晉紀三十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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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12-06 21:58
晉紀三十九
安皇帝壬
義熈十一年春,正月丙辰,魏主嗣還平城。 太尉裕收司馬休之次子文寳、兄子文祖,竝賜死,發兵擊之。詔加裕黄鉞,領荆州刺史。庚午,大赦。 丁丑,以吏部尚書謝裕為尚書左僕射。 辛巳,太尉裕發建康,以中軍將軍劉道憐監留府事,劉穆之兼右僕射,事無大小,皆決於穆之。又以髙陽内史劉鍾領石頭戍事,屯冶亭。休之府司馬張裕、南平太守檀範之聞之,皆逃歸建康。裕,邵之兄也。雍州刺史魯宗之自疑不爲太尉裕所容,與其子竟陵太守軌起兵應休之。二月,休之上表罪狀裕,勒兵拒之。裕宻書招休之府録事參軍南陽韓延之,延之復書曰:承親帥戎馬,逺履西畿,闔境士庶,莫不惶駭。辱疏知以譙王前事,良增歎息。司馬平西體國忠貞,款懐待物,以公有匡復之勲,家國䝉賴,推徳委誠,毎事詢仰。譙王往以微事見劾,猶自表遜位,况以大過而當嘿然邪?前已表奏廢之,所不盡者命耳。推寄相與,正當如此。而遽興兵甲,所謂欲加之罪,其無辭乎?劉裕足下,海内之人,誰不見足下此心,而復欲欺誑國士?來示云,處懷期物,自有由來。今伐人之君,啗人以利,真可謂處懐期物,自有由來者乎!劉藩死於閶闔之門,諸葛斃於左右之手,甘言詫方伯,襲之以輕兵,遂使席上靡款懐之士,閫外無自信諸矦,以是為得筭,良可恥也。貴府將佐及朝廷賢徳,寄命過日,吾誠鄙劣,嘗聞道於君子,以平西之至徳,寧可無授命之臣乎?必未能自投虎口,北迹郗僧施之徒明矣。假令天長喪亂,九流渾濁,當與臧洪逰於地下,不復多言。裕視書歎息,以示將佐曰:事人當如此矣。延之以裕父名翹,字顯宗,乃更其字曰顯宗,名其子曰翹,以示不臣劉氏。 琅邪太守劉朗帥二千餘家降魏。 庚子,河西胡劉雲等帥數萬戸降魏。 太尉裕使參軍檀道濟、朱超石將步騎出襄陽。超石,齡石之弟也。江夏太守劉䖍之將兵屯三連,立橋聚糧以待,道濟等積日不至,魯軌襲擊䖍之,殺之。裕使其壻振威將軍東海徐逵之統參軍蒯恩、王允之、沈淵子為前鋒,出江夏口。逵之等與魯軌戰於破冡,兵敗,逵之、允之、淵子皆死,獨蒯恩勒兵不動。軌乘勝力攻之,不能克,乃退。淵子,林子之兄也。裕軍於馬頭,聞逵之死,怒甚,三月,壬午,帥諸將濟江。魯軌、司馬文思、將休之兵四萬,臨峭岸置陳,軍士無能登者。裕自被甲欲登,諸將諫,不從,怒愈甚。太尉主簿謝晦前抱持裕,裕抽劒指晦曰:我斬卿!晦曰:天下可無晦,不可無公。建武將軍胡藩領逰兵在江津,?呼藩使登,藩有疑色。裕命左右録來,欲斬之。藩顧曰:正欲擊賊,不得奉教。乃以刀頭穿岸,劣容足指,騰之而上,隨之者稍多。既登岸,直前力戰,休之兵不能當,稍引却。裕兵因而乘之,休之兵大潰,遂克江陵。休之、宗之俱北走。軌留石城。裕命閬中矦下邳趙倫之、太尉參軍沈林子攻之,遣武陵内史王鎮惡以舟師追休之等。