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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12-06 00:3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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孔子卦得賁,喟然仰而歎息,意不平。子張進,舉手而問曰:師聞賁者吉卦,而歎之乎?孔子曰:賁,非正色也,是以歎之。吾思也質素,白當正白,黒當正黑。夫質又何也?吾亦聞之,丹漆不文,白玉不彫,寳珠不飾,何也?質有餘者,不受飾也。

信鬼神者失謀,信日者失時。何以知其然?夫賢聖周知,能不時日而事利,敬法令,貴功勞,不卜筮而身吉;謹仁義,順道理,不禱祠而福。故卜數擇日,㓗齋戒,肥犧牲,飾珪璧,精祠祀,而終不能除悖逆之禍。以神明有知而事之,乃欲背道妄行,而以祠祀求福,神明必違之矣。天子祭天地、五嶽、四瀆,諸侯祭社稷,大夫祭五祀,士祭門戸,庶人祭其先祖。聖王承天心,制禮分也。凡古之卜日者,将以輔道稽疑,示有所先,而不敢専自也,非欲以顛倒之惡而幸安之全。孔子曰:非其鬼而祭之,謟也。是以泰山終不享季氏之旅。易稱東鄰殺牛,不如西鄰之禴祭。盖重禮不貴物也,敬實而不貴華,誠有其徳而推之,則安往而不可。是以聖人見人之文,必考其質。

厯山之田者善侵畔,而舜耕焉;雷澤之漁者善爭陂,而舜漁焉;東夷之陶器窳,而舜陶焉。故耕、漁與陶,非舜之事,而舜為之,以救敗也。民之性皆不勝其欲,去其實而歸之華,是以苦窳之器,爭鬭之患起。爭鬭之患起,則所以偷也。所以然者,何也?由離誠就詐,棄樸而取偽也。追逐其末而無所休止,聖人抑其文而抗其質,則天下反矣。詩云:尸鳩在桑,其子七兮。淑人君子,其儀一兮。傳曰:尸鳩之所以養七子者,一心也。君子之所以理萬物者,一儀也。以一儀理物,天心也。五者不離,合而為一,謂之天心。在我能因自深結其意於一,故一心可以事百君,百心不可以事一君,是故誠不逺也。夫誠者,一也;一者,質也。君子雖有外文,必不離内質矣。

衛有五丈夫,俱負缶而入井,灌韭,終日一區。鄧析過,下車為教之曰:為機,重其後,輕其前,命曰橋。終日溉韭,百區不倦。五丈夫曰:吾師言曰:有機知之巧,必有機知之敗。我非不知也,不欲為也。子其往矣,我一心溉之,不知改已。鄧析去,行數十里,顔色不悦,懌自病。弟子曰:是何人也,而恨我君,請為君殺之。鄧析曰:?之是所謂真人者也,可令守國。

禽滑釐問於墨子曰:錦繡絺紵,將安用之?墨子曰:惡!是非吾用務也。古有無文者得之矣,夏禹是也。卑小宫室,損薄飲食,土階三等,衣裳細布。當此之時,黻無所用,而務在於完堅。殷之盤庚,大其先王之室,而改遷於殷,茅茨不剪,采椽不斵,以變天下之視。當此之時,文采之帛,將安所施?夫品庶非有心也,以人主為心,苟上不為,下惡用之?二王者,以化身先于天下,故化隆於其時,成名於今世也。且夫錦繡絺紵,亂君之所造也,其本皆興於齊。景公喜奢而忘儉,幸有晏子以儉鐫之,然猶幾不能勝。夫奢安可窮哉?紂為鹿臺糟丘,酒池肉林,宫墻文畫,彫琢刻鏤,錦繡被堂,金玉珍瑋,婦女優倡,鍾鼓管絃,流漫不禁,而天下愈竭。故卒身死國亡,為天下戮。非惟錦繡絺紵之用耶?今當凶年,有欲予子隨侯之珠者,不得賣也,珍寳而以為飾,又欲予子一鍾粟者,得珠者不得粟,得粟者不得珠,子將何擇?禽滑釐曰:吾取粟耳,可以救窮。墨子曰:誠然,則惡在事夫奢也?長無用,好末淫,非聖人之所急也。故食必常飽,然後求美;衣必常暖,然後求麗;居必常安,然後求樂。為可長,行可久,先質而後文,此聖人之務。禽滑釐曰:善。

