評史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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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12-06 21:49

評史門

安禄山及永王璘有窺江左之意,子偒勸其取金陵。史稱薛鏐、李䑓卿等爲璘謀主,而不及李白。白傳止言永王璘辟爲府僚,璘起兵,遂迯還彭澤。審尔,則白非深扵璘者。及觀白集有永王東廵歌十一首,乃曰:?從雲梦開朱邸,更取金陵作小山。又云:我王樓艦輕秦漢,却似天皇欲度遼。若非賛其逆謀,則必無是語矣。白旣流夜郎,有書懐詩云:半夜水軍來,潯陽滿旌?。空名 自悞,迫脅上樓船。從賜五百金,弃之若浮烟。辭官不受賞,飜謫夜郎。天宋中丞薦白啓云:遇永王東廵,脅行中道,乃用白述懷意,以收拭其過尔。孔巢父亦為永王所辟,巢父察其必敗,㓗身潜遁,由是知名。使白如巢父之計,則安得有夜郎之謪㢤。老杜送巢父歸江東云:巢父掉頭不肯往,東將入海隨烟霧。其序云:兼呈李白。恐不能無㣲意也。

唐穆宗時,令狐楚為相,為景陵使,以傭錢獻羡餘,怨聲係路,致有衡州之貶。觀發潭州寄李寜常侍詩云:君今侍紫垣,我已墮青天。委廢從兹日,旋歸在㡬年。又有答竇鞏中丞詩云:何年相贈答,却得在中䑓。亦可見其去國慘傷之情矣。孔子曰:苟患失之,無所不至。其楚之謂乎!觀甘露之事,則可見矣。當是時也,王涯等被繋神䇿,士良白涯與李訓謀逆。將立鄭注。楚時以舊相在闕下。文宗召楚至。帝對楚悲憤。因付涯訊牒曰。果涯書耶。楚曰。涯誠有謀。罪應死。嗚呼。觀望腐夫閹人。而誣寘人扵死地。楚忍為之乎。甘露野史乃言尚頼舊相令狐楚獨為辯眀。若以史為證。則野史之言未必公也。

杜牧之作李和?詩云:鵩鳥飛來庚子直,謫去日蝕辛卯年。由來枉死賢才士,消長相持勢自然。盖言鄭注事也。方是時,和?論注不可為相,旋致貶謫,故牧之作詩痛之如此。議者謂辛卯年在憲宗之時,而文宗時無辛卯也,豈牧之悞乎。余謂牧之所云。非謂實庚子辛卯也。鵩集于舎。班固書庚子之日。日有蝕之。詩人有辛卯之詠。借是事以眀李甘之?尓。

杜牧之集有李給事詩二首。其中有紛紜白晝驚千古。鐡鎖朱殷㡬一空之句。謂鄭注甘露之事也。又有可憐劉校尉,曾訟石中書之句,牧之自注云:給事曾忤 士良,人遂以為給事者李石也。余嘗攷之,李石雖嘗為給事,然劾鄭注之事,史?不載。語言忤 士良,然亦在石拜相之後。石旣拜相,則牧之詩題不應以給事為稱,其非李石明矣。當時唯有李中敏與牧之厚善,嘗因旱欲乞斬注以申宋申錫之?。帝不省,遂以病告歸。頴陽令。牧之有元禮去歸緱氏學之句,牧之自注云:因論鄭注,告歸頴陽。又史云:注誅,遷給事。其后仇士良以開府䕃其子,中敏曰:内謁者安得有子?士良慙恚,由是復弃官去。由是論之,則是中敏無疑矣。