有羣盜數百,夜襲冶亭,京師震駭,劉鍾討平之。 秦廣平公弼譛姚宣於秦王興,宣司馬權丕至長安,興責以不能輔導,將誅之。丕懼,誣宣罪惡以求自免。興怒,遣使就杏城收宣下獄,命弼將三萬人鎮秦州。尹昭曰:廣平公與皇太子不平,今握彊兵於外,陛下一旦不諱,社稷必危。小不忍亂大謀,陛下之謂也。興不從。 夏王勃勃攻秦杏城,拔之,執守將姚逵,阬士卒二萬人。秦王興如北地,遣廣平公弼及輔國將軍斂曼嵬向新平,興還長安。 河西王蒙遜攻西秦廣武郡,拔之。西秦王熾盤遣將軍乞伏魋尼寅邀蒙遜於浩亹,蒙遜擊斬之。又遣將軍折斐等帥騎一萬據勒姐嶺,蒙遜擊禽之。 河西饑胡相聚於上黨,推胡人白亞栗斯為單于,改元建平,以司馬順宰為謀主,寇魏河内。夏,四月,魏主嗣命公孫表等五將討之。 青、冀二州刺史劉敬宣、參軍司馬道賜,宗室之疏屬也,聞太尉裕攻司馬休之,道賜與同府辟閭道秀、左右小將王猛子謀殺敬宣,據廣固以應休之。乙夘,敬宣召道秀,屏人語,左右悉出户,猛子逡巡在後,取敬宣備身刀殺敬宣,文武佐吏即時討道賜等,皆斬之。 己夘,魏主嗣北巡。 西秦王熾磐子元基自長安逃歸,熾磐以為尚書左僕射。 五月,丁亥,魏主嗣如大甯。 趙倫之、沈林子破魯軌於石城,司馬休之、魯宗之救之,不及,遂與軌犇襄陽,宗之參軍李應之閉門不納。甲午,休之、宗之、軌及譙王文思、新蔡王道賜、梁州刺史馬敬、南陽太守魯範俱犇秦。宗之素得士民心,爭為之衛送出境,王鎮惡等追之,盡境而還。初,休之等求救於秦、魏,秦征虜將軍姚成王及司馬國璠引兵至南陽。魏長孫嵩至河東,聞休之等敗,皆引還。休之至長安,秦王興以為楊州刺史,使侵擾襄陽。侍御史唐盛言於興曰:據符䜟之文,司馬氏當復得河、洛。今使休之擅兵於外,猶縱魚於淵也,不如以高爵厚禮留之京師。興曰:昔文王卒免羑里,高祖不斃鴻門。茍天命所在,誰能違之!脱如符䜟之言,留之適足為害。遂遣之。 詔加太尉裕太傅、揚州牧,劒履上殿,入朝不趨,贊拜不名。以兖、青二州刺史劉道憐為都督荆、湘、益、秦、寜、梁、雍七州諸軍事、驃騎將軍、荆州刺史。道憐貪鄙無才能,裕以中軍長史晉陵太守謝方明為驃騎長史、南郡相,命道憐府中衆事皆諮決於方明。方明,冲之子也。 益州刺史朱齡石遣使詣河西王蒙遜,諭以朝廷威徳。蒙遜遣舎人黃迅詣齡石,且上表言:伏聞車騎將軍裕欲清中原,願為右翼,驅除戎虜。夏王勃勃遣御史中丞烏洛孤與蒙遜結盟,蒙遜遣其弟湟河太守漢平莅盟于夏。 西秦王熾磐帥衆三萬襲湟河,沮渠漢平拒之,遣司馬隗仁夜出擊熾磐,破之。熾磐將引去,漢平長史焦昶、將軍段景潜召熾磐,熾磐復攻之,昶、景因説漢平出降。仁勒壯士百餘據南門樓,三日不下,力屈,為熾磐所禽。熾磐欲斬之,散騎常侍武威段暉諫曰:仁臨難不畏死,忠臣也,宐宥之以厲事君!乃囚之。熾磐以左衛將軍匹達為湟河太守,擊乙弗窟乾,降其三千餘戸而歸。以尚書右僕射出連䖍為都督嶺北諸軍事、涼州刺史,以涼州刺史謙屯為鎮軍大將軍、河州牧。隗仁在西秦五年,段暉又為之請,熾磐免之,使還姑臧。 戊午,魏主嗣行如濡源,遂至上谷、涿鹿、廣甯。 秋,七月,癸未,還平城。 