百家詩話總龜後集卷之十七

百家詩話總龜後集卷之十七

評史門

老杜課伯夷幸秀伐木，則曰：報之以㣲寒，共給酒一斛。遣信行脩水筒，則以浮?裂餅以答其恭謹。陶淵明告其子，則曰：輙遣一力，助汝薪水之勞，此亦人子也，可善遇之。盖古人之役僕夫，其忠厚率如此。初學記載王褒買便了爲奴，作約使苦作，以致聴劵而泪下，鼻涕長一尺，有不如早歸黄陌，令蚯蚓鑚額之語。其少陵柴桑之罪人㢤。

建安七子，惟劉公幹獨爲諸王子所親。曹操威熖盖世，甄夫人出拜，諸人皆伏，而公幹獨平視，雖輸作而不悔，亦可嘉矣。故梅聖俞詩云：公幹才俊或欺事，平視羙人曾不起。自兹不得爲故人輸作左校，瀕扵死。公幹嘗有贈従弟詩云。亭亭山上松，瑟瑟谷中風。風聲一何盛，松枝一何勁。其寄意如是。豈肯少屈扵操㢤。末篇又托興鳯凰，有何時當來儀，將須聖明君之句。則不以聖明待操矣。

杜甫悲陳濤詩云。野曠天清無戰聲，四萬義軍同日死。言房琯之敗也。琯臨敗猶持重。而中人邢延恩促戰。遂大敗。故甫深悲之。甫爲右拾遺，㑹琯罷相。上䟽力救琯。肅宗大怒。詔三司推問。宰相張鎬救之獲免。故洗兵馬行云。張公一生江海客。身長九尺鬚眉蒼。盖感其救巳也。張無盡孤憤吟云。房琯未相日。所談皆臯䕫。一朝陳濤下，覆没十萬師。中原巳紛潰，老杜尚嗟咨。則老杜救琯之章，豈亦出扵?情乎。

鄭䖍受安禄山僞命，洎賊平，與張通、王維並囚宣陽里，因善盡祈扵崔圓，遂得免死。老杜所謂今如?中兎，子雲識字終投閣是也。及䖍貶台州，有詩云：可念此公懐直道，也霑新國用䡖刑。如䖍者，可謂之懷直道乎？當是愛?之言尔。八哀詩亦云：反覆歸聖朝，㸃染無滌蕩。老蒙台州掾，泛泛浙江槳。盖傷之也。

忘年交，謂雖年齒尊㓜不侔，而道義可為友也。如張鑑之扵陸贄，崔廓之扵李謙是巳。魯直云：逐貧不去與忘年。便以忘年作朋友用。盖有來處也。老杜過孟倉曹詩云。清談見滋味。尔軰可忘年。則山谷所用豈苟云乎。㢤

李白作蜀道難以罪嚴武。其末云。所守或匪親。化為狼與豺。朝避猛虎。夕避長蛇。磨牙吮血。殺人如麻。錦城雖云樂。不如早還家。則武待白之禮未必優也。武與杜甫情好甚厚，一朝以飲酒過度，而武㡬殺之，則不如早還家之說，乃白先見之明尔。陸暢謁韋臯於蜀郡，暢感韋之遇已，遂反其詞，作蜀道易云：蜀道易易，扵履平地。

郎基在頴川，不置木枕。裴潜在兖州，不眠胡牀。居官清操。要當如是。白樂天在杭州。取天竺片石。受代携㱕。故其詩曰。三年為刺史。飲氷復食檗。唯向天竺山。取得両片石。此抵有千金。無乃傷清白。曁守呉門。復取洞庭?石。一以攴琴。一以貯酒。故?石詩有萬古遺水濵。一朝入吾手之句。洎罷府，攴琴石遂歸履道舊居。故作詩云。天上定應勝地上，攴機未必及攴琴。於乎。泉石膏肓，人士之逸韻。若樂天者。豈潘子義所謂風流罪過也耶。

君子為小人誣衊，則其詩怨，故寓之於物，以舒其憤。如朱晝古鏡詩所謂我有古時鏡，初自懐陵得。蛟龍猶泥蟠，魑魅幸月蝕是也。小人旣敗，君子得志之秋，則其詩昌，故寓之扵物以快其志。如劉禹錫磨鏡篇所謂萍開緑池滿，暈盡金波溢。山神妖氣沮，野魅真形出是也。黄子虚作妬佳月篇云：狂雲妬佳月，怒飛千里黒。佳月了不嗔，曾何汚㓗白。攴頥少待之。寒光静無迹。燦燦黄金盤。獨照一天碧。殆亦二子之意。

康節三皇吟。許大乾坤自我宣。乾坤之外復何言。初分大道非常道。終有先天永後天。作法極㣲難着迹。收功最乆不知年。若教世上論功業。料得更無人在前。

五帝吟。進退肯將天下譲，着何言語狀雍容。衣裳垂處威儀盛，玉帛脩時意思恭。物物盡能循至理，人人自願立殊功。當時何故得如此，只被升明?日中。

三王吟：一片中原萬里餘，殆非孱徳所能居。夏商正朔猶能布，湯武干戈未便驅。澤火有名方受革，水天無意不成需。請觀仁義為心者，肯作人間淺丈夫。五伯吟：刻意尊名名愈?，人人奔命不勝疲。生靈劍㦸圍中活，公道貨財心裏歸。雖則餼羊能愛禮，柰何鳴鳯未来儀。東周五百餘年内，歎息唯聞一仲尼。

