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南夷兩粤朝鮮傳第六十五班固漢書九十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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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12-06 01:01
西南夷兩粤朝鮮傳第六十五班固漢書九十五
祕書漢書監上護軍琅邪縣開國子,顔師古注
南夷君長以十數,夜郎最大。其西,靡莫之屬以十數,滇最大。自滇以北,君長以十數,邛都最大。此皆椎結,耕田,有邑聚。其外,西自桐師以東,北至葉榆,名為嶲、昆明,編髮,隨畜移徙,亡常處,亡君長,地方可數千里。自嶲以東北,君長以十數,徙、莋都最大。自莋以東北,君長以十數,冉駹最大。其俗,或土著,或移徙。在蜀之西。自駹以東北,君長以十數,白馬最大,皆氐類也。此皆巴蜀西南外蠻夷也。
始楚威王時,使將軍莊蹻將兵循江上,略巴、黔中以西。莊蹻者,楚莊王苗裔也。蹻至滇池,方三百里,旁平地肥饒數千里,以兵威定屬楚。欲歸報,會秦擊奪楚巴、黔中郡,道塞不通,因迺以其衆王滇,變服,從其俗,以長之。秦時嘗破,略通五尺道,諸此國頗置吏焉。十餘歲,秦滅。及漢興,皆棄此國而關蜀故徼。巴蜀民或竊出商賈,取其莋馬、僰僮、旄牛,以此巴蜀殷富。
建元六年,大行王恢擊東粤,東粤殺王郢以報。恢因兵威使畨陽令唐蒙風曉南粤。南粤食蒙蜀枸醬,蒙問所從來,曰:「道西北牂柯江,江廣數里,出番禺城下。」蒙歸至長安,問蜀賈人,獨蜀出枸醬,多持竊出市夜郎。夜郎者,臨牂柯江,江廣百餘步,足以行舩。南粤以財物役屬夜郎,西至桐師,然亦不能臣使也。蒙迺上書說旨:上曰「南粤王黄屋左纛,地東西萬餘里,名為外臣,實一州主。今以長沙、豫章往,水道多絶,難行。竊聞夜郎所有精兵可得十萬,浮舩牂柯,出不意,此制粤一竒也。誠以漢之强,巴蜀之饒,通夜郎道,爲置吏,甚易。」上許之。乃拜蒙以郎中將,將千人,食重萬餘人,從巴苻關入,遂見夜郎侯多同。厚賜,諭以威德,約爲置吏,使其子爲令。夜郎旁小邑皆貪漢繒帛,以爲漢道險,終不能有也,迺且聽蒙約。還報,迺以爲犍爲郡。發巴蜀卒治道,自僰道指牂柯江。蜀人司馬相如亦言西夷邛、莋可置郡。使相如以郎中將往諭,皆如南夷,爲置一都尉,十餘縣,屬蜀。
當是時,巴蜀四郡通西南夷道,載轉相饟。數歲,道不通,士罷餓餧,離暑溼,死者甚衆。西南夷又數反,發兵興擊,秏費亡功。上患之,使公孫弘往視問焉。還報,言其不便。及弘爲御史大夫,時方築朔方,據河逐胡,弘等因言西南夷爲害,可且罷,專力事匈奴。上許之,罷西夷,獨置南夷兩縣一都尉,稍令犍為自保就。
