徳宗神武孝文皇帝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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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12-06 22:03
徳宗神武孝文皇帝一
建中元年春正月丁卯朔,改元。羣臣上尊號曰聖神文武皇帝,赦天下。始用楊炎議,命黜陟使與觀察使、刺史約百姓丁産定等級,作兩税法,比來新舊徴科色目,一切罷之。二税外輒率一錢者,以枉法論。唐初賦歛之法,曰租、庸、調,有田則有租,有身則有庸,有户則有調。玄宗之末,版籍浸壞,多非其實,及至徳兵起,所在賦歛,迫趣取辦,無復常凖。賦歛之司增數而莫相統攝,各隨意徴科,自立色目,新故相仍,不知紀極。民富者丁多,率為官為僧,以免課役,而貧者丁多,無所伏匿,故上户優而下户勞。吏因縁蠶食,民旬輸月送,不勝困弊,率皆逃徙為浮户,其土著百無四五。至是,炎建議作兩税法,先計州縣每嵗所應費用及上供之數而賦於人,量出以制入。户無土客,以見居為簿;人無丁中,以貧富為差。為行商者,在所州縣税三十之一,使與居者均,無僥利。居人之税,秋夏兩徵之,其租、庸、調、雜徭悉省,皆揔統於度支。上用其言,因赦令行之。 初,左僕射劉晏為吏部尚書,楊炎為侍郎,不相悦。元載之死,晏有力焉。及上即位,晏乆典利權,衆頗疾之,多上言轉運使可罷。又有風言晏嘗宻表勸代宗立獨孤妃為皇后者。楊炎為宰相,欲為元載報仇,因為上流涕言:晏與黎幹、劉忠翼同謀,臣為宰相,不能討,罪當萬死。崔祐甫言:茲事曖昩,陛下已曠然大赦,不當復䆒尋虛語。炎乃建言:尚書省國政之本,比置諸使,分奪其權,今宜復舊。上從之。甲子,詔天下錢榖皆歸金部、倉部,罷晏轉運、租庸、青苖、鹽鐵等使。 二月丙申朔,命黜陟使十一人分廵天下。先是,魏博節度使田悦事朝廷猶㳟順,河北黜陟使洪經綸不曉時務,聞悦軍七萬人,符下罷其四萬,令還農。悦陽順命,如符罷之。既而集應罷者,激怒之曰:汝曹乆在軍中,有父母妻子,今一旦為黜陟使所罷,將何資以自衣食乎?衆大哭。悦乃出家財以賜之,使各還部伍,於是軍士皆徳悦而怨朝廷。 崔祐甫以疾多不視事,楊炎獨任大政,專以復恩讎為事,奏用元載遺䇿,城原州,又欲發兩京關内丁夫,浚豐州陵陽渠,以興屯田。上遣中使詣涇原節度使叚秀實訪以利害。秀實以為今邊備尚虛,未宜興事以召冦。炎怒,以為沮己,徵秀實為司農卿。丁未,邠寧節度使李懷光兼四鎭、北庭行營、涇原節度使,使移軍原州,以四鎭北庭留後劉文喜為别駕。京兆尹嚴郢奏:桉朔方五城,舊屯沃饒之地,自䘮亂以來,人功不及,因致荒廢,十不耕一。若力可墾闢,不俟浚渠。今發兩京闗輔人於豐州浚渠營田,計所得不補所費,而闗輔之人不免流散,是虛畿甸而無益軍儲也。䟽奏不報。既而陵陽渠竟不成,弃之。 上用楊炎之言,託以奏事不實,己酉,貶劉晏為忠州刺史。 癸丑,以澤潞留後李抱眞為節度使。 楊炎欲城原州以復秦、原,命李懷光居前督作,朱泚、崔寧各將萬人翼其後。