資治通鑑卷第一百九十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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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12-06 22:02

資治通鑑卷第一百九十四

臣司馬光奉勑編集。

唐紀十

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上之下

貞觀六年春正月乙卯朔,日有食之。 癸酉,靜州獠反,將軍李子和討平之。 文武官復請封禪,上曰:卿輩皆以封禪為帝王盛事,朕意不然。若天下乂安,家給人足,雖不封禪,庸何傷乎?昔秦始皇封禪,而漢文帝不封禪,後世豈以文帝之賢不及始皇邪?且事天掃地而祭,何必登泰山之巔,封數尺之土,然後可以展其誠敬乎?羣臣猶請之不已,上亦欲從之,魏徵獨以爲不可。上曰:公不欲朕封禪者,以功未髙邪?曰:髙矣。德未厚邪?曰:厚矣。中國未安邪?曰:安矣。四夷未服邪?曰:服矣。年穀未豐邪?曰:豐矣。符瑞未至邪?曰:至矣。然則何爲不可封禪?對曰:陛下雖有此六者,然承隋末大亂之後,户口未復,倉廩尚虚,而車駕東巡,千乘萬騎,其供頓勞費,未易任也。且陛下封禪,則萬國咸集,逺夷君長皆當扈從。今自伊洛以東,至于海岱,煙火尚希,灌莽極目。此乃引戎狄入腹中,示之以虚弱也。况賞賚不貲,未厭逺人之望。給復連年,不償百姓之勞。崇虚名而受實害,陛下將焉用之!㑹河南、北數州大水,事遂寢。 上將幸九成宫,通直散騎常侍姚思亷諫,上曰:朕有氣疾,暑輒頓劇,往避之耳。賜思廉絹五十匹。監察御史馬周上疏,以為:東宫在宫城之中,而大安宫乃在宫城之西,制度比於宸居,尚為卑小,於四方觀聽有所不足。宜增修髙大,以稱中外之望。又,太上皇春秋已髙,陛下宜朝夕視膳。今九成宫去京師三百餘里,太上皇或時思念陛下,陛下何以赴之?又,車駕此行,欲以避暑,太上皇尚留暑中,而陛下獨居涼處,温凊之禮,竊所未安。今行計已成,不可復止,願速示返期,以解衆惑。又王長通、白明達皆樂工,韋槃提、斛斯正止能調馬,縱使技能出衆,正可賚之金帛,豈得超授官爵?鳴玉曳履,與士君子比肩而立,同坐而食,臣竊恥之。上深納之。 上以新令無三師官,二月,丙戌,詔特置之。 三月,戊辰,上幸九成宮。 庚午,吐谷渾寇蘭州,州兵擊走之。 長樂公主將出降,上以公主皇后所生,特愛之,勑有司,資送倍於永嘉長公主。魏徵諫曰:昔漢明帝欲封皇子,曰:我子豈得與先帝子比!皆令半楚、淮陽。今資送公主,倍於長主,得無異於明帝之意乎?上然其言,入告皇后。后歎曰:妾亟聞陛下稱重魏徵,不知其故。今觀其引禮義以抑人主之情,乃知真社稷之臣也。妾與陛下結髮為夫婦,曲承恩禮,每言必先候顔色,不敢輕犯威嚴,況以人臣之踈逺,乃能抗言如是,陛下不可不從也。因請遣中使齎錢四百緍,絹四百匹以賜徴,且語之曰:聞公正直,乃今見之,故以相賞。公宜常秉此心,勿轉移也。上嘗罷朝,怒曰:㑹須殺此田舍翁。后問為誰,上曰:魏徵毎廷辱我。后退,具朝服立于庭,上驚問其故,后曰:妾聞主明臣直,今魏徵直,由陛下之明故也。妾敢不賀。上乃悅。 夏四月辛卯,襄州都督鄒襄公張公謹卒。明日,上出次發哀。有司奏。辰日忌哭。上曰:君之於臣,猶父子也。情發於衷,安避辰日。遂哭之。 六月己亥,金州刺史酆悼王元亨薨。辛亥,江王囂薨。 秋七月丙辰,焉耆王突騎支遣使入貢。初,焉耆入中國由磧路,隋末閉塞,道由髙昌。突騎支請復開磧路,以便往來,上許之。由是髙昌恨之,遣兵襲焉耆,大掠而去。 