劉向新序卷第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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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12-06 00:33

劉向新序卷第九

善謀第九

齊桓公時,江國、黃國,小國也,在江、淮之間,近楚。楚,大國也,數侵伐,欲滅取之。江人、黄人患楚。齊桓公方存亡繼絶,救危扶侵,尊周室,攘夷狄,爲陽榖之會,貫澤之盟,與諸侯將伐楚。江人、黄人慕桓公之義,來會盟於貫澤。管仲曰:江、黄逺齊而近楚,楚,爲利之國也。若伐而不能救,無以宗諸侯,不可受也。桓公不聽,遂與之盟。管仲死,楚人伐江滅黄,桓公不能救,君子閔之。是後桓公信壞徳衰,諸侯不附,遂陵遲不能復興。夫仁智之謀,即事有漸,力所不能救,未可以受其質,桓公受之,過也。管仲可謂善謀矣。詩云:曽是莫聽,大命以傾。此之謂也。

晉文公之時,周襄王有弟太叔之難,出亡居於鄭,不得入,使告難于魯、于晉、于秦。其明年春,秦伯師于河上,將納王。狐偃言於晉文公曰:求諸侯莫如勤王,且大義也,諸侯信之。繼文之業,而信宣於諸侯,今爲可矣。卜偃卜之曰:吉。遇黄帝戰於阪泉之兆。公曰:吾不堪也。對曰:周禮未故,今之王,古之帝也。公曰:筮之!筮之!遇大有之睽,曰:吉。遇公用享于天子之卦,戰克而王享,吉謀大焉。且是卦也,天爲澤以當日,天子降心以迎公,不亦可乎?大有去睽而復,亦其所也。晉侯辭秦師而下。三月甲辰,次于陽樊。右師圍温,左師逆王。夏四月丁巳,王入于王城,取太叔于温,而殺之于隰城。戊午,晉侯朝王,王享醴,命之侑,予之陽樊、温、原、攅茅之田。晉於是始開南陽之地。其後三年,文公遂再會諸侯以朝天子。天子錫之弓矢秬鬯,以爲方伯。晉文公之命是也。卒成覇道,狐偃之謀也。夫秦、魯皆疑,晉有狐偃之善謀,以成覇功,故謀得於帷幄,則功施於天下,狐偃之謂也。

虞、虢皆小國也,虞有夏陽之阻塞,虞、虢共守之,晉不能禽也。故晉獻公欲伐虞、虢,荀息曰:君胡不以屈産之乗,與垂棘之璧,假道於虞?公曰:此晉國之寳也。彼受吾璧,不借吾道,則如之何?荀息曰:此小之所以事大國也。彼不借吾道,必不敢受吾幣。受吾幣而借吾道,則是我取之中府,置之外府;取之中廐,置之外廐。公曰:宫之奇存焉,必不使受也。荀息曰:宫之奇知固知矣,雖然,其爲人也,通心而懦,又少長於君。通心則其言之畧,懦則不能强諫;少長於君,則君輕之。且夫玩好在耳目之前,而患在一國之後。中知以上,乃能慮之。臣料虞君,中知之下也。公遂借道而伐虢。宫之奇諫曰:晉之使者,其幣重,其辭卑,必不便於虞。語曰:脣亡則齒寒矣。故虞、虢之相救,非相爲賜也。今日亡虢,而明日亡虞矣。公不聽,遂受其幣,而借之道。旋歸。四年,反取虞。荀息牽馬抱璧而前,曰:臣之謀如何?獻公曰:璧則猶是,而吾馬之齒加長矣。晉獻公用荀息之謀而禽虞,虞不用宫之奇謀而亡。故荀息非覇王之佐,戰國兼并之臣也。若宫之奇,則可謂忠臣之謀也。

