齊紀三
共 10242字,需浏览 21分钟
·
2023-12-06 21:59
齊紀三
丗祖武皇帝中
永明八年春正月,詔放隔城俘二千餘人還魏。 乙丑,魏主如方山;二月,辛未,如靈泉;壬申,還宫。 地豆干頻寇魏邊,夏,四月,甲戌,魏征西大將軍、陽平王頥擊走之。頥,新城之子也。 甲午,魏遣兼貟外散騎常侍邢産等來聘。 五月,己酉,庫莫奚宼魏邊,安州都將樓龍兒擊走之。 秋,七月,辛丑,以㑹稽太守安陸矦緬爲雍州刺史。緬,鸞之弟也。緬留心獄訟,得劫皆赦遣,許以自新,再犯乃加誅,民畏而愛之。 癸卯,大赦。 丙午,魏主如方山;丙辰,遂如靈泉池。八月,丙寅朔,還宫。 河南王度易矦卒。乙酉,以其丗子伏連籌爲秦、河二州刺史,遣振武將軍丘冠先拜授,且弔之。伏連籌逼冠先使拜,冠先不從,伏連籌推冠先墜崖而死。上厚賜其子雄,敕以喪委絶域,不可復尋,仕進無嫌。 荆州刺史巴東王子響有勇力,善騎射,好武事,自選帶仗左右六十人,皆有膽幹。至鎮,數於內齋以牛酒犒之。又私作錦袍絳襖,欲以餉蠻,交易器仗。長史髙平劉寅、司馬安定、席恭穆等連名密啓,上敕精檢。子響聞臺使至,不見敇,召寅、恭穆及諮議參軍江悆、典籖吴脩之、魏景淵等詰之,寅等祕而不言。脩之曰:既巳降敇,政應方便。荅塞景淵曰:應先檢校。子響大怒,執寅等八人於後堂殺之,具以啓聞。上欲赦江悆,聞皆巳死,怒。壬辰,以隨王子隆爲荆州刺史。上欲遣淮南太守戴僧靜將兵討子響,僧靜靣啓曰:巴東王年少,長史執之大急,忿不思難故耳。天子兒過誤殺人,有何大罪!官忽遣軍西上,人情惶懼,無所不至。僧靜不敢奉敇,上不荅而心善之,乃遣衞尉胡諧之、游擊將軍尹略、中書舍人茹法亮帥齋仗數百人詣江陵檢捕。羣小敇之曰:子響若束手自歸,可全其命。以平南內史張欣泰爲諧之副。欣泰謂諧之曰:今叚之行,勝既無名,負成竒恥。彼凶狡相聚,所以爲其用者,或利賞逼威,無由自潰。若頓軍夏口,宣示禍福,可不戰而擒也。諧之不從。欣泰,興丗之子也。諧之等至江津,築城燕尾洲。子響白服登城,頻遣使與相聞曰:天下豈有兒反?身不作賊,直是麤踈。今便單舸還闕,受殺人之罪,何築城見捉邪?尹略獨荅曰:誰將汝反父人共語?子響唯灑泣,乃殺牛具酒饌餉臺軍,略棄之江流。子響呼茹法亮,法亮疑畏不肯往。又求見傳詔,法亮亦不遣,且執録其使。子響怒,遣所養勇士收集府州兵二千人,從靈溪西渡。子響自與百餘人操万鈞弩,宿江隄上。明日,府州兵與臺軍戰,子響於隄上發弩射之,臺軍大敗,尹略死,諧之等單艇逃去。上又遣丹楊尹蕭順之將兵繼至,子響即日將白衣左右三十人,乗舴艋沿流赴建康。太子長懋素忌子響,順之之發建康也,太子密諭順之,使早爲之所,勿令得還。子響見順之,欲自申明,順之不許,於射堂縊殺之。子響臨死啓上曰:臣罪踰山海,分甘斧?,敇遣諧之等至,竟無宣㫖,便建旗入津,對城南岸築城守。臣累遣書信呼法亮,乞白服相見,法亮終不肯。羣小懼怖,遂致攻戰,此臣之罪也。