及元狩元年,博望侯張騫言使大夏時,見蜀布、邛竹杖,問所從來,曰「從東南身毒國,可數千里,得蜀賈人市。」或聞邛西可二千里有身毒國。騫因盛言大夏在漢西南,慕中國,患匈奴隔其道,誠通蜀,身毒國道便近,又亡害。於是天子迺令王然于、柏始昌、吕越人等十餘輩間出西南夷,指求身毒國。至滇,滇王當羌迺留爲求道。四歲餘,皆閉昆明,莫能通。滇王與漢使言:「漢孰與我大?」及夜郎侯亦然。各自以一州王,不知漢廣大。使者還,因盛言滇大國,足事親附。天子注意焉。
及至南粤反,上使馳義侯因犍為發南夷兵。且蘭君恐遠行,旁國虜其老弱,乃與其衆反,殺使者及犍為太守。漢迺發巴蜀罪人當擊南粤者八校尉擊之。會越已破,漢八校尉不下,中郎將郭昌、衛廣引兵還,行誅隔滇道者且蘭,斬首數萬,遂平南夷爲牂柯郡。夜郎侯始倚南粤,南粤已滅,還誅反者,夜郎遂入朝,上以爲夜郎王。南粤破後,及漢誅且蘭、邛君,并殺莋侯,冉駹皆震恐,請臣置吏。以邛都爲粤嶲郡,莋都爲沈黎郡,冉駹爲文山郡,廣漢西白馬爲武都郡。
使王然于以粤破及誅南夷兵威風諭滇王入朝。滇王者,其衆數萬人,其旁東北勞深、靡莫皆同姓相杖,未肻聽。勞、莫數侵犯使者吏卒。元封二年,天子發巴蜀兵擊滅勞深、靡莫,以兵臨滇。滇王始首善,以故弗誅。滇王離西夷,滇舉國降,請置吏入朝。於是以爲益州郡,賜滇王王印,復長其民。西南夷君長以百數,獨夜郎、滇受王印。滇,小邑也,最寵焉。
後二十三歲,孝昭始元元年,益州廉頭、姑繒民反,殺長吏。牂柯、談指、同並等二十四邑,凡三萬餘人皆反。遣水衡都尉發蜀郡、犍為犇命萬餘人擊牂柯大破之後三歲姑繒葉榆復反,遣水衡都尉吕辟胡將郡兵擊之。辟胡不進,蠻夷遂殺益州太守,乗勝與辟胡戰,士戰及溺死者四千餘人。明年,復遣軍正王平與大鴻臚田廣明等竝進,大破益州,斬首捕虜五萬餘級,獲畜産十餘萬。上曰:「鉤町侯亡波率其邑君長人民擊反者,斬首捕虜有功,其立亡鉤町王。大鴻臚廣明賜爵關内侯,食邑三百户。」後間歲,武都氐人反,遣執金吾馬適建、龍頟侯韓增與大鴻臚廣明將兵擊之。
至成帝河平中,夜郎王興與鉤町王禹、漏卧侯俞更舉兵相攻。牂柯太守請發兵誅興等,議者以爲道遠不可擊,迺遣太中大夫蜀郡張匡持節和解。興等不從命,刻木象漢吏,立道旁射之。杜欽說大將軍王鳳曰:「太中大夫匡使和解蠻夷王侯,王侯受詔,已復相攻,輕易漢使,不憚國威,其效可見。恐議者選耎,復守和解太守察動靜,有變迺以聞。如此,則復曠一時,王侯得收獵其衆,申固其謀,黨助衆多,各不勝忿,必相殄滅。自知罪成,狂犯守尉,遠臧温暑毒草之地,雖有孫吳將,賁,若入水火,往必焦没,知勇育,士也。賁,孟賁也。育,夏育也。育所施。屯田守之,費不勝量。宜因其罪惡未成,未疑漢家加誅,隂敕旁郡守尉練士馬,大司農豫調穀積要害處,選任職太守往,以秋涼時入,誅其王侯尤不軌者。即以爲不毛之地,亡用之民,聖王不以勞中國,」冝罷郡,放棄其民,絶其王侯勿復通。如以先帝所立累世之功不可墮壞,亦冝因其萌牙,早斷絶之,及已成形然後戰師,則萬姓被害。」
