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皇帝論北事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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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12-07 01:19

上皇帝論北事書

臣晁補之謹齋戒擇日,昧死上書皇帝陛下。臣竆年抱經,志願局促,綠衣紵絮,多學無益。竊甘野人自?之溫,輒昧廣厦重裘之燠。退無尸祝尊俎之位,進干庖人操刀之職,不計僭越,冒言天下之事。陛下赦其狂瞽,而矜其市井草莽,有介然之心,一賜察省,天下幸甚。天下之治,莫大於制禮作樂,而臣之愚,以謂二事有在於施設之後者,其所先舉者以定天下晏然,則禮不制而備,樂不作而洽。凡此所缺,特北胡一事而已。臣 之至深,以謂陛下神道設敎,紀綱旣正,天下大定,燕居而高拱,百工安職,四民樂業矣,而不能無一朝之事,或經聖慮者,庻幾在此,迺臣之狂瞽而深, 所至有取萬一,則臣區區竆年抱經,志願局促,猶不爲綠衣紵絮,多學無益,夫豈惟天下幸甚,臣之師敎臣亦若此也。北胡猖狂,敢冒故疆,使天下百年有爲,兵不得藏。今四野肅淸,邊不告遽,而縉紳先生,四方寒士,或北首憤悱,爭道利害者,非願於太平無爲之時,生事覓功,特以中國之地,前王之舊有未復,而已。獻言陳計者,踵相接於國,陛下優而容之。如假種借耕,久貸不償,亦不以券責,豈非周愼再 萬,舉萬全,以謂將欲取之,必固予之,不欲以所重試所輕哉?内治未具,不遑外憂,心腹旣寧,手足當治。以今凖㫺,莫利,此時,置而不念,何以異夫㝛雨坳池,科斗所泳,不以時去,設不害事,而鼃黽日暄,乃臣之所願爲陛下深 者,特曰以中國之師,責中國之地,得地而師解,不爲無名,如此而已。陛下知兵之道,愈於黃帝,復古之功過於宣王,披圖在目,長想遠慮,則竆髮龍堆,螻蟻藏情,不待前箸。而臣私憂過計,竊不自揆,忘己之愚,不敢膠柱鼔瑟,御馬以書。陛下一發天光,使得竭忠,則言而有罪,非臣所敢避也。夫北胡之盛,莫盛漢、唐,而所以制胡,亦漢、唐爲得。三王以前事,則經見戰國之際,人自爲防,徧舉悉數,則孰與四庫之書,終始爲備,百執之謀,同異致詳?故臣輒皆置而不論。論漢、唐之所以制其彊者,其彊可制,則方其弱時,不論可知。漢病匈奴,唐病突厥,至於畿内鳴鏑,渭橋按轡,後宫辱於氊裘,宗室降於絕域,其形如此之逼也。然而列五單于,滅兩突厥,擒囘紇,制延陀,漠南塞北,皆漢之賦;盧龍松漠,皆唐之府。臣深思至此,然後知北胡之盛,雖莫盛漢、唐,而所以制胡,亦漢、唐爲得也。冒頓、烏維,力足以弊漢,而武帝雄才,數戰不倦,匈奴絕幕,自以漢不能至,而漢率二三歲一出,或二千里不見一人,故匈奴至於孕重墮殰,罷極苦之。夫搏鼠當庭,善遁易失,灌垣熏穴,則生無聊賴。故欲戰在我,則不欲戰在敵,此其情自㫺然也。頡利、突利進如飈風,而太宗知兵善戰,虜在其術中而不悟。兩陣馳語,二主坐㩦,六騎臨水,羣酋奪魄靈、朔之境,曰:我將滅之。命有司更所與書爲詔。若敕摩孱懦,至感恩流涕,願爲一犬守吠北門,葢五十年無突厥患。臣嘗壯二主,以謂得一時之權,置三王之事,則漢、唐之事猶在中,䇿何遽無䇿乎?今臣又計之,耶律雖桀驁,其彊亦未有以過匈奴、突厥者。陛下神武,不殺高越,前世制之得術可使繞指,惟上之命,何至越百餘年而不暇營哉?