感虚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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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12-06 00:28
感虚篇
儒者傳書言堯之時,十日並出,萬物燋枯。堯上射十日,九日去一日常出。此言虛也。
夫人之射也,不過百歩,矢力盡矣。日之行也,行天星度。天之去人,以萬里數,堯上射之,安能得日?使堯之時,天地相近,不過百歩,則堯射日,矢能及之,過百歩不能得也。
假使堯時天地相近,堯射得之,猶不能傷日,傷日何肯去?何則?日,火也。使在地之火,附一把炬,人從旁射之,雖中,安能滅之?地火不爲見射而滅,天火何爲見射而去?
此欲言堯以精誠射之,精誠所加,金石爲虧。蓋誠無堅,則亦無逺矣。夫水與火,各一性也。能射火而滅之,則當射水而除之。洪水之時,流濫中國,爲民大害,堯何不推精誠射而除之?堯能射日,使火不爲害;不能射河,使水不爲害。夫射水不能郤水,則知射日之語虚非實也。
或曰:日,氣也,射雖不及,精誠滅之。夫天亦遠,使其爲氣,則與日月同;使其爲體,則與金石等。以堯之精誠滅日,虧金石,上射日,則能穿天乎?世稱桀紂之惡,射天而毆地;譽髙宗之德,政消桑穀。今堯不能以德滅,十日而必射之,是德不若髙宗,惡與桀、紂同也,安能以精誠獲天之應也?
傳書言武王伐紂,渡孟津、陽侯之波,逆流而擊,疾風晦冥,人馬不見。於是武王左操黄, 右執白旄,瞋目而麾之曰:余在,天下誰敢害吾意者?於是風霽波罷。此言虚也。
武王渡孟津時,士衆喜樂,前歌後舞,天人同應。人喜天怒,非實宜也。前歌後舞,未必其實,麾風而止之,迹近爲虛。
夫風者,氣也,論者以爲天地之號令也。武王誅紂,是乎?天當安静以祐之;如誅紂非乎?而天風者,怒也。武王不奉天令,求索已過,瞋目言曰:余在,天下誰敢害吾者?重天怒,增已之惡也。風何肯止?父母怒,子不改過,瞋目大言,父母肯貰之乎?如風天所爲,楇氣自然,是亦無知,不爲瞋目麾之,故止。夫風,猶雨也,使武王瞋目以旄麾雨而止之乎?武王不能止雨,則亦不能止風。或時武王適麾之,風偶自止,世褒武王之德,則謂武王能止風矣。
傳書言魯襄公與韓戰,戰酣日暮,公援戈而麾之,日爲之反三舎。此言虚也。
凢人能以精誠感動天,專心一意,委務積神,精通于天,天爲變動,然尚未可謂然。襄公志在戰,爲日暮一麾,安能令日反?使聖人麾日,日終不反,襄公何人,而使日反乎?
鴻範曰:星有好風,星有好雨,日月之行,則有冬有夏,月之從星,則有風雨。夫星與日月同精,日月不從星,星輙復變明。日月行有常度,不得從星之好惡也,安得從襄公之所欲。
星之在天也,爲日月舎,猶地有郵亭,爲長吏廨也。二十八舎有分度,一舎十度,或増或減,言日反三舎,乃三十度也。日日行一度,一麾之間,反三十日,時所在度也。如謂舎爲度,三度亦三日行也。一麾之間,令日却三日也。
宋景公推誠出三善言,熒惑徙三舎實論者猶謂之虛。襄公爭鬭惡日之暮,以此一戈麾,無誠心善言,日爲之反,殆非其意哉。且日火也,聖人麾火,終不能郤,襄公麾日,安能使反。
或時戰時日正卯,戰迷,謂日之暮,麾之轉左曲,道日若郤,世好神怪,因謂之反,不道所謂也。
傳書言荆軻爲燕太子謀刺秦王,白虹貫日,衛先生爲秦畫長平之事,太白蝕昴。此言精感天,天爲變動也。
夫言白虹貫日,太白蝕昴,實也。言荆軻之謀,衛先生之畫,感動皇天,故白虹貫日,太白蝕昴者,虛也。
夫以筯撞鍾,以筭擊皷,不能鳴者,所用撞擊之者小也。今人之形,不過七尺,以七尺形中精神,欲有所爲,雖積銳意,猶筯撞鍾,筭擊皷也,安能動天?精非不誠,所用動者小也。且所欲害者,人也。人不動,天反動乎?
