檄呉将校部曲文

檄呉将校部曲文

陈孔璋

年月朔日，子尚书令彧告江东诸将校部曲及孙权宗亲：中外葢闻：祸福无门，唯人所召。夫见机而作，不处凶危，上圣之明也；临事制变，困而能通，智者之虑也；渐渍荒沈，往而不反，下愚之蔽也。是以大雅君子，于安思危，以逺咎悔；小人临祸懐佚，以待死亡。二者之量，不亦殊乎？

孙权小子，未辨菽麦，要领不足以膏齐斧，名字不足以洿简墨。譬犹鷇夘始生翰毛，而便陆梁放肆，顾行吠主。谓为舟楫足以距皇威，江湖可逃灵诛。不知天网设张，以在纲目，㸑镬之鱼，期于消烂也。若使水而可恃，则洞庭无三苗之墟，子阳无荆门之败，朝鲜之垒不刋，南越之旌不拔。

昔夫差承阖闾之逺迹，用申胥之训兵，栖越㑹稽，可谓彊矣。及其抗衡上国，与晋争长，都城屠于句践，武卒散于黄池，终于覆灭，身罄越军。及呉王濞骄恣屈强，猖猾始乱，自以兵彊国富，势陵京城，太尉帅师，甫下荥阳，则七国之军瓦解冰泮，濞之骂言未绝于口，而丹徒之刃以䧟其胷。何则？天威不可当，而悖逆之罪重也。

且江湖之众，不足恃也。自董卓作乱，以迄于今，将三十载，其间豪桀纵横，熊据虎跱，彊如二袁，勇如吕布，跨州连郡，有威有名，十有余軰。其余锋捍特起，鹯视狼顾，争为枭雄者，不可胜数。然皆伏鈇婴钺，首腰分离，云散原燎，罔有孑遗。近者关中诸将，复相合聚，续为叛乱，阻二华，据河、渭，驱率羌胡，齐锋东向，气髙志逺，似若无敌。丞相秉　鹰扬，顺风烈火，元戎启行，未鼓而破，伏尸千万，流血漂樐。此皆天下所共知也。是后大军所以临江而不济者，以韩约、马超逋逸迸脱，走还凉州，复欲鸣吠。逆贼宋建，僣号河首，同恶相救，并为唇齿。又镇南将军张鲁，负固不恭，皆我王诛所当先加，故且观兵旋斾，复整六师，长驱西征，致天下诛，偏将涉陇，则建、约枭夷，旍首万里。军入散关，则群氐率服，王侯豪帅，奔走前驱。进临汉中，则阳平不守，十万之师，土崩鱼烂。张鲁逋窜，走入巴中，懐恩悔过，委质还降。巴夷王朴胡、賨邑侯杜濩各帅种落，共举巴郡，以奉王职。钲鼔一动，二方俱定，利尽西海，兵不钝锋。若此之事，皆上天威明，社稷神武，非徒人力所能立也。

圣朝寛仁覆载，允信允文，大启爵命，以示四方。鲁及胡濩皆享万戸之封，鲁之五子各受千室之邑。胡濩子弟部曲将校为列侯将军已下千有余人。百姓安堵，四民反业，而建约之属，皆为鲸鲵，超之妻孥，焚首金城，父母婴孩，覆尸许市。非国家钟祸于彼，降福于此也，逆顺之分，不得不然。夫击鸟先髙，攫鸷之势也；牧野之威，孟津之退也。今者枳棘翦扞，戎夏以清，万里肃齐，六师无事。故大举天师百万之众，与匈奴南单于呼完厨及六郡乌桓丁令屠各、湟中羌?，霆奋席巻，自夀春而南。又使征西将军夏侯渊等，率精甲五万，及武都氐羌、巴汉锐卒，南临汶江，搤据庸、蜀、江夏、襄阳诸军，横截湘、沅，以临豫章。楼船横海之师，直指呉㑹，万里克期，五道并入。权之期命，于是至矣。

丞相衘奉国威，为人除害，元恶大憝，必当枭夷。至于枝附叶从，皆非诏书所特禽疾，故毎破灭。彊敌未甞，不务在先降后诛，拔将取才，各尽其用，是以立功之士，莫不翘足引领，望风响应。昔袁术僣逆，王诛将加，则庐江太守刘勲先举其郡，还归国家。吕布作乱，师临下邳，张辽、侯成率众出降。还讨眭固、薛洪、樛尚，开城就化。官度之役，则张郃、髙奂举事立功。后讨袁尚，则都督将军马延、故豫州刺史隂蘷、射声校尉郭昭，临阵来降。围守邺城，则将军苏游，反为内应，审配兄子，开门入兵。既诛袁谭，则幽州大将焦触攻逐袁熙，举县来服。凢此之軰数百人，皆忠壮果烈，有智有仁，悉与丞相参图画策，折冲讨难，芟敌搴旗，静安海内，岂轻举措也哉！诚乃天启其心，计深虑逺，审邪正之津，明可否之分，勇不虚死，节不苟立，屈伸变化，唯道所存。故乃建丘山之功，享不訾之禄，朝为仇虏，夕为上将，所谓临难知变，转祸为福者也。若夫说诱甘言，懐寳小恵，泥滞苟且，没而不觉，随波漂流，与熛俱灭者，亦甚众多，吉凶得失，岂不哀哉！昔歳军在汉中，东西悬隔，合肥遗守，不满五千，权亲以数万之众，破败奔走。今乃欲当御雷霆，难以冀矣。

夫天道助顺，人道助信，事上之谓义，亲亲之谓仁。盛孝章君也，而权诛之；孙辅兄也，而权杀之。贼义残仁，莫斯为甚。乃神灵之逋罪，下民所同雠，辜雠之人，谓之凶贼。是故伊摰去夏，不为伤徳，飞㢘死纣，不可谓贤。何者？去就之道，各有冝也。丞相深惟江东旧徳名臣多在载籍。近魏叔英秀出髙峙，著名海内；虞文绣砥砺清节，耽学好古；周泰明当世俊彦，徳行修明，皆冝膺受多福，保乂子孙。而周盛门戸，无辜被戮，遗类流离，湮没林莽，言之可为怆然。闻魏周荣、虞仲翔各绍堂构，能负析薪，及呉诸顾陆，旧族长者，世有髙位，当报汉徳，显祖扬名。又诸将校，孙权婚亲，皆我国家良寳利器，而并见驱迮，雨绝于天，有斧无柯，何以自济，相随颠没，不亦哀乎。葢鳯鸣髙冈以逺罻罗，贤圣之徳也。鸋鴂之鸟，巢于苇苕，苕折子破，下愚之惑也。今江东之地，无异苇苕，诸贤处之，信亦危矣。圣朝开弘旷荡，重惜民命，诛在一人，与众无忌，故设非常之赏，以待非常之功，乃霸。夫烈士奋命之良时也，可不勉乎。若能翻然大举，建立元勲，以应显禄，福之上也。如其未能，笇量大小以存易亡亦其次也。夫系蹄在足则猛虎绝其蹯。蝮蛇在手则壮士断其节。何则以其所全者重。以其所弃者轻。若乃乐祸懐宁迷而忘复暗大雅之所保背先贤之去就，忽朝阳之安，甘折苕之末，日忘一日，以至覆没。大兵一放，玉石俱碎，虽欲救之，亦无及已。故令往购募，爵赏科条如左。檄到，详思至言，如诏律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