唐太和末,閹尹恣横,天子以擁虚噐為耻。而元和逆黨未討,帝欲夷絶其?。李訓謂在位操權者皆碌碌,獨鄭注可共事。遂同心以謀。巳而殺陳宏志,扵青泥驛相。 王守澄、楊承和、韋元素、王踐言皆不保首領。又㫁崔潭峻之棺而鞭其尸,剪除逆黨㡬盡,亦可謂壯矣。意欲誅宦,乃復河湟,歸河朔諸鎮,天子向之。鄭注雖招權納賄,然出節度隴右,欲因王守澄之葬,乗群宦臨送,以鎮兵悉誅之,謀亦未必不善。㑹李訓先五日舉亊,遂成甘露之旤。世以成敗論人物,故訓、注不得為忠。至李徳?謂不可與徒?齒。亦太甚矣。按唐史李甘與李中敏皆嘗論鄭注不可為相。故甘有封州之謫。而中敏有頴陽之歸。杜牧之贈甘詩云。太和八九年。訓注極虓虎。吾君不省覺。二兇日威武。喧喧皆傳言。明辰相登注。和?顧予云。我死有處所。明日詔書下,謪斥南荒去。又有贈中敏詩云:元禮去從緱氏學,江充來見大䑓宫。曲突徙薪人不㑹,海邉今作釣魚翁。盖深痛二公之言不行,而訓注得恣其謀也。盖當是時,仇士良?國柄,勢熖熏灼,士大夫扵議論之間,不敢以訓注為是,以賈殺身之旤,故牧之之詩如此。於乎!東漢之季,柄在宦官,陳蕃之徒,以忠勇之資,謀殪其黨,而事亦不遂。史載其名,殆如日星。而訓注以當時士夫畏懾士良軰,遂加以奸兇之目,而史亦以為亂人,萬世之下,無以自白,其深可痛惜㢤!家藏甘露野史三卷,及乙卯記一卷。二書之說,特相矛盾。甘露野史之言,上令訓等誅宦官,事覺,反為所擒。而乙卯記乃謂訓等有逆謀。盖甘露史出扵朝廷公論,而乙卯記附㑹士良之?情也。乙卯記後有朱實跋尾數百言,以乙卯所記為非是,其說與野史同。余故表而出之。王良以身殉秦繆之葬,黄鳥之詩哀之。序詩者謂國人刺繆公,以人從死,則咎在秦繆。而不在三良矣。王仲宣云:結髮事明君,受恩良不訾。臨殁要之死,焉得不相隨。陶元亮云:厚恩固難忘,君命安可違。是皆不以三良之死為非也。至李徳?則謂社稷死則死之,不可許之死,與梁丘㩀、安陵君同譏,則是罪三良之死非其所矣。然君命之扵前,而衆驅之扵後,為三良者雖欲不死得乎?唯柳子厚云:疾病命固亂,魏氏言有章。從邪䧟厥父,吾欲討彼狂。使康公能如魏顆不用亂命,則豈至䧟父扵不義如此㢤?東坡和陶亦云:顧命有治亂,臣子得從違。魏顆真孝愛,三良安足希。似與柳子之論合。而過秦繆墓詩乃云:繆公生不踈孟眀,豈有死之日,而忍用其良。乃知三子狥公意,亦如齊之二子從田横,則又言三良之殉,非繆公之意也。韋蘇州睢陽感懷詩有曰:宿將降賊庭,儒生獨全義。宿將謂許逺,儒生謂張巡也。盖當時物議以為廵死而逺就虜,疑逺畏死而辭服扵賊,故應物云尔。韓愈嘗有言曰:逺誠畏死,何苦守尺寸之地,食其所愛之肉,以與賊抗而不降乎?斯言得矣。廵死後,賊將生致逺扵偃師,逺亦以不屈死。則是逺亦終死賊也。

李義山詩云:本為留侯慕赤松,漢廷方識紫芝翁。蕭何只解追韓信,豈得虚當第一功。是以蕭何功在張良下也。王元之詩云:紀信生降為沛公,艸荒孤壘想英風。漢家青史縁何事,却道蕭何第一功。是以蕭何功在紀信下也。余謂炎漢創業,何為宗臣,高祖設指縱之喻盡之矣,他人豈容議耶?

盗殺武元衡也。白樂天為京兆掾,初非言責,而請捕盜以必得為期。時宰惡其出位,坐賦新井篇,逐之九江。故因聞琵琶,乃有天涯流落之感,至於淚?青衫之上,何憊如此。㢤先文康公嘗有詩云:平生趣操號安恬,退亦恬然進不貪。何事潯陽恨遷謫,輕將清淚?青衫。又云:及泉曾改莊公誓,勝母終回曾子車。素綆銀牀堪泪墮,更能賦詠獨何如。

左太冲、陶淵明皆有荆軻之詠。太冲則曰:雖無壯士節,與世亦殊倫。淵明則曰:惜㢤劍,舞踈竒,功遂不成。是皆以成敗論人者也。余謂荆軻功之不成,不在荆軻,而在秦舞陽;不在秦舞陽,而在燕太子。舞陽之行,軻固心疑其人,不欲與之共事,欲待他客與俱,而太子督之不巳。軻不得已遂去。故羽歌悲愴。自知功之不成巳而果膏刄秦庭。當時固巳惜之。然槩之扵義。雖得秦王之首扵燕亦未能保終吉也。故楊子云荆軻為丹奉扵期之首。燕督亢之圖入不測之秦。實刺客之靡也。焉可謂之義也。可謂善論軻者。

漢文欲輕刑而反重。議者以謂失本惠而傷吾仁故也。或又咎帝短䘮為傷扵孝。予觀遺詔。率皆言為巳損制。未嘗使士庻皆短䘮也。厥後丞相翟方進與薛宣服母䘮皆三十六日而除。而顔師古注云、漢制自文帝遺詔。國家遵以為常。則咎不在文帝矣。而王荆公詩云:輕刑死人衆,䘮短生者偷。仁孝自此薄,哀㢤不能謀。䡖刑死人衆,則固然矣。短䘮生者偷,則似誣文帝也。百家詩話總龜卷之十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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