大將軍鳳於是薦金城司馬陳立爲牂柯太守。立者,臨邛人,前爲連然長,不韋令,蠻夷畏之。及至牂柯,諭告夜郎王興,興不從命,立請誅之。未報,迺從吏數十人出行縣,至興國且同亭,召興。興將數千人往至亭,從邑君數十人入見立。立數責,因斷頭。邑君曰:「將軍誅亡狀,爲民除害,願出曉士衆。」以興頭示之,皆釋兵降。鉤町王禹、漏卧侯俞震恐,入粟千斛,牛羊勞吏士。立還歸郡,興妻父翁指與子邪務收餘兵,迫脅旁二十二邑反。至冬,立奏募諸夷與都尉長吏分將攻翁指等。翁指據阸爲壘,立使竒兵絶其饟道,縱反間以誘其衆。都尉萬年曰:「兵乆不決,費不可共。」引兵獨進,敗走,趨立營。立怒,叱戲下令格之。都尉復還戰,立引兵救之。時天大旱,立攻絶其水道。蠻夷共斬翁指,持首出降。立已平定西夷,徵詣京師。會巴郡有盜賊,復以立爲巴郡太守,秩中二千石居,賜爵左庶長。徙爲天水太守,勸民農桑爲天下最,賜金四十斤。入爲左曹衛將軍、護軍都尉,卒官。
王莽篡位,改漢制,貶鉤町王以爲侯。王邯怨恨,牂柯大尹周欽詐殺邯。邯弟承攻殺欽,州郡擊之,不能服。三邊蠻夷愁擾盡反,復殺益州大尹程隆。莽遣平蠻將軍馮茂發巴、蜀、犍爲吏士,賦斂取足於民,以擊益州。出入三年,疾疫死者什七,巴、蜀騷動。莽徵茂還,誅之。更遣寧始將軍廉丹與庸部牧史熊大發天水、隴西騎士,廣漢、巴、蜀、犍為吏民十萬人,轉輸者合二十萬人,擊之。始至,頗斬首數千,其後軍粮前後不相及,士卒飢疫,三歲餘死者數萬。而粤嶲蠻夷任貴亦殺太守枚根,自立爲邛穀王。會莽敗漢興,誅貴,復舊號云。
南粤王趙佗,眞定人也。秦并天下,略定揚粤,置桂林、南海、象郡,以適徙民與粤雜處。十三歲,至二世時,南海尉任囂病且死,召龍川令趙佗語曰「聞陳勝等作亂,豪桀叛秦相立,南海辟遠,恐盜兵侵此。吾欲興兵絶新道,自備待諸侯變,會疾甚。且畨禺負山險阻,南北東西數千里,頗有中國人相輔,此亦一州之主,可爲國。郡中長吏亡足與謀者,故召公告之。」即被佗書,行南海尉事。囂死,佗即移檄告横浦、陽山、湟谿關曰:「盜兵且至,急絶道聚兵自守。」因稍以法誅秦所置吏,以其黨爲守假。秦已滅,佗即擊并桂林、象郡,自立為南粤武王。
高帝已定天下,為中國勞苦,故釋佗不誅。十一年,遣陸賈立佗為南粤王,與剖符通使,使和輯百粤,母為南邊害,與長沙接境。
高后時,有司請禁粤關巿鐵器。佗曰:「高皇帝立我,通使物,今高后聽讒臣,别異蠻夷,鬲絕器物,此必長沙王計,欲倚中國,擊滅南海并王之,自為功也。」於是佗乃自尊號為南武帝,發兵攻長沙邊,敗數縣焉。高後遣將軍隆慮侯竈擊之,會暑溼,士卒大疫,兵不能隃領。歲餘,高后崩,即罷兵。佗因此以兵威財物賂遺閩粤、西甌駱,伇屬焉。東西萬餘里。迺乗黃屋左纛,稱制,與中國侔。
