與吳子佩逺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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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12-08 14:34
與吳子佩逺書
客秋以垂死之病。久閱三旬。展側須人。氣息纔屬。乃既奉色笑。歘然起坐。談對浹晨夕。十年離愁。一旦大慰。君子至止。二䜿,遂退三舎,况復惠以大藥,軫其饑寒乎?其爲歘然而起無疑也。則此一昔話言,寧不可歌可涕耶。言別之後,別緒擾人,且?首往事,又復十年愁痛,一時攢集,爲之黯然,閔黙者竟日,遂致復病。病復浹旬,直至九月杪,始得强起。因思吾兩人三十
年來,疾痛憂患,聚散暌合,歌哭夢覺,生死死生,誠一部十七史,未易更僕。而此十年中之可一謀面而不能,可一通問而未得,尤爲鬱結。直至此一晤言,而鄙心始豁。總之三十
年來,疾痛憂患,聚散暌合,歌哭夢覺,生死死生,雖或形跡有殊,仍復豪?無間,因爲作拙畵六幀,拙詩百韻奉贈,?以記吾兩人不特休戚同體,直復死生一致,是可述也。甲申乙酉,弟依兄於汾湖蘆區爲一圖。丁亥戊子,兄依弟於金墅爲一圖。癸已歳吾兄抑志北遊,相送於靈巖支硎白馬磵爲一圖。已亥歳弟屏居積翠,兄來同棲止爲一圖;辛丑歳,兄於禍患中間道過存,篝燈對語徹夜,爲一圖;及昨歳弟病垂死,兄過存澗上爲一圖。長律百韻,則櫽括此六圖中歌哭涕笑而成章者也。六圖百韻,雖未悉吾兩人之百一,然亦聊以㸃染吾兩人頰上三豪,聊以鼓吹吾兩人生平千載耳,知吾兄必一笑而存之也。日來硯水寒沍筆豪皆氷,萬不能書寫千言,故先寄畵來幷。惟炤之與馮生書。
僕自二十四歳而長往避世,今已五十一歳矣,俯仰二十八年,其間所遭之憂患,所受之侮虐,及所歷之饑寒,誠極人世
之所未有,未可以更僕數也。而僕無不怡然受之。二十八年,未甞有一轉念,未嘗萌一退心,若憂患之可樂,若侮虐之可甘,若饑寒之可戀,彌進而彌堅,愈加而愈力。所以然者,僕豈有以異於人哉。誠不敢大變昔年從死先人之初心,誠不敢稍違先人長爲農夫之一言也。乙酉之夏,先人將殉節,僕誓必從死。先人呼僕而泣,諭之曰:我固不可以不死,若即長爲農夫以沒世可矣。僕死志未遂,故謹守先人之一言,至二十八年而不變也。匿影空山,杜門守死,始則絶跡城市,今并不出户庭,親知故舊,都謝往還,比屋經年,莫覩我面。傭力自活,采薇茍全二十八年,從未敢踰越分量,攀援一當世之士也。顧敢一旦與公侯卿相通其交際耶?况當世之公侯卿相,亦安用此衰瘁之廢民乎?憂患餘生,一息僅係。而去秋復病血痢,兩閱月,死而復蘇者屢。雖得再生,頽然衰瘁,耳聾眼暗,四體不仁。少壯所讀之書,茫如隔世;宿昔所處之事,轉瞬遺忘。年雖五十,而委頓如七八十老人。此足下所目見者也,則又安有毫髮之足采耶?至鄙性硜硜,概絶問遺,自㓜而然,非有所强。故爲。時之久,垂三十年而片楮不通于人間,一縷不入於吾室。向年有骨肉手足五服之親,千里見存,一葛一扇,而僕完璧衣褐,未啟其緘。昔歳先公營葬,有一通家賻三百金,僕絶不敢沾其豪?,而傭書賣畵,典衣損食,竭蹶以襄大事,此通國所共聞見者也。是冬祁寒,氷雪連旬,至典及絮被,妻孥號寒,酷同露處。有一女止三歳,冬無絮衣,患成寒疾,十年不差。一兒年十二,便能書畵,見者以爲神童,而饑不得食,病
不得藥,遂殞其命。夫人孰無兒女之愛,僕獨非人情乎?所以然者,所謂二者不可得兼,故寧受?酷,而不敢稍隳吾志也。夫當至阨處極難,猶不稍通問遺於一綫。今旦夕苟安,敢無故而靦顏以䝉厚幣耶。二十八年之故,吾未敢一旦而有改也。譬如婺婦,盛年喪夫,即毁容截髪,誓死靡二,守志閱三十年矣。今年過五十矣,頭白齒落矣。母論此婺婦,必不欲自變其所守,即當世之賢人君子,亦必不願其稍變其所守也。今僕所處,何以異焉?故吾願天下知我者之哀憐而容宥之,俯矜迂愚,曲全微尚,母奪其志,母易其素,俾得優遊山野,苟安旦夕,任其麋鹿之性,全其草木之年,則生死而肉骨之矣。爲惠不更萬萬於千金之幣耶?書後一則,并録左方,覽之可以
見吾志矣。善爲我辭,以安吾素,是在足下,愼旃勉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