臣請爲陛下言契丹可取之形五。古者北胡無大君長,種落部族不相統攝,捽搏鬭擊彊者爲制,往往而聚者百有餘戎,勝不相推,敗不相愛,尺地一民,不自保而有也。無城郭邑居,故其民遷徙難制;無耕田作業,故其人食足不勞;無文書約束,故其人一而易使;無營陣行伍,故其人戰自趍利。彼以其智力之全,不治四者而一之於鞍馬射獵,中國亦以其智力雜治四者,日夜不息,而以應戎狄之至閑,故其自視常以無法勝。中國利則烏合譟而從人,不利則雲散四去,欲追無所。自冒頓盡有北 之地,胡人始不安其舊而有侈心,尺地一民,皆欲保而有之,不能去也。其後衞律敎單于穿井築城,治樓以藏粟,或者以謂胡不能守。降及唐世,尤以合中國之好爲重,至佩印綬,服爵命,廢一置一,皆決於朝廷。亡虜之在中國者,或樂而忘㱕,胡人自是益雜中國之俗。乃臣以今料之,則盧龍、范陽中國故地,又非特如此而已。城郭邑居,耕田作業,文書約束,營陣行伍,四者皆因漢俗,而胡無一焉。雜處而交治,欲其胥而胡不知彊勉之難堪,此其可取之形一也。冒頓、烏維、伊種皆席匈奴之始彊,能以其力爲中國患。武帝中年,力盡於北胡,而朔方之患,無歲無之,然匈奴卒不能踰塞而南,以有漢尺寸之地,而陰山艸木茂盛,單于之所依阻者,漢輒奪焉。匈奴失陰山之後,過之未嘗不哭也。頡利、突利、延陀之兵,皆號精悍,數入冦唐,一旦至渭上,薄畿内,唐亦以其南征北伐之餘,力完不弊,日削月剝,至奪之地,而?都護府不敢輒怨葢,未有坦然肆志,窟宅中國之地,藏獲諸夏之民,如耶律之侈者。臣嘗計之,其君亦非有冒頓、頡利等輩沈毅雄勇之姿,阿保謹特有天命而德光之。㬧以謂晉之立自我晉,亦不勝其德而屈之。驕子不制,日益侈大,割地弗厭,至踐中國。此如黔中之驢,土所不産。方其一鳴,虎爲遠遁,而其技止此,亦足悲也。夫人之情,勝則驕,驕則不自彊椉。秋未霜,則水濱之腐草,猶足以爭明於陰夜,天寒旣至,萬物將肅,則莫或使之一夕而零,其理然也。璟與明與賢皆柔懦不事事,隆緒稱多謀,不能復振焉。宗眞好樂,兩母爭權,至内相殘。當是時,皆有可椉之?,而中國不取,迄於今四十年。彼其君苟非有過人之才,臣知今日之治,與璟明、宗眞未大異也。

夫知敵之主,知敵之將,則每戰不殆,彼曲我直,我整彼亂,此其可取之形二也。石氏之割地,當其需人之力,制命在外,無以異於晉惠公河外之列城買人而巳。無積仁累義之資,一朝而有天下,舉天下之大,偲偲然常恐其不能守,何暇重割地哉。竆室之人,驟獲千金,不能經營,販夫孺子,皆得以起而制其弊。富家巨室,力足以仁其四鄰,則四鄰之外,所衣食者猶我有也,尚誰得而嗇之哉?石氏旣亡,京師不守,中國爲之一虛。當時人君内憂其腹心,外病其四鄰,中國狼顧自救之不暇,故胡人得以竊計其不及圖。已而跳踉虛喝,求以堅中國不動之心。至於柴周,天下小定,以其享國之日淺,乃能用一朝之議,一戰而勝,以復三關。由是言之,胡雖彊中國,雖積衰之緒,猶足以勝之,况治朝哉?律耶明時,胡已浸盛,柴周之取三闗葢,人有告之者曰:此本漢地,何惜之有?然則彼其平居驁然不顧,跳踉虛喝,豈固敢吝其非已有之分,爲所常守之資哉?求以堅中國不動之心而已。今國家百年太平,而陛下神武不殺,高越前古,心有所懷,威動萬里,柴周叔世,臣豈敢議?然以今天下言之,運偶聖人,時在千一,富萬柴周,力萬柴周,將賢則萬柴周,士勇則萬柴周,斷而必行,鬼神且避以懾小宼,勢易破竹。此其可取之形三也。太祖龍興,不折一矢,不馳一馬,而有天下。天下稽顙而稱臣,五國委命而下吏。夏商之興,莫若此之㨗也。