臣此月二十五日束身投軍,希還天闕,停宅一月,臣自取盡,可使齊代無殺子之譏,臣免逆父之謗。既不遂心,今便命盡。臨啓哽塞,知復何陳。有司奏絶子響屬籍,削爵土,易姓蛸氏。諸所連坐,别下考論。乆之上遊華林園,見一猨透擲悲鳴,問左右:曰:猿子前日墜崖死。上思子響,因嗚咽流涕。茹法亮頗爲上所責,怒蕭順之慙懼,發疾而卒。豫章王嶷表請收葬子響,不許,貶爲魚復矦。子響之亂,方鎮皆啓子響爲逆,兖州刺史桓榮祖曰:此非所宜言。正應云:劉寅等孤負恩奬,逼迫巴東,使至於此。上省之,以榮祖爲知言。臺軍焚燒江陵府舎,官曹文書,一時蕩盡。上以大司馬記室南陽樂藹屢爲本州僚佐,引見,問以西事。藹應對詳敏,上恱用爲荆州治中,敕付以脩復府州事。藹繕脩廨舎數百區,頃之咸畢,而役不及民,荆部稱之。 九月癸丑,魏太皇太后馮氏殂髙祖,勺飲不入口者五日,哀毀過禮。中部曹華隂、楊椿諫曰:陛下荷祖宗之業,臨万國之重,豈可同匹夫之節,以取僵仆!羣下惶灼,莫知所言。且聖人之禮,毀不滅性,縱陛下欲自賢於万代,其若宗廟何!帝感其言,爲之一進粥。於是諸王公等皆詣闕上表,請時定兆域,及依漢、魏故事,并太皇太后終制。既葬,公除。詔曰:自遭禍罰,慌惚如昨,奉侍梓宫,猶希髣髴,山陵遷厝,所未忍聞。冬,十月,王公復上表固請。詔曰:山陵可依典?,衰服之宜,情所未忍。帝欲親至陵所,戊辰,詔:諸常從之具,悉可停之。其武衞之官,防侍如法。癸酉,葬文明太皇太后于永固陵。甲戌,帝謁陵,王公固請公除。詔曰:比當别叙在心。己卯,又謁陵。庚辰,帝出至思賢門右,與羣臣相慰勞。太尉丕等進言曰:臣等以老朽之年,歷奉累聖,國家舊事,頗所知聞。伏惟逺祖有大諱之日,唯侍送梓宫者凶服,左右盡皆從吉,四祖三宗,因而無攺。陛下以至孝之性,哀毁過禮,伏聞所御三食不滿半溢,晝夜不釋絰帶。臣等叩心絶氣,坐不安席。願少抑至慕之情,奉行先朝舊典。帝曰:哀毁常事,豈足?言!朝夕食粥,粗可支任,諸公何足憂怖。祖宗情專武略,未脩文教。朕今仰禀聖訓,庶習古道,論時比事,又與先丗不同。太尉等國老,政之所寄,於典記舊式,或所未悉,旦可知朕大意。其餘古今喪禮,朕且以所懐别問尚書游明根、髙閭等,公可聽之。帝因謂明根等曰:聖人制卒哭之禮,授服之變,皆奪情以漸。今則旬日之閒,言及即吉,特成傷理。對曰:臣等伏尋金?遺旨,踰月而葬,葬而即吉。故於下葬之初,奏練除之事。帝曰:朕惟中代所以不遂三年之喪,蓋由君上違丗,繼主初立,君德未流,臣義不洽,故身襲衮冕,行即位之禮。朕誠不德,在位過紀,足令億兆知有君矣。於此之日,而不遂哀慕之心,使情禮俱失,深可痛恨。髙閭曰:杜預晉之碩學,論自古天子無有行三年之喪者,以爲漢文之制,闇與古合。雖叔丗所行,事可承踵,是以臣等慺慺干請。帝曰:竊尋金?之㫖,所以奪臣子之心,令早即吉者,慮廢絶政事故也。羣公所請,其志亦然。朕今仰奉?令,俯順羣心,不敢闇黙不言,以荒庶政。唯欲衰麻廢吉禮,朔望盡哀誠,情在可許,故專欲行之。如杜預之論於孺慕之君,諒闇之主,蓋亦誣矣。