七國吟：當其末路尚縱横，仁義之言固不?。肯為破齊存即墨，能勝坑趙盡長平。清晨見鬼未為怪，白日殺人奚足驚。加以蘇張掉三寸，扼喉其勢不俱生。

嬴秦吟：轟轟七國正争籌，利害相摩未便休。比至一雄心底定，其如四海血横流。三千賔客方成夣，百二山河又變秋。謾說罷侯能置守，趙高元不是封侯。

西漢吟：秦破山河舊戰場，豈期民復見畊桑。九千來里開封域，四百餘年號帝王。剥䘮旣而遭莾卓，經營殊不念高光。當時文物如斯盛，城復何由更有隍。

三國吟：桓桓?峙震雷音，絶唱高踪没處㝷。蕭皷一方情味暢，　刀萬里力難任。論兵狠石寜無意，飲馬黄河徒有心。雖曰天時亦人事，誰知慮外失良金。

西晋吟：承平未必便無憂，安若忘危非善謀。題品人才慿雅誚，雌黄時事用風流。有刀難割公閭腹，無木可梟元海頭。禍在夕陽亭一句，上東門?浪悠悠。

十六國吟，溥天之下號寰區，大禹曾經治水餘。衣到敝時多蟣蝨，?當爛處足䖝蛆。龍章夲不資狂㓂，象魏何嘗薦亂胡。尼父有言堪味處，當時欠一管夷吾。

南北朝吟：□方其天下分南北，聘使何嘗絶徃還。偏覇尚存前典憲，小康猶帶舊腥膻。洛陽雅望稱崔浩，江表竒才服謝安。二百四年能並轡，謾將夷虜互為言。

有隋吟：始謀當日已非臧，又更相承或自?。螻蟻人民貪土地，泥沙金帛恱姫姜。征遼意思糜荒服，泛汴情懷厭未央。三十六年都掃地，不然天下未歸唐。

有唐吟：天生神武奠中央，不爾群兇未易攘。正觀若無風凜凛，開元安有氣揚揚。凭高始見山河壯，入夏方知日月長。三百年間能混一，事雖成徃道彌光。

五代吟：自從唐李墜皇綱，天下生靈被擾攘。社稷安危慿卒伍，朝廷䡖重繋藩方。深冬寒木固不脫，未旦小星猶有光。五十三年更五姓，始知掃蕩待真王。我宋吟二首：紛紛五代亂離間，一旦雲開復見天。艸木百年新雨露，車書萬里舊山川。㝷常巷陌猶簮紱，取次園林盡管絃。人老太平春未老，鶯花無害曰高眠。又：吾曹飬拙頼明時，為幸居多寜。不知天下英才中，遁迹。人間好景處開眉。生來只慣見豐稔。老去未嘗經亂離。五事歴將前代舉。帝堯而下更無之。

張南軒采菊亭詩引曰。陶靖節人品甚高。晋宋諸人所未易及。讀其詩。可見胸次?落。八窓玲瓏。豈野馬逰塵所能棲集。前建安丞張君。精力未衰。即掛冠家于瀏陽有年矣。葺小園為亭，面南山，來求予名。予名之曰采菊亭，取靖節所謂采菊東籬下，悠然見南山。嗚呼！靖節興寄深逺，特可為識者道耳。詩曰：陶公千載人，高標跨餘子。豈無濟時念，歛䕃獨知止。歸來卧衡門，無愠復何喜。九日天氣佳，東籬擷芳蕋。舉頭見南山，佳處政在此。地偏心則逺，意得道豈否。張侯謝銀艾，築室娯燕几。小亭才㝷丈，景物自新羙。頗聞方瞳清，亦復強歩履。不妨數登臨，?杖看雲起。高詠悠然篇，飛鴻送千里。

復齋漫録云：東坡作諌論，以魏鄭公以蘇、張之辯，而為諌諍之術。且云：鄭公之初，實學縦横之術，其所以與蘇張異者，心正尔。或以東坡之論為不然。余讀鄭公出関詩云：中原還逐鹿，投筆事戎軒。縱横計不就，慷慨志猶存。䇿杖謁天子，驅馬出関門。請纓覊南越，慿軾下東蕃。欎紆陟高岫，出没望平原。古木鳴寒鳥，空山啼夜猿。旣傷千里目，還驚九折魂。豈不憚艱險，深懐國士恩。季布無二諾，侯嬴重一言。人生感意氣，功名誰復論。東坡實不見此詩，盖識見之明，有以探其然耳。乃知讀書未博，未可以䡖議前軰也。苕溪漁?曰：余觀諫論，殆是老蘇作，格力辭㫖，可以見矣，非東坡所作也。百家詩話總龜後集卷之十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