文帝元年,初鎮撫天下,使告諸侯四夷從代來即位意,諭盛德焉。迺為佗親冢在眞定置守邑,歲時奉祀。召其從昆弟,尊官厚賜寵之。詔丞相平舉可使粤者,平言陸賈先帝時使粤。上召賈為太中大夫,謁者一人為副使,賜佗書曰:「皇帝謹問南粤王,甚苦心勞意。朕,高皇帝側室之子,棄外奉北藩於代,道里遼遠,壅蔽樸愚,未嘗致書。高皇帝棄羣臣,孝惠皇帝即世,高后自臨事,不幸有疾,日進不衰,以故誖暴乎治。諸呂為變故亂法,不能獨制,迺取它姓子為孝惠皇帝嗣。賴宗廟之靈,功臣之力,誅之已畢。朕以王侯吏不釋之故,不得不立,今即位。乃者聞王遺將軍隆慮侯書,求親昆弟,請罷長沙兩將軍朕以王書罷將軍博陽侯,親昆弟在眞定者,已遣人存問。脩治先人冢。前日聞王發兵於邊,為寇災不止。當其時長沙苦之,南郡尤甚,雖王之國,庸獨利乎!必多殺士卒,傷良將吏,寡人之妻,孤人之子,獨人父母,得一亡十,朕不忍為也。朕欲定地犬牙相入者,以問吏,吏曰『高皇帝所以介長沙土也』,朕不得擅變焉。吏曰:『得王之地不足以為大,得王之財不足以為富,服領以南,王自治之。』雖然,王之號為帝。兩帝並立,亡一乘之使以通其道,是爭也;爭而不讓,仁者不為也。願與王分棄前患,終今以來,通使如故。故使賈馳諭告王朕意,王亦受之,母為寇災矣。上褚五十衣,中褚三十衣,下褚二十衣,遺王。願王聽樂娛憂,存問鄰國。」
陸賈至,南粤王恐,迺頓首謝,願奉明詔,長為藩臣,奉貢職。於是下令國中曰:「吾聞兩雄不俱立,兩賢不並世。漢皇帝賢天子。自今以來,去帝制黃屋左纛。」因為書稱:「蠻夷大長老夫臣佗昧死再拜上書皇帝陛下:老夫故粤吏也,高皇帝幸賜臣佗璽,以為南粤王,使為外臣,時內貢職。孝惠皇帝即位,義不忍絕,所以賜老夫者厚甚。高后自臨用事,近細士,信讒臣,别異蠻夷,出令曰:『母予蠻夷外粤金鐵田器;馬牛羊即予,予牡,母與牝。』老夫處辟,馬牛羊齒已長,自以祭祀不脩,有死罪,使内史藩、中尉高、御史平凡三輩上書謝過,皆不反。又風聞老夫父母墳墓已壞削,兄弟宗族已誅論。吏相與議曰:『今内不得振於漢,外亡以自高異。』故更號為帝,自帝其國,非敢有害於天下也。高皇后聞之大怒,削去南粤之籍,使使不通。老夫竊疑長沙王讒臣,故敢發兵以伐其邊。且南方卑溼,蠻夷中西有西甌,其衆半羸,南面稱王;東有閩粤,其衆數千人,亦稱王;西北有長沙,其半蠻夷,亦稱王。老夫故敢妄竊帝號,聊以自娛。老夫身定百邑之地,東西南北數千萬里,帶甲百萬有餘,然北面而臣事漢,何也?不敢背先人之故。老夫處粤四十九年,於今抱孫焉。然夙興夜寐,寢不安席,食不甘味,目不視靡曼之色,耳不聽鍾鼓之音者,以不得事漢也。今陛下幸哀憐,複故號,通使漢如故,老夫死骨不腐,改號不敢為帝矣!謹北面因使者獻白璧一雙,翠鳥千,犀角十,紫貝五百,桂蠧一器,生翠四十雙,孔雀二雙。昧死再拜,以聞皇帝陛下。」
陸賈還報,文帝大說。遂至孝景時,稱臣遣使入朝請然其居國,竊如故號;其使天子,稱王朝命如諸侯。
