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舊書雜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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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12-07 01:22

唐舊書雜論

志:

崔仁師甚承恩遇,中書令褚遂良頗忌嫉之,㑹有伏閤上奏者,仁師不奏。太宗以仁師罔上,遂配龔州。

右崔仁師傳第二十四。太宗征遼時,劉洎嘗輕出言,太宗頗怪之。及太宗疾,又有憂懼語,故遂良之誣昜入,因賜自盡。蘇翰林疑無是事。然觀仁師事,史臣亦有忌嫉之語,何耶?語曰:君子而不仁者有矣,人情大不美,雖聖人猶曰不保其往也,况利害之間哉!王荆公亦疑揚雄無投閤事。兩公意皆忠厚。然雄之學,惟未至於孟軻,或不幸至此。以劇秦美新觀雄意,憂懼深矣。後之君子,必有能辨之者。

桓彦範、敬暉等既知國政,懼武三思讒間,引崔湜爲耳目,湜反以桓、敬等計議潛告三思。及桓、敬徙嶺外,湜又説三思盡宜殺之。三思問誰可使者,乃舉周利貞。桓、敬等聞利貞至,多自殺。

右崔湜附傳第二十四。桓、敬等忠於唐,志必興復,繼以中宗之庸,患未艾也,故與武三思同列而不辭。夫與惡人處,欲不伺其動静而務通行,則身昜危而功不成。其不得已而用耳目,計之下也。夫仁厚者固不肯爲人使,而可使者必皆小人。以敬、桓二公之忠如日月,而委情於小人之湜,以胎禍後世,不可以罪之者,特其不爲身而爲國,可以情恕耳。雖然,亦足以爲立功謀事者之深戒也。

蘇良嗣爲荆州長史,髙宗使宦者縁江採異竹,將於苑中植之。宦者科舟載竹,所在縱㬥,良嗣囚之,因上疏切諫,髙宗下制慰勉,遽令棄竹於江中。

右蘇良嗣傳第二十五。髙宗非納諫之主,而良嗣之名亦未信於朝廷也。至囚王人而罷,奪其所求,髙宗慰勉之不暇。此事君臣皆可賢,近古所未有也。

韋挺爲御史大夫,馬周爲監察御史,以周寒士,殊不禮之。至是,周爲中書令,太宗嘗復欲用挺在門下,周密陳挺傲狠,非宰相器,遂寢。將有事於遼東,擇人運糧,周又奏挺才堪麤使,太宗從之。至盧思臺,不可更進,太宗怒,除名。

右韋挺傳第二十七。人才豈有世族寒士之間邪?挺不足以識周,又輕之,非也。而周報挺亦甚矣,謂非宰相器,或者雖挾舊怨,猶附公議,至言才堪麤使,加以萬里之行,是擠之也。周於此愧不忮矣。姚崇爲靈武軍使,將行,則天令舉外司堪爲宰相者,對曰:張柬之沈厚有謀,能斷大事,且其人年老,惟陛下急用之。則天登時召見,尋同鳯閣鸞臺平章事。

右張柬之傳第四十一。時柬之已爲秋官侍郎矣。按狄仁傑傳,則天嘗問仁傑:朕要一好漢,任使。仁傑曰:豈非文士齷齪,思得竒才用之,以成天下之務乎?則天曰:此朕心也。仁傑曰:荆州長史張柬之,其人雖老,真宰相才也。乃召拜洛州司馬。它日,又求賢,仁傑曰:前言張柬之,未用也。則天曰:已遷之矣。仁傑曰:臣薦宰相,今爲司馬,非用之也。又遷爲秋官侍郎,竟召爲相,果興復中宗。吕温贊仁傑云:取日虞淵,洗光咸池。潛授五龍,夾之以飛。葢仁傑之勲如此,而此傳乃専言崇薦之,以其時?之。仁傑之薦在荆州時,後再薦乃爲秋官侍郎,而崇之薦時已在秋官矣。或者則天用仁傑言,已深知柬之,因崇純薦,竟大用,非崇一言便爲相也。又傳曰:仁傑所拔用至公卿者數十人,崇自是仁傑薦用。則天信重二人,當有間也。而舊史自相爲異,其無法多此類。