詔下涇州為城具,涇之將士怒曰:吾屬為國家西門之屏十餘年矣。始居邠州,甫營耕桑,有地著之,安,徙屯涇州,披荆榛,立軍府,坐席未暖,又投之塞外,吾屬何罪而至此乎!李懷光始為邠寧帥,即誅温儒雅等,軍令嚴峻。及兼涇原,諸將皆懼,曰:彼五將何罪而為戮,今又來此,吾屬能無憂乎!劉文喜因衆心不安,據涇州不受詔,上䟽復求叚秀實為帥,不則朱泚。癸亥,以朱泚兼四鎭北庭行軍、涇原節度使,代懷光。 三月,翰林學士、左散騎常侍張渉受前湖南觀察使辛京杲金,事覺,上怒,欲寘于法。時李忠臣以檢校司空、同平章事奉朝請,言於上曰:陛下貴為天子,而先生以乏財犯法,以臣愚觀之,非先生之過也。上意解。辛未,放渉歸田里。辛京杲以私忿杖殺部曲,有司奏京杲罪當死,上將從之,李忠臣曰:京杲當死久矣。上問其故,忠臣曰:京杲諸父兄弟皆戰死,獨京杲至今尚存,臣故以為當死久矣。上憫然,左遷京杲諸王傅。忠臣乘機救人多此類。 楊炎罷度支、轉運使,命金部、倉部代之。既而省職久廢,耳目不相接,莫能振舉,天下錢榖無所總領。癸巳,復以諫議大夫韓洄為户部侍郎、判度支,以金部郎中萬年杜佑權江、淮水陸轉運使,皆如舊制。 劉文喜又不受詔,欲自邀旌節。夏四月乙未朔,據涇州叛,遣其子質於吐蕃以求援。上命朱泚、李懷光討之,又命神䇿軍使張巨濟將禁兵二千助之。 吐蕃始聞韋倫歸其俘,不之信,及俘入境,各還部落,稱新天子,出宫人,放禽獸,英威聖徳,洽於中國。吐蕃大悦,除道迎倫,賛普即發使隨倫入貢,且致赙贈。癸卯,至京師,上禮接之。既而蜀將上言:吐蕃犲狼,所獲俘不可歸。上曰:戎狄犯塞則擊之,服則歸之。擊以示威,歸以示信,威信不立,何以懷逺。悉命歸之。 代宗之丗毎元日、冬至、端午、生日,州府於常賦之外競爲貢獻,貢獻多者則悦之,武將姦吏縁此侵漁下民。癸丑,上生日,四方貢獻皆不受。李正已、田悦各獻縑三萬匹,上悉歸之度支,以代租賦。 五月,戊辰,以韋倫為太常卿。乙酉,復遣倫使吐蕃。倫請上自為載書,與吐蕃盟。楊炎以為非敵,請與郭子儀輩為載書以聞,令上畫可而已,從之。 朱泚等圍劉文喜於涇州,杜其出入,而閉壁不與戰,久之不拔。天方旱,徵發餽運,内外騷然。朝臣上書請赦文喜以蘇疲人者,不可勝紀。上皆不聼,曰:㣲孽不除,何以令天下!文喜使其將劉海賔入奏。海賔言於上曰:臣乃陛下藩邸部曲,豈肯附叛人,必為陛下梟其首以獻。但文喜今所求者節而已,願陛下姑與之,文喜必怠,則臣計得施矣。上曰:名器不可假人,爾能立效固善,我節不可得也。使海賔歸,以告文喜而攻之。如?,減御膳以給軍士,城中將士當受春服者,賜予如故。於是衆知上意不可移。時吐蕃方睦於唐,不為發兵,城中勢窮。庚寅,海賔與諸將共殺文喜傳首,而原州竟不果城。自上即位,李正已内不自安,遣參佐入奏事。㑹涇州捷奏至,上使觀文喜之首而歸,正已,益懼。 六月,甲午朔,門下侍郎、同平章事崔祐甫薨。 術士桑道茂上言:陛下不出數年,暫有離宫之厄。臣望奉天有天子氣,冝高大其城,以備非常。辛丑,命京兆發丁夫數千,雜六軍之士築奉天城。 ?、囘、紇風俗朴厚,君臣之等不甚異,故衆志專一,勁健無敵。及有功於唐,唐賜遺甚厚。