辛未,宴三品已上於丹霄殿,上從容言曰:中外乂安,皆公卿之力。然隋煬帝威加夷夏,頡利跨有北荒,統葉䕶雄據西域,今皆覆亡,此乃朕與公等所親見,勿矜彊盛以自滿也。西突厥肆葉䕶可汗發兵擊薛延陀,為薛延陀所敗。肆葉䕶性猜狠信讒,有乙利可汗功最多,肆葉護以非其族類,誅滅之,由是諸部皆不自保。肆葉䕶又忌莫賀設之子泥孰,陰欲圖之。泥孰奔焉耆,設卑達官與弩失畢二部攻之,肆葉䕶輕騎奔康居,尋卒。國人迎泥孰於焉耆而立之,是為咄陸可汗,遣使内附。丁酉,遣鴻臚少卿劉善因立咄陸為奚利邲咄陸可汗。 閏月,乙卯,上宴近臣於丹霄殿。長孫無忌曰:王珪、魏徵昔為仇讎,不謂今日得同北宴。上曰:徵、珪盡心所事,故我用之。然徵每諫我不從,我與之言輒不應,何也?魏徵對曰:臣以事為不可,故諫;若陛下不從而臣應之,則事遂施行,故不敢應。上曰:且應而復諫,庸何傷!對曰:昔舜戒羣臣:爾無面從,退有後言。臣心知其非而口應陛下,乃面從也,豈稷、契事舜之意邪?上大笑曰:人言魏徵舉止踈慢,我視之更覺娬媚,正為此耳。徵起拜謝曰:陛下開臣使言,故臣得盡其愚。若陛下拒而不受,臣何敢數犯顔色乎! 戊辰,秘書少監虞世南上聖德論,上賜手詔稱:卿論太髙,朕何敢擬上古,但比近世差勝耳。然卿適覩其始,未知其終。若朕能慎終如始,則此論可傳;如或不然,恐徒使後世笑卿也。 九月己酉,幸慶善宫,上生時故宅也。

因與貴人宴,賦詩,起居郎清平吕才被之管絃,命曰功成慶善樂。使童子八佾為九功之舞。大宴,㑹與破陳舞偕奏於庭。同州刺史尉遲敬德預宴,有班在其上者,敬德怒曰:汝何功,坐我上!任城王道宗次其下,諭解之。敬德拳毆道宗,目幾眇,上不懌而罷,謂敬德曰:朕見漢髙祖誅滅功臣,意常尤之,故欲與卿等共保富貴,令子孫不絶。然卿居官數犯法,乃知韓、彭葅醢,非髙祖之罪也。國家綱紀,唯賞與罰,非分之恩,不可數得。勉自修飭,無貽後悔。敬德由是始懼而自戢。冬,十月,乙卯,車駕還京師。帝侍上皇宴於大安宫,帝與皇后更獻飲膳及服御之物,夜久乃罷。帝親為上皇捧輿至殿門,上皇不許,命太子代之。 突厥頡利可汗鬱鬱不得意,數與家人相對悲泣,容貌羸憊。上見而憐之,以虢州地多麋鹿,可以遊獵,乃以頡利為虢州刺史。頡利辭,不願往,癸未,復以為右衞大將軍。十一月,辛巳,契苾酋長何力帥部落六千餘家詣沙州降,詔處之於甘、涼之間。以何力為左領軍將軍。 庚寅,以左光祿大夫陳叔達為禮部尚書。帝謂叔達曰:卿武德中有讜言,故以此官相報。對曰:臣見隋室父子相殘,以取亂亡,當日之言,非為陛下,乃社稷之計耳。 十二月,癸丑,帝與侍臣論安危之本,中書令温彦博曰:伏願陛下常如貞觀初,則善矣。帝曰:朕比來怠於為政乎?魏徵曰:貞觀之初,陛下志在節儉,求諫不倦。比來營繕微多,諫者頗有忤旨,此其所以異耳。帝拊掌大笑曰:誠有是事! 辛未,帝親錄繫囚,見應死者閔之,縱使歸家,期以來秋來就死。仍敕天下死囚皆縱遣,使至期來詣京師。 是歲,党項等羌前後内屬者三十萬口, 公卿以下請封禪者首尾相屬。上諭以舊有氣疾,恐登髙增劇,公等勿復言。 上謂侍臣曰:朕比來決事,或不能皆如律令。公輩以為事小,不復執奏。夫事無不由小而致大,此乃危亡之端也。昔關龍逢忠諫而死,朕毎痛之。煬帝驕暴而亡,公輩所親見也。公輩常宜為朕思煬帝之亡,朕常為公輩念關龍逢之死,何患君臣不相保乎? 上謂魏徵曰:為官擇人,不可造次。用一君子,則君子皆至;用一小人,則小人競進矣。對曰:然。天下未定,則專取其才,不考其行;喪亂既平,則非才行兼備,不可用也。