突厥、吐蕃數犯塞,元忠皆爲大總管拒之。元忠在軍,惟持重自守,竟無所克獲。

右魏元忠傳第四十二。元忠初以太學生詣洛陽上封事,言吐蕃形勢,將帥得失,成敗曉然,真經務才也。至身自臨戎,僅能保聚,迄無成功。然則人才豈一端而已,必有能言之者,亦必有能爲之者。故王者用人,貴因其長,計議折衝,自兩事也。若元忠當國,守正嫉邪,忠讜可與任大,則不能少貶矣。

初,元忠作相於則天朝,議者以爲公清。至是再居政事,天下莫不延首傾屬,冀有所弘益。元忠乃親附權豪,抑棄寒俊,竟不能賞善罰惡。

右同上。武、韋之際,執政者厥惟艱哉!元忠直亮有勇,當來周酷吏羅織方興,尚不能自容,而顛沛僅免者數矣。至韋氏時,何庸乃復親附權豪哉!觀其懇諫太女之請,全軀固位者所不能爲。後竟遭三思之黨構,其與節愍同謀,權豪之助果安在耶?此近史臣私意也。

史臣曰:大帝孝和之朝,政不由己,元忠、安石、巨源、至忠、彦昭等,行非純一,識昧存兦,徇利貪榮,有始無卒,不得其死,宜哉!

右傳第四十二此謂魏元忠、韋安石、韋巨源、蕭至忠、趙彦昭也。元忠在武、韋時皆有忠節,非茍從之者,借使其間不能盡舉綱紀以正朝廷,或遜以免禍。以其時考之當爾也。昭公不知禮,孔子受以爲過。陽貨謂孔子非賢智,曰:諾,吾將仕矣。道有時而屈也。安石在則天朝,於内殿面折張昜之顧左右,逐出宋霸子;在睿宗朝,顯拒太平公主,力保太子有大功,云。上不可信讒言。二事皆勇過孟賁矣,卒不容於邪黨,以至擯死。此兩公何負,而與巨源、彦昭憸險附離輩竝列而同書,至謂行不純一,徇利貪榮,何其悖哉!至忠雖柔佞,猶時時小附公議,爲一介之操,不至於巨源輩可深賤。第因依太平以蹈禍,則無可言者。

長安中,西突厥焉質勒與諸蕃不和,舉兵相攻,安西道絶。則天令休璟與宰相商度事勢,俄頃間草奏,便遣施行。後數日,安西諸州表諸路兵馬應接,程期一如休璟所畫。因遷夏官尚書、同鳯閣鸞臺三品。又謂魏元忠、李嶠、姚元崇、李逈秀等曰:休璟諳練邉事,卿等十不當一也。

右唐休璟傳第四十三。休璟知四鎮山川迂直,又長於兵計,故能隃度不差。若當時欲擇帥,則無以加,顧責宰相不及邉臣諳事,非也。而休璟又竟用此得宰相。自古任人多此類。

先是,朔方軍北與突厥以河爲界,張仁愿請奪取漠南之地,與河北築三受降城。唐休璟以爲兩漢以來,皆北守黄河,今於宼境築城,勞人費功,恐終爲賊虜所有。竟從仁愿奏。六旬而三城就,不置甕門及曲敵戰格之具。或問之,仁愿曰:兵貴在攻取,不宜退守。宼若至此,即當併力出戰,廻顧望城,猶須斬之。其後常元楷爲總管,始築甕門以備禦,議者以此重仁愿而輕元楷。

右張仁愿傳第四十三。仁愿始謀築城,休璟持不可,而當時卒從仁愿奏。既築城不爲守備,元楷至,乃修之,而議者皆輕元楷。此似仁愿智勇俱勝,而休璟、元楷暗怯也。然因河爲津,不免侵軼,若入人之地,恃孤壘以守,則兵食非十倍不可。使力能守之,亦可暫而不可久也。休璟之慮逺矣。兵在攻取,亦無常勝。若前有堅敵,勢必退守,而無退守之城亦不可。此似背水,祇可一用,而防戍難施也。元楷之計得矣。