至武帝建元四年,佗孫胡為南粤王。立三年,閩粤王郢興兵南擊邊邑。粤使人上書曰:「兩粤俱為藩臣,毋擅興兵相攻擊。今東粤擅興兵侵臣,臣不敢興兵,唯天子詔之。」於是天子多南粤義,守職約,爲興師,遣兩將軍往討閩粤。兵未隃領,閩粤王弟餘善殺郢以降,於是罷兵。
天子使嚴助往諭意,南粤王胡頓首曰:「天子迺興兵誅閩粤,死亡以報德!」遣太子嬰齊入宿衛。謂助曰:「國新被寇,使者行矣。胡方日夜裝入見天子。」助去後,其大臣諫胡曰:「漢興兵誅郢,亦行以驚動南粤。且先王言事天子期毋失禮,要之不可以怵好語入見。入見則不得復歸,亡國之勢也。」於是胡稱病,竟不入見。後十餘歲,胡實病甚,太子嬰齊請歸。胡薨,謚曰文王。
嬰齊嗣立,即臧其先武帝、文帝璽。嬰齊在長安時,取邯鄲摎氏女,生子興。及即位,上書請立摎氏女為后,興為嗣。漢數使使者風諭,嬰齊猶尚樂擅殺生自恣,懼入見,要以用漢法,比内諸侯,固稱病,遂不入見。遣子次公入宿衛,嬰齊薨,謚曰明王。
太子興嗣立,其母為太后,太后自未為嬰齊妻時,嘗與霸陵人安國少季通。及嬰齊薨後,元鼎四年,漢使安國少季諭王、王太后入朝,令辯士諫大夫終軍等宣其辭,勇士魏臣等輔其決,衛尉路博德將兵屯桂陽,待使者。王年少,太后中國人,安國少季往,復與私通,國人頗知之,多不附太后。太后恐亂起,亦欲倚漢威勸王及幸臣求内屬。即因使者上書,請比内諸侯,三歲壹朝,除邊關。於是天子許之,賜其丞相呂嘉銀印,及內史、中尉、太傅印,餘得自置。除其故黥劓刑,用漢法。諸使者皆留填撫之。王、王太后飭治行裝重資,為入朝具。
相呂嘉年長矣,相三王,宗族官貴為長吏七十餘人,男盡尚王女,女盡嫁王子弟宗室,及蒼梧秦王有連。其居國中甚重,粤人信之,多為耳目者,得衆心愈於王。王之上書,數諫止王,王不聽。有畔心,數稱病不見漢使者。使者注意嘉,埶未能誅。王、王太后亦恐嘉等先事發,欲介使者權,謀誅嘉等。置酒請使者,大臣皆侍坐飲。嘉弟為將,將卒居宮外。酒行,太后謂嘉:「南粤內屬,國之利,而相君苦不便者,何也?」以激怒使者。使者狐疑相杖,遂不敢發。嘉見耳目非是,即趨出。太后怒,欲鏦嘉以矛,王止太后。嘉遂出,介弟兵就舍,稱病,不肻見王及使者。迺陰謀作亂,王素亡意誅嘉,嘉知之,以故數月不發。太后獨欲誅嘉等,力又不能。
天子聞之,罪使者怯亡決。又以為王、王太后已附漢,獨呂嘉為亂,不足以興兵,欲使莊參以二千人往。參曰:「以好往,數人足;以武往,二千人亡足以為也。」辭不可,天子罷參兵。郟壯士故濟北相韓千秋奮曰:「以區區粤,又有王應,獨相嘉為害,願得勇士三百人,必斬嘉以報。」於是天子遣千秋與王太后弟摎樂將二千人往。入粤境,呂嘉迺遂反,下令國中曰:「王年少。太后中國人,又與使者亂,專欲内屬,盡持先王寶入獻天子以自媚,多從人,行至長安,虜賣以為僮。取自脫一時利,亡顧趙氏社稷為萬世慮之意。」