問曰:人之害氣,能相動乎?曰:不能。預讓欲害趙襄子,襄子心動;貫髙欲簒髙祖,髙祖亦心動。二子懐精,故兩主振感曰:禍變且至,身自有怪,非適人所能動也。何以驗之?時或遭狂人於途,以刃加己,狂人未必念害己身也,然而己身先時已有妖怪矣。由此言之,妖怪之至,禍變自凶之象,非欲害己者之所爲也。且凶之人,卜得惡兆,筮得凶卦,出門見不吉,占危睹禍氣。禍氣見於面,猶白虹、太白見於天也。變見於天,妖出於人,上下適然,自相應也。
傳書言燕太子丹朝於秦,不得去,從秦王求歸。秦王執留之,與之誓曰:使日再中,天雨粟,令烏白頭,馬生角,厨門木,象生肉足,乃得歸。當此之時,天地祐之,日爲再中,天雨粟,烏白頭,馬生角,厨門木,象生肉足,秦王以爲聖,乃歸之。此言虚也。
燕太子丹何人,而能動天?聖人之拘,不能動天。太子丹賢者也,何能致此。
夫天能祐太子,生諸瑞以免其身,則能和秦王之意以解其難。見拘一事而易,生瑞五事而難,舎一事之易,爲五事之難,何天之不憚勞也。
湯困夏臺,文王拘羑里,孔子厄陳蔡,三聖之困,天不能祐,使拘之者睹祐知聖,出而尊厚之。或曰:拘三聖者,不與三誓,三聖心不願,故祐聖之瑞無因而至。天之祐人,猶借人以物器矣。人不求索,則弗與也。曰:太子願天下瑞之時,豈有語言乎?心願而已。然湯閉於夏臺,文王拘於羑里時,心亦願出。孔子厄陳蔡,心願食,天何不令夏臺、羑里關鑰毁敗,湯文渉出雨粟,陳、蔡,孔子食飽乎?
太史公曰:世稱太子丹之令天雨粟,馬生角,大抵皆虛言也。太史公書漢世實事之人,而云虛言,近非實也。
傳書言杞梁氏之妻嚮城而哭,城爲之崩。此言杞梁從軍不還,其妻痛之,嚮城而哭,至誠悲痛,精氣動城,故城爲之崩也。
夫言嚮城而哭者,實也;城爲之崩者,虚也。
夫人哭悲莫過雍門子,雍門子哭對孟嘗君,孟嘗君爲之於邑。蓋哭之精誠,故對嚮之者悽愴感慟也。夫雍門子能動孟嘗之心,不能感孟嘗衣者,衣不知惻怛,不以人心相關通也。今城,土也,土猶衣也,無心腹之藏,安能爲悲哭感慟而崩?
使至誠之聲能動城土,則其對林木哭,能折草破木乎?嚮水火而泣,能涌水滅火乎?夫草木水火,與土無異,然杞梁之妻不能崩城明矣。
或時城適自崩,杞梁妻適哭,下世好虚,不原其實,故崩城之名,至今不滅。
傳書言鄒衍無罪,見拘於燕,當夏五月,仰天而歎,天爲隕霜。此與?梁之妻哭而崩城無以異也。
言其無罪見拘,當夏仰天而歎,實也;言天爲之雨霜,虛也。
夫萬人舉口並解吁嗟,猶未能感天。鄒衍一人?而壹歎,安能下霜?
鄒衍之?,不過曾子、伯竒。曾子見疑而吟,伯竒被逐而歌。疑與拘同,吟,歌與歎等。曾子、伯竒不能致寒,鄒衍何人,獨能雨霜?
