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明文衡卷之九十六

皇明文衡卷之九十六

哀誄。

彭百鍊哀辭

楊士竒

宣徳五年，上憫江西之民困於奸吏豪民漁敓無厭也，用　璽書遣使廵視，除?去弊，以安善良。使者以朝廷?建設，縣之老人周悉民隱，?至事必咨之，而惟其言之聽不疑。然是時老人非皆出於推擇，善不善相半，不善者把持譁訐爲䏻事，其善者亦且歛手避之，而縣長吏鮮不受制。於是奸豪吏民聞使者來，惴惴懼，旦夕且死，暮夜走跽老人投重賄，哀叩求活。旣内賄曰：吾庇汝，汝謹母忘我。而凡?對使者言某是某非，非盡出於公矣。蓋?在皆然。使者至，㤗和留旬浹，治事竟，將行矣。時監察御史彭百錬侍親家居親喪，有事於外。適暮風雨大作，馳騎過快，閣下，使者侍坐閣上，倉卒不及下避，徑馳去。使者遥望見之，遣問，知百錬也。明旦，使者去之萬安龍泉，還止廬陵。㑹有按察司官來，聞使者言，百錬馳馬不下，遂趍㤗和，召縣之衆老人索百錬居，鄕?作愆過，咸對無之。至再三，衆老人對如?，惟一老於百錬素有憾，貎?有言，乃悉出衆老之無言者，而留?言者導之言，遂掇拾其嘗買妾及田四事，而其最妾者，謂挾制縣官放免。百夫長温彦琮得白金三十两，遂令書狀，乃復進衆老之無言者出狀，而掩其前之半，以後半空。?俾聮書姓名爲據。蓋衆老驚未知狀?言何事也。按察司官遂今衆老以夜伺百錬而執之，然猶未有固必意。宻戒云：如其他出，即止勿執，亦勿泄言。適百錬治喪事出外，一二老人欲得按察司官意，躬率百餘人，夜走數十里外，蹤跡掩執之。百鍊平素負氣義，侃侃憫竆嫉邪，遇事直發，靡所頋避，雖退處鄉䣊不變，以是滋召怨。其居鄉時，朝廷造海舟，令民夫採桅木。泰和當出三百夫，以富民三人充百夫長，率行傅著巳定縣。時惟丞治事孱弱，不能制下，奸人及吏胥謀茍利盜出縣帖復追鄉二百八十人，皆爲百夫長，期一人得白金十數兩免之，於是六鄉讙然大擾。溫彥琮者，百錬姻家，素窶甚預焉，計無措，走告百錬。百錬入縣庭，索其牘閱之，其所追二百八十人不具按檢，乃言於丞，丞實未嘗知也。遂悉罷二百八十人不追擾者以定。皆德百錬，而奸人邪計不行，愈益側目之矣。百錬旣被執至庭下，得覩老人所具事狀，曰：果如老人言，宜有告者，今旣無告者，請及老人靣對，就死不恨。不聽，遂械繫送詣使者，轉送京師。凡使者所送詣京師，非死罪皆發戍遠邊，獨百錬適遇寛恤之令，得內米贖罪，罷其御史，而命吏部改授，官未及，以疾卒。百錬由進士爲御史，其文學皆有所自得，非㝷常之爲進士者可。及其仕，必欲行所學，不肯媕婀翫愒。其所歷兩淮、江、浙、廣東，皆有政績，見於其人，稱道思慕未巳也。而閒居無事，乃遭罹若此，豈其命歟！然而獨霑寛恤之令，將改授官矣。無幾竟卒信其命乎！自百鍊被執，泰和之人無貴賤贒愚來京師道其事者凡數十人，如出一口。故卒之日京師搢紳君子皆傷悼枉之。古之人有言：蓋棺論定，百錬庻幾可以無愧。楊氏於百錬累世姻婭，雖百錬爲人，素於余不相合，然不合者，一人之私也。所謂傷悼枉之者，衆人之公也。君子不以私廢公，故爲述其得罪之由，爲哀辭，使其家刻諸墓。蓋曰：屈於前，尚可信於後也。其行之見於墓銘者，此不復出。哀辭曰：百里之民，有耆有耄，用其惇厚，率民于道。亦資正言，裨輔邑里。逝者何臧，來者而否。邑有視聽，蔽其明聦。衡從肆厲，爲下斧斨。貍以牧鶵，狼以牧豚。誰實使之，於乎匪仁。誰實聽之，漫不加省。惡者脫?，善者墜穽。直者鮮忿，邪者衆說。柔者以全，剛者以折。嗟世之人，莫非命焉。憎愛廢舉，彼胡能然。惟命之然，成是邂逅。譽毁得喪，奚彼之詬。嗟嗟百鍊，命也奈何。宵人之怡，君子之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