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唐書卷之十五

南唐書卷之十五

?者傳第十

嗚呼，古之所謂?士者，道徳足乎巳，而時命大謬，則泊然自適於性命之真，而非違物離人以爲髙也，物與人莫爲之累而已矣。此伯夷、叔齊、朱張、柳下恵之徒，所以有徳於天下後世也。自秦漢而下，士之?者雖不足以語此，而前史載之詳矣。南唐之士僅可觀者，叙次于左，作?者傳。

江夢孫字聿修，潯陽人也。博綜經史，儒行髙潔。烈祖輔政。辟置門下。薦爲秘書郎乆之。夢孫自陳迃儒無所禆益。且平生讀書。意在施惠於民而後已。因求一縣以自効。烈祖曰。縣邑非所以優賢者。不許。固求之。乃?天長令。烈祖召之。従容示以　誥。指庭下地曰。今日受此。明日即趨走於彼矣，如何？夢孫曰：苟遂素志，無恤其他。乃授之。至縣，吏告曰：正㕔甚㐫，前令居之，鬼怪畢見，請陳設便㕔。夢孫固不可，曰：長吏不居正㕔，非禮也。禮上之夕，若　十人傾倒几案，呌嘯甚喧。夢孫従容整衣冠，呪曰：夢孫爲縣令，合居此㕔，爾爲鬼神，應有祠宇丘墓。安得爭此。即命復陳設如?。自此寂然無患。後人安之。其治以簡易仁恕爲事。邑人大悅。踰年稱疾求歸田里。躬勤耒耜。事繼毋甚謹。每晨夜具潔服。問安侍膳訖。乃集諸生講禮。朝廷累召不?。保大中䘚年八十五。贈國子司業。

沈彬，筠陽髙安人。讀書能詩。属唐末亂離，南㳺湘湖，?于雲陽山十餘年，與僧虗中齊已爲詩侶，迄不遇世。乃歷名山治方術。烈祖鎮金陵，命所属郡縣辟致之。彬知其欲取吳國，因獻?山水詩云：尺素?清輝，一毫分險阻。授校書郎，入輔吳世子璉於東宫，未㡬，乞罷，以尚書郎?仕。禪代之後，絶不求進，髙安士人多爲給其粟帛。元宗南遷，彬年逾八十，詣南昌求見曰：臣自處山野，世事不預。臣妻謂臣曰：汝主人郎君，今爲天子，兾接清光，死且不朽。元宗優禮待之，賜粟帛遣還，署其子元爲秘書省正字。彬尤工詩，而未嘗喜名，如再過金陵詩云：玉?歌終王氣收，鴈行髙送石城秋。江山不管興亡事，一任斜陽伴客愁。又都門送客詩云：岸柳蕭踈野荻秋，都門行客莫囘頭。一條㶚水清如劒，不爲離人割㫁愁。皆盛稱於士大夫，惜乎簡編散失，不得見其全集。彬學方外之術，迄無所異，唯手植一?，命諸子曰：吾死葬此。及彬卒，發之，得石椁一，上有篆刻八字云：開成二年，夀椁一所，因就葬焉。

陳貺，南閩人，性沉澹，志操古朴，而不苟於仕進。一卧廬山三十年，學者多師事焉。元宗以幣致之。布裘鹿鞹，進止閑肆。因獻景陽臺懐古詩云。景陽六朝地，運極自依依。一㑹皆同是，到頭誰論非。酒濃沉逺慮。花好失前機。見此尤宜戒。正當家國肥。元宗稱善。欲授以官。貺固不受。賜粟帛遣還舊隱。䘚年七十。