秦始皇既兼天下,大侈靡。即位三十五年猶不息,治大馳道,從九原扺雲陽,塹山堙谷,直通之。厭先王宫室之小,乃於豐、鎬之間,文、武之䖏,營作朝宫。渭南山林苑中作前殿阿房,東西五百歩,南北五十丈,上可坐萬人,下可建五丈旗。周為閣道,自殿直抵南山之嶺以為闕。為複道,自阿房渡渭水,屬咸陽,以象天極閣道絶漢抵營室也。又興驪山之役,錮三泉之底。關中離宫三百所,關外四百所,皆有鍾磬帷帳,婦女倡優。立石闕東海上朐山界中,以為秦東門。於是有方士韓客侯生、齊客盧生相與謀曰:當今時不可以居。上樂以刑殺為威,天下畏罪持禄,莫敢盡忠。上不聞過而日驕,下懾伏以慢欺而取容,諫者不用,而失道滋甚。吾黨久居,且為所害。乃相與亡去。始皇聞之,大怒,曰:吾異日厚盧生。尊爵而事之,今乃誹謗我!吾聞諸生多為妖言,以亂黔首。乃使御史悉上諸生。諸生傳相告犯法者四百六十餘人,皆坑之。盧生不得,而侯生後得。始皇聞之,召而見之,升阿東之臺,臨四通之街,將數而車裂之。始皇望見侯生,大怒曰:老虜不良,誹謗而主,廼敢復見我!侯生至,仰㙜而言曰:臣聞知死必勇,陛下肯聽臣一言乎?始皇曰:若欲何言?言之。侯生曰:臣聞禹立誹謗之木,欲以知過也。今陛下奢侈失本,淫泆趨末。宫室㙜閣,連屬増累;珠玉重寳,積?成山;錦繡文綵,滿府有餘;婦女倡優,數巨萬人;鍾鼓之樂,流漫無窮;酒食珍味,盤錯於前;衣服輕暖,輿馬文飾。所以自奉,麗靡爛熳,不可勝極。黔首匱竭,民力單盡,尚不自知。又急誹謗,嚴威克下。下喑上聾,臣等故去。臣等不惜臣之身,惜陛下國之亡耳。聞古之明王,食足以飽,衣足以煖,宫室足以䖏,輿馬足以行。故上不見棄於天,下不見棄於黔首。堯茅茨不剪,采椽不斵,土階三等,而樂終身者,以其文采之少而質素之多也。丹朱傲虐,好慢淫,不脩理化,遂以不升。今陛下之淫,萬丹朱而千昆吾、桀、紂,臣恐陛下之十亡也,而曾不一存。始皇黙然久之,曰:汝何不早言?侯生曰:陛下之意,方乗青雲,飄揺於文章之觀,自賢自健,上侮五常,下 三王,棄素樸,就末技,陛下亡徴見久矣。臣等恐言之無益也,而自取死,故逃而不敢言。今臣必死,故為陛下陳之。雖不能使陛下不亡,欲使陛下自知也。始皇曰:吾可以變乎?侯生曰:形已成矣,陛下坐而待亡耳。若陛下欲更之,能若堯與禹乎?不然,無兾也。陛下之佐又非也,臣恐變之不能存也。始皇喟然而歎,遂?不誅。後三年,始皇崩,二世即位,三年而秦亡。

魏文侯問李克曰:刑罰之原安生?李克曰:生於姦邪淫泆之行。凡姦邪之心,飢寒而起。淫泆者,久飢之詭也。彫文刻鏤,害農事者也;錦繡纂組,傷女工者也。農事害,則飢之本也;女工傷,則寒之原也。飢寒並至,而能不為姦邪者,未之有也。男女飾美以相矜,而能無淫泆者,未嘗有也。故上不禁技巧,則國貧民侈。國貧窮者為姦邪,而富足者為淫泆,則驅民而為邪也。民以為邪,因以法隨誅之,不赦其罪,則是為民設陷也。刑罰之起有原,人主不塞其本而替其末,傷國之道乎?文侯曰:善,以為法服也。