時將建儲貳以成器嫡長,而玄宗有討平韋氏之功,意久不定。成器辭曰:儲副者,天下之公器,時平則先嫡長,國難則㱕有功。若失其宜,海内失望,非社稷之福,臣敢以死請。累日涕泣,言甚切至。既薨,追尊爲讓皇帝。右讓皇帝成器傳第四十五,後改名憲。憲以嫡長見議,猶建成之當立也。秦王創國,所謂天與之,人與之也。髙祖不謀而立建成,建成不辭而當大統,禍幾覆邦。承乾、魏王泰等事不戒前車之轍,亦相傾危,以至并棄。夫禍福成敗之理,本不難知,而利害當前,不啻丘山,何暇自擇哉?人情簞食豆羮,見於色,而能深知天命人事,不以天下昜其生,非呉太伯,其誰能任此耶?葢玄宗以藩王討國,后雖英謀獨斷,而事成不成,間不容髮,於唐實再造之功,無異秦王衆所屬也。憲雖鑑往事而懼,然明識先定,不爲大利,中揺葢髙世難能之行,不但明哲保身而已。玄宗既内懐推己之徳,故一切褒崇,終始恩厚,亦前古所無。夫讓非難,讓而不處其嫌之爲難。憲既通達,故克自抑畏,不干時事,使間言無從而入,豈特玄宗天性篤於兄弟而然哉。觀肅宗親玄宗子,既以功遜位,而李輔國構其間,玄宗晩節猶自恨,以謂吾兒不得終孝道。夫親愛何足恃哉?魏知古改紫微令,姚崇深忌憚之,隂加讒毁,罷知政事,三年卒。宋璟聞而歎曰:叔向古之遺直,子産古之遺愛,能兼之者,其在魏公。

右。魏知古傳第四十八知古彊諫守節,不愧廣平之稱。崇方勁雖不及璟,然當時同稱賢相。言忌憚,知古人情不相若,或者有之。至隂加讒毁,則崇不應爾也。讒毁必有言,何得不載?故凡史臣書事,欲信於後世者,必著其事之實。不然,誰不可以加諸耶?韓思復,開元初爲諫議大夫,時山東蝗大起,姚崇爲中書令,奏遣使分往河南河北諸道,殺蝗而埋之。思復以爲蝗天災,當修徳以攘之,恐非人力所能翦滅,上疏云云。崇廼請遣思復往山東撿蝗,又請劉沼詳覆。沼希崇㫖,遂捶撻百姓,囘改舊狀以奏之。由是河南數州竟不得免。思復遂爲崇所擠,出爲徳州刺史。

右韓思復傳第五十一。修徳攘災,雖王者所務,然蝗遍天下,不加驅捕,坐視饑罄,父子相食,而曰天災勿除,但當修徳。夫徳修一日,何足以弭已然之變,而政事暫弛,則患不勝滋矣。要患至,先除而後退自儆勵,其誰曰不可。思復書生,守文而崇慮變,深以事不合㫖,出爲刺史,非擠也。

