齊紀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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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12-06 21:59

齊紀五

髙宗明皇帝上

建武元年春正月丁未,攺元隆昌,大赦。 雍州刺史晉安王子懋以主幼時艱,密爲自全之計,令作部造仗。征南大將軍陳顯逹屯襄陽,子懋欲脅取以爲將。顯逹密啓西昌矦鸞,鸞徵顯逹爲車騎大將軍,徙子懋爲江州刺史,仍令留部曲助鎮襄陽。單將白直俠轂自隨。顯逹過襄陽,子懋謂曰:朝廷令身單身而返,身是天王,豈可過爾輕率!今猶欲將二三千人自隨,公意何如?顯逹曰:殿下若不留部曲,乃是大違敕㫖,其事不輕。且此間人亦難可收用。子懋黙然。顯逹因辭出,即發去。子懋計未立,乃之尋陽。 西昌。矦鸞將謀廢立,引前鎮西諮議參軍蕭衍與同謀。荆州刺史隨王子隆性温和,有文才,鸞欲徵之,恐其不從。衍曰:隨王雖有美名,其實庸劣,既無智謀之士,爪牙唯仗司馬垣歷生、武陵太守卞白龍耳。二人唯利是從,若啗以顯職,無有不來,隨王止須折簡耳。鸞從之,徵歷生爲太子左衞率,白龍爲游擊將軍,二人並至。續召子隆爲侍中。撫軍將軍、豫州刺史崔慧景,髙武舊將,鸞疑之,以蕭衍爲寜朔將軍,戍壽陽。慧景懼,白服出迎,衍撫安之。 辛亥,鬰林王祀南郊。戊午,拜崇安陵。 癸亥,魏主南巡。戊辰,過比干墓,祭以太牢。魏主自爲祝文曰:烏呼介士,胡不我臣! 帝寵幸中書舍人綦母珍之、朱隆之、直閤將軍曹道剛、周奉叔、宦者徐龍駒等。珍之所論薦,事無不允,內外要職,皆先論價,旬月之閒,家累千金,擅取官物及役作,不俟詔㫖。有司至相語云:寜拒至尊,敇不可違舍人命。帝以龍駒爲後閤舍人,常居含章殿,著黄綸帽,被貂裘,南面向案,代帝畫敕,左右侍直,與帝不異。帝自山陵之後,即與左右微服遊走市里,好於丗宗、崇安陵隧中擲塗賭跳,作諸鄙戲,極意賞賜左右動至百數十萬。每見錢,曰:我昔思汝一枚不得,今日得用汝未?丗祖聚錢上庫五億萬,齋庫亦出三億萬,金銀布帛不可勝計。鬰林王即位未朞,嵗所用垂盡,入主衣庫,令何后及寵姬以諸寳器相投,擊破碎之,用爲笑樂。蒸於丗祖幸姬霍氏,更其姓曰徐。朝事大小,皆决於西昌矦鸞。鸞數諫爭,帝多不從,心忌鸞,欲除之。以尚書右僕射鄱陽王鏘爲丗祖所厚,私謂鏘曰:公聞鸞於灋身如何?鏘素和謹,對曰:臣鸞於宗戚最長,且受寄先帝。臣等皆年少,朝廷所損,唯鸞一人,願陛下無以爲慮。帝退,謂徐龍駒曰:我欲與公共計取鸞,公既不同,我不能獨辦,且復小聽。衞尉蕭諶,丗祖之族子也,自丗祖在郢州,諶巳爲腹心,及即位,常典宿衞,機密之事,無不預聞。征南諮議蕭坦之,諶之族人也,嘗爲東宫直閤,爲丗宗所知,帝以二人祖父舊人,甚親信之。諶每請急出宿,帝通夕不寐,諶還乃安。坦之得出入後宫。帝褻狎宴遊,坦之皆在側。帝醉,後常裸袒,坦之輒扶持諌諭西昌矦鸞,欲有所諌,帝在後宫不出,唯遣諶、坦之徑進,乃得聞。逹何后亦淫泆,私於帝左右楊珉,與同寢處如伉儷,又與帝相愛狎,故帝恣之。迎后親戚入宫,以耀靈殿處之,齋閤通夜洞開,外内淆雜,無復分别。