阮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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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12-06 03:43
阮种
字德猷,陳留尉氏人,漢侍中胥卿八世孫也。弱冠有殊操,爲嵇康所重。康著養生論,所稱阮生,即种也。察孝亷,爲公府掾。
是時西虜内侵,災眚屢見,百姓饑饉,詔三公、卿尹、常伯、牧守各舉賢良方正直言之士,于是太保何曾舉种賢良。
策曰:“在昔哲王,承天之序,光宅宇宙,咸用規矩乾坤,惠康品?,休風流衍,彌于千載。朕應踐洪運統位,七載于今矣。惟德弗嗣,不明于政,宵興惕厲,未燭厥猷。子大夫韞韥道術,儼然而進,朕甚嘉焉。其各悉乃心,以闡喻朕志,深陳王道之本,勿有所隱,朕虚心以覽焉。”种對曰:“夫天地設位,聖人成能,王道至深,所以行化至遠。故能開物成務,而功業不匱,近无不聽,遠无不服,徳逮羣生,澤被區宇,聲施无窮,而典垂百代。故經曰:‘聖人乆于其道,而天下化成。’宜師蹤徃代,襲迹三五,矯世更俗,以從人望。令率土遷義,下知所適,播醇美之化,杜邪枉之路。斯誠羣黎之所欣想盛德而幸望休風也。”
又問政刑不宣,禮樂不立。對曰:“政刑之宣,故由乎禮樂之用。昔之明王,唯此之務,所以防遏暴慢,感動心術,制節生靈,而陶化萬姓也。禮以體德,樂以詠功,樂本于和,而禮師于敬矣。”
又問戎蠻猾夏。對曰:“戎蠻猾夏,侵敗王畧,雖古盛世,猶有此虞。故詩稱‘獫狁孔熾,書歎‘蠻夷率服。’自魏氏以來,夷虜内附,鮮有桀悍侵漁之患,由是邊守遂怠,鄣塞不設。而令醜虜内居,與百姓雜處,邊吏擾習,人又忘戰。受方任者,又非其材,或以狙詐,侵侮邊夷,或干賞㗖利,妄加討戮。夫以㣲覊而御悍馬,又乃操以煩策,其不制者,固其理也。是以羣醜蕩駭,緣間而動,雖三州覆敗,牧守不反。此非胡虜之甚勁,蓋用之者過也。臣聞王者之伐,有征无戰,懷遠以德,不聞以兵。夫兵凶器,而戰危事也。兵興則傷農,衆集則費積;農傷則人匱,積費則國虚。昔漢武之世,承文帝之業,資海内之富,役其材臣,以甘心匈奴,競戰勝之功,貪攻取之利,良將勁卒,屈於沙漠,勝敗相若,克不過當,夭百姓之命,填餓狼之口。及其以衆制寡,令匈奴遠迹,收功祁連,飲馬澣海,天下之耗,以過太半矣。夫虚中國以事夷狄,誠非計之得者也。是以盜賊蜂起,山東不振。曁宣元之時,趙?國征西零,馮奉世征南羌,皆兵不血刃,摧抑强暴,擒其首惡。此則折衝厭難,勝敗相辨,中世之明效也。”
又問咎徵作見。對曰:“隂陽否泰,六沴之災,則人主脩政以禦之,思患而防之,建皇極之首,詳庶徵之用。詩曰‘敬之敬之,天惟顯思。’天聰明自我人聰明。是以人主祖承天命,日愼一日也。故能應受多福而永世克祚。此先王之所以退災消眚也。”