當是時,舉中國之兵十二萬而已。太宗皇帝繼以神武之資,經營四方,至于大定。幷汾之討,師久於外,雖迄奏功,然倉廩之羨,士卒之銳,殫憊於河東。太宗爲社稷長慮,慨然太息,有恢復心。士不㢮弓,馬不解勒,倍道兼行,越數百里。一日出塞,金鼔之聲,如在天上。虜不素備,而燕城遂圍,分軍收城,所向輒靡,天下以謂遂無胡矣。幽燕之人,老弱登埤而望,椉輿無意復戰。虜之計自謂力不足抗,乃爲先聲張言,兵至號五十萬。太宗重愛民命,不肯以力服虜,欲退脩德以懷之,而師久翺翔,士馬南首,亦有怠意,幾舉而捨燕,旣釋圍,而諸將所下輒復爲胡葢。臣聞之,城中有謀執其帥而降者。王師旣還,莫不泣下。雖然,胡人自是始有疑中國之心。四方已定,中國厭兵。景德之役,椉中國不虞,大舉來宼。章聖北巡,天意助順,彍弩竊發,遂隕達覽。虜相顧自失,屈首請命,亦無復鬭志。當時之議,以謂椉勝席卷,兩翼遮前,大軍從後,可使無遺噍,而天子嘉其旣服,亦棄不戮。虜始痛自懲艾,以謂中國不可得而侮也。夫太宗以収幷、汾之餘力,計議無素,倉卒北狩,然而一舉幾復。章聖以宼出不虞,至犯輔郡,出師逆擊,然而一戰遂却。况今陛下席祖宗積累之舊,虜不加彊,而中國之盛,則倍前日肉食之謀,芻蕘之言, 數十年已審已備,計成而動,何慮不獲。此其可取之形四也。太祖神武,有希世之謀,御將訓兵,臨機料敵,出人意表,舉天下之衆,宰制役使,如視嬰兒。嘗謂胡人之衆不過二十萬,吾以十縑購一胡二百萬縑足矣。以太祖神武,左右之將不減衞、霍,滅越、滅吳、滅江南、滅蜀、滅河東,天下已安,四方之金帛充於内府。士卒平居無事,奕博超距,志意無所騁。當是時,中國特不舉,設有爲虜,孰能禦之者?天下百年無水旱兵革,法度致脩,人物阜安。以三十年之通制國用,山積水委,漢唐所無,則成太祖之志,臣以謂固在於今日。陛下建學設科,使爲士者知兵,頒敎立法,使爲兵者知戰,十有餘年,墯慢疲軟之氣,旣復拯矣。而堅甲利兵,羨於四邊,偏州小戍,不移而具。臣竊以北道三數者言之,通都要路,一庫之藏,足以衣被十萬,况濟之以大司馬之備也。驃騎西征,艑師南略,河隍六城,交州九郡,㱕命内附,而飛輓之煩,不及於邊民,此其美古未有也。舉事動衆,宜百日之費者,今千日之費不憂乏;宜百金之賞者,今千金之賞不憂匱。葢非徒以厚費重賞爲得也,要以爲前世之所不爲者,知今日之能爲之而已。順流建瓴,如風靡草,以臨不加彊之虜,此其可取之形五也。兵法曰:形兵之極。陛下亦旣知形,則不圖而何待。臣請爲陛下言所以入胡之䇿。夫欲興大事,所病者兵不衆,食不充。天下之言者,必曰舉二十萬衆,度百日糧,鳴鼔而攻之,以臨不加彊之虜。如孟賁之戰嬰兒,何往而不可入?而臣獨計,以謂非勝之難,所以入虜者實難。以樊噲之驍悍,自意得十萬之衆,足以橫行於匈奴,而或者曰。樊噲可斬。夫使好奇之人,不度是非,不量利害,高論而忼慨其言,固甚可喜。然空語無施於實事,則陛下尚誰取之?今臣則不然,舉二十萬衆,度百日糧,非三年經營之不可。借使以國家之盛,一朝而可集,銜枚縛馬口,千里奄至,雖計甚秘,而人固有知之者矣。緜十許州塘水之浸,以彼入非易,故我入亦難。阻塞而陣。燕亦起而拒白溝之南。兵雖衆。食雖充。非勝不能入也。臣請爲陛下効臣之狂計葢㫺者尉陀畔越。漢兵出豫章出會稽。而唐䝉獨上書發巴蜀罪人下牂柯以出越人不意。卒擒尉陀。蜀姜維拒劒閣。鄧艾乃潛自隂平馳無人之地七百里,卒降劉禪。兩人者,若挍之以事而索其情,則皆近乎不知迂直之計。而臣則以謂論越與蜀者,不如是則不可得而入。今虜之勢,亦何以異此?