西昌矦鸞遣坦之入奏誅珉。何后流涕覆面曰:楊郎好年少,無罪,何可枉殺。坦之附耳語帝曰:外閒並云楊珉與皇后有情,事彰遐邇,不可不誅。帝不得巳許之。俄敇原之巳行刑矣。鸞又啓誅徐龍駒,帝亦不能違,而心忌鸞,益甚。蕭諶、蕭坦之見帝狂縱日甚,無復悛攺,恐禍及己,乃更回意附鸞,勸其廢立。隂爲鸞耳目,帝不之覺也。周奉叔恃勇挾勢,陵轢公卿,常翼單刀二十口自隨,出入禁闥,門衞不敢訶。每語人曰:周郎刀不識君。鸞忌之,使蕭諶、蕭坦之說帝,出奉叔爲外援,巳巳,以奉叔爲靑州刺史,曹道剛爲中軍司馬。奉叔就帝求千户,矦許之。鸞以爲不可,封曲江縣男,食三百户。奉叔大怒,於衆中攘刀厲色,鸞說諭之,乃受。奉叔辭畢,將之鎮,部伍巳出,鸞與蕭諶稱敇,召奉叔於省中,敺殺之。啓云:奉叔慢朝廷。帝不獲巳,可其奏。溧陽令錢唐杜文謙嘗爲南郡王侍讀,前此說綦母珍之曰:天下事可知,灰盡粉滅,匪朝伊夕。不早爲計,吾徒無?矣。珍之曰:計將安出?文謙曰:先帝舊人,多見擯斥,今召而使之,誰不慷慨?近聞王洪範與宿衞將萬靈㑹等共語,皆攘袂搥牀。君其密報周奉叔,使萬靈㑹等殺蕭諶,則宫內之兵皆我用也。即勒兵入尚書,斬蕭令,兩都伯力耳。今舉大事亦死,不舉事亦死,二死等耳,死社稷可乎?若遲疑不斷,復少日録君,稱敕賜死,父母爲殉,在眼中矣。珍之不能用。及鸞殺奉叔,并收珍之、文謙殺之。 乙亥,魏主如洛陽西宫。中書侍郎韓顯宗上書陳四

事,其一以爲:竊聞輿駕今夏不巡三齊,當幸中山;往冬輿駕停鄴,當農隙之時,猶比屋供奉,不勝勞費。况今蠶麥方急,將何以堪命!且六軍涉暑,恐生癘疫,臣願早還北京,以省諸州供張之苦,成洛都營繕之役。其二以爲洛陽宫殿故基,皆魏明帝所造,前丗巳譏其奢,今兹營繕,宜加裁損。又頃來北都富室,競以第舎相尚,宜因遷徙,爲之制度,及端廣衢路,通利溝渠。其三以爲陛下之還洛陽,輕將從騎,王者於闈闥之内,猶施警蹕,況涉履山河而不加三思乎?其四以爲:陛下耳聽灋音,目翫墳典,口對百辟,心虞萬機,景?而食,夜分而寢。加以孝思之至,隨時而深,文章之業,日成篇卷。雖叡明所用,未足爲煩,然非所以嗇神養性,保無疆之祚也。伏願陛下垂拱司契,而天下治矣。帝頗納之。顯宗,麒麟之子也。顯宗又上言,以爲:州郡貢察,徒有秀、孝之名,而無秀、孝之實。朝廷但檢其門望,不復彈坐。如此,則可令别貢門望,以叙士人,何假冒秀、孝之名也!夫門望者,乃其父祖之遺烈,亦何益於皇家!益於時者,賢才而巳。苟有其才,雖屠釣奴虜,聖王不恥以爲臣;苟非其才,雖三后之㣧墜於皁?矣。議者或云:今丗等無竒才,不若取士於門,此亦失矣。豈可以丗無周、邵,遂廢宰相邪?但當校其寸長銖重者先叙之,則賢才無遺矣。又刑罸之要,在於明當,不在於重。苟不失有罪,雖捶撻之薄,人莫敢犯;若容可僥幸,雖參夷之嚴,不足懲禁。今內外之官,欲邀當時之名,爭以深酷爲無私,迭相敦厲,遂成風俗。陛下居九重之內,視人如赤子;百司分萬務之任,遇下如仇讎。是則堯、舜止一人,而桀、紂以千百。和氣不至,蓋由於此。謂宜敕示百僚,以惠元元之命。又昔周居洛邑,猶存宗周;漢遷東都,京兆置尹。案春秋之義,有宗廟曰都,無曰邑。況代京宗廟,山陵所託,王業所基,其爲神鄉福地,實亦逺矣。