西秦王熾磐以秦州刺史曇達為尚書令,光禄勲王松夀為秦州刺史。 辛亥晦,日有食之。 八月,甲子,太尉裕還建康,固辭太傅、州牧,其餘受命。以豫章公世子義符為兖州刺史。 丁未,謝裕卒。以劉穆之為左僕射。 九月,己亥,大赦。 魏比歳霜旱,雲、代之民多饑死。太史令王亮、蘇坦言於魏主嗣曰:案䜟書,魏當都鄴,可得豐樂。嗣以問羣臣,博士祭酒崔浩、特進京兆周澹曰:遷都於鄴,可以救今年之饑,非久長之計也。山東之人以國家居廣漢之地,謂其民畜無涯,號曰牛毛之衆。今留兵守舊都,分家南徙,不能滿諸州之地。參居郡縣,情見事露,恐四方皆有輕侮之心。且百姓不便水土,疾疫死傷者必多。又舊都守兵既少,屈丐、柔然將有窺窬之心,舉國而來,雲中、平城必危。朝廷隔恒、代千里之險,難以赴救,此則聲實俱損也。今居北方,假令山東有變,我輕騎南下,布濩林薄之間,孰能知其多少?百姓望塵懾服,此國家所以威制諸夏也。來春草生,湩酪將出,兼以菜菓,得及秋熟,則事濟矣。嗣曰:今倉廩空竭,既無以待來秋,若來秋又饑,將若之何?對曰:宐簡饑貧之戸,使就糓山東,若來秋復饑,當更圗之,但方今不可遷都耳。嗣恱曰:唯二人與朕意同。乃簡國人尤貧者,詣山東三州就食,遣左部尚書代人周幾帥衆鎮魯口以安集之。嗣躬耕藉田,且命有司勸課農桑。明年大熟,民遂富安。 夏赫連建將兵擊秦,執平涼太守姚周都,遂入新平。廣平公弼與戰於龍尾堡,禽之。秦王興藥動廣平公弼稱疾不朝,聚兵於第。興聞之怒,收弼黨唐盛、孫?等殺之。太子泓請曰:臣不肖,不能緝諧兄弟,使至於此,皆臣之罪也。若臣死而國家安,願賜臣死。若陛下不忍殺臣,乞退就藩。興惻然憫之,召姚讚、梁喜、尹昭、斂曼嵬與之謀,囚弼,將殺之,窮治黨與。泓流涕固請,乃并其黨赦之。泓待弼如初,無忿恨之色。魏太史奏:熒惑在匏,?中忽亡,不知所在。於灋當入危亡之國,先為童謠妖言,然後行其禍罰。魏主嗣召名儒十餘人,使與太史議熒惑所詣。崔浩對曰:按春秋左氏傳,神降于莘,以其至之日推知其物。庚午之夕,辛未之朝,天有隂雲:熒惑之亡,當在二日。庚之與午,皆主於秦,辛為西夷。今姚興據長安,熒惑必入秦矣。衆皆怒曰:天上失星,人間安知所詣!浩笑而不應。後八十餘日,熒惑出東井,留守句已,久之。乃去。秦大旱,昆明池竭,童謠訛言,國人不安,間一歳而秦亡,衆乃服浩之精妙。 冬,十月,壬子,秦王興使散騎常侍姚敞等送其女西平公主于魏,魏主嗣以后禮納之。鑄金人不成,乃以為夫人,而寵遇甚厚。 辛酉,魏主嗣如沮洳城;癸亥,還平城;十一月,丁亥,復如豺山宫;庚子,還。 西秦王熾磐遣襄武矦曇達等將騎一萬擊南羌彌姐康薄于赤水,降之。以王孟保為略陽太守,鎮赤水。 燕尚書令孫護之弟伯仁為昌黎尹,與其弟叱支乙拔皆有才勇,從燕王跋起兵有功,求開府不得,有怨言,跋皆殺之。進䕶開府儀同三司、録尚書事,以慰其心。䕶怏怏不恱,跋酖殺之。遼東太守務銀提自以有功,出為邊郡,怨望,謀外叛,跋亦殺之。林邑冦交州,州將擊敗之。
十二年春正月甲申,魏主嗣如豺山宫。戊子,還平城。加太尉裕兖州刺史,都督南秦州,凡都督二十二州。以世子義符為豫州刺史。 秦王興使魯宗之將兵宼襄陽,未至而卒。其子軌引兵入宼,雍州刺史趙倫之擊敗之。 西秦王熾磐攻秦洮陽公彭利和於漒川,