被逐之?,尚未足言。申生伏劒,子胥刎頸,實孝而賜死,誠忠而被誅。且臨死時皆有聲辭,聲辭出口,與仰天歎無異。天不爲二子感動,獨爲鄒衍動,豈天痛見拘,不悲流血哉。伯竒?痛相似,而感動不同也。
夫熯一炬火,爨一鑊水,終日不能?也。?一尺冰,置庖厨中,終夜不能寒也。何則?微小之感,不能動大巨也。今鄒衍之歎,不過如一炬尺冰,而皇天巨大,不徒鑊水庖厨之醜類也。一仰天歎,天爲隕霜,何天之易感,霜之易降也?
夫哀與樂同,喜與怒均,衍興怨痛,使天下霜,使衍蒙非望之賞,仰天而笑,能以冬時使天?乎?變復之家曰:人君秋賞則温,夏罰則寒,寒不累時則霜不降,温不兼日則冰不釋。一夫?而一歎,天輙下霜,何氣之易變,時之易轉也。
寒温自有時,不合變復之家,且從變復之說。或時燕王好用刑,寒氣應至,而衍囚拘而歎,歎時霜適自下。世見適歎而霜下,則謂鄒衍歎之致也。
傳書言師曠奏白雪之曲,而神物下降,風雨暴至,平公因之癃病,晉國赤地,
或言師曠清角之曲,一奏之,有雲從西北起;再奏之,大風至,大雨隨之,裂帷幕,破俎豆,墮廊瓦,坐者散走。平公恐懼,伏乎廊室。晉國大旱,赤地三年,平公癃病。夫白雪與清角,或同曲而異名,其禍敗同一實也。
傳書之家,載以爲是,世俗觀見,信以爲然。原省其實,殆虚言也。
夫清角何音之聲而致此。清角,木音也,故致風。而如木爲風,雨與風俱。三尺之木,數絃之聲,感動天地,何其神也。此復一哭崩城,一歎下霜之類也。
師曠能皷清角,必有所受,非能質性生出之也。其初受學之時,宿昔習弄,非直一再奏也。審如傳書之言,師曠學清角時,風雨當至也。
傳書言瓠芭皷瑟,淵魚出聽;師曠皷琴,六馬仰秣。或言師曠皷清角,一奏之,有玄鶴二八自南方來,集於廊門之危;再奏之而列;三奏之,延頸而鳴,舒翼而舞,音中宫商之聲,聲吁于天。平公大說,坐者皆喜。尚書曰:擊石拊石,百獸率舞。此雖竒怪,然尚可信。何則?鳥獸好悲聲耳與人耳同也。禽獸見人欲食,亦欲食之,聞人之樂,何爲不樂?
然而魚聽仰秣,玄鶴延頸,百獸率舞,蓋且其實。風雨之至,晉國大旱,赤地三年,平公癃病,殆虛言也。
或時奏清角時,天偶風雨,風雨之後,?國適旱,平公好樂,喜笑過度,偶發癃病,傳書之家,信以爲然。世人觀見,遂以爲實。實者,樂聲不能致此。何以驗之?風雨暴至,是隂陽亂也。樂能亂隂陽,則亦能調隂陽也。王者何須脩身正行,擴施善政,使皷調隂陽之曲,和氣自至,太平自立矣。
傳書言:湯遭七年旱,以身禱於桑林,自責以六過,天乃雨。或言五年禱辭曰:余一人有罪,無及萬夫;萬夫有罪,在余一人。天以一人之不敏,使上帝鬼神傷民之命,於是剪其髪,麗其手,自以爲牲,用祈福於上帝。上帝甚說,時雨乃至。
言湯以身禱於桑林,自責。若言剪髪麗手,自以爲牲,用祈福於帝者,實也。言雨至爲湯自責以身禱之故,殆虛言也。
孔子疾病,子路請禱。孔子曰:有諸?子路曰:有之。誄曰:禱爾于上下神祗。孔子曰:丘之禱乆矣。聖人脩身正行,素禱之日乆,天地鬼神知其無罪,故曰禱乆矣。
易曰:大人與天地合其德,與日月合其明,與四時合其叙,與鬼神合其吉凶。此言聖人與天地鬼神同德行也,即須禱以得福,是不同也。湯與孔子俱聖人也,皆素禱之日乆。孔子不使子路禱以治病,湯何能以禱得雨?孔子素禱,身猶疾病;湯亦素禱,歲猶大旱。然則天地之有水旱,猶人之有疾病也。疾病不可以自責除,水旱不可以禱謝去,明矣。
湯之致旱以過乎?是不與天地同德也。令不以過致旱乎?自責禱謝,亦無益也。人形長七尺,形中有五,常有癉?之病,深自尅責,猶不能愈,況以廣大之天,自有水旱之變,湯用七尺之形,形中之誠,自責禱謝,安能得雨邪?人在層臺之上,人從層臺下叩頭,求請臺上之物,臺上之人聞其言,則憐而與之,如不聞其言,雖至誠區區,終無得也。夫天去人,非徒層臺之髙也。湯雖自責,天安能聞知而與之雨乎?