祕書丞李彪曰:漢明德馬后保養章帝,母子之道,無可間然。及后之崩,葬不淹旬,尋巳從吉。然漢章不受譏,明徳不損名,願陛下遵金?遺令,割哀從議。帝曰:朕所以眷戀衰絰,不從所議者,實情不能忍,豈徒苟免嗤嫌而巳哉。今奉終儉素,一巳仰遵遺?,但痛慕之心事繫於予,庶聖靈不奪至願耳。髙閭曰:陛下既不除服於上臣等獨除服於下,則爲臣之道不足。又親御衰麻,復聽朝政吉凶事雜臣竊爲疑:帝曰:先后撫念羣下,卿等哀慕猶不忍除柰何令朕獨忍之於至親乎!朕今逼於遺?,唯望至朞,雖不盡禮,藴結差申。羣臣各以親踈貴賤逺近,爲除服之差,庶幾稍近於古,易行於今。高閭曰:昔王孫祼葬,士安去棺,其子皆從而不違。今親奉遺令而有所不從,臣等所以頻煩干奏。李彪曰:三年不攺其父之道,可謂大孝。今不遵?令,恐涉攺道之嫌。帝曰:王孫、士安皆誨子以儉,及其遵也,豈異今日。攺父之道,殆與此殊。縱有所涉,甘受後代之譏,未忍今日之請。羣臣又言:春秋烝甞,事難廢闕。帝曰:自先朝以來,?有司行事。朕賴蒙慈訓,常親致敬。今昊天降罸,人神喪恃,想宗廟之靈,亦輟歆祀,脫行饗薦,恐乖?㫖。羣臣又言:古者葬而即吉,不必終禮,此乃二漢所以經綸治道,魏、晉所以綱理庶政也。帝曰:既葬即吉,蓋季俗多亂,權宜救丗耳。二漢之盛,魏、晉之興,豈由簡略喪禮,遺忘仁孝哉!平日之時,公卿每稱當今,四海晏然,禮樂日新,可以參美唐虞,比盛夏商。及至今日,即欲苦奪朕志,使不踰於魏晉。如此之意,未解所由。李彪曰:今雖治化清晏,然江南有未賔之吴,漠北有不臣之虜,是以臣等猶懐不虞之慮。帝曰:魯公帶絰從戎,晉矦墨衰敗敵,固聖賢所許。如有不虞,雖越紼無嫌,而況衰麻乎!豈可於晏安之辰,豫念軍旅之事,以廢喪紀哉!古人亦有稱王者除衰而諒闇終喪者。若不許朕衰服,則當除衰拱黙,委政冡宰。二事之中,唯公卿所擇。游明根曰:淵黙不言,則大政將曠。仰順聖心,請從衰服。太尉丕曰:臣與尉元歷事五帝,魏家故事尤諱之。後三月必迎神於西,禳惡於北,具行吉禮。自皇始以來,未之或攺。帝曰:若能以道事神,不迎自至;苟失仁義,雖迎不來。此乃平日所不當行,況吾喪乎!朕在不言之地,不應如此喋喋。但公卿執奪朕情,遂成往復,追用悲絶。遂號慟,羣官亦哭而辭出。初,太后忌帝英敏,恐不利於己,欲廢之。盛寒閉於空室,絶其食三日。召咸陽王禧將立之。太尉東陽王丕、尚書右僕射穆泰、尚書李沖固諫,乃止。帝初無憾意,唯深德丕等。泰,崇之玄孫也。又有宦者譖帝於太后,太后杖帝數十,帝黙然受之,不自申理;及太后殂,亦不復追問。甲申,魏主謁永固陵。辛卯,詔曰:羣官以萬機事重,屢求聽政,但哀慕纒綿,未堪自力。近侍先掌機衡者,皆謀猷所寄,且可委之;如有疑事,當時與論決。 交州刺史清河房法乗,專好讀書,常屬疾不治事,由是長史伏登之得擅權,攺易將吏,不令法乗知。録事房季文白之,法乗大怒,繫登之於獄。十餘日,登之厚賂法乗妺夫崔景叔,得出,因將部曲襲州,執法乗,謂之曰:使君既有疾,不宜煩勞。囚之别室。