秦穆公閑,問由余曰:古者明王聖帝,得國失國,當何以也?由余曰:臣聞之,當以儉得之,以奢失之。穆公曰:願聞奢儉之節。由余曰:臣聞堯有天下,飯於土簋,啜於土鉶。其地南至交趾,北至幽都,東西至日所出入,莫不賔服。堯?天下,舜受之,作為食器,斬木而裁之,銷銅鐡,脩其刃,猶漆黒之以為器。諸侯侈,國之不服者十有三。舜?天下,而禹受之,作為祭器,漆其外而朱畫其内,繒帛為茵褥,觴勺有彩為飾彌侈,而國之不服者三十有二。夏后氏以没,殷周受之,作為大器,而建九傲。食器彫琢,觴勺刻鏤,四壁四帷,茵席彫文,此彌侈矣,而國之不服者五十有二。君好文章,而服者彌侈。故曰:儉其道也。由余出,穆公召内史廖而告之曰:寡人聞鄰國有聖人,敵國之憂也。今由余聖人也,寡人患之。吾將奈何?内史廖曰:夫戎辟而遼逺,未聞中國之聲也。君其遺之女樂,以亂其政,而厚為由余請期,以踈其間。彼君臣有間,然後可圖。君曰:諾。乃以女樂三九遺戎王,因為由余請期。戎王果見女樂而好之,設酒聽樂,終年不遷,馬牛羊半死。由余歸諌,諌不聽,遂去入秦。穆公迎而拜為上卿,問其兵勢與其地利。既已得矣,舉兵而伐之,兼國十二,?地千里。穆公奢主,能聽賢納諫,故覇西戎。西戎淫於樂,誘於利,以亡其國,由離質檏也。

經侯往適魏太子,左帶羽玉具劒,右帶環佩,左光照右,右光照左。坐有頃,太子不視也,又不問也。經侯曰:魏國亦有寳乎?太子曰:有。經侯曰:其寳何如?太子曰:主信臣忠,百姓上戴,此魏之寳也。經侯曰:吾所問者,非是之謂也。乃問其器而已。太子曰:有徒師沼治魏,而市無預賈;郄辛治陽,而道不拾遺;芒卯在朝,而四鄰賢士無不相因而見。此三大夫,乃魏國之大寳。於是經侯黙然不應,左解玉具,右解環佩,委之坐,?然而起,黙然不謝,趨而出,上車驅去。魏太子使騎操劒佩,逐與經侯,使告經侯曰:吾無徳所寳,不能為珠玉所守,此寒不可衣,飢不可食,無為遺我賊。於是經侯杜門不出,傳死。

晉平公為馳逐之車,龍旌衆色,挂之以犀象,錯之以羽芝,車成,題金千鎰,立之於殿下,令群臣得觀焉。田差三過而不一顧,平公作色大怒,問田差:爾三過而不一顧,何為也?田差對曰:臣聞說天子者,以天下,說諸侯者以國,說大夫者以官,說士者以事,說農夫者以食,說婦姑者以織。桀以奢亡,紂以淫敗,是以不敢顧也。平公曰:善!乃命左右曰:去車。

魏文侯御廪災。文侯素服辟正殿五日,群臣皆素服而弔。公子成父獨不弔。文侯復殿,公子成父趨而入賀曰:甚大善矣!夫御廪之災也。文侯作色不恱,曰:夫御廪者,寡人寳之所蔵也。今火災,寡人素服辟正殿,群臣皆素服而弔,至於子大夫而不弔。今已復辟矣,猶入賀,何為?公子成父曰:臣聞之,天子蔵於四海之内,諸侯蔵於境内,大夫蔵於其家,士庶人蔵於箧櫝。非其所蔵者,不有天災,必有人患。今幸無人患,乃有天災,不亦善乎?文侯喟然歎曰:善!

齊桓公謂管仲曰:吾國甚小,而財用甚少,而群臣衣服輿馬甚汰,吾欲禁之,可乎?管仲曰:臣聞之,君嘗之,臣食之;君好之,臣服之。今君之食也,必桂之漿,衣練紫之衣,狐白之裘,此群臣之所奢太也。詩云:不躬不親,庶民不信。君欲禁之,胡不自親乎?桓公曰:善。於是更制練帛之衣,大白之冠,朝一年而齊國儉也。

季文子相魯,妾不衣帛,馬不食粟。仲孫它諫曰:子為魯上卿,妾不衣帛,馬不食粟,人其以子為愛,且不華國也。文子曰:然乎?吾觀國人之父母,衣麤食蔬,吾是以不敢。且吾聞君子以徳華國,不聞以妾與馬。夫徳者,得於我,又得於彼,故可行。若淫於奢侈,沈於文章,不能自反,何以守國?仲孫它慙而退。

趙簡子乗?車瘦馬,衣羖羊裘。其宰進諌曰:車新則安,馬肥則往來疾,狐白之裘温且輕。簡子曰:吾非不知也。吾聞之,君子服善則益恭,細人服善則益倨。我以自備,恐有細人之心也。傳曰:周公位尊愈卑,勝敵愈懼,家富愈儉,故周氏八百餘年。此之謂也。

魯築郎囿,季平子欲速成。叔孫昭子曰:安用其速成也?以虐其民,其可乎?無囿尚可乎?惡聞嬉戲之㳺,罷其所治之民乎?

