肅宗孝章皇帝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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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12-06 21:54

肅宗孝章皇帝上

建初元年春正月,詔兖、豫、徐三州稟贍饑民。上問司徒鮑昱:何以消復旱災?對曰:陛下始踐天位,雖有失得,未能致異。臣前為汝南太守,典治楚事,繫者千餘人,恐未能盡當其罪。夫大獄一起,?者過半。又諸徙者骨肉離分,孤魂不祀,宜一切還諸徙家,蠲除禁錮,使死生獲所,則和氣可致。帝納其言。校書郎楊終上疏曰:間者北征匈奴,西開三十六國,百姓頻年服役,轉輸煩費,愁困之民,足以感動天地。陛下宜留念省察。帝下其章第五,倫亦同終議。牟融、鮑昱皆以為孝子無改父之道,征伐匈奴,屯戍西域,先帝所建,不宜回異。終復上書曰:秦築長城,功役繁興,胡亥不革,卒亡四海。故孝元弃珠厓之郡,光武絶西域之國,不以介鱗易我衣裳。魯文公毁泉臺,春秋譏之曰:先祖為之而已,毁之,不如勿居而已。以其無妨害於民也。襄公作三軍,昭公舍之,君子大其復古,以為不舍則有害於民也。今伊吾之役,樓蘭之屯,兵乆而未還,非天意也。帝從之。 丙寅,詔二千石勉勸農桑,罪非殊死,須秋案驗。有司明慎選舉,進柔良,退貪猾,順時令,理寃獄。是時承永平故事,吏政尚嚴切,尚書決事,率近於重。尚書沛國陳寵以帝新即位,宜改前世苛俗,乃上䟽曰:臣聞先王之政,賞不僭,刑不濫,與其不得已,寧僭無濫。往者斷獄嚴明,所以威懲姦慝,姦慝既平,必宜濟之以寛。陛下即位,率由此義,數詔羣僚,弘崇晏晏。而有司未悉奉承,猶尚深刻。斷獄者急於篣格酷烈之痛,執憲者煩於詆欺放濫之文,或因公行私,逞縱威福。夫爲政猶張琴瑟,大弦急者小弦絶。陛下宜隆先王之道,蕩滌煩苛之法,輕薄箠楚,以濟羣生,全廣至德,以奉天心。帝深納寵言,每事務於寛厚。 酒泉太守叚彭等兵會栁中,擊車師,攻交河城,斬首三千八百級,獲生口三千餘人。北匈奴驚走,車師復降。會闗寵已殁,謁者王䝉等欲引兵還,耿恭軍吏范羌時在軍中,固請迎恭,諸將不敢前,乃分兵二千人與羌從山北迎恭,遇大雪丈餘,軍僅能至。城中夜聞兵馬聲,以為虜來,大驚。羌遥呼曰:我范羌也,漢遣軍迎校尉耳!城中皆稱萬歲。開門,共相持涕泣。明日,遂相隨俱歸。虜兵追之,且戰且行。吏士素飢困,發䟽勒時,尚有二十六人,隨路死没。三月至玉門,唯餘十三人,衣屨穿決,形容枯槁。中郎將鄭衆為恭已下洗沐易衣冠,上䟽奏:恭以單兵守孤城,當匈奴數萬之衆,連月踰年,心力困盡,鑿山為井,煑弩為糧,前後殺傷醜虜數百千計,卒全忠勇,不為大漢恥。宜䝉顯爵以厲將帥。恭至雒陽,拜騎都尉。詔悉罷戊巳,校尉及都䕶官,徴還班超。超將發還疏勒,舉國憂恐。其都尉黎弇曰:漢使弃我,我必復為龜兹所滅耳,誠不忍見漢使去。因以刀自剄。超還至于窴,王矦以下皆號泣曰:依漢使如父母,誠不可去!互抱超馬脚,不得行。超亦欲遂其本志,乃更還疏勒。疏勒兩城已降龜兹,而與尉頭連兵,超捕斬反者,擊破尉頭,殺六百餘人,疏勒復安。 甲寅,山陽、東平地震。 東平王蒼上便冝三事,帝報書曰:間吏民奏事,亦有此言,但明智淺短,或謂儻是,復慮為非,不知所定。得王深䇿,恢然意解,思惟嘉謀,以次奉行。特賜王錢五百萬。後帝欲為原陵、顯節陵起縣邑,蒼上䟽諫曰:竊見光武皇帝躬履儉約之行,深覩始終之分,勤勤懇懇,以葬制為言。孝明皇帝大孝無違,承奉遵行,謙德之美,於斯為盛。臣愚以園邑之興,始自彊秦,古者丘隴且不欲其著明,豈况築郭邑!建都郛哉!上違先帝聖心,下造無益之功,虚費國用,動揺百姓,非所以致和氣,祈豐年也。陛下履有虞之至性,追祖禰之深思,臣蒼誠傷二帝純德之美。不暢於無窮也。帝乃止。自是朝廷每有疑政,輒驛使諮問,蒼悉心以對,皆見納用。 秋,八月,庚寅,有星孛干天市。 初,益州西部都尉廣漢鄭純,為政清潔,化行夷貊,君長感慕,皆奉珍内附。明帝為之置永昌郡,以純為太守。純在官十年而卒,後人不能撫循夷人。九月,哀牢王類牢殺守令反,攻博南。 阜陵王延數懐怨望。有告延與子男魴造逆謀者,上不忍誅,冬,十一月,貶延為阜陵矦,食一縣,不得與吏民通。 北匈奴臯林温禺犢王將衆還居涿邪山,南單于與邊郡及烏桓共擊破之。是歲,南部大饑,詔稟給之。二年春三月甲辰,罷伊吾盧屯兵,匈奴復遣兵守其地。永昌、越嶲、益州三郡兵及昆明夷鹵承等擊哀牢王類牢於博南,大破斬之。 夏四月戊子,詔還坐楚淮陽事徙者四百餘家。