沮渠蒙遜攻石泉以救之。熾磐至沓中,引還。二月,熾磐遣襄武矦曇達救石泉,蒙遜亦引去。蒙遜遂與熾磐結和親。秦王興如華隂,使太子泓監國,入居西宫。興疾篤,還長安,黄門侍郎尹冲謀因泓出迎而殺之。興至,泓將出迎,宫臣諫曰:主上疾篤,姦臣在側,殿下今出進,不得見主上,退有不測之禍。泓曰:臣子聞君父疾篤而端居不出,何以自安?對曰:全身以安社稷,孝之大者也。泓乃止。尚書姚沙彌謂尹冲曰:太子不出迎,宐奉乗輿幸廣平公第,宿衛將士聞乗輿所在,自當來集,太子誰與守乎?且吾屬以廣平公之故,已陷名逆節,將何所自容!今奉乗輿以舉事,乃杖大順,不惟救廣平之禍,吾屬前罪亦盡雪矣。冲以興死生未可知,欲隨興入宫作亂,不用沙彌之言。興入宫,命太子泓録尚書事,東平公紹及右衛將軍胡翼度典兵禁中,防制内外。遣殿中上將軍斂曼嵬收弼第中甲仗,内之武庫。興疾轉篤,其妹南安長公主問疾,不應。幼子耕兒出,吿其兄南陽公愔曰:上已崩矣,宐速決計!愔即與尹冲帥甲士攻端門,斂曼嵬、胡翼度等勒兵閉門拒戰。愔等遣壯士登門,縁屋而入,及于馬道。泓侍疾在諮議堂,太子右衛率姚和都帥東宫兵入屯馬道南。愔等不得進,遂燒端門。興力疾臨前殿,賜弼死。禁兵見興,喜躍爭進赴賊,賊衆驚擾。和都以東宫兵自後擊之,愔等大敗。愔逃于驪山。其黨建康公吕隆、犇雍、尹冲及弟泓來犇。興引東平公紹及姚讚、梁喜、丑昭、斂曼嵬入内寢,受遺詔輔政。明日,興卒。泓祕不發喪,捕南陽公愔及吕隆、大將軍尹元等,皆誅之。乃發喪,即皇帝位,大赦,改元永和。泓命齊公恢殺安定太守吕超,恢猶豫久之,乃殺之。泓疑恢有貳心,恢由是懼隂,聚兵謀作亂。泓葬興于偶陵,諡曰文桓皇帝,廟號髙祖。初,興徙李閏羌三千戸於安定。興卒,羌酋党容叛,泓遣撫軍將軍姚讚討降之,徙其酋豪于長安,餘遣還李閏。北地太守毛雍據趙氏塢以叛,東平公紹討禽之。時姚宣鎮李閏,參軍韋宗聞毛雍叛,説宣曰:主上新立,威徳未著,國家之難,未可量也,殿下不可不為深慮。邢、望險要,宐徙據之,此霸王之資也。宣従之,帥户三萬八千棄李閏,南保邢望。諸羌據李閏以叛,東平公紹進討破之。宣詣紹歸罪,紹殺之。 二月,加太尉裕中外大都督。裕戒嚴,將伐秦,詔加裕領司、豫二州刺史,以其世子義符為徐、兖二州刺史。琅邪王徳文請啓行戎路,脩敬山陵,詔許之。夏,四月,壬子,魏大赦,改元泰常。 西秦襄武矦曇達等擊秦秦州刺史姚艾於上邽,破之,徙其民五千餘戸於枹罕。 五月,癸巳,加太尉裕領北雍州刺史。 六月,丁巳,魏主嗣北巡。 并州胡數萬落叛秦,入于平陽,推匈奴曹?為大單于,攻立義將軍姚成都于匈奴堡。征東將軍姚懿自蒲阪討之,執?送長安,徙其豪右萬五千落于雍州。 氐王楊盛攻秦祁山,拔之,進逼秦州,秦後將軍姚平救之,盛引兵退,平與上邽守將姚嵩追之。夏王勃勃帥騎四萬襲上邽,未至,嵩與盛戰於竹嶺,敗死。勃勃攻上邽二旬,克之,殺秦州刺史姚軍都及將士五千餘人,因毁其城。進攻隂宻,又殺秦將姚良子及將士萬餘人。以其子昌為雍州刺史,鎮隂宻。征北將軍姚恢棄安定,犇還長安,安定人胡儼等帥戸五萬據城降於夏。