晉文公、秦穆公共圍鄭,以其無禮而附於楚。鄭大夫佚之狐言於鄭君曰:若使燭之武見秦君,圍必解。鄭君從之,召燭之武使之,辭曰:臣之荘也,猶不如人,今老矣,無能爲也。鄭君曰:吾不能蚤用子,今急而求子,是寡人之過也。然鄭亡,子亦有不利焉。燭之武許諾,夜出見秦君曰:秦晉圍鄭,鄭知亡矣。若亡而有益於君,敢以煩執事?鄭在晉之東,秦在晉之西,越晉而取鄭,君知其難也,焉用亡鄭以陪晉?晉,秦之鄰也。鄰之強,君之憂也。若舎鄭以爲東道主,行李之徃來,共其資粮,亦無所害。且君立晉君,晉君許君焦、瑕,朝得入,而夕設版而畫界焉,君之所知也。夫晉何厭之有?既東取鄭,又欲廣其西境,不闕秦將焉取之?闕秦而利晉,願君圖之。秦兵說,引兵而還。晉咎犯請擊之,文公曰:不可。㣲夫人之力,不能弊鄭。因人之力以弊之,不仁;失其所與,不知;以亂易整,不武。吾其還矣。亦去,鄭圍遂解。燭之武可謂善謀,一言存鄭而安秦。鄭君不蚤用善謀,所以削國也;困而覺焉,所以得存。

楚靈王即位,欲爲覇,會諸侯,使椒舉如晉求諸侯。椒舉致命曰:寡君使舉曰:若有惠賜盟于宋,曰:晉楚之從,交相見也。以歳之不芻,寡人願結驩於二三君。使舉請間,君若苟無四方之虞,則願假寵以請於諸侯。晉君欲勿許,司馬侯曰:不可。楚王方侈,天其或者欲盈其心以厚其毒,而降之罰,未可知也。其使能終,亦未可知也。唯天所相,不可與爭。君其許之,修徳以待其歸。若歸於徳,吾猶將事之,况諸侯乎?若適滛虐,楚將棄之,吾誰與爭?公曰:晉有三不殆,其何敵之有?國險而多馬,齊楚多難,有是三者,何嚮而不濟?對曰:恃馬與險,而虞隣之難,是三殆也。四嶽,三塗,陽城,大室,荆山,終南,九州之險也,是不一姓。兾之北土,馬之所生也,無興國焉。恃險與馬,不足以爲固也,從古以然。是以先王務徳音,以享神人,不聞其務險與馬也。或多難以固其國,開其疆土;或無難以䘮其國,失其守宇,若何虞難?齊有仲孫之難,而獲桓公,至今頼之;晉有里克之難,而獲文公,是以爲盟主。衛邢無難,狄亦䘮之。故人之難,不可虞也。恃此三者,而不修政徳,亡於不暇,有何能濟?君其許之。紂作滛虐,文王惠和,殷是以霣,周是以興,夫豈爭諸侯哉。乃許楚靈王,遂爲申之會,與諸侯伐吳,起章華之臺,爲乾谿之役,百姓罷勞,怨懟於下,群臣倍畔於上。公子弃疾作亂,靈王亡逃,卒死於野。故曰,晉不頓一㦸而楚人自亡,司馬侯之謀也。

楚平王殺伍子胥之父,子胥出亡,挾弓而干闔閭。大之,甚勇之。爲是而欲興師伐楚,子胥諫曰:不可。臣聞之,君子不爲匹夫興師。且事君猶事父也。虧君之義,復父之讎,臣不爲也。於是止。蔡昭公朝於楚,有羙裘,楚令尹囊瓦求之,昭公不予,於是,拘昭公於郢,數年而后歸之。昭公濟漢水,沉璧曰:諸侯有伐楚者,寡人請爲前列。楚人聞之怒,於是興師伐蔡。蔡請救于吳,子胥諫曰:蔡非有罪也,楚人無道也。君若有憂中國之心,則若此時可矣。於是,興師伐楚,遂敗楚人於栢舉,而成覇道。子胥之謀也,故春秋羙而襃之。