上欲封爵諸舅,太后不聽。會大旱,言事者以為不封外戚之故,有司請依舊典。太后詔曰:凡言事者,皆欲媚朕以要福耳。昔王氏五矦,同日俱封,黄霧四塞,不聞澍雨之應。夫外戚貴盛,鮮不傾覆,故先帝防慎舅氏,不令在樞機之位。又言我子不當與先帝子等。今有司柰何欲以馬氏比隂氏乎?且隂衞尉,天下稱之,省中御者至門,出不及履,此蘧伯玉之敬也。新陽矦雖剛彊微失理,然有方略,據地談論,一朝無雙。原鹿貞矦勇猛誠信。此三人者,天下選臣,豈可及哉!馬氏不及隂氏逺矣。吾不才,夙夜累息,常恐虧先后之法,有毛髪之罪吾不釋。言之不捨晝夜,而親屬犯之不止,治喪起墳又不時覺,是吾言之不立,而耳目之塞也。吾為天下母,而身服大練,食不求甘,左右但著帛布,無香薰之飾者,欲身率下也。以為外親見之,當傷心自敇,但笑言:太后素好儉。前過濯龍門上,見外家問起居者,車如流水,馬如游龍,倉頭衣綠褠領䄂正白,顧視御者,不及逺矣。故不加譴怒,但絶歲用而已,冀以默愧其心。猶懈怠,無憂國忘家之慮。知臣莫若君,況親屬乎!吾豈可上負先帝之㫖,下虧先人之德,重襲西京敗亡之禍哉!固不許。帝省詔悲歎,復重請曰:漢興,舅氏之封矦,猶皇子之為王也。太后誠存謙虚,柰何令臣獨不加恩三舅乎?且衞尉年尊,兩校尉有大病,如令不諱,使臣長抱刻骨之恨。冝及吉時,不可稽留。太后報曰:吾反覆念之,思令兩善,豈徒欲獲謙讓之名,而使帝受不外施之嫌哉!昔竇太后欲封王皇后之兄,丞相條矦言髙祖約無軍功不矦。今馬氏無功於國,豈得與隂郭中興之后等邪?常觀冨貴之家,祿位重疊,猶再實之木,其根必傷。且人所以願封矦者,欲上奉祭祀,下求温飽耳。今祭祀則受太官之賜,衣食則䝉御府餘資,斯豈不可足,而必當得一縣乎?吾計之孰矣,勿有疑也。夫至孝之行,安親為上。今數遭變異,榖價數倍,憂惶晝夜,不安坐卧,而欲先營外家之封,違慈母之拳拳乎?吾素剛急,有胷中氣,不可不順也。子之未冠,由於父母;已冠成人,則行子之志。念帝,人君也。吾以未踰三年之故,自吾家族,故得專之。若隂陽調和,邊境清静,然後行子之志。吾但當含飴弄孫,不能復?政矣。上乃止。太后嘗詔三輔:諸馬昬親有屬託郡縣,干亂吏治者,以法聞。太夫人葬,起墳微髙,太后以爲言,兄衞尉廖等即時減削。其外親有謙素義行者,輒假借温言,賞以財位。如有纎介,則先見嚴恪之色,然後加譴。其美車服不遵法度者,便絶屬籍,遣歸田里。廣平、鉅鹿、樂成王車騎朴素,無金銀之飾,帝以白太后,即賜錢各五百萬。於是内外從化,被服如一。諸家惶恐,倍於永平時。置織室,蠶於濯龍中,數往觀視,以爲娛樂。常與帝旦夕言道政事,及教授小王論語、經書,述叙平生,雍和終日。馬廖慮美業難終,上䟽勸成德政,曰:昔元帝罷服官,成帝御浣衣,哀帝去樂府,然而侈費不息,至於衰亂者,百姓從行不從言也。夫改政移風,必有其本。傳曰:吴王好劒客,百姓多創瘢;楚王好細?,宫中多餓死。長安語曰:城中好髙結,四方髙一尺;城中好廣眉,四方且半額;城中好大䄂,四方全匹帛。斯言如戲,有切事實。前下制度未幾,後稍不行,雖或吏不奉法,良由慢起京師。今陛下素簡所安,發自聖性,誠令斯事一竟,則四海誦德,聲薰天地,神明可通,況於行令乎!太后深納之。 初,安夷縣吏略妻,卑湳種羌人婦,吏為其夫所殺,安夷長宗延追之出塞,種人恐見誅,遂共殺延,而與勒姐、吾良二種相結為宼。於是燒當羌豪滇吾之子迷吾率諸種俱反,敗金城太守郝崇。詔以武威太守北地傅育為䕶羌校尉,自安夷徙居臨羌。迷吾又與封養種豪布橋等五萬餘人共寇隴西、漢陽。秋,八月,遣行車騎將軍馬防、長水校尉耿恭將北軍五校兵及諸郡射士三萬人擊之。第五倫上疏曰:臣愚以為貴戚可封矦以冨之,不當任以職事。何者?繩以法則傷恩,私以親則違憲。伏聞馬防今當西征,臣以太后恩仁,陛下至孝,恐卒有纎介,難為意愛。帝不從。馬防等軍到冀,布橋等圍南部都尉於臨洮,防進擊,破之,斬首虜四千餘人,遂解臨洮圍。其衆皆降,唯布橋等二萬餘人屯望曲谷不下。 十二月,戊寅,有星孛于紫宫。 帝納竇勲女為貴人,有寵。貴人母即東海恭王女沘陽公主也。 第五倫上疏曰:光武承王莽之餘,頗以嚴猛爲政,後代因之,遂成風化。郡國所舉,類多辦職俗吏,殊未有寛博之選以應上求者也。陳留令劉豫、冠軍令駟協,並以刻薄之姿,務為嚴苦,吏民愁怨,莫不疾之。而今之議者,反以為能違天心,失經義,非徒應坐豫、恊,亦冝譴舉者。務進仁賢,以任時政,不過數人,則風俗自化矣。臣嘗讀書記,知秦以酷急亡國,又目見王莽亦以苛法自滅,故勤勤懇懇,實在於此。又聞諸王主貴戚驕奢踰制,京師尚然,何以示逺?故曰:其身不正,雖令不行。以身教者從,以言教者訟。上善之,倫雖天性峭直,然常疾俗吏苛刻,論議每依寛厚云。