登里可汗始自尊大,築宫殿以居,婦人有粉黛文繡之飾,中國為之虛耗,而虜俗亦壞。及代宗崩,上遣中使梁文秀往告哀,登里驕不為禮。九姓胡附回紇者説登里以中國富饒,今乗䘮伐之,可有大利。登里從之,欲舉國入冦。其相頓莫賀逹千登里之從父兄也,諫曰:唐,大國也,無負於我。吾前年侵太原,獲羊馬數萬,可謂大㨗,而道逺糧乏,比歸,士卒多徒行者。今舉國深入,萬一不㨗,將安歸乎?登里不聽。頓莫賀乗人心之不欲南冦也,舉兵擊殺之,并九姓胡二千人,自立為合骨咄禄毗伽可汗,遣其臣聿逹干與梁文秀俱入見,願為藩臣,垂髪不翦,以待册命。乙卯,命京兆少尹臨漳源休册頓莫賀為武義成功可汗。 秋七月丙寅,邵州賊帥王國良降。國良本湖南牙將,觀察使辛京杲使戍武岡,以扞西原蠻。京杲貪暴,國良家富,京杲以死罪加之。國良懼,據縣叛,與西原蠻合,聚衆千人,侵掠州縣,瀕湖千里,咸被其害。詔荆、黔、洪、桂諸道合兵討之,連年不能克。及曹王臯爲湖南觀察使,曰:驅疲甿,誅反仄,非䇿之得者也。乃遺國良書,言:將軍非敢爲逆,欲救死耳。我與將軍俱爲辛京杲所構,我已䝉聖朝湔洗,何心復加兵刃於將軍乎?將軍遇我不速降,後悔無及。國良且喜且懼,遣使乞降,猶疑未决。臯乃假爲使者,從一騎,越五百里,抵國良壁,鞭其門,大呼曰:我曹王也,來受降!舉軍大驚。國良趨出,迎拜請罪。臯執其手,約爲兄弟,盡焚攻守之具,散其衆,使還農。詔赦國良罪,賜名惟新。 辛巳,遥尊上母沈氏為皇太后。 荆南節度使庾準希楊炎指,奏忠州刺史劉晏與朱泚書求營救,辭多怨望;又奏召補州兵,欲拒朝命。炎證成之。上宻遣中使就忠州縊殺之。已丑,乃下詔賜死,天下寃之。初,安、史之亂,數年閒,天下户口什亡八九,州縣多為藩鎭所據,貢賦不入朝廷,府庫耗竭。中國多故,戎狄每嵗犯邊,所在宿重兵,仰給縣官,所費不貲,皆倚辦於晏。晏初為轉運使,獨領陜東諸道,陜西皆度支領之,末年兼領,未幾而罷。晏有精力,多機智,變通有無,曲盡其妙。常以厚直募善走者,置遞相望,覘報四方物價。雖逺方,不數日,皆逹使司食貨,輕重之權,悉制在掌握,國家獲利,而天下無甚貴甚賤之憂。常以為辦集衆務,在於得人,故必擇通敏精悍亷勤之士而用之。至於句檢簿書,出納錢榖,事雖至細,必委之士類。吏惟書符牒,不得輕出一言。常言:士陷?賄,則淪弃於時。名重於利,故士多清修;吏雖絜亷,終無顯榮。利重於名,故吏多貪汚。然惟晏能行之,它人效者,終莫能逮。其屬官雖居數千里外,奉教令如在目前,起居語言,無敢欺紿。當時權貴或以親故屬之者,晏亦應之,使俸給多少,遷次緩速,皆如其志,然無得親職事。其場院要劇之官,必盡一時之選。故晏没之後,掌財賦有聲者,多晏之故吏也。晏又以為户口滋多,則賦税自廣,故其理財常以養民為先。諸道各置知院官,毎旬月具州縣雨雪豐歉之狀白使司,豐則貴糴,歉則賤糶,或以榖易雜貨供官用,及於豐處賣之,知院官始見不稔之端,先申至某月須如干蠲免,某月須如干救助。及期,晏不俟州縣申請,即奏行之。應民之急,未嘗失時,不待其困弊、流亡、餓殍,然後賑之也。由是民得安其居業,户口蕃息。晏始為轉運使時,天下見户不過二百萬,其季年乃三百餘萬。在晏所統則增,非晏所統則不增也。