迺與其弟將卒攻殺太后、王,盡殺漢使者。遣人告蒼梧秦王及其諸郡縣,立明王長男粤妻子術陽侯建德為王。而韓千秋兵之入也,破數小邑。其後粤直開道給食,未至畨禺四十里,粤以兵擊千秋等,滅之。使人函封漢使節置塞上,好為謾辭謝罪,發兵守要害處。於是天子曰:「韓千秋雖亡成功,亦軍鋒之冠。封其子延年為成安侯。摎樂,其姊為王太后,首願屬漢,封其子廣德為㰍侯。乃赦天下,曰:「天子微弱,諸侯力政,譏臣不討賊。呂嘉、建德等反,自立晏如,令粤人及江淮以南樓舩十萬師往討之。」
元鼎五年秋,衛尉路博德為伏波將軍,出桂陽,下湟水;主爵都尉楊僕為樓舩將軍,出豫章,下橫浦;故歸義粤侯二人為戈舩、下瀨將軍,出零陵,或下離水,或抵蒼梧;使馳義侯因巴蜀罪人,發夜郎兵,下牂柯江:鹹會番禺。
六年冬,樓舩將軍將精卒先陷尋陿,破石門,得粤舩粟,因推而前,挫粤鋒,以粤數萬人待伏波將軍。伏波將軍將罪人,道遠後期,與樓舩會迺有千餘人,遂俱進。樓舩居前,至番禺,建德、嘉皆城守。樓舩自擇便處,居東南面,伏波居西北面。會暮,樓舩攻敗粤人,縱火燒城。粤素聞伏波,莫,不知其兵多少。伏波迺為營遣使招降者,賜印綬,復縱令相招。樓舩力攻燒敵,反敺而入伏波營中。遟旦,城中皆降伏波。呂嘉、建德以夜與其屬數百人亡入海。伏波又問降者,知嘉所之,遣人追。故其校司馬蘇弘得建德,為海常侯;粤郎都稽得嘉,為臨蔡侯。
蒼梧王趙光與粤王同姓,聞漢兵至,降,為隨桃侯。及粤揭陽令史定降漢,為安道侯。粤將畢取以軍降,為膫侯。粤桂林監居翁諭告甌駱四十餘萬口降,為湘城侯。戈舩、下瀨將軍兵及馳義侯所發夜郎兵未下,南粤已平。遂以其地為儋耳、珠崖、南海、蒼梧、鬱林、合浦、交阯、九真、日南九郡。伏波將軍益封。樓舩將軍以推鋒陷堅為將梁侯。
自尉佗王凡五世,九十三歲而亡。
閩粤王無諸及粤東海王搖,其先皆粤王句踐之後也,姓騶氏。秦并天下,廢為君長,以其地為閩中郡。及諸侯畔秦,無諸、搖率粤歸畨陽令吳芮,所謂畨君者也,從諸侯滅秦。當是時,項羽主命,不王也,以故不佐楚。漢擊項籍,無諸、搖帥粤人佐漢。漢五年,復立無諸為閩粤王,王閩中故地,都冶。孝惠三年,舉高帝時粤功,曰閩君搖功多,其民便附,迺立搖為東海王,都東甌,世號曰東甌王。
后數世,孝景三年,吳王濞反,欲從閩粤,閩粤未肻行,獨東甌從。及吳破,東甌受漢購,殺吳王丹徒,以故得不誅。
吳王子駒亡走閩粤,怨東甌殺其父,常勸閩粤擊東甌。建元三年,閩粤發兵圍東甌,東甌使人告急天子。天子問太尉田蚡,蚡對曰:「粤人相攻擊,固其常,不足以煩中國往救也。」中大夫嚴助詰蚡,言當救。天子遣助發會稽郡兵浮海救之,語具在助傳。漢兵未至,閩粤引兵去。東粤請舉國徙中國,迺悉與衆處江淮之間。