魏光椉奏請行用魏徵所注類禮,上令元行沖撰義疏。將立學官,張説駮奏:孫炎始改舊本,有同抄書。上然其奏。行沖恚諸儒排己,著論自釋。史臣曰:此道非趣時之具,其竆宜哉!右元行沖傳第五十二。戴禮已號殘缺補綴,然聖言尚多有之,及弟子門人所述,不可廢也。孫、魏編類之書,不能増益,秦、漢以前,乃欲如遺經加義疏,列學官,何哉?張説自非純儒不爲章句者,聚徒修書,日不暇給,要皆破碎無補,未免於此累也。然至於行沖等欲經外别立學,則説亦知其不可矣。行沖務黨已學,猥爲同異,而史臣又謂此道非趣時之具,抑末也哉。牛仙客初爲縣小吏,在河西節度時,省用所積鉅萬,上大悦,以爲尚書張九齡執奏不可,乃加實封。九齡罷知政事,遂同中書門下三品。仙客既居相位,所有錫賚,皆緘封不啓,百司咨事,曰:但依令式可也,不敢措手裁決。右牛仙客傳第五十三。用人雖無流品之異,而蕭何亦不常出,至用簿書倉庾之才位宰相。嗟夫,人主惟務以聚蓄賞臣下,將無所不至也。安禄山叛,以封常清爲范陽節度,得兵六萬,皆傭保市井之流。乃斷河陽橋於東京,爲固守之備。賊大軍至,常清戰敗,奔至陜郡,遇髙。仙芝具以賊勢告之,云恐難與爭鋒。仙芝退守潼闗,監軍邉令誠言仙芝、常清撓敗之狀,玄宗怒,遣令誠齎敕斬之。

右髙仙芝傳第五十四。街亭之敗,諸葛孔明以馬謖違節制,戮之以徇。而習鑿齒非之,以謂明法勝材,不師三敗之道。亮志清中原,成師而出,謖舉動失利,戮之以徇,似未過也,而尚以見譏。開元、天寳,太平日久,變出不意,河北根本,一朝盡陷,顧責常清輩率市井白徒,獨當其鋒鋭,敗不亦宜哉。東都既覆,仙芝度往必并沒,遽保潼闗,未爲全失。且二將名驍勇,赦而使過,未必無後。効而以令誠一言,奔走危迫之中,先自割其手足,既不足以勵諸將,而徒沮士心。時既乏人。至舉數十萬衆付之。哥舒翰病廢憒瞢之人。姧人又從旁逼遣之,一戰大潰,幾覆宗社,惜哉!李林甫猜忌不見於詞色,已自封植,朝望稍著者,必隂計中傷。韋堅以皇太子妃引居要職,實圖傾之,乃潛令楊愼矜伺堅隙,賜堅自盡。愼矜權位寖盛,又忌之。廼引王鉷,託以心腹,鉷誣奏愼矜,族其家。鉷權盛,林甫亦畏避之。國忠之誅王銲,鉷以表示林甫,不許,賜鉷自盡。右李林甫傳第五十五,王鉷傳第五十六。韋揚王皆以賈販穿窬之才,内阿主欲,外附權利,破人門族,圖已富貴,而人亦從而傾之。譬如禽獸之趨食,更誘其儕類以就網穽,而身隨烹滅,前者死,後者益來,悲夫!

國忠薦鮮于仲通率兵八萬討閤羅鳯于瀘南,全軍陷沒。國忠掩其敗狀,叙其戰功,又使李宓率師七萬再討南蠻,不戰而敗。李宓死于陳。國忠又隠其敗,以捷書上聞。自仲通宓再舉討蠻,皆中國利兵物故者十八九,舉二十萬,棄之死地,人銜寃毒,無敢言者。

右楊國忠傳第五十六。趙髙事二世,専務塗其耳目,山東盜起而不聞。後二世悔,問左右:何不告我?左右曰:臣若言之,死已久矣。二世庸蔽,指鹿面謾,自不能知,何暇問闗東哉?若玄宗英武不世出,國忠才駑下,非秦事比也。然一旦恣肆,權去已手,昬不知察,其禍乃不減趙髙之於胡亥,至覆軍二十萬,以敗爲勝,旁無人敢以聞者,何哉?人君惟内有所嬖,不暇卹外事,有所信,不能擇忠良,則堂下之事,雖如丘山,無由識之。國忠知上之可以欺而欺之,姧臣之常情,而當時滿朝,豈無忠賢一二?然人人畏憚國忠,不敢漏其事。近有國忠而蒙昧如此,則逺有禄山,十年包藏,何從覺之哉?故荀子論不蔽之福,蔽之禍,葢相去其間,不能以髮,可不慎哉!濟北晁先生雞肋集卷第四十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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