秦孝公欲用衛鞅之言,更爲嚴刑竣法,易古三代之制度,恐大臣不從,於是,召衛鞅、甘龍、杜摯三大夫御於君,慮世事之變,計正法之本,使民之道。君曰:代位不亡社稷,君之道也。錯法務明主長,臣之行也。今吾欲更法以敎民,吾恐天下之議我也。公孫鞅曰:臣聞疑行無名,疑事無功。君亟定變法之慮,行之無疑,殆無顧天下之議。且夫有髙人之行者,固負非於世,有獨知之慮者,必見謷於民。語曰:愚者暗成事,知者見未萌。民不可與慮,始,可與樂成功。郭偃之法曰:論至徳者,不和於俗,成大功者,不謀於衆。法者所以愛民也,禮者,所以便事也。是以聖人苟可以治國,不法其故,苟可以利民,不循其禮。孝公曰:善。甘龍曰:不然。臣聞聖人不易民而敎,知者不變法而治。因民而教者,不勞而功成。據法而治者,吏習而民安之。今君變法不循故,更禮以教民,臣恐天下之議君,願君熟慮之。公孫鞅曰:子之所言者,世俗之所知也。常人安於所習,學者溺於所聞,此兩者,所以居官而守法也,非所與論於典法之外也。三代不同道而王,五覇不同法而覇。知者作法,而愚者制焉;賢者更禮,不肖者拘焉。更禮之人,不足與言事;制法之人,不足與論治。君及疑矣。杜摯曰:利不百,不變法;功不什,不易噐。臣聞之,法古無過,循禮無邪。君其圖之。公孫鞅曰:前世不同教,何古之法?帝王者,不相復,何禮之循?伏犧、神農,放而不誅;黄帝、堯舜,誅而不怒。及至文武,各當其時而立法,因事而制禮。禮法兩定,制令各冝,甲兵噐備,各便其用。臣故曰:治世不一道,便國不必古。故湯武之王也,不循古,殷夏之滅也,不易禮。然則反古者,未可非也,循禮者,未足多也,君無疑矣。孝公曰:善。吾聞窮鄊多怪,曲學多辯,愚者之笑,知者哀焉;狂天之樂,賢者憂焉;拘世之議,人心不疑矣。於是孝公違龍、摯之善謀,遂從衛鞅之過言,法嚴而酷,刑深而必,守之以公,當時取強,遂封鞅爲商君。及孝公死,國人怨商君,至於車裂之,其患流漸至始皇,赤衣塞路,群盜滿山,卒以亂亡,削刻無恩之所致也。三代積德而王,齊桓繼絶而覇,秦夏嚴暴而亡,漢王垂仁而帝。故仁恩,謀之本也。

秦惠王時,蜀亂,國人相攻擊,告急於秦。惠王欲發兵伐蜀,以爲道險峽難至,而韓人來侵秦。秦惠王欲先伐韓,恐蜀亂;先伐蜀,恐韓襲秦之弊,酒與未决。司馬錯與張子爭論於惠王之前,司馬錯欲伐蜀,張子曰:不如伐韓。王曰:請聞其說。對曰:親魏善楚,下兵三川,塞什谷之口,當屯留之道。魏絶南陽,楚臨南鄭。秦攻新城、冝陽,以臨二周之郊。誅周王之罪,侵楚魏之地。周自知不救。九鼎寶噐必出。㩀九鼎,桉圖籍,挾天子以令於天下,天下莫敢不聽,此王業也。今夫蜀,西僻之國,而戎狄之倫也。弊兵勞衆,不足以成名,得其地,不足以爲利。臣聞爭名者於朝,爭利者於市。今三川周室,天下之朝市也,而王不爭焉,顧爭於戎狄,去王逺矣。司馬錯曰:不然。臣聞之,欲富者,務廣其地,欲強者,務富其民,欲王者,務慱其徳,三資者備,而王隨之矣。今王地小民貧,故臣願先從事於易。夫蜀西僻之國,而戎狄之長也,有桀紂之亂,以秦攻之,譬如以犲狼逐群羊也。得其地,足以廣國,取其財,足以富民繕兵,不傷衆而服焉。服一國,而天下不以爲暴,利盡西海,而諸侯不以爲貪,是我一舉而名實附也,又有禁暴正亂之名。今攻韓,劫天子,?名也,而未必利也。有不義之名,而攻天下所不欲,危矣。臣請謁其故:周,天下之宗室也;齊、韓之與國也。周自知失九鼎,韓自知亡三川,將二國并力合謀,以因乎齊趙,而求解乎楚魏。以鼎予楚,以地予魏。以鼎予楚,以地予魏。王不能止,此臣所謂危也。不如伐蜀完。秦惠王曰:善。寡人請聽子。卒起兵伐蜀,十月取之,遂定蜀。蜀王更號爲侯,而使陳叔相蜀。蜀既属秦,秦日益強,富厚而制諸侯,司馬錯之謀也。