七年春正月,更名破陳樂曰七德舞。癸巳,宴三品已上及州牧蠻夷酋長於?武門,奏七德九功之舞。太常卿蕭瑀上言:七德舞形容聖功有所未盡,請寫劉武周薛仁果竇建德王世充等擒獲之狀。上曰:彼皆一時英雄,今朝廷之臣往往嘗北面事之,若覩其故主屈辱之狀,能不傷其心乎。瑀謝曰:此非臣愚慮所及。魏徵欲上偃武修文。毎侍宴,見七德舞,輒俛首不視,見九功舞,則諦觀之。 三月戊子,侍中王珪坐漏泄禁中語,左遷同州刺史。庚寅,以祕書監魏徵為侍中, 直太史。雍人李淳風奏靈臺候儀制度踈畧,但有赤道,請更造渾天黄道儀,許之。癸巳,成而奏之。 夏五月癸未,上幸九成宫。雅州道行軍揔管張士貴擊反獠,破之。 秋,八月,乙丑,左屯衞大將軍譙敬公周範卒。上行幸,常令範與房?齡居守。範為人忠篤嚴正,疾甚,不肯出外,竟終於内省,與?齡相抱而訣曰:所恨不獲再奉聖顔! 辛未,以張士貴為龔州道行軍揔管,使擊反獠。 九月,山東、河南四十餘州水,遣使賑之。 去歳所縱天下死囚凡三百九十人,無人督帥,皆如期自詣朝堂,無一人亡匿者,上皆赦之。 冬,十月,庚申,上還京師。 十一月,壬辰,以開府儀同三司長孫無忌為司空,無忌固辭曰:臣忝預外戚,恐天下謂陛下為私。上不許,曰:吾為官擇人,惟才是與。茍或不才,雖親不用,襄邑王神符是也;如其有才,雖讎不棄,魏徵等是也。今日之舉,非私親也。 十二月,甲寅,帝幸芙蓉園。丙辰,校獵少陵原。戊午,還宫,從上皇置酒故漢未央宫。上皇命突厥頡利可汗起舞,又命南蠻酋長馮智戴詠詩,既而笑曰:胡、越一家,自古未有也!帝奉觴上夀曰:今四夷入臣,皆陛下教誨,非臣智力所及。昔漢髙祖亦從太上皇置酒此宫,妄自矜大,臣所不取也。上皇大悅,殿上皆呼萬歲。 帝謂左庶子于志寧、右庶子杜正倫曰:朕年十八,猶在民間,民之疾苦情偽,無不知之。及居大位,區處世務,猶有差失。况太子生長深宫,百姓艱難,耳目所未涉,能無驕逸乎?卿等不可不極諫。太子好嬉戲,頗虧禮法,志寧與右庶子孔頴達數直諫。上聞而嘉之,各賜金一斤,帛五百匹。 工部尚書叚綸奏徵巧工楊思齊,上令試之。綸使先造傀儡,上曰:得巧工庶供國事。卿令先造戲具,豈百工相戒無作淫巧之意邪?乃削綸階。 嘉陵州獠反,命邗江府統軍牛進達擊破之。 上問魏徵曰:羣臣上書可采,及召對多失次,何也?對曰:臣觀百司奏常事,數日思之,及至上前,三分不能道一。况諫者怫意觸忌,非陛下借之辭色,豈敢盡其情哉!上由是接羣臣辭色愈温。嘗曰:煬帝多猜忌,臨朝對羣臣多不語。朕則不然,與羣臣相親如一體耳。

八年春正月癸未,突厥頡利可汗卒,命國人從其俗,焚尸葬之。 辛丑,行軍揔管張士貴討東西王洞反獠,平之。 上欲分遣大臣為諸道黜陟大使,未得其人。李靖薦魏徵。上曰:徵箴規朕失,不可一日離左右。乃命靖與太常卿蕭瑀等凡十三人分行天下,察長吏賢不肖,問民間疾苦,禮髙年,賑窮乏,襃善良,起滯淹,俾使者所至,如朕親覩。 三月庚辰,上幸九成宫。 夏,五月辛未朔,日有食之。 初,吐谷渾可汗伏允遣使入貢,未返,大掠鄯州而去。上遣使讓之,徴伏允入朝,稱疾不至,仍爲其子尊王求昏,上許之,令其親迎。尊王又不至,乃絶昏。伏允復遣兵寇蘭、廓二州,伏允年老,信其臣天柱王之謀,數犯邊,又執唐使者趙德楷。上遣使諭之十返,又引其使者臨軒親諭以禍福,伏允終無悛心。六月,遣左驍衞大將軍段志?為西海道行軍揔管,左驍衞將軍樊興為赤水道行軍揔管,將邊兵及契苾、党項之衆以擊之。秋,七月,山東、河南、淮海之間大水。 上屢請上皇避暑九成宫,上皇以隋文帝終於彼,惡之。冬,十月,營大明宫,以為上皇清暑之所,未成而上皇寢疾,不果居。 辛丑,段志?擊吐谷渾,破之,追奔八百餘里,去青海三十餘里,吐谷渾驅牧馬而遁。 甲子,上還京師。 右僕射李靖以疾遜位,許之。十一月,辛未,以靖為特進,封爵如故,祿賜吏卒並依舊給,俟疾小瘳,每三兩日至門下、中書平章政事。 