夫旱,火變也;湛,水異也。堯遭洪水,可謂湛矣。堯不自責,以身禱祈,必舜禹治之,知水變必須治也。除湛不以禱祈,除旱亦冝如之。由此言之,湯之禱祈不能得雨,
或時旱乆,時當自雨。湯以旱乆,亦適自責。世人見雨之下,隨湯自責而至,則謂湯以禱祈得雨矣。
傳書言倉頡作書,天雨粟,鬼夜哭。此言文章興而亂漸見,故其妖變,致天雨粟,鬼夜哭也。
夫言天雨粟,鬼夜哭,實也;言其應倉頡作書,虚也。
夫河出圖,洛出書,聖帝明王之瑞應也。圖書文章與倉頡所作字畫何以異?天地爲圖書,倉頡作文字,業與天地同,指與鬼神合,何非何惡,而致雨粟神哭之怪?使天地鬼神惡人有書,則其出圖書非也。天不惡人有書,作書何非,而致此怪?
或時倉頡適作書,天適雨粟,鬼偶夜哭,而雨粟,鬼神哭,自有所爲。世見應書而至,則謂作書生亂敗之象,應事而動也。
天雨穀,論者謂之從天而下變而生。
如以雲雨論之,雨穀之變,不足怪也。何以驗之?
夫雲雨出於丘山,降散則爲雨矣。人見其從上而墜,則謂之天雨水也。夏日則雨水,冬日天寒則雨,凝而爲雪。皆由雲氣發於丘山,不從天上降,集於地,明矣。夫穀之雨,猶復雲布之,亦從地起,因與疾風俱飄,參於天,集於地。人見其從天落也,則謂之天雨穀。
建武三十一年中,陳留雨穀,穀下蔽地。案視穀形若茨而黑,有似於稗實也。此或時夷狄之地生出此穀。夷狄不粒食,此穀生於草野之中,成熟垂委於地,遭疾風暴起,吹揚,與之俱飛,風衰穀集,墜於中國。中國見之,謂之雨穀。何以效之?野火燔山澤,山澤之中草木皆燒,其葉爲灰,疾風暴起,吹揚之,參天而飛,風衰葉下,集於道路。夫天雨穀者,草木葉燒,飛而集之類也。而世以爲雨穀。作傳書者以變怪
天主施氣,地主産物,有葉實可啄食者,皆地所生,非天所爲也。今穀非氣所生,須土以成,雖云怪變,怪變因類,生地之物,更從天集,生天之物,可從地出乎?地之有萬物,猶天之有列星也。星不更生於地,穀何獨生於天乎?
傳書又言:伯益作井,龍登玄雲,神棲崑崙。言龍井有害,故龍神爲變也。
夫言龍登玄雲,實也;言神棲崑崙,又言爲作井之故,龍登神去,虚也。
夫作井而飲,耕田而食,同一實也。伯益作井,致有變動,始爲耕耘者,何故無變?神農之橈木爲耒,教民耕耨,民始食榖,穀始播種,耕土以爲田,鑿地以爲井,井出水以救渇,田出穀以拯饑,天地鬼神所欲爲也。龍何故登玄雲?神何故棲崑崙?
