜称臣,遣其子杨我支及国相随逢尧入朝。十一月,戊寅,至京师。逢尧以奉使功,迁户部侍郎。 壬辰,令天下百姓二十五入军,五十五免。 十二月癸卯,以兴昔亡可汗阿史那献为招慰十姓使。 上召天台山道士司马承祯,问以隂阳数术,对曰:道者损之又损,以至于无为,安肯劳心以学数术乎!上曰:理身无为则髙矣,如理国何!对曰:国犹身也,顺物自然,而心无所私,则天下理矣。上叹曰:广成之言,无以过也。承祯固请还山,上许之。尚书左丞卢藏用指终南山谓承祯曰:此中大有佳处,何必天台?承祯曰:以愚观之,此乃仕宦之疾径耳。藏用尝隐终南,则天时征为左拾遗,故承祯言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