甲申,吐蕃贊普棄宗弄讚遣使入貢,仍請昏。吐蕃在吐谷渾西南,近世浸彊,蠶食他國,土宇廣大,勝兵數十萬,然未嘗通中國。其王稱贊普,俗不言姓,王族皆曰論,宦族皆曰尚。棄宗弄讚有勇畧,四鄰畏之。上遣使者馮德遐往慰撫之。 丁亥,吐谷渾寇涼州。己丑,下詔大舉討吐谷渾。上欲得李靖為將,為其老,重勞之。靖聞之,請行,上大悦。十二月,辛丑,以靖為西海道行軍大揔管,節度諸軍,兵部尚書侯君集為積石道、刑部尚書、任城王道宗為鄯善道、涼州都督、李大亮為且末道、岷州都督李道彦為赤水道、利州刺史髙甑生為鹽澤道行軍揔管,并突厥、契苾之衆擊吐谷渾。 帝聘隋通事舍人鄭仁基女為充華,詔已行,冊使將發,魏徵聞其嘗許嫁士人陸爽,遽上表諫。帝聞之大驚,手詔深自克責,命停册使。房?齡等奏稱:許嫁陸氏無顯狀,大禮既行,不可中止。爽亦表言初無昏姻之議。帝謂徵曰:羣臣或容希合,爽亦自陳,何也?對曰:彼以陛下爲外,雖捨之,或陰加罪譴,故不得不然。帝笑曰:外人意或當如是,朕之言未能使人必信如此邪? 中牟丞皇甫德參上言:修洛陽宫勞人,収地租厚斂,俗好髙髻,蓋宫中所化。上怒,謂房?齡等曰:德參欲國家不役一人,不収斗租,宫人皆無髮,乃可其意邪!欲治其謗訕之罪。魏徵諫曰:賈誼當漢文帝時,上書云:可為痛哭者一,可為流涕者二。自古上書不激切,不能動人主之心,所謂狂夫之言,聖人擇焉,唯陛下裁察。上曰:朕罪斯人,則誰敢復言!乃賜絹二十匹。佗日,徵奏言:陛下近日不好直言,雖勉强含容,非曩時之豁如。上乃更加優賜,拜監察御史。 中書舍人髙季輔上言:外官卑品,猶未得祿,飢寒切身,難保清白。今倉廩浸實,宜量加優給,然後可責以不貪,嚴設科禁。又密王元曉等皆陛下之弟,比見帝子拜諸叔,叔皆答拜,紊亂昭穆,宜訓之以禮。書奏,上善之。 西突厥咄陸可汗卒,其弟同娥設立,是為沙鉢羅咥利失可汗。

九年春正月,党項先内屬者皆叛歸吐谷渾。三月庚辰,洮州羌叛入吐谷渾,殺刺史孔長秀。 壬辰,赦天下。乙酉,鹽澤道行軍揔管髙甑生擊叛羌,破之。 庚寅,詔民貲分三等,未盡其詳,宜分九等。 上謂魏徵曰:齊後主、周天元皆重斂百姓,厚自奉養,力竭而亡。譬如饞人自噉其肉,肉盡而斃,何其愚也。然二主孰為優劣?對曰:齊後主懦弱,政出多門;周天元驕暴,威福在己。雖同為亡國,齊主尤劣也。 夏,閏四月,癸酉,任城王道宗敗吐谷渾於庫山。吐谷渾可汗伏允悉燒野草,輕兵走入磧。諸將以為馬無草疲瘦,未可深入。侯君集曰:不然。曏者段志?軍還,纔及鄯州,虜已至其城下,蓋虜猶完實,衆為之用故也。今一敗之後,䑕逃鳥散,斥候亦絶,君臣攜離,父子相失,取之易於拾芥。此而不乘,後必悔之。李靖從之。中分其軍為兩道:靖與薛萬均、李大亮由北道,君集與任城王道宗由南道。戊子,靖部將薛孤兒敗吐谷渾於曼頭山,斬其名王,大獲雜畜以充軍食。癸巳,靖等敗吐谷渾於牛心堆,又敗諸赤水源侯君集。任城王道宗引兵行無人之境二千餘里,盛夏降霜,經破邏真谷,其地無水,人齕冰,馬噉雪。五月,追及伏允於烏海,與戰,大破之,獲其名王薛萬均、薛萬徹。又敗天柱王於赤海。上皇自去秋得風疾,庚子,崩於垂拱殿。甲辰,羣臣請上準遺誥視軍國大事,上不許。乙巳,詔太子承乾於東宫平決庶政。 赤水之戰,薛萬均、薛萬徹輕騎先進,為吐谷渾所圍,兄弟皆中槍失馬,步鬭從騎死者什六七。左領軍將軍契苾何力將數百騎救之,竭力奮擊,所向披靡,萬均、萬徹由是得免。李大亮敗吐谷渾於蜀渾山,獲其名王二十人。將軍執失思力敗吐谷渾於居茹川。李靖督諸軍經積石山河源至且末,窮其西境,聞伏允在突倫川,將奔于闐。契苾何力欲追襲之,薛萬均懲其前敗,固言不可。何力曰:虜非有城郭,隨水草遷徙,若不因其聚居襲取之,一朝雲散,豈得復傾其巢穴邪!自選驍騎千餘,直趣突倫川,萬均乃引兵從之。磧中