楚使黄歇於秦,秦昭王使白起攻韓、魏,韓、魏服事秦。昭王方令白起與韓、魏共伐楚。黄歇適至,聞其計。是時,秦已使白起攻楚,取數縣。楚頃襄王東徙,黄歇上書於秦昭王。欲使秦逺交楚而攻韓、魏,以解楚。其書曰:天下莫強於秦楚。今聞王欲伐楚,此猶兩虎相與闘。兩虎相與闘,而駑大受其弊也,不如善楚。臣請言其說。臣聞之,物至則反,冬夏是也;致髙則危,累棊是也。今大國之地,徧天下,有其二垂,此從生民以來,萬乗之地,未嘗有也。今王使盛橋守事於韓,盛橋以其地入秦,是王不用甲,不信威,而得百里之地也。王可謂能矣。王又舉甲而攻魏,杜大梁之門,舉河内、柭燕、酸棗、虚、桃,入邢、魏之兵雲翔而不敢救,王之功亦多矣。王休甲息衆,二年而復之,有取滿、衍、首、垣,以臨仁、平丘、黄、濟陽、甄城,而魏氏服。王又割濮、歷之北,注之秦,齊之要,絶楚、趙之脊,天下五合六聚而不敢相救,王之威亦單矣。王若能持功守威,挾戰功之心,而肥仁義之地,使無後患,三王不足四,五伯不足六也。王若負人徒之衆,兵革之彊,乗毁魏之威,而欲以力臣天下之主,臣恐其有後患也。詩曰:靡不有初,鮮克有終。易曰:狐渉水,濡其尾。此言始之易,終之難也。何以知其然也?智伯見伐趙之利,不知榆次之禍;呉見伐齊之便,而不知千遂之敗。此二國者,非無大功也,没利於前,而易患於後也。呉之親越也,從而伐齊,既勝齊人於艾陵,爲越人所禽於三渚之浦。知伯之信韓、魏也,從而伐趙,攻晉陽之城,勝有日矣。韓、魏畔之,殺知伯瑶於叢臺之上。今王妬楚之不毁也,而忘毁楚之強韓、魏也,臣爲王慮而不取也。詩曰:大武逺宅而不涉。從此觀之,楚國,援也,鄰國,敵也。詩曰:躍躍毚兎,遇大獲之。他人有心,予忖度之。今王中道而信韓、魏之善王也,此吳之親越也。臣聞之,敵不可假,時不可失。臣恐韓魏卑辭除患,而實欺大國也。何則?王無重世之徳於韓魏,而有累世之怨焉。夫韓、魏父子兄弟,接踵而死于秦者,將十世矣。本國殘,社稷壞,宗廟隳,刳腹絶腸,折顙摺頸,身首分離,暴骨草澤,頭顱僵仆,相望于境,係臣束子爲群虜者,相及於路,鬼神潢洋無所食,民不聊生,族類離㪚,流亡爲僕妾者,盈海内矣。故韓、魏之不亡,秦社稷之憂也。今王齎之與攻楚,不亦過乎?且王攻楚,將惡出兵?王將藉路於仇讎之韓、魏乎。兵岀之日,而王憂其不反也,是王以兵資於仇讎之韓、魏也。王若不借随於仇讎之韓、魏,必攻随水右壤。此皆廣川大水,山林谿谷,不食之地也,王雖有之,不爲得地。是王有毁楚之名,而無得地之實也。且王攻楚之日,四國必悉起兵以應王。秦、楚之兵,構而不離,韓、魏氏將出兵而攻留、方與、銍、胡陵、碭、蕭、相,故宋必盡。齊人南面,泗北必舉。此皆平原四達,膏腴之地也,而使獨攻。王破楚以肥韓、魏於中國而勁齊。韓魏之彊,足以枝於秦。齊南以泗水爲境,東負海,北倚河,而無後患。天下之國莫彊於齊魏。齊、魏得地保利,而詳事下吏,一年之後,爲帝未能,其於禁王之爲帝有餘矣。夫以王壤土之愽,人徒之衆,兵革之彊,一舉事而樹怨於楚,出令韓、魏,歸帝重齊,是王失計也。臣爲王慮,莫若善楚。秦、楚合爲一而以臨韓,韓必拱手。王施之以東山之險,帶以曲河之利,韓必爲關内之侯。若是而王以十萬伐鄭,梁氏寒心,許、?陵嬰城,而上蔡、召陵不徃來也。如此而魏亦關内侯矣。王一善楚,而關内兩萬乗之王,注入地於齊,齊右壌可拱手而取也。王之地一桎兩海,要約天下,是燕、趙無齊、楚,齊、楚無燕、趙,然後危動燕、趙,直揺齊、楚。此四國者,不待痛而服也。昭王曰:善。於是乃止白起,謝韓、魏,發使賂楚,約爲與國。黃歇受約歸楚,解弱楚之禍,全彊秦之兵,黃歇之謀也。