法乗無事,復就登之求書讀之。登之曰:使君靜處,猶恐動疾,豈可看書!遂不與。乃啓法乗心疾動,不任視事。十一月,乙卯,以登之爲交州刺史。法乗還至嶺而卒。 十二月己卯,立皇子子建爲湘東王 ?。太祖以南方錢少,更欲鑄錢。建元末,奉朝請孔顗上言,以爲食貨相通,理勢自然。李悝云:糴甚貴傷民,甚賤傷農,甚賤甚貴,其傷一也。三吴,國之?奥,比嵗時被水潦,而糴不貴,是天下錢少,非穀賤,此不可不察也。鑄錢之弊,在輕重屢變。重錢患難用,而難用爲累輕;輕錢弊盜鑄,而盜鑄爲禍深。民所以盜鑄,嚴法不能禁者,由上鑄錢惜銅愛工也。惜銅愛工者,意謂錢爲無用之器,以通交易,務欲令質輕而數多,使省工而易成,不詳慮其爲患也。夫民之趨利,如水走下。今開其利端,從以重刑,是導其爲非,而䧟之於死,豈爲政歟?漢興,鑄輕錢,民巧僞者多,至元狩中,始懲其弊,乃鑄五銖錢,周郭其上下,令不可磨取鋊,而民計其費不能相償,私鑄益少,此不惜銅、不愛工之效也。王者不患無銅乏工,每令民不能競,則盜鑄絶矣。宋文帝鑄四銖,至景和錢益輕,雖有周郭,而鎔冶不精,於是盗鑄紛紜而起,不可復禁。此惜銅愛工之驗也。凡鑄錢,與其不衷,寜重無輕。自漢鑄五銖,至宋文帝,歷五百餘年,制度丗有廢興,而不變五銖者,明其輕重可法,得貨之宜故也。案今錢文率皆五銖,異錢時有耳。自文帝鑄四銖,又不禁民翦鑿,爲禍既博,鍾弊于今,豈不悲哉!晉氏不鑄錢,後經冦戎水火,耗散沈鑠,所失嵗多。譬猶磨礱砥礪,不見其損,有時而盡,天下錢何得不竭?錢竭則士農工商皆喪其業,民何以自存?愚以爲宜如舊制,大興鎔鑄,錢重五銖,一依漢法。若官鑄者巳若布於民,便嚴断剪鑿,輕小破缺,無周郭者,悉不得行。官錢細小者,稱合銖兩,銷以爲大。利貧良之民,塞姦巧之路。錢貨既均,逺近若一,百姓樂菐,市道無爭,衣食滋殖矣。太祖然之,使諸州郡大市銅炭。㑹晏駕,事寢是嵗,益州行事劉悛上言:蒙山下有嚴道銅山,舊鑄錢處,可以經略。上從之,遣使入蜀鑄錢,頃之,以功費多而止。 自太祖治黄籍至上謫巧者戍縁淮各十年,百姓怨望。乃下詔:自宋昇明以前,皆聽復汪,其有謫役邊疆,各許還本。此後有犯,嚴加翦治。 長沙威王晃卒, 吏部尚書王晏陳疾自解,上欲以西昌矦鸞代晏領選,手敕問之。晏啓曰:鸞清幹有餘,然不諳百氏,恐不可居此職。上乃止。 以百濟王牟大爲鎮東大將軍。百濟王 髙車阿伏至羅及窮竒遣使如魏,請爲天子討除蠕蠕,魏主賜以繡袴褶及雜綵百匹。
九年春,正月,辛丑,上祀南郊。 丁卯,魏主始聽政於皇信東室。 詔太廟四時之祭薦,宣皇帝起麪餅鴨?,孝皇后筍鴨?,高皇帝肉膾葅羮,昭皇后茗粣炙魚,皆所嗜也。上夢太祖謂已:宋氏諸帝,常在太廟,從我求食,可别爲吾致祠。乃命豫章王妃庾氏四時祠二帝二后於清溪故宅,牲牢服章,皆用家人禮。
臣光曰:昔屈到嗜芰,屈建去之,以爲不可以私欲干國之典。況子爲天子,而以庶人之禮祭其父,違禮甚矣。衞成公欲祀相寗,武子猶非之,而況降祀祖考於私室,使庶婦尸之乎!