乏水,將士刺馬血飲之,襲破伏允牙帳,斬首數千級,獲雜畜二十餘萬,伏允脫身走,俘其妻子。侯君集等。進逾星宿川,至柏海,還與李靖軍合。大寧王順,隋氏之甥,伏允之嫡子也,為侍中於隋,久不得歸。伏允立侍子為太子,及歸,意常怏怏。㑹李靖破其國,國人窮蹙,怨天柱王。順因衆心斬天柱王,舉國請降。伏允帥千餘騎逃磧中,十餘日,衆散稍盡,為左右所殺。國人立順為可汗。壬子,李靖奏平吐谷渾。乙卯,詔復其國,以慕容順為西平郡王,趉故吕烏甘豆可汗。上慮順未能服其衆,仍命李大亮將精兵數千為其聲援。 六月,己丑,羣臣復請聽政,上許之,其細務仍委太子,太子頗能聽斷。是後,上每出行幸,常令居守監國。 秋,七月,庚子,鹽澤道行軍副揔管劉德敏擊叛羌,破之。 丁巳,詔山陵依漢長陵故事,務存隆厚,期限既促,功不能及。祕書監虞世南上疏,以爲:聖人薄葬其親,非不孝也。深思逺慮,以厚葬適足爲親之累,故不爲耳。昔張釋之言,使其中有可欲,雖錮南山猶有隙。劉向言:死者無終極,而國家有廢興。釋之之言,爲無窮計也。其言深切,誠合至理。伏惟陛下聖德,度越唐、虞,而厚葬其親,乃以秦、漢爲法,臣竊爲陛下不取。雖復不藏金玉,後世但見丘壟如此其大,安知其中無金玉邪!且今釋服已依霸陵,而丘壟之制,獨依長陵,恐非所宜。伏願依白虎通爲三仞之墳,器物制度,率皆節損,仍刻石立之陵旁,别書一通,藏之宗廟,用為子孫永久之灋。疏奏,不報。世南復上疏,以為漢天子即位,即營山陵,逺者五十餘年,今以數月之間為數十年之功,恐於人力有所不逮。上乃以世南疏授有司,令詳處其宜。房?齡等議,以為:漢長陵髙九丈,原陵髙六丈。今九丈則太崇,三仭則太卑,請依原陵之制。從之。 辛亥,詔:國初草創,宗廟之制未備,今將遷祔,宜令禮官詳議。諫議大夫朱子奢請立三昭三穆而虚太祖之位。於是增修太廟,祔?農府君及髙祖并舊神主四為六室。房?齡等議以涼武昭王為始祖,左庶子于志寧議,以為武昭王非王業所因,不可為始祖。上從之。 党項寇疊州。 李靖之擊吐谷渾也,厚賂党項,使為鄉導。党項酋長拓跋赤辭來謂諸將曰:隋人無信,喜暴掠我。今諸軍茍無異心,我請供其資糧;如或不然,我將據險以塞諸軍之道。諸將與之盟而遣之。赤水道行軍揔管李道彦行至闊水,見赤辭無備,襲之,獲牛羊數千頭。於是羣羌怨怒,屯野狐峽,道彦不得進。赤辭擊之,道彦大敗,死者數萬,退保松州。左驍衞將軍樊興逗遛失軍期,士卒失亡多,乙卯,道彦、興皆坐減死徙邊。上遣使勞諸將於大斗拔谷。薛萬均排毁契苾何力,自稱已功,何力不勝忿,拔刀起,欲殺萬均,諸將救止之。上聞之,以讓何力,何力具言其狀。上怒,欲解萬均官以授何力,何力固辭曰:陛下以臣之故解萬均官,羣胡無知,以陛下為重胡輕漢,轉相誣告,馳競必多。且使胡人謂諸將皆如萬均,將有輕漢之心。上善之而止。尋令宿衞北門,檢校屯營事,尚宗女臨洮縣主。岷州都督、鹽澤道行軍揔管髙甑生後軍期,李靖按之,甑生恨靖,誣告靖謀反,按驗無狀。八月庚辰,甑生坐減死徙邊。或言甑生秦府功臣,寛其罪,上曰:甑生違李靖節度,又誣其反,此而可寛,法將安施。且國家自起晉陽,功臣多矣,若甑生獲免,則人人犯法,安可復禁乎!我於舊勲,未嘗忘也,為此不敢赦耳。李靖自是闔門杜絶賓客,雖親戚不得妄見也。 上欲自詣園陵,羣臣以上哀毁羸瘠,固諫而止。 冬,十月,乙亥,處月初遣使入貢。處月、處密,皆西突厥之别部也。 庚寅,葬太武皇帝於獻陵,廟號髙祖。以穆皇后祔葬,加號太穆皇后。 十一月庚戌,詔議於太原立髙祖廟。祕書監顔師古議,以為寢廟應在京師,漢世郡國立廟,非禮。乃止。 戊午,以光祿大夫蕭瑀為特進,復令參預政事。