六年,閩粤擊南粤,南粤守天子約,不敢擅發兵,而以聞。上遣大行王恢出豫章,大司農韓安國出會稽,皆為將軍。兵未隃領,閩粤王郢發兵距險。其弟餘善與宗族謀曰:「王以擅發兵,不請,故天子兵來誅。漢兵衆強,即幸勝之,後來益多,滅國乃止。今殺王以謝天子,天子罷兵,固國完。不聽迺力戰,不勝即亡入海。」皆曰:「善。」即鏦殺王,使使奉其頭致大行。大行曰:「所為來者,誅王。王頭至,不戰而殞,利莫大焉。」迺以便宜案兵告大司農軍,而使使奉王頭馳報天子。詔罷兩將軍兵,曰:「郢等首惡,獨無諸孫繇君丑不與謀。」乃使郎中將立丑為粤繇王,奉閩粤祭祀。
餘善以殺郢,威行國中,民多屬,竊自立為王,繇王不能制。上聞之,為餘善不足復興師,曰:「餘善首誅郢,師得不勞。」因立餘善為東粤王,與繇王並處。
至元鼎五年,南粤反,餘善上書請以卒八十從樓舩擊呂嘉等。兵至揭陽,以海風波為解,不行,持兩端,隂使南粤。及漢破番禺,樓舩將軍僕上書願請引兵擊東粤。上以士卒勞倦,不許。罷兵,令諸校留屯豫章梅領待命。
明年秋,餘善聞樓舩請誅之,漢兵留境,且往,迺遂發兵距漢道,號將軍騶力等為「吞漢將軍」,入白沙、武林、梅領,殺漢三校尉。是時,漢使大司農張成、故山州侯齒將屯,不敢擊,卻就便處,皆坐畏懦誅。餘善刻「武帝」璽自立,詐其民,為妄言。上遣橫海將軍韓說出句章,浮海從東方往;樓舩將軍僕出武林,中尉王溫舒出梅領,粤侯為戈舩、下瀨將軍出如邪、白沙,元封元年冬,咸入東粤。東粤素發兵距峡,使徇北將軍守武林,敗樓舩軍數校尉,殺長史。樓舩軍卒錢唐榬終古斬徇北將軍,為語兒侯。自兵未往。
故粤衍侯吳陽前在漢,漢使歸諭餘善,不聽。及横海軍至,陽以其邑七百人反,攻粤軍於漢陽。及故粤建成侯敖與繇王居股謀,俱殺餘善,以其衆降横海軍。封居股為東成侯,萬户;封敖為開陵侯封陽為卯石侯,橫海將軍說為按道侯,橫海校尉福為繚嫈侯。福者,城陽王子,故為海常侯,坐法失爵,從軍亡功,以宗室故侯。及東粤將多軍,漢兵至,棄軍降,封為無錫侯。故甌駱將左黃同斬西于王,封為下鄜侯。
於是天子曰「東粤陿多阻,閩粤悍,數反覆」,詔軍吏皆將其民徙處江淮之間。東粤地遂虛。
朝鮮王滿,燕人。自始燕時,嘗略屬真番、朝鮮,為置吏築障。秦滅燕,屬遼東外徼。漢興,為遠難守,復脩遼東故塞,至浿水為界,屬燕。燕王盧綰反,入匈奴,滿亡命,聚黨千餘人,椎結蠻夷服而東走出塞,度浿水,居秦故空地上下障,稍伇屬眞畨、朝鮮蠻夷及故燕、齊亡在者王之,都王險。
會孝惠、高后天下初定,遼東太守即約滿為外臣,保塞外蠻夷,毋使盜邊;蠻夷君長欲入見天子,勿得禁止。以聞,上許之,以故滿得以兵威財物侵降其旁小邑,眞畨、臨屯皆來服屬,方數千里。
傳子至孫右渠,所誘漢亡人滋多,又未嘗入見眞畨、辰國欲上書見天子,又雍閼弗通。元封二年,漢使涉何譙諭右渠,終不肻奉詔。何去至界,臨浿水,使馭刺殺送何者朝鮮裨王長,即渡水,馳入塞,遂歸報天子曰「殺朝鮮將」。上為其名美,弗詰,拜何為遼東東部都尉。朝鮮怨何,發兵襲攻,殺何。