今便同之郡國,臣竊不安。謂宜建畿置尹,一如故事,崇本重舊,光示萬葉。又古者四民異居,欲其業專志定也。太祖道武皇帝創基撥亂,日不暇給,然猶分别士庶,不令雜居,工伎屠沽,各有攸處。但不設科禁,乆而混殽。今聞洛邑居民之制,專以官位相從,不分族?。夫官位無常,朝榮夕悴,則是衣冠皁?,不日同處矣。借使一里之內,或調習歌舞,或講肄詩書,縱羣兒隨其所之,則必不棄歌舞而從詩書矣。然則使工伎之家習士人風禮,百年難成;士人之子,効工伎容態,一朝而就。是以仲尼稱里仁之美,孟母勤三徙之訓,此乃風俗之原,不可不察。朝廷每選人士,校其一㛰一宦,以爲升降,何其宻也!至於度地居民,則清濁連甍,何其略也。今因遷徙之初,皆是公地,分别工伎,在於一言,有何可疑,而闕盛美?又南人昔有淮北之地,自比中華,僑置郡縣。自歸附聖化,仍而不攺,名實交錯,文書難辨。宜依地理舊名,一皆釐革,小者并合,大者分置。及中州郡縣,昔以户少併省,今民口既多,亦可復舊。又君人者以天下爲家,不可有所私。倉庫之儲,以供軍國之用,自非有功德者,不當加賜。在朝諸貴,受禄不輕,比來頒賚,動以千計,若分以賜鰥寡孤獨之民,所濟實多。今直以與親近之臣,殆非周急不繼富之謂也。帝覽奏,甚善之。 二月,乙丑,魏主如河隂,規方澤。 辛卯,帝祀明堂。 司徒參軍劉斆等聘于魏。 丙申,魏徙河南王幹爲趙郡王,潁川王雍爲髙陽王。 壬寅,魏主北巡;癸卯,濟河。三月,壬申,至平城,使羣臣更論遷都利害,各言其志。燕州刺史穆羆曰:今四方未定,未宜遷都。且征伐無馬,將何以克!帝曰:廐牧在代,何患無馬!今代在?山之北,九州之外,非帝王之都也。尚書于果曰:臣非以代地爲勝,伊、洛之美也。但自先帝以來,乆居於此,百姓安之。一旦南遷,衆情不樂。平陽公丕曰:遷都大事,當迅之卜筮。帝曰:昔周、邵聖賢,乃能卜宅,今無其人,卜之何益?且卜以決疑,不疑何卜?黄帝卜而龜焦,天老曰吉,黄帝從之。然則至人之知未然,審於龜矣。王者以四海爲家,或南或北,何常之有!朕之逺祖,丗居北荒,平文皇帝始都東木根山,昭成皇帝更營盛樂,道武皇帝遷于平城。朕幸屬勝殘之運,何爲獨不得遷乎!羣臣不敢復言。羆,壽之孫,果烈之弟也。癸酉,魏主臨朝堂,部分遷留。 夏,四月,庚辰,魏罷西郊祭天。 辛巳,武陵昭王曅卒。 戊子,竟陵文宣王子良以憂卒。帝常憂子良爲變,聞其卒,甚喜  ○臣光曰:孔子稱鄙夫不可與事君,未得之,患得之;既得之,患失之;苟患失之,無所不至。王融乗危徼幸,謀易嗣君。子良當時賢王,雖素以忠慎自居,不免憂死,迹其所以然,正由融速求富貴而巳。輕躁之士,烏可近哉!  巳亥,魏罷。五月五日、七月七日,饗祖考。 魏録尚書事廣陵王羽奏:令文每嵗終,州鎮列屬官治狀,及再考,則行黜陟。去十五年,京官盡經考爲三等,今巳三載,臣輒凖外考,以定京官治行。魏主曰:考績事重,應?朕聽,不可輕發,且俟至秋。 閏月,丁卯,鎮軍將軍鸞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。 戊辰,以新安王昭文爲楊州刺史。 五月,甲戌朔,日有食之。 六月,己巳,魏遣兼貟外散騎常侍盧昶、兼貟外散騎侍郎王清石來聘。昶,度丗之子也。清石丗仕江南。