上曰:武德六年以後,髙祖有廢立之心而未定,我不為兄弟所容,實有功髙不賞之懼。斯人也,不可以利誘,不可以死脅,真社稷臣也。因賜瑀詩曰:疾風知勁草,版蕩識誠臣。又謂瑀曰:卿之忠直,古人不過,然善惡太明,亦有時而失。瑀再拜謝。魏徵曰:瑀違衆孤立,唯陛下知其忠勁。曏不遇聖明,求免難矣。 特進李靖上書,請依遺誥,御常服,臨正殿,弗許。 吐谷渾甘豆可汗久質中國,國人不附,竟為其下所殺。子燕王諾曷鉢立。諾曷鉢幼,大臣爭權,國中大亂。十二月,詔兵部尚書侯君集等將兵援之,先遣使者諭解,有不奉詔者,隨宜討之。

十年春,正月,甲午,上始親聽政。 辛丑,以突厥拓設阿史那社爾為左驍衞大將軍。社爾,處羅可汗之子也,年十一,以智略聞。可汗以為拓設建牙於磧北,與欲谷設分統敕勒諸部,居官十年,未嘗有所賦斂。諸設或鄙其不能為富貴,社爾曰:部落茍豐,於我足矣。諸設慙服。及薛延陀叛,攻破欲谷設,社爾兵亦敗,將其餘衆走保西陲。頡利可汗既亡,西突厥亦亂,咄陸可汗兄弟爭國。社爾詐往降之,引兵襲破西突厥,取其地幾半,有衆十餘萬,自稱荅布可汗。社爾乃謂諸部曰:首爲亂破我國者,薛延陀也。我當爲先可汗報仇擊滅之。諸部皆諫曰:新得西方,宜且留鎮撫。今遽捨之,逺去,西突厥必來取其故地。社爾不從,擊薛延陀於磧北,連兵百餘日。㑹咥利失可汗立,社爾之衆苦於乆役,多弃社爾逃歸。薛延陀縱兵擊之,社爾大敗,走保髙昌。其舊兵在者纔萬餘家,又畏西突厥之逼,遂帥衆來降。敕處其部落於靈州之北,留社爾於長安,尚皇妹南陽長公主,典屯兵於苑内。癸丑,徙趙王元景爲荆王,魯王元昌爲漢王,鄭王元禮爲徐王,徐王元嘉爲韓王,荆王元則爲彭王,滕王元懿為鄭王,吳王元軌為霍王,豳王元鳳為虢王,陳王元慶為道王,魏王靈虁為燕王,蜀王恪為吳王,越王泰為魏王,燕王祐為齊王,梁王愔為蜀王,郯王惲為蔣王,漢王貞為越王,申王慎為紀王。二月,乙丑,以元景為荆州都督,元昌為梁州都督,元禮為徐州都督,元嘉為潞州都督,元則為遂州都督,靈蘷為幽州都督,恪為潭州都督,泰為相州都督,祐為齊州都督,愔為益州都督,惲為安州都督,貞為揚州都督。泰不之官,以金紫光祿大夫張亮爲長史,行都督事。上以泰好文學,禮接士大夫,特命於其府别置文學館,聽自引召學士。三月丁酉,吐谷渾王諾曷鉢遣使請頒厯行年號,遣子弟入侍,並從之。丁未,以諾曷鉢為河源郡王、烏地也拔勤豆可汗。 癸丑,諸王之藩,上與之别,曰:兄弟之情,豈不欲常共處邪?但以天下之重,不得不爾。諸子尚可復有,兄弟不可復得!因流涕嗚咽不能止。 夏,六月,壬申,以温彦博為右僕射,太常卿楊師道為侍中。 侍中魏徵屢以目疾求為散官,上不得已,以徵為特進,仍知門下事。朝章國典,參議得失,徒、流以上罪,詳事聞奏,其祿賜及吏卒並同職事。長孫皇后性仁孝儉素,好讀書,常與上從容商畧古事,因而獻替,裨益?多。上或以非罪譴怒宫人,后亦陽怒,請自推鞫,因命囚繫,候上怒息,徐為申理。由是宫壼之中,刑無枉濫。豫章公主早喪其母,后収養之,慈愛逾於所生。妃嬪以下有疾,后親撫視,輟己之藥膳以資之,宫中無不愛戴。訓諸子常以謙儉為先。太子乳母遂安夫人嘗白后,以東宫器用少,請奏益之。后不許,曰:為太子,患在德不立,名不揚,何患無器用邪?上得疾,累年不愈,后侍奉晝夜不離側,常繫毒藥於衣帶,曰:若有不諱,義不獨生。后素有氣疾,前年從上幸九成宫,柴紹等中夕告變,上擐甲出閤問狀,后扶疾以從,左右止之,后曰:上既震驚,吾何心自安!由是疾遂甚。太子言於后曰:醫藥備盡而疾不瘳,請奏赦罪人,及度人入道,庶獲㝠福。后曰:死生有命,非智力所移。若為善有福,則吾不為惡;如其不然,妄求何益?赦者,國之大事,不可數下。