其初財賦嵗入不過四百萬緡,季年乃千餘萬緡,晏專用?鹽法充軍國之用。時自許、汝、鄭、鄧之西,皆食河東池鹽,度支主之;汴、渭、唐、蔡之東,皆食海鹽,晏主之。晏以為官多則民擾,故但於出鹽之鄉置鹽官,收鹽户所煑之鹽,轉鬻於商人,任其所之,自餘州縣不復置官。其江嶺閒去鹽鄉逺者,轉官鹽於彼貯之。或商絶鹽貴,則減價鬻之,謂之常平鹽。官獲其利,而民不乏鹽。其始江淮鹽利不過四十萬緡,季年乃六百餘萬緡,由是國用充足,而民不困弊。其河東鹽利不過八十萬緡,而價復貴於海鹽。先是,運闗東榖入長安者,以河流湍悍,率一斛得八斗,至者則為成勞,受優賞。晏以為江、汴、河、渭水力不同,各隨便宜造運船,教漕卒,江船達揚州,汴船達河、隂,河船達渭口,渭船達太倉。其閒縁水置倉,轉相受給。自是每嵗運榖或至百餘萬斛,無斗升沈覆者。船十艘為一綱,使軍將領之,十運無失。授優勞官其人數運之後。無不斑白者。晏於楊子置十場造船,毎艘給錢千緡。或言所用實不及半、虛費太多。晏曰:不然。論大計者固不可惜小費。凡事必為永久之慮。今始置船場、執事者至多。當先使之私用無窘、則官物堅完矣。若遽與之屑屑校計錙銖,安能久行乎?異日必有患,吾所給多而減之者,減半以下猶可也,過此則不能運矣。其後五十年,有司果減其半。及咸通中,有司計費而給之,無復羡餘,船益脆薄易壞,漕運遂廢矣。晏為人勤力,事無閑劇,必於一日中決之,不使留宿。後來言財利者,皆莫能及之。 八月,甲午,振武留後張光晟殺回紇使者董突等九百餘人。董突者,武義可汗之叔父也。代宗之丗九姓胡常冒回紇之名,雜居京師,殖貨縱暴,與回紇共為公私之患。上即位,命董突盡帥其徒歸國,輜重甚盛。至振武,留數月,厚求資給,日食肉千斤,它物稱是。縱樵牧者暴踐果稼,振武人苦之。光晟欲殺回紇,取其輜重,而畏其衆彊,未敢發。九姓胡聞其種族為新可汗所誅,多道亡,董突防之甚急,九姓胡不得亡,又不敢歸,乃宻獻䇿於光晟,請殺回紇。光晟喜其黨類自離,許之。上以陜州之辱,心恨回紇。光晟知上㫖,乃奏稱:回紇本種非多,所輔以彊者,羣胡耳,今聞其自相魚肉。頓莫賀新立,移地健有孽子及國相梅録,各擁兵數千人相攻,國未定。彼無財則不能使其衆,陛下不乘此際除之,乃歸其人,與之財,正所謂借冦兵、齎盗糧者也,請殺之。三奏,上不許。光晟乃使副將過其館門,故不為禮。董突怒,執而鞭之數十。光晟勒兵掩擊,并羣胡盡殺之,聚為京觀。獨留二胡使歸國為證,曰:回紇鞭辱大將,且謀襲據振武,故先事誅之。上徵光晟為右金吾將軍,遣中使王嘉祥往致信幣。回紇請得專殺者以復讎,上為之貶光晟為睦王傅,以慰其意。丁未,加盧龍、隴右、涇原節度使朱泚兼中書令,盧龍、隴右節度如故。以舒王謨為四鎭北庭行軍、涇原節度大使,以涇州牙前兵馬使河中姚令言為留後。謨,邈之子也,早孤,上子之。 癸丑,詔贈太后父祖、兄弟官及自餘宗族男女拜官、封邑者告第、告身,凡百二十有七通,中使以馬負而賜之。 九月,壬午,將作奏宣政殿廊壞,十月魁岡未可修。上曰:但不妨公害人,則吉矣,安問時日!即命修之。 大曆以前,賦歛出納俸給皆無法,長吏得專之。重以元王秉政,貨賂公行,天下不按?