魏主謂清石曰:卿勿以南人自嫌,彼有知識,欲見則見,欲言則言。凡使人以和爲貴,勿迭相矜夸,見於辭色,失將命之體也。 秋,七月,乙亥,魏以宋王劉昶爲使持節、都督吳、越、楚諸軍事、大將軍,鎮彭城。魏主親餞之,以王肅爲昶府長史。昶至鎮,不能撫接義故,卒無成功。 壬午,魏安定靖王休卒。自卒至殯,魏主三臨其第,葬之如尉元之禮,送之出郊,慟哭而返。 壬戌,魏主北巡 西昌。矦鸞既誅徐龍駒、周奉叔,而尼媪外入者頗傳異語。中書令何胤以后之從叔爲帝所親,使直殿省。帝與胤謀誅鸞,令胤受事,胤不敢當,依違諫説,帝意復止。乃謀出鸞於西州。中敇用事,不復?咨於鸞。是時蕭諶、蕭坦之握兵權,左僕射王晏揔尚書事,諶密召諸王典籖,約語之,不許諸王外接人物。諶親要日乆,衆皆憚而從之。鸞以其謀告王晏,晏聞之響應。又告丹楊尹徐孝嗣,孝嗣亦從之。驃騎録事南陽樂豫謂孝嗣曰:外傳籍籍,似有伊、周之事。君蒙武帝殊常之恩,荷託附之重,恐不得同人此舉。人笑褚公,至今齒冷。孝嗣心然之,而不能從。帝謂蕭坦之曰:人言鎮軍與王晏、蕭諶欲共廢我,似非虚傳。卿所聞云何?坦之曰:天下寜當有此,誰樂無事廢天子邪?朝貴不容造此論,當是諸尼姥言耳,豈可信邪!官若無事,除此三人,誰敢自保!直閤將軍曹道剛疑外間有異,密有處分,謀未能發。時始興內史蕭季敞、南陽太守蕭潁基皆內遷,諶欲待二人至,藉其勢力以舉事。鸞慮事變,以告坦之。坦之馳謂諶曰:廢天子,古來大事,比聞曹道剛、朱隆之等轉巳猜疑。衞尉明曰:若不就事,無所復及。弟有百嵗母,豈能坐聽禍敗,正應作餘計耳。諶惶遽從之。壬辰,鸞使蕭諶先入宫,遇曹道剛及中書舍人朱隆之,皆殺之。直後徐僧亮盛怒,大言於衆曰:吾等荷恩,今日應死報!又殺之。鸞引兵自尚書入雲龍門,戎服加朱衣於上,比入門,三失履,王晏、徐孝嗣、蕭坦之、陳顯逹、王廣之、沈文季皆隨其後。帝在壽昌殿,聞外有變,猶密爲手敇呼蕭諶,又使閉內殿諸房閤。俄而諶引兵入壽昌閤,帝走趨徐姬房,拔劒自刺,不入,以帛纒頸,輿接出延德殿。諶初入殿,宿衞將士皆操弓楯,欲拒戰,諶謂之曰:所取自有人,卿等不須動。宿衞素?服於諶,皆信之。及見帝出,各欲自奮,帝竟無一言。行至西弄,弑之,輿尸出殯徐龍駒宅,葬以王禮,徐姬及諸嬖倖皆伏誅。鸞既執帝,欲作太后令,徐孝嗣於袖中出而進之,鸞大恱。癸巳,以太后令追廢帝爲鬱林王,又廢何后爲王妃,迎立新安王昭文。吏部尚書謝瀹方與客圍棊左右,聞有變,驚走報瀹。瀹每下子,輒云其當有意,竟局,乃還齋卧,竟不問外事。大匠卿虞悰竊歎曰:王、徐遂縛袴廢天子,天下豈有此理邪!悰,嘯父之孫也。朝臣被召入宫,國子祭酒江斆至雲龍門,託藥發,吐車中而去。西昌矦鸞欲引中散大夫孫謙爲腹心,使兼衞尉,給甲仗百人。謙不欲與之同,輒散甲士,鸞亦不之罪也。丁酉,新安王即皇帝位,時年十五。以西昌矦鸞爲驃騎大將軍、録尚書事、楊州刺史、宣城郡公。大赦,攺元延興。辛丑,魏主至朔州。 八月,甲辰,以司空王敬則爲太尉,鄱陽王鏘爲司徒,車騎大將軍陳顯逹爲司空,尚書左僕射王晏爲尚書令。 魏主至隂山, 以始安王遥光爲南郡太守,不之官。遥光,鸞之兄子也。鸞有異志,遥光贊成之,凡大誅賞,無不預謀。戊申,以中書郎蕭遥欣爲兖州刺史。遥欣,遥光之弟也,鸞欲樹置親黨,故用之。 