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論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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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12-07 01:46
新論中
治國而爲其地,非聖人而後然也。古之君子莫不皆然,而其不然者,則僅存之國也。人之治其家也,其最上者爲虞舜,其次爲曾、閔,而其次猶得爲天下之良人,其下者乃有不慈不孝。置其不慈不孝,蓋自其得爲良人以上至於爲舜,其所以洽其身,上以事其父母,下以化服其妻子者不同,而其所以爲生者,子耕于田,婦織于室,養其雞豚,殖其菜茹,無失其時,以養生送死。雖舜與天下之良人均也。舜而不然,不得以爲舜;天下之人不然,不得以爲良人。何者?是亦治家之地焉耳,而至於爲國,而豈獨無之?昔者文王之治岐也,耕者九一,故周公因之建爲歩畆,溝洫之制。何者?其所因者,治世之成法也。孔子之治魯也,魯人獵較,孔子亦獵較。何者?其所因者,衰世之餘制也。當戰國之強,諸侯無道,然孟子亦以爲有王者起。今之諸侯不可盡誅,惟敎之不改而後誅之。故漢之興也,因秦之故,而不害其爲漢。唐之興也,因隋之故,而不害其爲唐。由是觀之,則夫享國之長短,致化之薄厚,其地能客之而不能使之也。地不能使之長短薄厚,然長不得地,則無所效其長,厚不得地,則無所致其厚。故夫有地而可以容有所爲者,舉而就之可也。當今之世,祖宗之法,或具存而不舉,或簡略而不備。具存而不舉,是有地而不耕也。簡略而不備,是地有所廢缺而不完也。欲築室者,先治其基,基完以平,而後加石木焉,故其爲室也堅。今之治天下則不然。蓋嘗論之,自五代以來,強臣專國,則天下震動而易亂,自吾祖宗削而漸磨之,則今世可以粗安。凡今世之所恃以爲安者,惟無強臣而已。然恃其一之粗安也,而盡忘其餘。故嘗以爲當今天下有三不立,由三不立,故百患並起,而百善並廢。何者?天下之吏媮墮苟且,不治其事,事日已敗,而上不知。使,是一不立也。天下之兵,驕脆無用,召募日廣,而臨事不獲其力,是二不立也。天下之財,出之有限,而用之無極,爲國百年而不能以富,是三不立也。基未平也,加之以其所欲爲,是故興一事而百?作,動一役而天下困,投足而遇陷穽,側身而入河海,平居猶懼有患,而况求以馳騁於其上哉?固不可矣。今夫夷狄之患,是中國之一病也。吾欲拒之,則有以爲拒之之具;和之,則有以爲和之之費。以天下而待一國,其爲有餘力也,固亦冝矣,而何至使天下皆被其患?今也天下幸而無它患難,而唯西北之爲畏,然天下之力亦已困而不能支矣。一歲之入,不能供一歲之出,是非特納賂之罪也,三事不立之過也。故三事立,爲治之地既成,賂之則爲漢文帝,不賂則爲唐太宗。賂與不賂,非吾爲國,治亂之所在也。治亂之所在,在乎其地之立與不立而已矣。天下之事,因循而維持之,以至於漸不可舉,猶曰是養之未至也。乗舟中流,釋其檝而聽水之所之,旋於洄洑,格於洲浦,以爲是固然也,其爲無具亦已甚矣。以今之時,天子仁恕,士大夫好善,天下之風俗不至於朋黨亂正,誣罔君子也。世之清議凛然在矣。公卿之欲有爲以濟斯世,誰有言者?而曰吾有所待,是徒空言,非事實也。故爲之説曰:居之以強力,發之以果敢,而成之以無私。夫惟有私者,不可以果敢;果於一,不果於二,天下將以爲言;不果者,不可以強力,力雖強而輒爲多疑之所敗。天下之人惟能爲是三者,則足以排天下之堅強,而納之於柔懦,擾天下之怨怒,而投之於不敢。惟不能爲是三者,則足以敗天下之賢才,而卒之以不能有所建。是故無私而果敢,果敢而強力,以是三者,治天下之三不立,以立爲治之地。爲治之地既立,然後擇其所以施之,天下將無所不可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