臣請先爲樓舩百艘,精甲萬人,浮膠東,待渤海而勿發,使大軍出次於王畿,聲言以十萬出瓦橋。瓦橋,敵所備,出亦此,入亦此,在兵法則所謂以正合者也。潛軍其東以五萬,則自滄趨平州,同時而偕發。潛軍其西以五萬,則自代趨雲州,同時而偕發。平、雲非敵之所素備,則滄、代之兵宜易入。兩翼偕縱,則燕之東西可擾矣。東軍入平州戰,且誘以稍西行,附於瓦橋之大軍。西軍入雲州戰,且略翺翔乎蔚、朔之間而東以牽制敵勢。敵必分軍以禦雲州,然後瓦橋之大軍與東軍合勢而偕入,則涿州新城不戰而可収。東軍旣棄平州,平州備少懈,然後渤海之精甲可以椉閒入平州。平州下,則營、幷舉矣。乃間使渤海之師通高麗曰:中國責故地,高麗宜以爾兵從。而析渤海之精甲三千,背道絕險,以徑中京之南,繚古北之後,奪關而守之。謹守勿戰,虜狼顧自救。然後雲州之西軍鼓而東,以取易州,而與大軍合。吾兵益張,乃稍椉勝逐北,則燕城可圍矣。度燕城之大,二十七里而止,一人而守,地六尺,三圍之則滿卒三萬,守地無餘。以二十萬衆頓燕南,攻而圍之,若適三萬,則是野戰以拒虜之大軍者,猶十七萬也。度虜之大軍亦不過二十萬,盡燕城之大,而以五萬人實之,不能容矣。虜之名統軍在燕城者。其所護契丹奚渤海兵馬數才滿三萬。而其曰侍衞在燕城者。騎一萬步一萬而止。借使臣所聞未實。虜能益之。度燕城之大不過容五萬。則旣勃蹊矣。而大軍相持。傖?未決。其勢不相救。以三萬銳師濟以臨衝。雲梯之械,并力而急攻。間使張良、陳平不愛千金,從反間以㗖城中臣。虜之子孫,能以禍福喩其衆使内附者,許以封侯萬户之賞。彼其在虜,或身居將相,而服衣食飲,不免於輿皁之賤。一聞德音,宜有發憤内應,如望并、汾之師者。一人有心,則舉燕城之内,其勢搖矣。燕城可圖,則山前後之地雖未盡復,可徐致也。臣又率臣之意料之,使虜能出上䇿,中國之師始動,虜無空國逆戰,亦以二十萬拒大軍,而更練奇兵,間道它徑,反椉我?我。大軍遠戍深討,而虜兵出於不意,釋燕而自圖,則前功一發而盡廢。欲勿釋耶?而自治未可,安能治人。然而舉塞上十許州言之,大軍出瓦橋矣。又五萬出滄,五萬出代,虜亦以其軍三析之而應我。滄翼其右,而霸與信安、保定介其間。使堅壁勿戰,則虜雖出奇兵,亦必不能入霸。入信安,入保定、代翼其左,而保與廣信安肅介其間。使堅壁勿戰。則虜雖能出奇兵。亦必不能入保入廣信入安肅。何則吾爲之守者素也。置是數者。自渤海之東言之。操舟於水。固非虜之所宜便。而其所不當忽。萬一可虞。意者其西北之疆乎。㫺唐安祿山以范陽亂。稱兵道胡中,犯京兆,不期月耳。臣嘗考之圖志,則祿山所行,自燕而西,其跡具存,不可不察也。國家方恢復河湟,全秦之力。河湟之所仰。或者思患而豫防之。益全秦之地以待虜之出於不意。如此而已。臣又率臣之意料之。今單于之才。不聞其沈毅雄勇,敢爲難制,如冒頓、烏維頡利、突利等輩比者,其左右賢王谷蠡,亦非有如張說所稱闕特勒、暾欲谷之徒,超卓過人之才,帖帖然慕中國,學文字,工語言,是口尚乳臭,安知出上䇿哉!虜計出於數者,而皆不能遂,則臣之所料,不過舉國興師,烏合蟻聚而已。使虜先能扼古北口而守之,渤海之舟師無以伺其利,則我東軍扼彌老、符家私亭口之右,以西軍扼挑峪、紫荆、金坡口之左,使其東西不能出奇,而後大軍鼔行而陣以挑其南。