癸丑,魏主如懐朔鎮;己未,如武川鎮;辛酉,如撫宜鎮;甲子,如柔?鎮;乙丑,南還;辛未,至平城。 九月,壬申朔,魏詔曰:三載考績,三考黜陟,可黜者不足爲遲,可進者大成賖緩。朕今三載一考,即行黜陟,欲令愚滯無妨於賢者,才能不擁於下位。各令當曹考其優劣爲三等。其上下二等,仍分爲三:六品巳下,尚書重問;五品巳上,朕將親與公卿論其善惡。上上者遷之,下下者黜之,中者守其本任。魏主之北巡也,留任城王澄銓簡舊臣,自公矦巳下有官者以萬數,澄品其優劣能否爲三等,人無怨者。壬午,魏主臨朝堂,黜陟百官,謂諸尚書曰:尚書樞機之任,非徒揔庶務、行文書而巳,朕之得失,盡在於此。卿等居官,年垂再朞,未嘗獻可替否,進一賢,退一不肖,此最罪之大者。又謂錄尚書事廣陵王羽曰:汝爲朕弟,居機衡之右,無勤恪之聲,有阿黨之迹。今黜汝録尚書、廷尉,但爲特進、太子太保。又謂尚書令陸叡曰:叔翻到省之初,甚有善稱。比來偏頗懈怠,由卿不能相導以義,雖無大責,宜有小罰。今奪卿禄一朞。又謂左僕射拓跋贊曰:叔翻受黜,卿應大辟,但以咎歸一人,不復重責。今解卿少師,削禄一朞。又謂左丞公孫良、右丞乞伏義受曰:卿亦應大辟,可以白衣守本官,冠服禄䘏盡從削奪。若三年有成,還復本任;無成,永歸南畒。又謂尚書任城王澄曰:叔神志驕傲,可解少保。又謂長兼尚書于果曰:卿不勤職事,數辭以疾,可解長兼,削禄一朞。其餘守尚書尉羽、盧淵等並以不軄,或解任,或黜官,或奪禄,皆靣數其過而行之。淵,昶之兄也。帝又謂陸叡曰:北人每言北俗質魯,何由知書!朕聞之,深用憮然。今知書者甚衆,豈皆聖人,顧學與不學耳。朕修百官,興禮樂,其志固欲移風易俗。朕爲天子,何必居中原?正欲卿等子孫漸染美俗,聞見廣博。若永居?北,復值不好文之主,不免面牆耳。對曰:誠如聖言。金日磾不入仕漢朝,何能七丗知名?帝甚恱。 鬱林王之廢也,鄱陽王鏘初不知謀,及宣城公鸞權勢益重,中外皆知其蓄不臣之志。鏘毎詣鸞,鸞常屣履至車後迎之,語及家國,言淚俱發,鏘以此信之。宫臺之內,皆屬意於鏘,勸鏘入宫發兵輔政。制局監謝粲說鏘及隨王子隆曰:二王但乗油壁車入宫,出天子置朝堂,夾輔號令,粲等閉城門上仗,誰敢不同?東城人正共縳送蕭令耳。子隆欲定計,鏘以上臺兵力既悉度東府,且慮事不捷,意甚猶豫。馬隊主劉巨,丗祖時舊人,詣鏘請閒,叩頭勸鏘立事。鏘命駕將入,復還內,與母陸太妃别,日暮,不成行。典籖知其謀,告之。癸酉,鸞遣兵二千人圍鏘第,殺鏘,遂殺子隆及謝粲等。於時太祖諸子,子隆最壯大,有才能,故鸞尤忌之。江州刺史晉安王子懋聞鄱陽隨王死,欲起兵,謂防閤吳郡陸超之曰:事成則宗廟獲安,不成猶爲義鬼。防閤丹陽董僧慧曰:此州雖小,宋孝武嘗用之。若舉兵向闕,以請鬱林之罪,誰能禦之!子懋母阮氏在建康,密遣書迎之。阮氏報其同母兄于謡之爲計。謡之馳告宣城公鸞。乙亥,假鸞黄?,內外纂嚴,遣中護軍王?邈討子懋。又遣軍主裴叔業與于謡之先襲尋陽,聲云爲郢府司馬。子懋知之,遣三百人守湓城。叔業泝流直上,至夜,回襲湓城,城局參軍樂賁開門納之。子懋聞之,帥府州兵力據城自守。子懋部曲多雍州人,皆勇躍願奮。叔業畏之,遣于謠之說子懋曰:今還都,必無過憂,正當作散官,不失富貴也。子懋既不出兵攻叔業,衆情稍沮。