初,魏主召吐谷渾王伏連籌入朝,伏連籌辭疾不至,輒修洮陽、泥和二城,置戍兵焉。二月,乙亥,魏枹罕鎮將長孫百年請擊二戍,魏主許之。 散騎常侍裴昭明、散騎侍郎謝竣如魏弔,欲以朝服行事。魏主客曰:弔有常禮,何得以朱衣入凶庭!昭明等曰:受命本朝,不敢輒易。往返數四,昭明等固執不可,魏主命尚書李沖選學識之士與之言,沖奏遣著作郎上谷成淹。昭明等曰:魏朝不聽使者朝服,出何典禮?淹曰:吉凶不相厭,羔裘玄冠不以弔,此童稚所知也。昔季孫如晉,求遭喪之禮以行。今卿自江南逺來弔魏,方問出何典禮,行人得失,何其逺哉!昭明曰:二國之禮,應相準望。齊髙皇帝之喪,魏遣李彪來弔,初不素服,齊朝亦不以爲疑,何至今日獨見要逼?淹曰:齊不能行亮隂之禮,踰月即吉。彪奉使之日,齊之君臣,鳴玉盈庭,貂璫曜目。彪不得主人之命,敢獨以素服厠其間乎?皇帝仁孝,侔於有虞,執親之喪,居廬食粥,豈得以此方彼乎?昭明曰:三王不同禮,孰能知其得失?淹曰:然則虞舜、髙宗皆非邪?昭明、竣相顧而笑曰:非孝者無親,何可當也!乃曰:使人之來,唯齎袴褶。此既戎服,不可以弔,唯主人裁其弔服。然違本朝之命,返必獲罪。淹曰:使彼有君子,卿將命得宜,且有厚賞;若無君子,卿出而光國,得罪何傷!自當有良史書之。乃以衣幍給昭明等,使服以致命。己丑,引昭明等入見,文武皆哭,盡哀。魏主嘉淹之敏,遷侍郎,賜絹百匹。昭明,駰之子也。始興簡王鑑卒。 三月,甲辰,魏主謁永固陵。夏,四月,癸亥朔,設薦於太和廟。魏主始進蔬食,追感哀哭,終日不飯。侍中馮誕等諫,經宿乃飯。甲子,罷朝夕哭。乙丑,復謁永固陵。魏自正月不雨,至于癸酉,有司請祈百神,帝曰:成湯遭旱,以至誠致雨,固不在曲禱山川。今普天喪恃,幽顯同哀,何宜四氣未周,遽行祀事!唯當責躬以待天譴。 甲戌,魏貟外散騎常侍李彪等來聘,爲之置燕設樂。
彪辭樂,且曰:主上孝思罔極,興墜正失。去三月晦,朝臣始除衰絰,猶以素服從事,是以使臣不敢承奏樂之賜。朝廷從之。彪凡六奉使,上甚重之。將還,上親送至琅邪城,命羣臣賦詩以寵之。 己卯,魏作明堂,攺營太廟。 五月,己亥,魏主更定律令於東明觀,親決疑獄,命李沖議定輕重,潤色辭旨,帝執筆書之。李沖忠勤明斷,加以慎密,爲帝所委,情義無閒,舊臣貴戚莫不心服,中外推之。 乙卯,魏長孫百年攻洮陽、泥和二戍,克之,俘三千餘人。 丙辰,魏初造五輅。 六月,甲戌,以尚書左僕射王奐爲雍州刺史。 丁未,魏濟隂王鬱以貪殘賜死。 秋,閏七月,乙丑,魏主謁永固陵。 己卯,魏主詔曰:烈祖有創業之功,丗祖有開拓之德,宜爲祖宗,百丗不遷。平文之功少於昭成,而廟號太祖;道武之功高於平文,而廟號烈祖,於義未允。朕今奉尊烈祖爲太祖,以丗祖、顯祖爲土祧,餘皆以次而遷。八月,壬辰,又詔議養老及禋于六宗之禮。先是魏常以正月吉日,於朝廷設幕,中置松栢,樹,設五帝座而祠之,又有探䇿之祭。帝皆以爲非禮,罷之。戊戌,移道壇於桑乾之隂,攺曰崇虚寺。乙巳,帝引見羣臣,問以禘、祫、王、鄭之義,是非安在?尚書游明根等從鄭,中書監高閭等從王。詔:圜丘宗廟皆有禘名,從鄭;禘、祫并爲一祭,從王,著之於令。戊午,又詔:國家饗祀諸神,凡一千二百餘處,今欲減省羣祀,務從?約。又詔:明堂、太廟,配祭配享,於斯備矣。白登、崞山、雞鳴山廟,唯遣有司行事。