勃勃使鎮東將軍羊茍兒將鮮卑五千鎮安定,進攻秦鎮西將軍姚諶于雍城,諶委鎮犇長安。勃勃據雍,進掠郿城。秦東平公紹及征虜將軍尹昭等將步騎五萬擊之,勃勃退趨安定。胡儼閉門拒之,殺羊茍兒及所將鮮卑,復以安定降秦。紹進擊勃勃於馬鞍阪,破之,追至朝那,不及而還。勃勃歸杏城。楊盛復遣兄子倦擊秦,至陳倉,秦斂曼嵬擊却之。夏王勃勃復遣兄子提南侵泄陽,秦車騎將軍姚裕等擊却之。 涼司馬索承明上書勸涼公暠伐河西王蒙遜,暠引見,謂之曰:蒙遜為百姓患,孤豈忘之!顧勢力未能除耳。卿有必禽之,䇿當為孤陳之。直唱大言,使孤東討,此與言石虎小豎,宐肆諸市朝者何異!承明、慙懼而退。 秋,七月,魏主嗣大獵於牛川,臨殷繁水而還。戊戌,至平城。 八月,丙午,大赦。寕州獻琥珀枕於太尉裕,裕以琥珀治金創,得之,大喜,命碎擣分賜北征將士。裕以世子義符為中軍將軍,監太尉留府事;劉穆之為左僕射,領監軍、中軍二府軍司,入居東府,揔攝内外。以太尉左司馬東海徐羨之為穆之之副。左將軍朱齡石守衛殿省,徐州刺史劉懐慎守衛京師,揚州别駕從事史張裕任留州事。懐慎,懐敬之弟也。劉穆之内揔朝政,外供軍旅,決㫁如流,事無擁滯,賓客輻湊,求訴百端,内外諮稟,盈堦滿室。目覽辭訟,手答牋書,耳行聽受,口並酬應,不相參涉,悉皆贍舉。又喜賓客,言談賞笑,彌日無倦。裁有閑暇,手自冩書,尋覽校定。性奢豪,食必方丈,旦輒為十人饌,未嘗獨餐。嘗白?曰:穆之家本貧賤,贍生多闕。自叨忝以來,雖每存約損,而朝夕所須,微為過豐。自此外一毫不以負公。中軍諮議參軍張邵言於裕曰:人生危脆,必當逺慮。穆之,若邂逅不幸,誰可代之!尊業如此,茍有不諱,處分云何?裕曰:此自委穆之及卿耳。丁巳,裕發建康,遣龍驤將軍王鎮惡、冠軍將軍檀道濟將步軍自淮淝向許、洛,新野太守朱超石、寧朔將軍胡藩趨陽城,振武將軍沈田子、建威將軍傅?之趨武關,建武將軍沈林子、彭城内史劉遵考將水軍出石門,自汴入河;以冀州刺史王仲徳督前鋒諸軍,開鉅野入河。遵考,裕之族弟也。劉穆之謂王鎮惡曰:公今委卿以伐秦之任,卿其勉之!鎮惡曰:吾不克關中,誓不復濟江。裕既行,青州刺史檀祇自廣陵輒帥衆至涂中掩討亡命。劉穆之恐祇為變,議欲遣軍。時檀韶為江州刺史,張邵曰:今韶據中流,道濟為軍首,若有相疑之跡,則太府立危。不如逆遣慰勞,以觀其意,必無患也。穆之乃止。 初,魏主嗣使公孫表討白亞栗斯,曰:必先與秦洛陽戍將相聞,使備河南岸,然後擊之。表未至,胡人廢白亞栗斯,更立劉虎為率善王。表以胡人内自攜貳,勢必敗散,遂不吿秦將而擊之,大為虎所敗,士卒死傷甚衆。嗣謀於羣臣曰:胡叛踰年,討之不克,其衆繁多,為患日深。今盛秋不可復發兵,妨民農務,將若之何?白馬矦崔宏曰:胡衆雖多,無徤將御之,終不能成大患。表等諸軍,不為不足,但灋令不整,處分失宐,以致敗耳。得大將素有威望者,將數百騎往攝表軍,無不克矣。相州刺史叔孫建前在并州,為胡、魏所畏服,諸將莫及,可遣也。嗣從之,以建為中領軍,督表等討虎。九月,戊午,大破之,斬首萬餘級,虎及司馬順宰皆死,俘其衆十萬餘口。 太尉裕至彭城,加領徐州刺史,以太原王?謨為從事史。