衛叔孫文子問於王孫夏曰:吾先君之廟小,吾欲更之,可乎?對曰:古之君子,以儉為禮,今之君子,以汰易之。夫衛國雖貧,豈無文履一竒,以易十稷之繡哉?以為非禮也。文子乃止。

晉文公合諸侯而盟曰:吾聞國之昏,不由聲色,必由姦利。好樂聲色者,淫也;貪姦者,惑也。夫淫惑之國,不亡必殘。自今以来,無以美妾疑妻,無以聲樂妨政,無以姦情害公,無以貨利示下。其有之者,是謂伐其根素,流於華葉。若此者,有患無憂,有冦勿弭。不如言者,盟示之。於是君子聞之曰:文公其知道乎!其不王者,猶無佐也。

晏子飲景公酒,日暮,公呼具火,晏子辭曰:詩曰:側弁之俄,言失徳也。屢舞傞傞,言失容也。既醉以酒,既飽以徳,既醉而出,並受其福。賔主之禮也。醉而不出,是謂伐德,賔主之罪也。嬰已卜其日,未卜其夜。公曰:善。舉酒而祭之,再拜而出,曰:豈過我哉。吾託國於晏子也,以其家貧,善寡人,不欲其淫侈也,而况與寡人謀國乎。

楊王孫病且死,令其子曰:吾死欲倮葬,以反吾真,必無易吾意。祁侯聞之,往諫曰:?聞王孫令葬,必倮而入地,必若所聞,愚以為不可。令死人無知則已矣,若死有知也,是戮尸於地下也,將何以見先人?愚以為不可。王孫曰:吾將以矯世也。夫厚葬誠無益於死者,而世競以相髙,靡財殫幣而腐之於地下,或乃今日入而明日出,此真與暴骸於中野何異。且夫死者終生之化,而物之歸者,歸者得至,而化者得變,是物各反其真。其真冥冥,視之無形,聽之無聲,乃合道之情。夫飾外以誇衆,厚葬以矯真,使歸者不得至,化者不得變,是使物各失其然也。且吾聞之,精神者,天之有也;形骸者,地之有也。精神離形,而各歸其真,故謂之鬼。鬼之為言歸也。其尸塊然獨䖏,豈有知哉?厚褁之以幣帛,多送之以財貨,以奪生者財用。古聖人縁人情,不忍其親,故為之制禮。今則越之,吾是以欲倮?以矯之也。昔堯之?者,空木為櫝,葛藟為緘。其穿地也,下不亂泉,上不泄臭。故聖人生易尚,死易?,不加於無用,不損於無益。謂今費財而厚?,死者不知,生者不得用,謬哉!可謂重惑矣。祁侯曰:善。遂倮?也。

魯有儉者,瓦鬲煮食,食之而美,盛之土鉶之器,以進孔子。孔子受之,歡然而悦,如受太牢之饋。弟子曰:瓦甂,陋器也;煮食,薄膳也。而先生何喜如此乎?孔子曰:吾聞好諫者思其君,食美者念其親。吾非以饌為厚也,以其食美而思我親也。

晏子病,將死,斷楹内書焉,謂其妻曰:楹也語,子壯而視之。及壯發書,書之言曰:布帛不窮,窮不可飾;牛馬不窮,窮不可服;士不可窮,窮不可任。窮乎窮乎,窮也。

仲尼問老聃曰:甚矣,道之於今難行也。吾比執道委質以當世之君,而不我受也,道之於今難行也。老子曰:夫說者流於聽,言者亂於辭,如此二者,則道不可委矣。子貢問子石:子不學詩乎?子石曰:吾暇乎哉?父母求吾孝,兄弟求吾悌,朋友求吾信,吾暇乎哉?子貢曰:請投吾詩以學於子。

公明宣學於曾子,三年不讀書。曾子曰:宣而居參之門,三年不學,何也?公明宣曰:安敢不學?宣見夫子居宫庭,親在,叱吒之聲,未嘗至於犬馬,宣說之,學而未能。宣見夫子之應賔客,恭儉而不懈惰,宣說之,學而未能;宣見夫子之居朝廷,嚴臨下而不毁傷,宣說之,學而未能。宣說此三者,學而未能。宣安敢不學而居夫子之門乎?曾子避席謝之曰:參不及宣,其學而已。魯人身善織屨,妻善織縞,而徙扵越。或謂之曰:子必窮。魯人曰:何也?曰:屨為履,縞為冠也。而越人徒跣剪髪,逰不用之國,欲無窮,可得乎?說苑卷第二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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