馮宣王廟在長安,宜敇雍州,以時供祭。又詔:先有水火之神四十餘名,及城北星神,今圜丘之下,既祭風伯、雨師、司中、司命,明堂祭門、戸、井、竈、中霤四十神,悉可罷之。甲寅,詔曰:近論朝日夕月,皆欲以二分之日於東西郊行禮。然月有餘閠,行無常準,若一依分日,或值月於東,而行禮於西,序情即理,不可施行。昔祕書監薛謂等以爲朝日以朔,夕月以朏。卿等意謂朔朏二分,何者爲是?尚書游明根等請用朔朏,從之。丙辰,魏有司上言,求卜祥日。詔曰:筮日求吉,既乖敬事之志,又違永慕之心。今直用晦日。九月丁丑夜,帝宿于廟,帥羣臣哭。巳,帝易服縞冠、革帶、黒屨,侍臣易服黒介幘、白絹單衣、革帶、烏履,遂哭,盡乙夜。戊子晦,帝易祭服,縞冠、素紕、白布深衣、麻繩履,侍臣去幘易幍。既祭,出廟,帝立哭乆之,乃還。 冬,十月,魏明堂、太廟成。 庚寅,魏主謁永固陵,毀瘠猶甚。司空穆亮諫曰:陛下祥練巳闋,號慕如始。王者爲天地所子,爲萬民父母,未有子過哀而父母不戚,父母憂而子獨恱豫者也。今和氣不應,風旱爲災,願陛下襲輕服,御常膳,鑾輿時動,咸秩百神,庶使天人交慶。詔曰:孝悌之至,無所不通。今飄風旱氣,皆誠慕未濃,幽顯無感也。所言過哀之咎,諒爲未?。十一月,己未朔,魏主禫於太和廟,衮冕以祭。既而服黒介幘、素紗深衣,拜陵而還。癸亥,冬至,魏主祀圜丘,遂祀明堂,還至太和廟,乃入。甲子,臨太華殿,服通天冠、絳紗袍以饗羣臣,樂縣而不作。丁卯,服衮冕,辭太和廟,帥百官奉神主遷于新廟。 乙亥,魏大定官品。戊戌,考諸牧守,魏假通直散騎李彪等來聘。 魏舊制,羣臣季
冬朝賀,服袴褶行事,謂之小嵗;丙戌,詔罷之。 十二月,壬辰,魏遷社於内城之西。 魏以安定王休
爲太傳,齊郡王簡爲太保。 髙麗王璉卒,壽百餘嵗。魏主爲之制素委貌,布深衣,舉哀於東郊,遣謁者僕射李安上策,贈太傳,謚曰康。孫雲嗣立。 乙酉,魏主始迎春於東郊。自是四時迎氣皆親之。 初,魏丗祖克統萬及姑臧,獲雅樂器服,工人並存之。其後累朝無留意者,樂工浸盡,音制多亡。髙祖始命有司訪民閒曉音律者,議定雅樂,當時無能知者。然金石羽旄之飾,稍壯麗於往時矣。辛亥,詔簡置樂官,使脩其職。又命中書監高閭參定。 初,晉張斐、杜預共注律三十卷,自泰始以來用之。律文簡約,或一章之中,兩家所處,生殺頓異,臨時斟酌,吏得爲姦。上留心法令,詔獄官詳正舊注。七年,尚書刪定郎王植集定二注,表奏之。詔公卿八座參議考正。竟陵王子良揔其事,衆議異同不能壹者,制旨平決。是歳書成。廷尉山隂、孔稚珪上表,以爲:律文雖定,苟用失其平,則法書徒明於袠裏,寃魂猶結於獄中。竊尋古之名流,多有法學,今之士子,莫肯爲業。縱有習者,丗議所輕,將恐此書永淪走吏之手矣。今若置律助教,依五經例,國子生有欲讀者,策試高第,即加擢用,以補内外之官,庶幾士流有所勸慕。詔從其請,事竟不行。 初,林邑王范陽邁丗相承襲,夷人范當根純攻奪其國,遣使獻金簟等物。詔以當根純爲都督縁海諸軍事、林邑王。 魏冀州刺史咸陽王禧入朝,有司奏:冀州民三千人稱禧清明有惠政,請丗胙冀州。魏主詔曰:利建雖古,未必今宜,經野由君,理非下情。以禧爲司州牧、都督司、豫等六州諸軍事。 初,魏文明太后寵任宦者,略陽苻承祖,官至侍中,知都曹事,賜以不死之詔。太后殂承祖坐贓應死,魏主原之,削職,禁錮於家。