天子募罪人擊朝鮮。其秋,遣樓舩將軍楊僕從齊浮勃海,兵五萬,左將軍荀彘出遼東,誅右渠。右渠發兵距險。左將軍卒多率遼東士兵先縱,敗散。多還走,坐法斬。樓舩將齊兵七千人先至王險。右渠城守,窺知樓舩軍少,即出擊樓舩,樓舩軍敗走。將軍僕失其衆,遁山中十餘日,稍求收散卒,復聚。左將軍擊朝鮮浿水西軍,未能破。
天子為兩將未有利,乃使衛山因兵威往諭右渠。右渠見使者,頓首謝:「願降,恐將詐殺臣;今見信節,請服降。」遣太子入謝,獻馬五千疋,及餽軍糧。人衆萬餘持兵,方度浿水,使者及左將軍疑其為變,謂太子已服降,宜令人毋持兵。太子亦疑使者左將軍詐之,遂不度浿水,復引歸。山報,天子誅山。
左將軍破浿水上軍,迺前至城下,圍其西北。樓舩亦往會,居城南。右渠遂堅城守,數月未能下。
左將軍素侍中,幸,將燕代卒,悍,乗勝,軍多驕。樓舩將齊卒,入海已多敗亡,其先與右渠戰,困辱亡卒,卒皆恐,將心慙,其圍右渠,常持和節。左將軍急擊之,朝鮮大臣迺隂間使人私約降樓舩,往來言,尚未肻決。左將軍數與樓舩期戰,樓舩欲就其約,不會左將軍亦使人求間?降下朝鮮,不肻,心附樓舩。以故兩將不相得。左將軍心意樓舩前有失軍罪,今與朝鮮和善而又不降,疑其有反計,未敢發。天子曰:「將率不能前,乃使衛山諭降右渠,不能顓決,與左將軍相誤,卒沮約。今兩將圍城又乖異,以故乆不決。」使故濟南太守公孫遂往正之,有便宜得以從事。遂至,左將軍曰:「朝鮮當下乆矣,不下者,樓舩數期不會。」具以素所意告遂曰:「今如此不取,恐為大害,非獨樓舩,又且與朝鮮共滅吾軍。」遂亦以為然,而以節召樓舩將軍入左將軍軍計事,即今左將軍戲下執縛樓舩將軍,并其軍。以報,天子許遂。
左將軍已並兩軍,即急擊朝鮮。朝鮮相路人、相韓陶、尼谿相參、將軍王唊相與謀曰:「始欲降樓舩,樓舩今執,獨左將軍并將,戰益急,恐不能與,王又不肻降。」陶、唊路人皆亡降漢。路人道死。元封三年夏,尼谿相參迺使人殺朝鮮王右渠來降。王險城未下,故右渠之大臣成已又反,復改吏。左將軍使右渠子長、降相路人子最,告諭其民,誅成已。故遂定朝鮮為眞番、臨屯、樂浪、玄菟四郡。封參為澅清侯,陶為秋苴侯,唊為平州侯,長為幾侯。最以父死頗有功,為沮陽侯。左將軍徵至,坐爭功相嫉乖計,棄市。樓舩將軍亦坐兵至列口當待左將軍,擅先縱,失亡多,當誅,贖為庶人。贊曰:楚、粤之先,歷世有土。及周之衰,楚地方五千里,而句踐亦以粤伯。秦滅諸侯,唯楚尚有滇王。漢誅西南夷,獨滇復寵。及東粤滅國遷衆,繇王居股等猶為萬户侯。三方之開,皆自好事之臣。故西南夷發於唐蒙、司馬相如,兩粤起嚴助、朱買臣,朝鮮由涉何。遭世富盛動,能成功,然已勤矣。追觀太宗填撫尉佗,豈古所謂「招攜以禮,懷遠以德」者哉!
西南夷兩粤朝鮮列傳第六十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