吏者殆二十年,惟江西觀察使路嗣恭桉、䖍州刺史源敷翰流之。上以宣歙觀察使薛邕文雅舊臣,徵爲左丞。邕去宣州,盗隱官物以巨萬計,殿中侍御史員㝢發之。 冬,十月,己亥,貶連山尉。於是州縣始畏朝典,不敢放縱。上初即位,踈斥宦官,親任朝士,而張渉以儒學入侍,薛邕以文雅登朝,繼以贓敗,宦官武將得以藉口,曰:南牙文臣,贓動至巨萬,而謂我曹濁亂天下,豈非欺罔邪!於是上心始疑,不知所倚杖矣。 中書舍人髙參請分遣諸沈訪求太后。庚寅,以睦王述為奉迎使,工部尚書喬琳副之;又命諸沈四人為判官,與中使分行諸道求之。 十一月,初令待制官外,更引朝集使二人,訪以時政得失,逺人疾苦。 先是,公主下嫁者,舅姑拜之,婦不荅,上命禮官定公主拜見舅姑及壻之諸父兄姊之儀,舅姑坐受於中堂,諸父兄姊立受於東序,如家人禮。有縣主將嫁,擇用丁丑,是日,上之從父妹卒,命罷之。有司奏供張已備,且殤服不足廢事。上曰:爾愛其費,我愛其禮。卒罷之。至徳以來,國家多事,公主。郡縣主多不以時嫁。有華髪者,雖居禁中,或十年不見天子。上始引見諸宗女,尊者致敬,卑者存慰,悉命嫁之。所齎小大之物,必經心目。己卯、庚辰二日,嫁岳陽等凡十一縣主。 吐蕃見韋倫再至,益喜。十二月辛卯朔,倫還,吐蕃遣其相論欽明思等入貢。 是嵗,册太子母王氏為淑妃。 天下税户三百八萬五千七十六,籍兵七十六萬八千餘人,税錢一千八十九萬八千餘緡,榖二百一十五萬七千餘斛。
二年春正月戊辰,成徳節度使李寶臣薨。寶臣欲以軍府傳其子行軍司馬惟岳,以其年少闇弱,豫誅諸將之難制者,深州刺史張獻誠等,至有十餘人同日死者。寶臣召易州刺史張孝忠,孝忠不往,使其弟孝節召之。孝忠使孝節謂寶臣曰:諸將何罪,連頸受戮?孝忠懼死,不敢往,亦不敢叛,正如公不入朝之意耳。孝節泣曰:如此,孝節必死。孝忠曰:往則併命我在此,必不敢殺汝。遂歸。寶臣亦不之罪也。兵馬使王武俊位卑而有勇,故寶臣特親愛之,以女妻其子士眞,士眞復厚結其左右,故孝忠、武俊獨得全。及薨,孔目官胡震、家僮王它奴勸惟岳匿䘮二十餘日,詐為寶臣表,求令惟岳繼襲,上不許,遣給事中汲人班宏往問寶臣疾,且諭之。惟岳厚賂宏,宏不受,還報。惟岳乃發䘮,自為留後,使將佐共奏求旌節,上又不許。初,寶臣與李正已、田承嗣、梁崇義相結,期以土地傳之子孫,故承嗣之死,寶臣力為之請於朝,使以節授田悦,代宗從之。悦初襲位,事朝廷禮甚恭,河東節度使馬燧表其必反,請先為備。至是,悦屢為惟岳請繼襲,上欲革前弊,不許。或諫曰:惟岳已據父業,不因而命之,必為亂。上曰:賊本無資以為亂,皆藉我土地,假我位號,以聚其衆耳。曏日因其所欲而命之,多矣,而亂益滋,是爵命不足以已亂,而適足以長亂也。然則惟岳必為亂,命與不命等耳。竟不許。悦乃與李正已各遣使詣惟岳,潜謀勒兵拒命。魏博節度副使田庭玠謂悦曰:爾藉伯父遺業,但謹事朝廷,坐享富貴,不亦善乎?奈何無故與恒、鄆共為叛臣?爾觀兵興以來,逆亂者誰能保其家乎?必欲行爾之志,可先殺我,無使我見田氏之族滅也。因稱病卧家,悅自往謝之,庭玠閉門不内,竟以憂卒。成徳判官邵眞聞李惟岳之謀,泣諫曰:先相公受國厚恩,大夫衰絰之中,遽欲負國,此甚不可。