仍除悖義將軍,封佞濁子,月餘而卒。承祖方用事,親姻爭趨附以求利,其從母楊氏爲姚氏婦,獨否,常謂承祖之母曰:姊雖有一時之榮,不若妹有無憂之樂。姊與之衣服,多不受。彊與之,則曰:我夫家丗貧,美衣服,使人不安,不得巳,或受而埋之。與之奴婢,則曰:我家無食,不能飼也。常著弊衣,自執勞苦。承祖遣車迎之,不肯起,彊使人抱置車上,則大哭曰:爾欲殺我!由是苻氏内外號爲癡姨。及承祖敗,有司執其二姨至殿廷,其一姨伏法。帝見姚氏姨貧弊,特赦之。 李惠之誅也,思皇后之昆弟皆死,惠從弟鳳爲安樂王長樂主簿,長樂坐不軌誅,鳳亦坐死。鳳子安祖等四人逃匿獲免,遇赦乃出。既而魏主訪舅氏存者,得安祖等,皆封矦,加將軍。既而引見,謂曰:卿之先丗,再獲罪於時。王者設官以待賢才,由外戚而舉者,季丗之法也。卿等既無異能,且可還家,自今外戚無能者視此。後又例降爵爲伯,去其軍號。時人皆以爲帝待馮氏太厚,待李氏太薄,太常髙閭嘗以爲言,帝不聽。及丗宗尊寵外家,乃以安祖弟興祖爲中山太守,追贈李惠開府儀同三司、中山公,謚曰莊。
十年春,正月,戊午朔,魏主朝饗羣臣於太華殿,懸而不樂。 己未,魏主宗祀顯祖於明堂以配上帝,遂登靈臺以觀雲物,降居青陽左个,布政事。自是每朔依以爲常。散騎常侍庾蓽等聘於魏,魏主使侍郎成淹引蓽等於館南,瞻望行禮。辛酉,魏始以太祖配南郊。魏主命羣臣議行次,中書監髙閭議,以爲:帝王莫不以中原爲正統,不以丗數爲與奪,善惡爲是非。故桀、紂至虐,不廢夏、商之歷;厲、惠至昏,無害周、晉之録。晉承魏爲金,趙承晉爲水,燕承趙爲木,秦承燕爲火。秦之既亡,魏乃稱制玄朔。且魏之得姓,出於軒轅,臣愚以爲宜爲土德。祕書丞李彪、著作郎崔光等議,以爲:神元與晉武往來通好,至于桓、穆,志輔晉室,是則司馬祚終於郟鄏,而拓跋受命於雲、代。昔秦并天下,漢猶比之共工,卒繼周爲火德。況劉、石、苻氏地?丗促,魏承其弊,豈可捨晉而爲土邪!司空穆亮等皆請從彪等議。壬戌,詔承晉爲水德祖申臘辰。甲子,魏罷租課。 魏宗室及功臣子孫封王者衆。乙丑,詔:自非烈祖之胄,餘王皆降爲公,公降爲矦而品如舊。蠻王桓誕亦降爲公,唯上黨王長孫觀以其祖有大功,特不降。丹楊王劉昶封齊郡公,加號宋王。魏舊制,四時祭廟皆用中節。丙子,始詔用孟月,擇日而祭。 以竟陵王子良領尚書令。 魏主毀太華殿爲太極殿。二月,戊子,徙居永樂宫;以尚書李沖領將作大匠,與司空穆亮共營之。 辛卯,魏罷寒食饗。甲午,魏主始朝日于東郊。自是朝日、夕月皆親之。丁酉,詔祀堯於平陽,舜於廣寗,禹於安邑,周公於洛陽,皆令牧守執事;其宣尼之廟,祀於中書省。丁未,攺,謚宣尼曰文聖尼父,帝親行拜祭。魏舊制,每歳祀天於西郊,魏主與公卿從二千餘騎,戎服遶壇,謂之蹹壇。明日,復戎服登壇致祀,巳,又遶壇,謂之遶天。三月,癸酉,詔盡省之。 辛巳,魏以髙麗王雲爲督遼海諸軍事、遼東公、髙句麗王。詔雲遣其丗子入朝,雲辭以疾,遣其從叔升干隨使者詣平城。 夏,四月,丁亥朔,魏班新律令,大赦。 辛丑,豫章文獻王嶷卒,贈假黄?、都督中外諸軍事、丞相,喪禮皆如漢東平獻王故事。嶷性仁謹廉儉,不以財賄爲事。齋庫失火,燒荆州還資,評直三千餘萬,主局各杖數十而巳。疾篤,遺令諸子曰:才有優劣,位有通塞,運有貧冨,此自然之理,無足以相陵侮也。上哀痛特甚,乆之。語及嶷,猶歔欷流涕。