譏惑

譏惑

抱朴子曰：澄濁剖判，庻物化生。羽族或能應對焉，毛宗或有知言焉。于玃識徃，歸終知来。玄禽解隂，陽虵螘逺泉流，蓍龜無以過焉，甘石不能勝焉。夫唯無禮，不厠貴性。厥初邃古，民無階級。上聖悼混然之甚陋，愍巢宂之可鄙，故構棟宇以去鳥獸之群，制禮數以異等威之品。教之盤旋，訓以揖讓，立則罄折，拱則抱鼓。趨歩升降之節，聸視接對之容，至于三千。盖檢溢之隄防，人理之所急也。故儼若冠於曲禮，望貌首於五事，出門有見賔之肅，閑居有敬獨之戒。顔生整儀於宵浴，仲由臨命而結纓。㳟容暫廢，隋慢已及，安上治民，非此莫以。

盖人之有禮，猶魚之有水矣。魚之失水，?暫假息，然枯糜可必待也。人之棄禮，?猶靦然而禍敗之階也。魯秉周禮，暴兵不加；魏式干木，?㓂旋斾。大楚帶甲百萬，而有振槁之脆；強秦殽函襲嶮，而無折桞之固。豈非棄三本而喪根柢之攸召哉？矧乎！安可觸情喪亂，日乆風頺教沮抑斷之儀廢。簡脫之俗成。近人值正化之?役。庸民遭道綱之絶紊。猶網魚之去水罟。圍獸之出陸羅也。

喪亂以来。事物屢變。冠履衣服。䄂袂財制。日月改易。無復一定。乍長乍短。一廣一狹。忽髙忽卑。或粗或細。所?無常。以同為快。其好事者。朝夕放效，所謂京輦貴大眉，逺方皆半額也。

余實凡夫，拙於隨俗，其服物變不勝故不變。無所損者，余未曾易也。?見指?，余亦不理也。豈茍欲違衆哉？誠以為不急耳。上國衆事，所以勝江表者多，然亦有可否者。君子行禮，不求變俗，謂違本邦之他國，不改其桑梓之法也。况於在其父母之郷，亦何為當事棄舊而強更學乎？呉之善書，則有皇象、劉纂、岑伯然、朱季平，皆一代之絶手。如中州有鍾元常、胡孔明、張芝、索靖，各一邦之妙，並用古體，俱足周事。

余謂廢已習之法，更勤苦以學中國之書，尚可不湏也，况於乃有轉易其聲音，以效北語，既不能便，良似可耻可?，所謂不得邯鄲之歩，而有匍匐之嗤者，此猶其小者耳。乃有遭喪者而學中國哭者，令忽然無復念之情。昔鍾儀莊舄不忘本聲，古人韙之。

孔子云：喪親者若嬰兒之失母，其號豈常聲之有？寧令哀有餘而禮不足，哭以洩哀，妍拙何在？而乃治?，其音非痛切之謂也。又聞貴人在大哀，或有疾病，服石散以數食，宣藥勢，以飲酒為性命。疾患危篤，不堪風冷，幃帳茵褥，任其所安。於是凡?小人之有財力者，了不復居於喪位，常在别房髙牀重褥，羙食大飲，或與宻客引滿投空，至於沈醉，曰：此京洛之法也，不亦惜哉！

余之郷里，先徳君子，其居重難，或并在衰老，於禮唯應縗麻在身，不成喪致毁者，皆過哀啜粥，口不經甘。時人?不肖者，莫不企及自勉，而今人乃自取如此，何其相去之遼緬乎？又凡人不解呼，謂中國人之居喪者，多皆奢溢，殊不然也。吾聞晋之宣、景、文、武四帝，居親喪皆毁瘠踰制，又不用王氏二十五月之禮，皆行七月服。于時天下之在重哀者，咸以四帝為法。世人何獨不聞此，而虚誣髙人，不亦惑乎？

抱朴子外篇卷二十六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