中兵參軍于琳之,瑶之兄也,說子懋重賂叔業,可以免禍。子懋使琳之往,琳之因說叔業取子懋。叔業遣軍主徐?慶將四百人隨琳之入州城,僚佐皆奔散,琳之從二百人拔白刃入齋。子懋罵曰:小人何忍行此!琳之以䄂鄣面,使人殺之。王?邈執董僧慧,將殺之,僧慧曰:晉安舉義兵,僕實豫其謀,得爲主人,死不恨矣。願至大斂畢,退就鼎鑊。?邈義之,具以白鸞,免死,配東冶。子懋子昭基九嵗,以方二寸絹爲書,參其消息,并遺錢五百行金。得逹,僧慧視之曰:郎君書也。悲慟而卒。于琳之勸陸超之逃亡,超之曰:人皆有死,此不足懼。吾若逃亡,非唯孤晉安之眷,亦恐田横客笑人。?邈等欲囚以還都,超之端坐俟命。超之門生謂殺超之當得賞,密自後斬之,頭墜而身不僵。?邈厚加殯斂,門生亦助舉棺,棺墜,壓其首,折頸而死。鸞遣平西將軍王廣之襲南兖州刺史、安陸王子敬。廣之至歐陽,遣部將濟隂、陳伯之先驅。伯之因城開獨入。斬子敬。鸞又遣徐?慶西上害諸王。臨海王昭秀爲荆州刺史,西中郎長史何昌㝢行州事。?慶至江陵,欲以便宜從事。昌㝢曰:僕受朝廷意寄,翼輔外藩。殿下未有愆失,君以一介之使來,何容即以相付邪!若朝廷必湏,殿下當自啓聞,更聽後㫖。昭秀由是得還建康。昌㝢,尚之之弟子也。鸞以吴興太守孔琇之行郢州事,欲使之殺晉熈王銶,琇之辭,不許,遂不食而死。琇之,靖之孫也。裴叔業自尋陽仍進向湘州,欲殺湘州刺史南平王銳。防閤周伯玉大言於衆曰:此非天子意,今斬叔業,舉兵匡社稷,誰敢不從!銳典籖叱左右斬之。乙酉,殺銳;又殺郢州刺史晉熈王銶、南豫州刺史宜都王鏗。 丁亥,以廬陵王子卿爲司徒,桂陽王鑠爲中軍將軍、

開府儀同三司。 冬,十月,丁酉,解嚴。 以宣城公鸞爲太傅、領大將軍、楊州牧、都督中外諸軍事,加殊禮,進爵爲王。宣城王謀繼大統,多引朝廷名士與參籌策。侍中謝朏心不願,乃求出爲吳興太守。至郡,致酒數斛遺其弟吏部尚書,瀹爲書曰:可力飲此,勿豫人事 ○

臣光曰:臣聞衣人之衣者,懐人之憂;食人之食者,死人之事。二謝兄弟比肩貴近,安享榮禄,危不預知。爲臣如此,可謂忠乎!

宣城王雖專國政,人情猶未服。王胛上有赤誌,驃騎諮議參軍考城江祏勸王出以示人。王以示晉壽太守王洪範曰:人言此是日月相,卿幸勿泄!洪範曰:公日月在軀,如何可隱!當轉言之。王母,祏之姑也。 戊戌,殺桂陽王鑠、衡陽王鈞、江夏王鋒、建安王子真、巴陵王子倫。鑠與鄱陽王鏘齊名,鏘好文章,鑠好名理,時人稱爲鄱、桂。鏘死,鑠不自安,至東府見宣城王,還,謂左右曰:向録公見接慇勤,流連不能巳,而面有慙色,此必欲殺我。是夕遇害。宣城王每殺諸王,常夜遣兵圍其第,斬?踰垣,呼譟而入,家貲皆封籍之。江夏王鋒有才行,宣城王嘗與之言遥光才力可委。鋒曰:遥光之於殿下,猶殿下之於髙皇,衞宗廟,安社稷,實有攸寄。宣城王失色。及殺諸王,鋒遺宣城王書,誚責之。宣城王深憚之,不敢於第收鋒,使兼祠官於太廟,夜,遣兵廟中收之。鋒出登車,兵人欲上車,鋒有力,手擊數人,皆仆地,然後死。宣城王遣典籖柯令孫殺建安王子真,子真走入牀下,令孫手牽出之,叩頭乞爲奴,不許而死。又遣中書舎人茹灋亮殺巴陵王子倫。子倫性英果,時爲南蘭陵太守,鎮琅邪,城有守兵,宣城王恐不肯就死,以問典籖華伯茂。伯茂曰:公若以兵取之,恐不可即辦;若委伯茂,一夫力耳。