虜進不能拒,退無所逃,不力戰求勝,則必有内顧自保之心。此在兵法所謂竆宼。臣請勿薄勿逼。緩而持之。置曹王居庸等關而無奪以開其生路。我亦視白溝之南。塘水之浸。所從㱕者狹。何以異於淮陰泜水之傳飡東西與北三面薄阻。而背阻塘水。則士卒無所往。其心宜固。當是時。陛下得人如韓信,使椉其會,則攘而扼之於井陘,莫利乎此,顧爲陛下將者如何耳。臨衝雲梯,器械致修,士力致完,以中國之善攻而加不能善守之虜,則二十七里之城而已,何爲而不下燕城?下空其積以賞戰士。以臣度之,三年可以無飛輓,自京東、西與河朔之列郡,更輦緡榖以實之,臨以重臣,列亭障於外,燕可守也。陛下以河湟六城之富,孰與全燕?河湟遼遠,城中素空匱,中國且能保而實之,則全燕之富其易守可知也。惟其城郭邑居,耕田作業,文書約束,營陣行伍,無一不出中國之舊。今以中國之法守之,其民宜易安。燕城旣守,則凡石氏之故地猶不盡舉者,未之有也。雖然,臣猶有說者,則在乎先勝而後戰。夫入人之地,欲其不迷,不可以不知地;索人之情,欲其不匿,不可以不明間。地可知,間可明,而軍無?鋒,則兵不可以交。

有?鋒而不較長短,不合外助。則雖多猶寡也。臣請爲陛下言所以必勝之道。陛下誠得數十將用之。則何患夫四五者爲今之慮。士已知兵。兵巳知戰。而臣獨過計。以謂今?於班列以將名官者。患未試而巳。夫將欲興大事。不可以無重臣。重臣君所信。功業已試。可使士卒素附。可使四夷知畏。可使位重德亦重。可使權重威亦重。可使舉一軍二十萬之衆。而重臣得其人。軍之命定矣。千夫長萬夫長。才各不同。則舉二十萬之軍。大吏偏裨二百人而後可也。夫安能皆得重臣者而使之將委之有司之?耶。則天下必有蕭何之至明。然後可以知韓信之未試。不然則趙括之易言。不竆天下。幾何其不以言而信之。人之才有不能治一妻一妾者。有不能耘三畞之宅者。持籌挾算。擐甲百萬。守地千里。翛然不勞乎其間。忘㫺之短也。平居自喜,袒裼而按劒,志如飄風,而聞金鼔之聲,失氣而死,此人之情也。然則將其可以不試哉!天下之言兵曰微妙者,祖孫吳。然臣以謂是何以異於宋人之遺券,密數其齒,而曰吾富可待,豈不誤哉!陛下知人能哲,興大事,?大將帥,旣已得其人矣。凡此,臣不敢議。然臣以謂舉二十萬衆而爲之吏者二百人,所試者在此而已。子文之治兵,終朝而罷,不戮一人;子玉之治兵,終日而罷,鞭七人,貫三人耳。然而君子與子文。李廣之行軍,逐水草不擊刁斗;程不識之行軍,嚴斥?,擊刁斗自衞,然而士卒樂李廣。將之才固不可而一也。孫武之試於吳也,以婦人;孫臏之試於齊也,以上中下馬。用之於婦人,用之於馳馬,非將之常也。兩人者,唯其無所不可用以成功。故卒之武能將吳以入郢,臏能將齊以却魏,豈不用其試哉?驪山之閱,天下擐戎服,以令賢如郭元振幾以失軍容而誅。而薛訥解琬乃獨有不動之軍。敎使然也。今天下之吏。以將名官握兵柄習軍事者。環列於輔郡迨數十人。平居無事。大車駟馬洋洋乎國中。與之言兵而不能者幾人。若此臣豈敢以爲遂乏才哉。凡所以必待試而後可用者,特不敢以能之於平居無事,而信其用之於倉卒擾攘也。陛下知人則哲,能官人,用人之仁去其貪,用人之勇去其㬥,用人之智去其詐,皆得其所以用,則向之四王者,凡可以委之夫將而已。