陳陶世居嶺表。以儒業名家。陶挟冊長安，聲詩曆象，無不精究。常以台鉉之器自負，恨世亂不得逞。昇元中，至南昌，将詣建康，聞宋齊丘秉政，凢所進擢，不愜士論。自料與齊丘不合，乃築室於西山，日以詩酒爲事。㑹宋齊丘出鎮南昌，陶志不屈，而齊丘亦不爲之薦辟。陶作詩自詠曰：一顧成周力有餘，白雲閑釣五溪魚。中原莫道無麟鳳，自是皇家結網踈。陶少與水部貟外郎任晼相善，嘗以詩遺之云：好向明朝薦遺?，莫教千古弔靈均。元宗雖聞其詩名，而未及召之。㑹有星孛，陶歎曰：國家其㡬亡乎？既而果失淮甸，陶所居幽邃，性尤嗜鮓。元宗南遷，至落星灣，欲有所問，而恐陶不?言，因僞使人賣鮓至陶門，陶果出㗖，鮓喜甚。賣者曰：官舟抵落星矣，翁知之乎？陶?曰：星落不還。元宗至南都，未幾，殂不還之說果驗。陶後以脩飬煉丹爲事，有詩云：乾坤見了文章懶，龍虎成来印綬踈。又云：長愛真人王子喬，五松山月伴吹簫。任他浮世悲生死，獨駕蒼龍入九霄。又題徐穉亭詩云：伏龍山横洲渚地，人如白蘋自生死。洪崖成道二千年，唯有徐君播青史。陶所遁西山，先産藥物　十種，陶採而餌之，開寳中，常見一叟，角髪被褐，與老媪貨藥於市。獲錢則市鮓對飲，旁若無人。既　行，舞而歌曰：藍採禾，藍採禾，塵世紛紛事更多。爭如賣藥沽酒飲，歸去深崖拍手歌。或疑爲陶之夫婦云。許堅不知其家世，或曰晋長史穆之裔，形陋而恠。或寓廬阜白鹿洞，桑門道舘，行吟自若。幘巾芒屩，短襕至骭，亦無齎装，唯自負布嚢，常括不解。每沭浴，不脫衣，就谿澗出而暵之。或問其故，則言：天象昭布，雖白晝亦常參列，人自昧之，爾其可祼䄇乎？堅癖嗜魚，或得大魚，則全體而烹，不加醯鹽，熟即㗖之。逰溧陽下山寺，吟詩曰：地枕吳溪與越峯，前朝恩賜雲泉額。竹林層建鴈塔髙，石室幽棲㡬禪伯。荒榛蕪沒蒼苔深，古池香泛荷花白。客有經年說二林，落日猿啼情脉脉。後或居茅山，或入九華，適意徃返，人不能測。舊與樊若水相善，若水北度後，因轉輓于江南，遇堅于簡寂觀，勉之以仕，則顰蹙不荅。堅嘗至陽羡，人不之識。一日渉西津，　波濶歩若平地然，衆昉神之，不知其所在云。

毛炳，豐城人也，好學不能自給，因隨里人入廬山，每與諸生曲講，苟獲貲鏹，即市酒?。　時彭㑹好茶，而炳好酒，或嘲之曰：彭生說賦茶三斤，毛氏傳經酒半升。炳聞之，小哂而巳。自後或逰螺川諸邑，遇酒即飲，不　不止。嘗宿于酒家，大　悮坐爐炭。主人出之。翌日尻痛。炳疑因酒乖忤，遭其笞撻，訊之乃知。又嘗于道旁有里首張谷掖之而?。炳瞑目曰。起予者爲誰。對曰：張谷也。炳呵之曰：毛炳不干於張谷，張谷不學於毛炳　者。自　醒者自醒。醒　之道，兩者固殊，安用掖爲？復呵之曰：汝可速去，無撓予卧。由是人頗重之。是真全於酒者也。後聚生徒　十講誦於南臺山。迨　年自署于齋壁云：先生不在此，千載只空山。因大　一夕䘚。有詩集傳于世。顔詡，魯郡公真卿之後，唐末徙居木川。詡少孤，兄弟人事繼毋以孝聞。雅辭翰，謹禮法，多循先業。迨末年，一門百口，家法嚴肅，男女異序，少長敦睦。子姪二十餘人，皆服儒業。每延賓侣，寓門下者常十。　詡晨暮延揖，飲饌燕?，未嘗不躬自接對。雖遇姻戚沖孺亦爲之冠帶?禮。就所居第，依泉石築亭榭，開軒四敞，則碧鮮叢遶，翠㣲環列，蕭爽之?，杜絶塵囂。水部貟外郎孟賓于嘗以詩美之云：園林蕭爽聞來乆，欲訪因循二十秋。此日開襟吟不?，碧山重疊水長流。又司農卿何蒙、殿中丞蒯鼇、史舘孫伯純各爲詩序，以述其幽?。詡聞子弟有與賓客戲者，未嘗靣責，手寫韋昭博奕論，署于屋壁，使之自愧，家人未嘗見其喜愠。?季父非理據鄉人桑，詣邑求治，令尹下詡評之，詡償以巳緡，其訟遂止。䘚年七十餘。

鄭元素。京兆華原人也。少習詩禮。避亂南逰?居于廬山青牛谷。髙卧四十餘年。採薇食蕨。絃歌自若。搆椽剪茅於舎後㑹集古書。殆至千餘卷。元素。温韜之甥也。自言韜發昭陵。従埏道下。見宫室制度閎麗。不異人間。中爲正寢。東西廂列石牀。牀上石函中有鐡匣，悉藏前世圖書，鍾王墨跡，?墨如新，韜悉取之。韜死，元素得之爲多。

嗚呼！業不素修，自羣鹿豕。斯謂之?者，樵夫牧子之事爾，非吾所謂?也。故?士儒術出處雖異，易地則皆然。或曰：江夢孫、沈彬嘗仕矣，而列于?士。劉洞、史虚白嘗?矣，而列于儒術，何哉？曰：彬與夢孫志於?，而仕不得已焉；洞與虚白志於仕，而?不得巳焉。予何容心乎？亦各成其志而已。至如陳陶，飜然有改，而所得多矣，志不足言之也。南唐書卷之十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