道釋異端之教,蠧國病民,皆上素所不為,奈何以吾一婦人,使上為所不為乎?必行汝言,吾不如速死。太子不敢奏,私以語房?齡,?齡白上,上哀之,欲為之赦,后固止之。及疾篤,與上訣。時房?齡以譴歸第,后言於上曰:?齡事陛下久,小心慎密,竒謀祕計,未嘗宣泄。茍無大故,願勿棄之。妾之本宗,因緣葭莩,以致祿位,既非德舉,易致顛危。欲使其子孫保全,慎勿處之權要,但以外戚奉朝請足矣。妾生無益於人,不可以死害人,願勿以丘壟勞費天下,但因山為墳,器用瓦木而已。仍願陛下親君子,逺小人,納忠諫,屏讒慝,省作役,止遊畋,妾雖没於九泉,誠無所恨。兒女輩不必令來,見其悲哀,徒亂人意。因取衣中毒藥以視上曰:妾於陛下不豫之日,誓以死從乘輿,不能當吕后之地耳。己卯,崩于立政殿。后嘗采自古婦人得失事為女則三十卷。又嘗著論駮漢明德馬后,以不能抑退外親,使當朝貴盛,徒戒其車如流水,馬如龍,是開其禍敗之源而防其末流也。及崩,宫司并女則奏之,上覽之悲慟,以示近臣曰:皇后此書,足以垂範百世。朕非不知天命而為無益之悲,但入宫不復聞規諫之言,失一良佐,故不能忘懷耳。乃召房?齡使復其位。秋,八月,丙子,上謂羣臣曰:朕開直言之路,以利國也。而比來上封事者,多訐人細事,自今復有為是者,朕當以讒人罪之。 冬,十一月,庚午,葬文德皇后於昭陵。將軍段志?、宇文士及分統士衆出肅章門,帝夜使宫官至二人所,士及開營内之,志?閉門不納,曰:軍門不可夜開。使者曰:此有手敕。志?曰:夜中不辨真偽。竟留使者。至明,帝聞而歎曰:真將軍也!帝復為文刻之石,稱皇后節儉,遺言薄葬,以為盜賊之心,止求珍貨,既無珍貨,復何所求?朕之本志,亦復如此。王者以天下為家,何必物在陵中,乃為己有。今因九嵕山為陵,鑿石之工纔百餘人,數十日而畢。不藏金玉,人馬器皿,皆用土木,形具而已。庶幾姦盜息心,存没無累,當使百世子孫奉以為灋。上念后不已,於苑中作層觀以望昭陵,嘗引魏徵同登,使視之。徵熟視之,曰:臣昏眊,不能見。上指示之,徵曰:臣以為陛下望獻陵,若昭陵,則臣固見之矣。上泣,為之毁觀。 十二月,戊寅,朱俱波、甘棠遣使入貢。朱俱波在葱嶺之北,去?州二千八百里。甘棠在大海南。上曰:中國既安,四夷自服,然朕不能無懼。昔秦始皇威振胡、越,二世而亡,唯諸公匡其不逮耳。 魏王泰有寵於上,或言三品以上多輕魏王,上怒,引三品以上作色讓之曰:隋文帝時,一品以下皆為諸王所顛躓,彼豈非天子兒邪?朕但不聽諸子縱横耳。聞三品以上皆輕之,我若縱之,豈不能折辱公輩乎?房?齡等皆惶懼流汗拜謝。魏徵獨正色曰:臣竊計當今羣臣,必無敢輕魏王者。在禮,臣子一也。春秋:王人雖微,序於諸侯之上。三品以上皆公卿,陛下所尊禮。若紀綱大壞,固所不論。聖明在上,魏王必無頓辱羣臣之理。隋文帝驕其諸子,使多行無禮,卒皆夷滅,又足法乎?上悅曰:理到之語,不得不服。朕以私愛忘公義,曏者之忿,自謂不疑,及聞徵言,方知理屈。人主發言,何得容易乎!上曰:灋令不可數變,數變則煩,官長不能盡記。又前後差違,吏得以爲姦。自今變灋,皆宜詳慎而行之。 治書侍御史權萬紀上言:宣、饒二州銀大發,采之歲可得數百萬緍。上曰:朕貴爲天子,所乏者非財也,但恨無嘉言可以利民耳。與其多得數百萬緡,何如得一賢才。卿未嘗進一賢,退一不肖,而專言稅銀之利。昔堯、舜抵璧於山,投珠於谷,漢之桓、靈乃聚錢爲私藏。卿欲以桓、靈俟我邪?是日,黜萬紀使還家。 是嵗,更命統軍為折衝都尉,别將為果毅都尉。凡十道,置府六百三十四。而關内二百六十二、皆?諸衞及東宫六率。凡上府兵千二百人、中府千人、下府八百人。三百人為團、團有校尉。五十人為隊、隊有正。十人為火、火有長。毎人兵甲糧裝各有數。皆自備、輸之庫。有征行則給之。年二十為兵、六十而免。其能騎射者為越騎,其餘為步兵。每歲季冬,折衝都尉帥其屬教戰,當給馬者,官予其直市之。凡當宿衞者畨上,兵部,以逺近給畨逺。疎近數皆一月而更。