以二十萬之軍,度百日而後罷,厮役在焉,人日糒二升,則率兩日而食,非萬石不可。百日則百萬,千日則千萬,邊儲不足以給,則不可不權而入之於民。今天下之買爵者,緡錢五千,高得一尉,下乃助敎,極矣。爲之說者曰:商賈之子孫,不可以揭而加之於民上。此爲說者之過也。天下無賴之民,游守不業,計竆力盡者,皆起而爲兵,能犯矢石,致頭首,有一日之勞,則紆朱懷金,美爵厚廩,往往而加之民上者皆是也,何獨至於民而疑之。天下之民,不幸而陷于盜賊,白日殺人而奪之財,亦可棄矣。甚者竄山林,晨夜聚嘯,州里爲之搖動。其中有一人焉,造利而自言,則賞千金而命之官,未始疑也。則夫商賈之子孫,雖其類則賤,矧未至於盜賊哉?臣請爲賣爵,如漢故事,惟勿爲郎而已,其餘皆可易之以它秩,得比朝籍與京師官,率能入粟於邊滿三萬石者,爲之等級以授,事定而止,不過假百人粟可充也。㫺武帝用晁錯議,卒弱匈奴,乃臣區區意竊在此,陛下幸聽焉,則其詳有司可得而講也。何謂之地?夫四夷之與中國,其土地風俗、剛柔險易之不同,猶之城市之與山林,竝得其宜,各便其欲,未嘗同也。百蠻之地,皆阻山負海,遠者去王畿數千里,一隅有故,不得已而應,就其近者調之,則兵少不足以用,欲置大軍,則病道里之遼,首尾衡決,倉卒不救。設或遂能致之,其土地風俗,皆非國之所習知,萃百萬之衆而頓絕徼之下,欲深入不可,欲致敵不能,譬之逐兔叢林,遇穴而失。則良鷙逸足。猶翺翔傍徨。雖巧而無所効。其理然也。東南西南羣夷。皆絕遠致險。論其近而與中國比者。則莫若北胡。古者北胡則本非與中國近且比也。踰塞而北。至於寒露遠野。人跡所不至者。乃稍稍屯聚。葢李牧破林胡。雖斥地千里,而胡不能吝。自漢至唐,迄於五代,始侵尋曼衍,?有中國之地。自王畿而言,則白溝之南千里而近耳。置驛十數,則舉朔漠之事,十日而傳之可聞。城郭邑居漢也,耕田作業漢也,文書約束漢也,營陣行伍,漢也。舉山前後之地而言之,無爲而非漢者。臣嘗披圖而觀,起白溝,趍燕城,二百里而止居庸、曹王、大安、黍谷、崆峒之山,環抱如箕,而燕城峙其中。自白溝而北,衆山而南,燕城之四隅在箕中者,其地如掌。由燕城之三隅,東西與北,衆山之塞,川關要害,遠者不過四百里,近乃二百里而止。山非不可陟也,水非不可涉也,土地風氣水泉百物之產,又非中國之所不習也。徒可徒,騎可騎,車可車,何動而不可圖?正可正,奇可奇,伏可伏,何動而不如欲?顧爲陛下將者如何耳。何謂明間?夫書生之論,以謂仁義之兵無術而自勝。此臣讀孫子,至所謂賞莫厚於間,事莫密於間,非聖智不能用間,非仁義不能使間,非微妙不能得間之實。臣始不信,今乃知之。

夫使仁義之兵無術而自勝,則敵衆我寡亦勝,敵彊我弱亦勝,敵實我虛亦勝,敵逸我勞亦勝,敵有備我無備亦勝,而聖人者何事乎?敎民七年而後卽戎,而其曰不敎民戰,是謂棄之者,又何用也?夫仁義,王者所以無敵於天下,不得已而去焉。兵可去而去,仁義則不安。至於不得已而用兵,仁義非可忘,而所謂權焉者葢?聖人亦多有之,而未嘗去也。孫武無王佐之才,而其言有用於王者之事間,非平日之所宜先也。故非聖智不能用,非仁義不能使,非微妙不能得其實,如此而已。