夫龍之登玄雲,古今有之,非始益作井而乃登也。方今盛夏,雷雨時至,龍多登雲,雲龍相應,龍乗雲雨而行,物類相致,非有爲也。堯時五十之民擊壤於塗,觀者曰:大哉,堯之德也。擊壤者曰:吾日出而作,日入而息,鑿井而飲,耕田而食,堯何等力?堯時已有井矣。唐虞之時,豢龍御龍,龍常在朝。夏末政衰,龍乃隱伏,非益鑿井,龍登雲也。
所謂神者,何神也?百神皆是,百神何故惡人爲井?使神與人同,則亦冝有飲之欲?有飲之欲?憎井而去,非其實也。
夫益殆不鑿井,龍不爲鑿井登雲,神不棲於崑崙。傳書意妄造生之也。
傳書言梁山崩,壅河三日不流,晉君憂之。晉伯宗以輦者之言,令景公素縞而哭之,河水爲之流通。此虛言也。
夫山崩壅河,猶人之有癰腫,血脉不通也。治癰腫者,可復以素服哭泣之聲治乎?
堯之時,洪水滔天,懷山襄陵,帝堯吁嗟,博求賢者,水變甚於河壅,堯憂深於景公,不聞以素縞哭泣之聲能厭勝之。堯無賢人若輦者之術乎?将洪水變大,不可以聲服除也?
如素縞而哭,悔過自責也?堯、禹之治水以力役,不自責。梁山,堯時山也;所壅之河,堯時河也。山崩河壅,天雨水踊,二者之變,無以殊也。堯、禹治洪水以力役,輦者治壅河,用自責。變同而治異,人鈞而應殊,殆非賢聖變復之實也。
凢!變復之道,所以能相感動者,以物類也。有寒則復之以温,温復解之以寒。故以龍致雨,以刑逐暑,皆縁五行之氣,用相感勝之。山崩壅河,素縞哭之,於道何意乎?
此或時河壅之時,山初崩,土積聚,水未盛,三日之後,水盛土散,稍壞沮矣。壞沮水流,竟注東去,遭伯宗得輦者之言,因素縞而哭,哭之因流,流時謂之河變。起此而復,其實非也。何以驗之?使山恒自崩乎?素縞哭無益也。使其天變應之,冝改政治,素縞而哭,何政所改而天變復乎?
傳書言曾子之孝,與母同氣。曾子出薪於野,有客至而欲去。曾母曰:願留。參方到,即以右手搤其左臂。曾子左臂立痛,即馳至,問母臂何故痛?母曰:今者客來欲去,吾搤臂以呼汝耳。蓋以至孝與父母同氣,體有疾病,精神輙感,曰:此虚也。
夫孝悌之至,通於神明,乃謂德化至天地。俗人縁此而說,言孝悌之至,精氣相動。
如曾母臂痛,曾子臂亦輙痛;曾母病乎?曾子亦病;曾母死,曾子輙死乎?攷事曾母先死,曾子不死矣。此精氣能小相動,不能大相感也。
世稱申喜夜聞其母歌,心動,開關,問歌者爲誰,果其母。蓋聞母聲,聲音相感,心悲意動,開關而問,蓋其實也。今曾母在家,曾子在野,不聞號呼之聲,母小搤臂,安能動子?
疑世人頌成聞曾子之孝,天下少雙,則爲空生母搤臂之說也。
世稱南陽卓公爲緱氏令,蝗不入界,蓋以賢明至誠,災蟲不入其縣也,此又虛也。
夫賢明至誠之化,通於同類,能相知心,然後慕服。蝗蟲,閩虻之類也,何知何見而能知卓公之化,使賢者處深野之中,閩虻能不入其舎乎?閩虻不能避賢者之舎,蝗蟲何能不入卓公之縣?
如謂蝗蟲變與閩虻異,夫寒温亦災變也,使一郡皆寒,賢者長一縣,一縣之界能獨温乎?夫寒温不能避賢者之縣,蝗蟲何能不入卓公之界。
夫如是,蝗蟲適不入界,卓公賢名稱於世,世則謂之能郤蝗蟲矣。何以驗之?夫蝗之集於野,非能普博盡蔽地也,往往積聚多少,有處。非所積之地,則盗跖所居;所少之野,則伯夷所處也。集過有多少,不能盡蔽覆也。夫集地有多少,則其過縣有留去矣。多少不可以驗善惡,有無,安可以明賢不肖也?蓋時蝗自過,不謂賢人界不入明矣。論衡卷第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