十一年春正月,徙鄶王元裕為鄧王,譙王元名為舒王。辛卯,以吳王恪為安州都督,晉王治為并州都督,紀王慎為秦州都督。將之官,上賜書戒敕曰:吾欲遺汝珍玩,恐益驕奢,不如得此一言耳。 上作飛山宫。庚子,特進魏徵上疏,以為:煬帝恃其富彊,不虞後患,窮奢極欲,使百姓困窮,以至身死人手,社稷為墟。陛下撥亂返正,宜思隋之所以失,我之所以得,撤其峻宇,安於卑宮。若因基而增廣,襲舊而加飾,此則以亂易亂,殃咎必至,難得易失,可不念哉! 房?齡等先受詔定律令,以為舊法兄弟異居,蔭不相及,而謀反連坐皆死,祖孫有蔭而止應配流。據禮論情,深為未愜。今定律,祖孫與兄弟緣坐者俱配役。從之。自是比古死刑,除其太半,天下稱賴焉。?齡等定律五百條,立刑名二十等,比隋律減大辟九十二條,減流入徒者七十一條。凡削煩去蠧、變重為輕者,不可勝紀。又定令一千五百九十餘條。武德舊制,釋奠於太學,以周公為先聖,孔子配饗。?齡等建議停祭周公,以孔子為先聖,顔囘配饗。又刪武德以來敕格,定留七百條,至是頒行之。又定枷、杻、鉗、鏁、杖、笞,皆有長短廣狹之制。自張藴古之死,法官以出罪為戒,時有失入者,又不加罪。上嘗問大理卿劉德威曰:近日刑網稍密,何也?對曰:此在主上,不在羣臣。人主好寛則寛,好急則急。律文失入減三等,失出減五等。今失入無辜,失出更獲大罪,是以吏各自免,競就深文,非有教使之然,畏罪故耳。陛下儻一斷以律,則此風立變矣。上悦,從之,由是斷獄平允。 上以漢世豫作山陵,免子孫蒼猝勞費,又志在儉葬,恐子孫從俗奢靡。二月,丁巳,自為終制,因山為陵,容棺而已。 甲子,上行幸洛陽宫。 上至顯仁宫,官吏以闕儲偫,有被譴者。魏徵諫曰:陛下以儲偫譴官吏,臣恐承風相扇,異日民不聊生,殆非行幸之本意也。昔煬帝諷郡縣獻食,視其豐儉以為賞罰,故海内叛之。此陛下所親見,奈何欲效之乎!上驚曰:非公不聞此言!因謂長孫無忌等曰:朕昔過此,買飯而食,僦舍而宿。今供頓如此,豈得猶嫌不足乎! 三月,丙戌朔,日有食之。 庚子,上宴洛陽宫西苑,泛積翠池,顧謂侍臣曰:煬帝作此宫苑,結怨於民,今悉為我有,正由宇文述、虞世基、裴藴之徒内為諂諛,外蔽聰明故也,可不戒哉! 房?齡、魏徵上所定新禮一百三十八篇,丙午,詔行之。以禮部尚書王珪為魏王泰師,上謂泰曰:汝事珪,當如事我。泰見珪輒先拜,珪亦以師道自居。珪子敬直,尚南平公主。先是,公主下嫁,皆不以婦禮事舅姑。珪曰:今主上欽明,動循禮法,吾受公主謁見,豈為身榮,所以成國家之美耳。乃與其妻就席坐,令公主執笄行盥饋之禮。是後公主始行婦禮,自珪始。 羣臣復請封禪,上使秘書監顔師古等議其禮,房?齡裁定之。 夏,四月,己卯,魏徵上疏,以為:人主善始者多,克終者寡,豈取之易而守之難乎?蓋以殷憂則竭誠以盡下,安逸則驕恣而輕物。盡下則胡、越同心,輕物則六親離德,雖震之以威怒,亦皆貌從而心不服故也。人主誠能見可欲則思知足;將興繕則思知止;處髙危則思謙降;臨滿盈則思挹損;遇逸樂則思撙節,在宴安則思後患,防壅蔽則思延納,疾讒邪則思正己;行爵賞則思因喜而僭,施刑罰則思因怒而濫。兼是十思,而選賢任能,固可以無為而治,又何必勞神苦體,以代百司之任哉!

資治通鑑卷第一百九十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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