秦、趙戰於長平,趙不勝,亡一都尉。趙王召樓昌與虞?曰:軍戰不勝,尉係死,寡人將束甲而赴之。樓昌曰:無益也。不如發重寶使而爲構。虞?曰:昌言構者,以爲不構,軍必破也,而制構者在秦。且王之論秦也,欲破王之軍乎?不邪?王曰:秦不遺餘力矣,必且破趙軍。虞?曰:王聽臣,發使出重寶以附楚、魏。楚、魏欲王之重寶,必内吾使。吾使入楚、魏,秦必疑天下,恐天下之合從必一心。如此,則構乃可爲也。趙王不聽,與平陽君爲構,發鄭朱入秦,秦内之。趙王召虞?曰:寡人使平陽君爲構秦,秦已内鄭朱矣。虞?以爲如何?對曰:王不得構,軍必破矣。天下之賀戰勝者皆在秦。鄭朱,貴人也,而入秦,秦王與應侯必顯重以示天下。楚、魏以趙爲構,必不救王,則構不可得也。應侯果顯鄭朱,以示天下賀戰勝者,終不肯構。長平大敗,遂圍邯鄲,爲天下笑,不從虞?之謀也。

秦既解圍邯鄲,而趙王入朝,使趙郝約事於秦,割六縣而構。虞?謂趙王曰:秦之攻王也,倦而歸乎?亡其力尚能進之,愛王而不攻乎?王曰:秦之攻我也,不遺餘力矣,必以倦歸也。虞?曰:秦以其力攻其所不能取,倦而歸,王又攻其力之所不能取以送之,是助秦自攻也。來年秦復攻王,王無救矣。王以虞?之言告趙郝。曰:虞?能量秦力之所至乎?誠知秦力之所不進,此彈丸之地不予,令秦來年復攻於王,王得無割其内而構乎?王曰:請聽子割矣,子能必來年秦之不復攻乎?趙郝曰:此非臣所敢任也。他日,三晉之交於秦相若也。今秦善韓、魏,而攻王,王之所以事秦者,必不如韓、魏也。今臣之爲足下解負親之攻,開關通弊,齊交韓、魏,至來年而獨取攻於秦,王之所以事秦,必在韓、魏之後也,此非臣之所敢任也。王以告虞?,虞?對曰:郝言:不構,來年秦復攻王,王得無復割其内而構乎?今構,郝又不能必秦之不復攻也,雖割何益?來年復攻,又割其力之所不能取以構,此自盡之術也。不如無構。秦雖善攻,不能取六縣;趙雖不能守,亦不失六城。秦倦而歸,兵必疲。我以五縣收天下,以攻罷秦,是我失之於天下,而取償於秦也。吾國尚利,孰與坐而割地,自弱以彊秦。今郝曰:秦善韓、魏而攻趙者,必王之事秦不如韓、魏也。是使王歳以六城事秦也。坐而地盡,來年秦復求割,王將予之乎?不予,是弃前功而挑秦禍也。予之,即無地而給之。語曰:彊者善攻,而弱者不能守。今坐而聽秦,秦兵不弊而多得地,是彊秦而弱趙也。以益彊之秦,而割愈弱之趙,兵計固不止矣。且王之地有盡,而秦之求無已。以有盡之地給無已之求,其勢必無趙矣。計未定,樓緩從秦來。趙王與樓緩計之,曰:予秦地與無予,孰吉?