嶷卒之日,第庫無見錢,上敇月給嶷第錢百萬,終上之,丗乃省。 五月,己巳,以竟陵王子良爲楊州刺史、 魏文明太后之喪,使人告於吐谷渾。吐谷渾王伏連籌拜命不㳟。羣臣請討之,魏主不許。又請還其貢物,帝曰:貢物乃人臣之禮,今而不受,是棄絶之。彼雖欲自新,其路無由矣。因命歸洮陽、泥和之俘。秋,七月,庚申,吐谷渾遣其丗子賀虜頭入朝于魏,詔以伏連籌爲都督西垂諸軍事、西海公、吐谷渾王。遣兼貟外散騎常侍張禮使於吐谷渾。伏連籌謂禮曰:曩者宕昌常自稱名,而見謂爲大王,今忽稱僕,又拘執使人,欲使偏師往問,何如?禮曰:君與宕昌皆爲魏藩,比輙興兵攻之,殊違臣節。離京師之日,宰輔有言,以爲君能自知其過,則藩業可保;若其不悛,禍難將至矣。伏連籌黙然。 甲戌,魏遣兼貟外散騎常侍廣平宋弁等來聘。及還,魏主問弁:江南何如?弁曰:蕭氏父子無大功於天下,既以逆取,不能順守,政令苛碎,賦役繁重,朝無股肱之臣,野有愁怨之民,其得没身幸矣,非貽厥孫謀之道也。 八月,乙未,魏以懐朔鎮將陽平王頥、鎮北大將軍陸叡皆爲都督,督十二將、步騎十萬,分爲三道以擊柔然。中道出黒山,東道趣士盧河,西道趣矦延河。軍過大磧,大破柔然而還。 初,柔然伏名敦可汗與其叔父那蓋分道擊高車阿伏至羅,伏名敦屢敗,那蓋屢勝。國人以那蓋爲得天助,乃殺伏名敦而立那蓋,號候其伏代庫者可汗攺元太安。 魏司徒尉元、大鴻臚卿游明根累表請老,魏主許之。引見,賜元?冠素衣,明根委貌、青紗單衣,及被服、雜物等而遣之。魏主親養三老、五更於明堂,己酉,詔以元爲三老,明根爲五更。帝再拜三老,親?割牲,執爵而饋,肅拜五更,且乞言焉。元、明根勸以孝友化民。又養國老、庶老於階下。禮畢,各賜元、明根以步挽車及衣服,禄三老以上公,五更以元卿。 九月,甲寅,魏主序昭穆於明堂,祀文明太后於玄室。辛未,魏主以文明太后再朞,哭於永固陵左,終日不輟聲,凡二日不食。甲戌,辭陵,還永樂宫。 武興氐王楊集始寇漢中,至白馬,梁州刺史隂智伯遣軍主桓盧奴、隂沖昌等擊破之,俘斬數千人,集始走還武興,請降于魏。辛巳,入朝于魏,魏以集始爲南秦州刺史、漢中郡矦、武興王。 冬,十月,甲午,上殷祭太廟。 庚戌,魏以安定王休爲大司馬,特進馮誕爲司徒。誕,熈之子也。魏太極殿成。 十二月,司徒參軍蕭琛、范雲聘於魏,魏主甚重齊人,親與談論,顧謂羣臣曰:江南多好臣。侍臣李元凱對曰:江南多好臣,歳一易主;江北無好臣,百年一易主。魏主甚慙。 上使太子家令沈約撰宋書,疑立?粲傳,審之於上。上曰:?粲自是宋室忠臣。約又多載宋丗祖、太宗諸鄙瀆事。上曰:孝武事迹,不容頓爾。我昔經事明帝,卿可思諱惡之義。於是多所刪除。 是歳,林邑王范陽邁之孫諸農帥種人攻范當根純,復得其國。詔以諸農爲都督縁海諸軍事、林邑王。 魏南陽公鄭羲與李沖昏姻,冲引爲中書令,出爲西兖州刺史,在州貪鄙。文明太后爲魏主納其女爲嬪,徵爲祕書監。及卒,尚書奏謚曰宣。詔曰:蓋棺定謚,激揚清濁。故何曾雖孝,良史載其繆醜;賈充有勞,直士謂之荒公。羲雖宿有文業,而治闕廉清。尚書何乃情遺至公,愆違明典。依謚法:愽聞多見曰文,不勤成名曰靈。可贈以本官,加謚文靈。資治通鑑卷一百三十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