乃手自執酖逼之,子倫正衣冠出受詔,謂灋、亮曰:先朝昔滅劉氏,今日之事,理數固然。君是身家舊人,今衘此使,當由事不獲巳,此酒非勸酬之爵。因仰之而死,時年十六。灋、亮及左右皆流涕。初,諸王出鎮,皆置典籖,主帥一方之事,悉以委之。時入奏事,一嵗數返。時主輒與之閒語,訪以州事,刺史美惡,專繫其口。自刺史以下,莫不折節奉之,?慮弗及,於是威行州部,大爲姦利。武陵王曅爲江州,性烈直不可干。典籖趙渥之謂人曰:今出都易刺史。及見丗祖,盛毁之,曅遂免還。南海王子罕戍琅邪,欲暫游東堂,典籖姜秀不許。子罕還,泣謂母曰:兒欲移五步亦不得,與囚何異。邵陵王子貞嘗求熊白,厨人荅,典籖不在,不敢與。永明中,巴東王子響殺劉寅等,丗祖聞之,謂羣臣曰:子響遂反。戴僧靜大言曰:諸王都自應反,豈唯巴東。上問其故,對曰:天生無罪,而一時被囚,取一挺藕,一杯漿,皆諮籖帥,籖帥不在,則竟日忍渴。諸州唯聞有籖帥,不聞有刺史,何得不反!竟陵王子良嘗問衆曰:士大夫何意詣籖帥?參軍范雲曰:詣長史以下皆無益,詣籖帥立有倍本之價,不詣謂何!子良有愧色。及宣城王誅諸王,皆令典籖殺之,竟無一人能抗拒者。孔珪聞之,流涕曰:齊之衡陽、江夏最有意,而復害之,若不立籖帥,故當不至於此。宣城王亦深知典籖之弊,乃詔自今諸州有急事,當密以奏聞,勿復遣典籖入都。自是典籖之任浸輕矣。

蕭子顯論曰:帝王之子,生長富厚,期出閨閫,暮司方岳,防驕翦逸,積代常典。故輔以上佐,?自帝心,勞舊左右,用爲主帥,飲食遊居,動應聞啓。處地雖重,行已莫由,威不在身,恩未下及,一朝艱難揔至,望其釋位扶危,何可得矣!斯宋氏之餘風,至齊室而尤弊也。

癸卯,以寜朔將軍蕭遥欣爲豫州刺史,黄門郎蕭遥昌爲郢州刺史,輔國將軍蕭誕爲司州刺史。遥昌,遥欣之弟;誕,諶之兄也。 甲辰,魏以太尉東陽王丕爲太傅、録尚書事,留守平城。 戊申,魏主親告太廟,使髙陽王雍于烈奉遷神主于洛陽。辛亥,發平城, 海陵王在位,起居飲食,皆諮宣城王而後行。嘗思食蒸魚菜,太官令荅無録公命,竟不與。辛亥,皇太后令曰:嗣主沖幼,庶政多昧,且早嬰尫疾,弗克負荷。太傅宣城王㣧體宣皇,鍾慈太祖,宜入承寶命。帝可降封海陵王,吾當歸老别館。且以宣城王爲太祖第三子。癸亥,髙宗即皇帝位,大赦,攺元。以太尉王敬則爲大司馬,司空陳顯逹爲太尉,尚書令王晏加驃騎大將軍,左僕射徐孝嗣加中軍大將軍,中領軍蕭諶爲領軍將軍。度支尚書虞悰稱疾不陪位。帝以悰舊人,欲引參佐命,使王晏齎廢立事示悰。悰曰:主上聖明,公卿戮力,寜假朽老以贊惟新乎!不敢聞命。因慟哭。朝議欲糾之,徐孝嗣曰:此亦古之遺直。乃止。帝與羣臣宴,㑹詔功臣上酒,王晏等興席謝,瀹獨不起,曰:陛下受命,應天順人,王晏妄叨天功,以爲已力。帝大笑,解之。座罷,晏呼瀹共載還令省,欲相撫恱。瀹正色曰:君巢窟在何處!晏甚憚之。 丁卯,詔:藩牧、守宰,或有薦獻,事非任土,悉加禁斷。 己巳,魏主如信都。庚午,詔曰:比聞縁邊之蠻,多竊掠南土,使父子乖離,室家分絶。朕方蕩壹區宇,子育萬姓,若苟如此,南人豈知朝德哉!可詔荆、郢、東荆三州,禁勒蠻民,勿有侵暴。 十一月,癸酉,以始安王遥光爲楊州刺史。 丁丑,魏主如鄴。 庚辰,立皇子寶義爲晉安王,寶?