勸惟岳執李正已使者送京師,且請討之,曰:如此,朝廷嘉大夫之忠,則旄?庶幾可得。惟岳然之,使眞草奏。長史畢華曰:先公與二道結好二十餘年,柰何一旦弃之!且雖執其使,朝廷未必見信。正已忽來襲我,孤軍無援,何以待之!惟岳又從之。前定州刺史谷從政,惟岳之舅也,有膽略,頗讀書,王武俊等皆敬憚之,為寶臣所忌,從政乃稱病杜門。惟岳亦忌之,不與圖事,日夜獨與胡震、王它奴等計議,多散金帛以悅將士。從政往見惟岳曰:今海内無事,自上國來者,皆言天子聰明英武,志欲致太平,深不欲諸矦子孫專地。爾今首違詔命,天子必遣諸道致討。將士受賞之際,皆言為大夫盡死。茍一戰不勝,各惜其生,誰不離心?大將有權者,乗危伺便,咸思取爾以自為功矣。且先相公所殺高班大將,殆以百數,橈敗之際,其子弟欲復仇者,庸可數乎?又相公與幽州有隙,朱滔兄弟常切齒於我。今天子必以為將,滔與吾擊柝相聞,計其聞命疾驅,若虎狼之得獸也,何以當之?昔田承嗣從安、史父子同反,身經百戰,凶悍聞於天下,違詔舉兵,自謂無敵。及盧子期就擒,吴希光歸國,承嗣指天垂泣,身無所措。賴先相公按兵不進,且為之祈請,先帝寛仁,赦而不誅。不然,田氏豈有種乎?況爾生長富貴,齒髪尚少,不更艱危,乃信左右之言,欲效承嗣所為乎?為爾之計,不若辭謝將佐,使惟誠攝領軍府,身自入朝,乞留宿衛。因言:惟誠且令攝事,恩命决於聖志,上必悦爾忠義。縱無大位,不失榮禄,永無憂矣。不然,大禍將至,悔之何及!吾亦知爾素踈忌我,顧以舅甥之情,事急不得不言耳。惟岳及左右見其言切,益惡之。從政乃復歸,杜門稱病。惟誠者,惟岳之庶兄也,謙厚好書,得衆心。其母妹為李正己子婦。是日,惟岳送惟誠於正己,正己使復姓張,遂仕淄青。惟岳遣王它奴詣從政家,察其起居,從政飲藥而卒,且死,曰:吾不憚死哀張氏今族滅矣。劉文喜之死也,李正已、田悦等皆不自安。劉晏死,正已等益懼,相謂曰:我軰罪惡,豈得與劉晏比乎!㑹汴州城隘,廣之東方,人訛言上欲東封故城汴州。正已懼,?兵萬人屯曹州,田悦亦完聚為備,與梁崇義、李惟岳遥相應助,河南士民騷然驚駭。永平軍舊領汴、宋、滑、亳、陳、潁、泗七州。丙子,分宋、亳、潁别為節度使,以宋州刺史劉洽為之,以泗州?淮南。又以東都留守路嗣恭為懷、鄭、汝、陜四州、河陽三城節度使。旬日,又以永平節度使李勉都統路嗣恭二道,仍割鄭州?之,選嘗為將者為諸州刺史,以備正已等。初,高力士有養女嫠居東京,頗能言宫中事。女官李眞一意其為沈太后,詣使者具言其狀。上聞之,驚喜。時沈氏故老已盡,無識太后者,上遣宦官、宫人往驗視之,年狀頗同。宦官、宫人不審識太后,皆言是高氏,辭稱實非。太后驗視者益疑之,強迎入居上陽宫。上?宫女百餘人,齎乗輿御物,就上陽宫供奉。左右誘諭百方,高氏心動,乃自言是驗視者,走馬入奏,上大喜。二月,辛卯,上以偶日御殿,羣臣皆入賀,詔有司草儀奉迎。高氏弟承悦在長安,恐不言久獲罪,遽自言本末。上命力士養孫樊景超往覆視,景超見高氏居内殿,以太后自處,左右侍衛甚嚴。景超謂高氏曰:姑何自置身於爼上?左右叱景超使下,景超抗聲曰:有詔,太后詐偽,左右可下。