聖君叅之,以獲夷狄之心;賢將持之,以制三軍之命;士卒獲之,以幸封侯之賞;夷狄取之,則四境不能以是一日而安,其理然也。秦得由余而八國賓,燕入秦關而東胡破,漢厚閼氏而冒頓解,唐語突利而頡利疑,此中國之以間勝夷狄者也。韓王信在胡,而匈奴入太原,盧綰居胡而匈奴入上谷,中行說在胡,而漢不得美幣市匈奴,以至於唐。突厥以萬榮侍子而宼瀛州,囘紇以僕固懷恩而入涇陽,此夷狄之以間勝中國者也。自㫺兵家之用間者,一勝一負,不可得而數。姑以中國夷狄之制勝負者言之,在中國則夷狄憂,在夷狄則中國病,此其理易知,而其事難成,不可不察也。今臣以北胡之勢言之,山前後之民,大槩皆思漢并、汾之事。王師在燕,有謀執其帥而降者,誠能得張良、陳平,不愛千金以致内應,猶反掌耳。唐周鼎失沙州,州人胡服而臣虜,歲時祀父母,衣中國之服,號慟而藏之河廣武梁。故時城郭未隳,龍支城耋老見唐使者,拜且泣曰:頃從軍没於此,朝廷尚念之乎?臣讀史書至此,則慨然知燕之地,士大夫之子孫,宜有發憤不辱、飮氣南首而望王師者,徒患無以發之耳。以契丹之舊法言之,其得漢人皆僕妾役之,仕宦而顯者㱕?見其主如舊禮,殺漢人而以牛馬償之,弗誅也。迨!蕭氏乃始徙漢人益北居,而以契丹、奚、渤海之民雜處幽薊。殺漢人者如殺人之罪,自以謂漢人之子孫可懷矣。然臣度之,燕之人皆謹厚朴茂,世漢種也,終不能胥而胡,白溝、新城崎立而相望,漢之俗良美也,不幸而子孫世世爲虜,痿人不忘起,盲者不忘視,勢不可矣。天下誠不乏張良、陳平之智,不愛千金,仗社稷之神靈,所麾前移,所指前死,五間俱起,莫知其道,是謂神紀。褁!幽薊之城,百日而平,使彼粟實,可因而食;使彼粟虛,可因而墟也。地可知,間可明,夫然後合三軍之士而表其技且勇者,此之謂?鋒。越有君子五千人,秦之鬭士倍於晉,若此,皆?鋒也。凡兵尚義而保氣,義之所勝愚可明,氣之所加柔可彊。人之情,非有鈍利之殊也,顧上所以表之者何如而已。一夫當死,市袒裼而不呼,則千人爲之失色;童子按劒而先登,則七尺之丈夫,全軀保妻子者,猶爲之却也。然則人之情,豈固難知也哉?前有大壑臨之,則魄墮而懼,狼顧却踵,則身在平地,夫誰肯舉足而蹈其危?使爲士卒者知有死之榮,無生之辱,夫然後顧平地不爲安,蹈大壑不爲懼,則攻何患堅城,戰何患堅陣哉?吳起臨陣,有一夫不勝其勇,遽前取首而還。吳起曰:雖勇,非吾法也。斬之。吐蕃逼奉天,渾瑊進單騎馳之,挾虜一將躍而出,一軍皆譟。臣以爲若此者,皆可賞勿誅,而吳起反之,此用兵之過也。鋒可?,然而不挍長短,則臣以謂兵不可以交。何則?天下皆以北胡爲善用兵。而臣獨計胡非能出奇合變。循環無竆也。顧其長在騎射而巳。自圖志言之。多馬之地。半出於胡。而其能挽弓騎射。葢亦天性使然。趙武靈王變服從胡騎射而凷是以取中山。此其爲䇿之得者。非以其所長制其長哉。冒頓控絃百萬,白登之圍,騂駹驪白各以其方之色,自古以馬戰,未有如此之盛者也。漢武帝中年銳意馬備,阡陌之間,盛或成羣,比戰數勝,匈奴罷極矣。而其後亦以馬少不能復出。則度漢之能,以其長?匈奴,亦在騎不在徒明矣。唐薛延陀不知以所長抗中國,而自恃其數以徒勝,執馬者旣収,而徒不能復爲,卒以取敗。胡人自是益自知其短於徒,而中國亦㬥其所長而術制之。比者朝廷置騎射,又敎民蕃馬,意良而法美矣。而或者民之馬雖蕃而未敎,故臣以謂置義勇、置保甲,則民馬皆可以假而習。