爲江夏王,寶源爲廬陵王,寶寅爲建安王,寶融爲隨郡王,寶攸爲南平王。 甲申,詔曰:邑宰禄薄,雖任土?貢,自今悉斷。 乙酉,追尊始安真王爲景皇,妃爲懿后。 丙戌,以聞喜公遥欣爲荆州刺史,豐城公遥昌爲豫州刺史。時上長子晉安王寶義有廢疾,諸子皆弱小,故以遥光居中,遥欣鎮撫上流。 戊子,立皇子寶卷爲太子。 魏主至洛陽,欲澄清流品,以尚書崔亮兼吏部郎。亮,道固之兄孫也。 魏主敇後軍將軍宁文福行牧地,福表石濟以西,河內以東,距河凡十里。魏主自代徙雜畜置其地,使福掌之,畜無耗失,以爲司衛監。初,丗祖平統萬及秦、涼,以河西水草豐美,用爲牧地,畜甚蕃息,馬至二百餘萬匹,橐駞半之,牛羊無數。及髙祖置牧場於河陽,常畜戎馬十萬匹。每嵗自河西徙牧并州,稍復南徙,欲其漸習水土,不至死傷,而河西之牧,愈更蕃滋。及正光以後,皆爲寇盜所掠,無孑遺矣。 永明中,御史中丞沈淵表百官年七十皆令致仕,並窮困私門。庚子,詔依舊銓叙。上輔政,所誅諸王,皆復屬籍,封其子爲矦。 上詐稱海陵㳟王有疾,數遣御師瞻視,因而殞之。葬禮並依漢東海㳟王故事。 魏郢州刺史韋珍在州有聲績,魏主賜以駿馬、榖帛,珍集境内孤貧者,悉散與之,謂之曰:天子以我能綏撫卿等,故賜以榖帛,吾何敢獨有之! 魏主以上廢海陵王自立,謀大舉入寇,㑹邊將言雍州刺史下邳曹虎遣使請降於魏。十一月,辛丑朔,魏遣行征南將軍薛真度督四將向襄陽,大將軍劉昶、平南將軍王肅向義陽,徐州刺史拓跋衍向鍾離,平南將軍廣平劉藻向南鄭。真度,安都從祖弟也。以尚書盧淵爲安南將軍,督襄陽前鋒諸軍。淵辭以不習軍旅,不許。淵曰:但恐曹虎爲周魴耳。 魏主欲變易舊風,壬寅,詔禁士民胡服,國人多不恱。通直散騎常侍劉芳,纘之族弟也,與給事黄門侍郎太原郭祚皆以文學爲帝所親禮,多引與講論及密議政事。大臣貴戚皆以爲踈已,怏怏有不平之色。帝使給事黄門侍郎陸凱私諭之曰:至尊但欲廣知古事,詢訪前丗灋式耳,終不親彼而相䟽也。衆意乃稍解。凱,馛之子也。 魏主欲自將入寇,癸卯,中外戒嚴。戊申,詔代民遷洛者復租賦三年。相州刺史髙閭上表稱:洛陽草創,曹虎既不遣質任,必非誠心,無宜輕舉。魏主不從。乆之,虎使竟不再來。魏主引公卿議行留之計,公卿或以爲宜止,或以爲宜行,帝曰:衆人紛紜,莫知所從,必欲盡行留之勢,宜有客主共相起發,任城、鎮南爲留議,朕爲行論,諸公坐聽得矣。長者從之。衆皆曰:諾。鎮南將軍李沖曰:臣等正以遷都草創,人思少安,爲内應者未得審諦,不宜輕動。帝曰:彼降欵虚實,誠未可知。若其虚也,朕巡撫淮甸,訪民疾苦,使彼知君德之所在,有北向之心。若其實也,今不以時應接,則失乗時之機,孤歸義之誠,敗朕大略矣。任城王澄曰:虎無質任,又使不再來,其詐可知也。今代都新遷之民,皆有戀本之心,扶老?幼,始就洛邑,居無一椽之室,食無甔石之儲。又冬月垂盡,東作將起,乃百堵皆興,俶載南畒之時,而驅之使擐甲執兵,泣當白刃,殆非歌舞之師也。且諸軍巳進,非無應接,若降欵有實,待既平樊沔,然後鑾輿順動,亦何晩之有?今率然輕?,上下疲勞,若空行空返,恐挫損天威,更成賊氣,非䇿之得者也。司空穆亮以爲宜行,公卿皆同之。澄謂亮曰:公輩在外之時,見張旗授甲,皆有憂色,平居論議,不願南征,何得對上即爲此語!面背不同,事涉欺佞,豈大臣之義,國士之體乎!萬一傾危,皆公輩所爲也。沖曰:任城王可謂忠於社稷。帝曰:任城以從朕者爲佞,不從朕者豈必皆忠!夫小忠者,大忠之賊,無乃似諸!澄曰:臣愚闇,雖涉小忠,要是竭誠謀國,不知大忠者竟何所據?帝不從。辛亥,發洛陽。以北海王詳爲尚書僕射,統留臺事;李沖兼僕射,同守洛陽;給事黄門侍郎崔休爲左丞,趙郡王幹都督中外諸軍事,始平王勰將宗子軍宿衞左右。休,逞之?孫也。戊辰,魏主至懸瓠。己巳,詔壽陽、鍾離、馬頭之師所獲男女皆放還南。曹虎果不降。魏主命盧淵攻南陽,淵以軍中乏糧,請先攻赭陽以取葉倉,魏主許之,乃與征南大將軍城陽王鸞、安南將軍李佐、荆州刺史韋珍共攻赭陽。鸞,長壽之子;佐,寶之子也。北襄城太守成公期閉城拒守。薛真度軍於沙堨,南陽太守房伯玉、新野太守劉思忌拒之。 先是,魏主遣中書監髙閭治古樂,㑹閭出爲相州刺史,是嵗表薦著作郎韓顯宗、太樂祭酒公孫崇參知鍾律,帝從之。

資治通鑑卷第一百三十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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