左右皆下殿,高氏乃曰:吾為人所強,非已出也。以牛車載還其家。上恐後人不復敢言,太后皆不之罪,曰:吾寧受百欺,庶幾得之。自是四方稱得太后者數四,皆非是,而眞太后竟不知所之。 御史中丞盧?,弈之子也,貌醜,色如藍,有口辯,上悦之,丁未,擢為大夫,領京畿觀察使。郭子儀毎見賔客姬妾不離側。?嘗往問疾,子儀悉屏侍妾,獨隱几待之。或問其故,子儀曰:?貌陋而心險,婦人輩見之必笑,它日?得志,吾族無類矣。楊炎既殺劉晏,朝野側目。李正已累表請晏罪,譏斥朝廷。炎懼,遣腹心分詣諸道,以宣慰為名,實使之宻諭節度使云:晏昔附姦邪,請立獨孤后。上自惡而殺之。上聞而惡之,由是有誅炎之志,隱而未?。乙巳,遷炎中書侍郎,擢盧?為門下侍郎,並同平章事,不專任炎矣。?蕞陋無文學,炎輕之,多託疾,不與㑹食,?亦恨之。?隂狡,欲起勢立威,小不附者,必欲寘之死地。引太常博士裴延齡為集賢直學士,親任之。 丙午,更汴宋軍名曰宣武。 振武節度使彭令芳苛虐,監軍劉惠光貪婪,乙卯,軍士共殺之。 ?京西防秋兵萬二千人戍闗東。上御望春樓宴勞將士,神䇿將士獨不飲,上使詰之,其將楊惠元對曰:臣等?奉天軍帥張巨濟戒之曰:此行大建功名,凱旋之日,相與為歡。苟未捷,勿飲酒。故不敢奉詔。及行,有司縁道設酒食,獨惠元所部缾罌不?。上深歎美,賜書勞之。惠元,平州人也。 三月,置溵州於郾城。 辛巳,以汾州刺史王翃為振武軍使、鎭北綏銀等州留後。 遣殿中少監崔漢衡使于吐蕃。 梁崇義雖與李正已等連結,兵勢寡弱,禮數最恭。或勸其入朝,崇義曰:來公有大功於國,上元中為閹宦所䜛,遷延稽命。及代宗嗣位,不俟駕入朝,猶不免族誅。吾嵗乆舋積,何可往也!淮寧節度使李希烈屢請討之,崇義懼,益修武備。流人郭昔告崇義為變,崇義聞之,請罪,上為之杖昔逺,流之,使金部員外郎李舟詣襄州諭㫖以安之。舟嘗奉使詣劉文喜,為陳禍福,文喜囚之㑹帳下,殺文喜以降。諸道跋扈者聞之,謂舟能覆城殺將,至襄州,崇義惡之。舟又勸崇義入朝,言頗切直,崇義益不悦。及遣使宣慰諸道,舟復詣襄州,崇義拒境不内,上言軍中疑懼,請易以它使。時兩河諸鎭方猜阻,上欲示恩信以安之。夏四月庚寅,加崇義同平章事,妻子悉加封賞,賜以鐵劵。遣御史張著齎手詔徵之,仍以其禆將藺杲為鄧州刺史。 五月丙寅,以軍興增商稅為什一。 田悅卒與李正已、李惟岳定計連兵拒命,遣兵馬使孟祐將歩騎五千北助惟岳。薛嵩之死也,田承嗣盗據洺、相二州,朝廷獨得邢、磁二州及臨洺縣。悅欲阻山為境,曰:邢、磁如兩眼在吾腹中,不可不取。乃遣兵馬使康愔將八千人圍邢州,别將楊朝光將五千人柵於邯鄲西北,以斷昭義救兵。悅自將兵數萬圍臨洺。邢州刺史李共、臨洺將張伾堅壁拒守。貝州刺史邢曹俊,田承嗣舊將也,老而有謀,悦寵信牙官扈㟧而踈之。及攻臨洺,召曹俊問計,曹俊曰:兵法十圍五攻,尚書以逆犯順,勢更不侔。今頓兵堅城之下,糧竭卒盡,自亡之道也。不若置萬兵於崞口,以遏西師,則河北二十四州皆為尚書有矣。諸將惡其異已,共毁之,悦,不用其䇿。資治通鑑卷第二百二十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