緩辭讓曰:此非臣之所能知也。王曰:?然,試言公之私。樓緩對曰:亦聞夫公父文伯母乎?公父文伯仕於魯,病死,女子爲自殺於房中者二人。其母聞之,不肯哭也。其相室曰:焉有子死而不哭者乎?其母曰:孔子,賢人也,逐於魯,而是人不隨也。今死而婦人爲自殺者二人,若是者,必其於長者薄而於婦人厚也。故從母言,是爲賢母;從妻言,是必不免爲妬婦。其言一也,言者異,則人心變矣。今臣新從秦來,而言勿予,則非計也。言予之,恐王以臣爲秦也,故不敢對。使臣得爲大王計,不如予之。王曰:諾。虞?聞之,曰:此飾說也,王慎勿予。樓緩聞之,徃見王。王又以虞?之言告樓緩。樓緩對曰:不然。虞?得其一,不得其二。夫秦、趙構難,而天下皆說,何也?曰:吾且因彊而乗弱矣。今趙兵困於秦,天下之賀戰勝者,必盡在於秦矣。故不如亟割地爲和,以疑天下而慰秦之心。不然,天下將因秦之怒,乗趙之弊而?分之。趙見亡,何秦之圖乎?故曰:虞?得其一,不得其二。願王以此决之,勿復計也。虞?聞之,徃見王曰:危哉!樓子之所以爲秦者,是愈疑天下而何慰秦之心哉!獨不言示天下弱乎?且臣言勿予,非固勿予而已也。秦索六城於王,而王以六城賂齊。齊,秦之深讎也。得王之六城,并力而西擊秦,齊之聽王,不待辭之畢也。則是王失之於齊而取償於秦也。而齊、趙之讎,可以報矣,而示天下有能爲也。王以此爲發聲,兵未窺於境,臣見秦之重賂而反構於王也。從秦爲構,韓、魏聞之,必盡重王。重王必出重寶以先於王,則是王一舉而結三國之親,而與秦易道也。趙王曰:善。即發虞?東見齊王,與之謀秦。虞?之謀行而趙霸,此存亡之樞機。樞機之發,間不及旋踵。是故虞?一言而秦之震懼,趨風馳指而請備。故善謀之臣,其於國豈不重哉!㣲虞?,趙以亡矣。

魏請爲從。趙孝成王召虞?謀,過平原君。平原君曰:願?之論從也。虞?入見,王曰:魏請爲從。對曰:魏過。王曰:寡人固未之許。對曰:王過。王曰:魏請從。?曰魏過;寡人未之許,又曰,寡人過。然則,從終不可邪?對曰:臣聞小國之與大國從事也,有利,大國受福;有敗,小國受禍。今魏以小請其禍,而王以大辭其福,臣故曰:王過,魏亦過。?以爲從便。王曰:善。乃合魏爲從。使虞?乆用於趙,趙必霸。會虞?以魏齊之事,弃侯捐相而歸,不用,趙旋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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