又問經化之務。對曰:“夫王道之本,經國之務,必先之以禮義,而致人于亷耻。禮義立,則君子軌道而讓于善;亷耻立,則小人謹行而不淫于制度。賞以勸其能,威以懲其廢,此先王所以保乂定功,化洽黎元,而勲業長世也。故上有克讓之風,則下有不爭之俗;朝有矜節之士,則野无貪冐之人。夫亷耻之于政,猶樹藝之有豐壤,良歲之有膏澤,其生物必油然茂矣。若廉耻不存,而惟刑是御,則風俗彫弊,人失其性,錐刀之末,皆有爭心,雖峻刑嚴辟,猶不勝矣。其于政也,猶農者之殖磽野,旱年之望豐穡,必不幾矣。此三代所以享德長乆,風醇俗美,皆數百年保天之祿,而秦二世而弊者,蓋其所由之塗殊也。”
又問:“將使武成七徳,文濟九功,何路而臻于兹?凡厥庻事,曷後曷先?”對曰:“夫文武經德,所以成功丕業,咸熈庶績者,莫先于選建明哲,授方任能。令才當其官而功稱其職,則萬機咸理,庶寮不曠。書曰:‘天工人其代之。’然則繼天理物,寧國安家,非賢无以成也。夫賢才之畜于國,由良工之須利器,巧匠之待繩墨也。器用利則斲削易而材不病,繩墨設則曲直正而衆形得矣。是以人主必勤求賢而佚以任之也。賢臣之于主,進則忠國愛人,退則砥節潔志,營職不干私義,出心必由公塗,明度量以呈其能,審經制以效其功。此昔之聖王所以恭巳南面而化于陶鈞之上者,以其所任之賢與所賢之信也。方今海内之士皆傾望休光,希心紫極,唯明主之所趣舍。若開四聰之聽,廣疇咨之求,抽羣英,延俊乂,考工授職,呈能制官,朝无素飡之士,如此化流罔極,樹功不朽矣。”
時种與郤詵及東平王康俱居上第,即除尚書郎。然毁譽之徒,或言對者因緣假託,帝乃更延羣士,庭以問之。詔曰:“前者對策,各指答所問,未盡子大夫所欲言,故復延見,其具陳所懷。又比年遭有水旱災眚,雖戰戰兢兢,未能究天人之理,當何修以應其變?人遇水旱饑饉者,何以救之?中間多事,未得寧靜,思以省息煩務,令百姓不失其所。若人有所患苦者,有宜損益,使公私兩濟者,委曲陳之。又政在得人,而知之至難,唯有因人視聽耳。若有文武隱逸之士,各舉所知,雖幽賤負俗,勿有所限。故虚心思聞事實,勿務華辭,莫有所諱也。”
种對曰:“伏惟陛下以聖哲玄覧,降卹黎蒸,將濟元元,同之三代,旁求俊乂,以輔至化,此誠堯舜之用心也。臣猥以頑魯之質,應清明之舉,前者對策,不足以疇塞聖詔,所陳不究,臣誠蒙昧,所以爲罪。臣聞天生蒸庻,樹君以司牧之。人君道洽,則彝倫攸叙,五福來備。若政有愆失,刑理頗僻,則庻徵不應,而淫亢爲災。此則天人之理,而興廢之由也。昔之聖王,政道備而制先具,軌人以務,致之于本,是以雖有水旱之眚,而無饑饉之患也。自頃隂陽隔并,水旱爲災,亦猶期運之致。不然,則亦有司之不帥,不能宣承聖德,以賛揚大化,故和氣未降而人事未叙也。方今百姓凋弊,公私无儲,誠在于休役靜人,勸嗇務分,此其救也。人之所患,由于役煩網密而信道未孚也。役煩則百姓失業,網密則下背其誠,信道未孚則人无固志。此則損益之至務,安危之大端也。傳曰:‘始與善,善進,則不善蔑由至。’孔子曰:‘視其所以,觀其所由,人焉廋哉!’若夫文武隱逸之士,幽賤負俗之才,故非愚臣之所能識。謹竭愚以對。”
策奏,帝親覽焉,及擢爲第一。轉中書郎。進止有方,正已率下,朝廷咸憚其威容。每爲駁議,事皆施用,遂爲楷則。
遷平原相。時襄邑衞京自南陽太守遷于河内,與种俱拜。帝望而歎曰:“二千石皆若此,朕何憂乎!”种爲政簡惠,百姓稱之。卒于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