夫馬生其水土,則人心可知,然而敎訓之不安,以之當胡馬之新羈,朝夕馳騁乎荆棘斥澤之地,體安而心調者,恐非敵也。陛下誠用臣說,則義勇、保甲之籍於民者,方其敎時,皆使之習騎,騎不足,則更借之乎民。馬嘗入而藉諸官者,番假之,則民力不勞而馬不病。不過三年,天下皆可用之馬。以是佐軍,則漢之戰何以易此?雖然,猶有所需者,則外助而已。自㫺爲國,未嘗不以夷狄制夷狄,其說以謂海濱之蚌鷸兩自斃,而後人能幷得之。匈奴方病漢,而烏孫、昆彌亦自以不得與中國通,漢藉烏孫撫諸夷,以孤匈奴之外援。挍尉常惠護五將軍兵擊胡,而昆彌常力戰,爲漢軍鋒,所殺過當,匈奴遂虛。於是丁令攻其北,烏桓入其東,烏孫擊其西,而匈奴析其兵,支三敵國以南,與漢爭一旦之命,卒以困弱,至于裂五單于,昆彌與有助也。臣嘗譬之鄉邑之小盜,三人而爲輩,則百不得以力擒一人焉。爭財而不平,則二人者不制而自弊。何則?其素相知者審也。陛下南面負扆,冠帶而朝百夷,四海之内,八荒之外,心有所懷,唯上之所命。迺者高麗折於胡,不敢越遼而西,以効其一日之力於中國。陛下能撫之,至絕海蹈越,綿數千里,而入貢闕廷。陛下嘉納,遣賜報聘,增美於祖宗之禮。臣聞之,其國見使者至,皆懽喜,擁道自慶,未始獲也。彼其折於胡久矣,宜有以逞其志如烏孫、昆彌者,而臣未敢言焉。凡此數者,陛下得一重臣而委之。與在廷一二之士。嘗得預聞腹心者。皆可以使之雜而議。然後臣之䇿庶幾乎可効也。兵旣定。石氏之故地已復。臣請謹封疆嚴斥?。戒邊吏。無得以非中國之地而利絲毫以爲功。且示聖人以天下爲度。而致誠信以結之。虜雖失燕,知其本中國之舊而不以爲吝,中國亦與之講好,修聘懽,猶㫺時可使如伯氏之奪邑,沒齒而無怨言,此百世之計也。臣身未嘗爲吏,則凡國中之議是非利害,不知其果何從。姑以臣深 所得發於畎畝憤悱之忠而不能以自掩者,獻之闕下。陛下好問如虞舜,亦幸擇焉。韓愈曰:凡此蔡功,惟斷乃成。故臣至此猶願致其愚者,則曰必行而已。以臣之幼而學,壯而欲行之心,而又幸出於聖人之世,三代之時,以戴非常之治,沐無竆之休,襃衣博帶,學古人之事,而名諸生之列。每聞陛下德音,雖在市井草莽,欣喜自幸如第五倫。其所願伸喙道說,以求補於萬一者,豈特此書之所敘而已。然臣竊以謂禮樂爲大,而必其所先舉者已定,天下晏然,然後禮不制而備,樂不作而洽。區區之愚,葢在於此。臣身賤跡外,其學甚野,輒敢不避鈇質之誅,而冒言其所不當預之事,懷不能忍,憤悱自致,無以異於傳之所謂怒鼃,而幸人君之一式。陛下揭日月之光,而蔀屋之幽得以容,則臣疎遠之言,庶幾乎可採而無罪。若乃安畎畝之賤,而不知聖人之世,三代之時,非常之治,無竆之休,親逢之會爲難遭,則臣之倀倀,不出門庭,其失時亦極矣。伏惟陛下萬機之閒,一畱神聽焉。天下幸甚!天下幸甚!臣無任俯伏待詔激切之至。臣補之誠惶誠恐,謹昧死再拜。濟北晁先生雞肋集卷第二十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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