初,王廞之敗也,沙門曇永匿其幼子華,使提衣襆自隨。津邏疑之,曇永呵華曰:奴子何不速行!棰之數十,由是得免。遇赦還。呉以其父存亡不測,布衣蔬食,絶交逰,不仕十餘年。裕聞華賢,欲用之,乃發廞喪,使華制服。服闋,辟為徐州主簿。王鎮惡、檀道濟入秦境,所向皆捷,秦將王苟生以漆丘降鎮惡,徐州刺史姚掌以項城降道濟。諸屯守皆望風?附,惟新蔡太守董遵不下。道濟攻拔其城,執遵殺之。進克許昌,獲秦潁川太守姚垣及大將楊業。沈林子自汴入河,襄邑人董神虎聚衆千餘人來降,太尉裕板為參軍。林子與神虎共攻倉垣,克之。秦兖州刺史韋華降。神虎擅還襄邑,林子殺之。秦東平公紹言於秦主泓曰:晉兵已過許昌,安定孤逺,難以救衛,宐遷其鎭戸,内實京畿,可得精兵十萬,雖晉、夏交侵,猶不亡國。不然,晉攻豫州,夏攻安定,將若之何?事機已至,宐在速決。左僕射梁喜曰:齊公恢有威名,為嶺北所憚。鎮人已與勃勃深仇,理應守死無貳。勃勃終不能越安定、逺宼京畿若無安定,虜馬必至於郿。今闗中兵足以拒晉,無為豫自損削也。泓從之。吏部郎懿横宻言於泓曰:恢於廣平之難,有忠勲於陛下。自陛下龍飛紹統,未有殊賞以答其意。今外則致之死地,内則不豫朝權,安定人自以孤危逼寇,思南遷者十室而九。若恢擁精兵數萬,鼓行而向京師,得不為社稷之累乎!宐徴還朝廷以慰其心。泓曰:恢若懐不逞之心,徴之適所以速禍耳。又不從。王仲徳水軍入河,將逼滑臺。魏兖州刺史尉建畏懦,帥衆棄城北渡河。仲徳入滑臺,宣言曰:晉本欲以布帛七萬匹假道於魏,不謂魏之守將棄城遽去。魏主嗣聞之,遣叔孫建、公孫表自河内向枋頭,因引兵濟河,斬尉建於城下,投尸于河,呼仲徳軍人,問以侵寇之狀。仲徳使司馬笁和之,對曰:劉太尉使王征虜自河入洛,清掃山陵,非敢為寇於魏也。魏之守將自棄滑臺去,王征虜借空城以息兵,行當西引於晉,魏之好無廢也,何必揚旗鳴鼓以曜威乎?嗣使建以問太尉裕,裕遜辭謝之曰:洛陽,晉之舊都,而羌據之。晉欲修復山陵久矣。諸桓宗族,司馬休之、國璠兄弟,魯宗之父子,皆晉之蠧也,而羌收之以為晉患。今晉將伐之,欲假道於魏,非敢為不利也。魏河内鎮將于栗磾有勇名,築壘於河上,以備侵軼。裕以書與之,題曰黑矟公麾下。栗磾好操黑矟以自標,故裕以此目之。魏因拜栗磾為黑矟將軍。冬,十月,壬戌,魏主嗣如豺山宫。 初,燕將庫傉官斌降魏,既而復叛歸燕,
魏主嗣遣驍騎將軍延普渡濡水擊斌,斬之。遂攻燕幽州刺史庫傉官昌、征北將軍庫傉官提,皆斬之 秦陽城、滎陽二城皆降。晉兵進至成臯,秦征南將軍陳留公洸鎮洛陽,遣使求救於長安。秦主泓遣越騎校尉閻生帥騎三千救之,武衛將軍姚益男將步卒一萬助守洛陽,又遣并州牧姚懿南屯陜津,為之聲援。寧朔將軍趙?言於洸曰:今晉宼益深,人情駭動,衆寡不敵,若出戰不捷,則大事去矣。宐攝諸戍之兵,固守金墉,以待西師之救,金墉不下,晉必不敢越我而西,是我不戰而坐收其弊也。司馬姚禹隂與檀道濟通,主簿閻恢、楊䖍皆禹之黨也,共嫉?,言於洸曰:殿下以英武之略,受任方面,今嬰城示弱,得無為朝廷所責乎!洸以為然,乃遣趙?將兵千餘南守栢谷塢,廣武將軍石無諱東戍鞏城。?泣謂洸曰:?受三帝重恩,所守正有死耳。但明公不用忠臣之言,為姦人所誤,後必悔之。既而成臯、虎牢皆來降,檀道濟等長驅而進,無諱至石關,犇還。龍驤司馬滎陽毛徳祖與?戰於栢谷,?兵敗,被十餘創,據地大呼。?司馬蹇鑒冒刃抱?而泣,?曰:吾創已重,君宐速去!鑒曰:將軍不濟,鑒去安之!與之皆死。姚禹踰城犇道濟,甲子,道濟進逼洛陽,丙寅,洸出降,道濟獲秦人四千餘人。議者欲盡阬之以為京觀,道濟曰:伐罪弔民,正在今日。皆釋而遣之。於是夷夏感恱,歸之者甚衆。閻生、姚益男未至,聞洛陽已没,不敢進。己丑,詔遣兼司空髙宻王恢之脩謁五陵,置守衛。太尉裕以冠軍將軍毛脩之為河南、河内二郡太守,行司州事,戍洛陽。 西秦王熾磐使秦州刺史王松夀鎮馬頭,以逼秦之上邽。 十一月,甲戌,魏主嗣還平城。 太尉裕遣左長史王?還建康,諷朝廷求九錫。時劉穆之掌留任,而㫖從北來,穆之由是愧懼發病。?,珣之子也。十二月,壬申,詔以裕為相國,揔百揆、揚州牧,封十郡為宋公,備九錫之禮,位在諸矦王上,領征西將軍、司、豫、北徐、雍四州刺史如故。裕辭不受。 西秦王熾磐遣使詣太尉裕,求擊秦以自効,裕拜熾磐平西將軍、河南公。 秦姚懿司馬孫暢説懿使襲長安,誅東平公紹,廢秦主泓而代之。懿以為然,乃散穀以賜河北夷、夏,欲樹私恩。左常侍張敞、侍郎左雅諫曰:殿下以母弟居方面,安危休戚,與國同之。今呉寇内侵,四州傾没,西虜擾邊,秦、涼覆敗,朝廷之危,有如累卯。穀者,國之本也,而殿下無故散之,虛損國儲,將若之何!懿怒,笞殺之。泓聞之,召東平公紹宻與之謀。紹曰:懿性識鄙淺,從物推移,造此謀者,必孫暢也。但馳使徴暢,遣撫軍將軍讚據陜城,臣向潼關為諸軍節度。若暢奉詔而至,臣當遣懿帥河東見兵,共禦晉帥。若不受詔命,便當聲其罪而討之。泓曰:叔父之言,社稷之計也。乃遣姚讃及冠軍將軍司馬國璠、建義將軍虵?屯陜津,武衛將軍姚驢屯潼闗。懿遂舉兵稱帝,傳檄州郡,欲運匈奴堡穀以給鎮人。寧東將軍姚成都拒之,懿卑辭誘之,送佩刀為誓,成都不従。懿遣驍騎將軍王國帥甲士數百攻成都,成都擊禽之,遣使讓懿曰:明公以至親當重任,國危不能救,而更圖非望,三祖之靈,其肯佑明公乎!成都將糾合義兵,往見明公於河上耳。於是傳檄諸城,諭以逆順,徴兵調食以討懿。懿亦發諸城兵,莫有應者,惟臨晉數千戸應懿。成都,引兵濟河,擊臨晉叛者,破之。鎮人安定郭純等起兵圍懿。東平公紹入蒲阪,執懿,誅孫暢等。 是歳,魏衛將軍安城孝元王叔孫俊卒。魏主嗣甚惜之,謂其妻桓氏曰:生同其榮,能沒同其戚乎?桓氏乃縊而祔焉。 丁零翟猛雀驅略吏民,入白?山為亂。魏内都大官河内張蒲與冀州刺史長孫道生討之。道生,嵩之從子也。道生欲進兵擊猛雀,蒲曰:吏民非樂為亂,為猛雀所迫脅耳。今不分别并擊之,雖欲返善,其道無由,必同心協力,據險以拒官軍,未易猝平也。不如先遣使諭之以不與猛雀同謀者,皆不坐,則必喜而離散矣。道生從之,降者數千家,使復舊業。猛雀與其黨百餘人出走,蒲等追斬猛雀首,左部尚書周㡬窮討餘黨,悉誅之。資治通鑑卷第一百一十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