三年春正月己酉,宗祀明堂,登靈臺,赦天下。 馬防擊布橋,大破之。布橋將種人萬餘降,詔徴防還留。耿恭擊諸未服者,斬首虜千餘人,勒姐、燒何等十三種數萬人,皆詣恭降。恭嘗以言事忤馬防,監營謁者承㫖奏恭不憂軍事,坐徴下獄,免官。 三月,癸巳,立貴人竇氏為皇后。 ?顯宗之世,治虖沱、石臼河,從都慮至羊膓倉,欲令通漕。太原吏民苦役,連年無成,死者不可勝筭。帝以郎中鄧訓為謁者,監領其事。訓考量隱括,知其難成,具以上言。夏,四月,己巳,詔罷其役,更用驢輦,歲省費億萬計,全活徒士數千人。訓,禹之子也。 閏月,西域假司馬班超率疏勒、康居、于窴、拘彌兵一萬人攻姑墨石城,破之,斬首七百級。 冬,十二月,丁酉,以馬防為車騎將軍。武陵漊中蠻反。

是歲,有司奏遣廣平王羡、鉅鹿王恭、樂成王黨俱就國。上性篤愛,不忍與諸王乖離,遂皆留京師。

四年春二月庚寅,太尉牟融薨。 夏四月戊子,立皇子慶為太子。 己丑,徙鉅鹿王恭為江陵王,汝南王暢為梁王,常山王昞為淮陽王。 辛卯,封皇子伉為千乗王,全為平春王。 有司連據舊典,請封諸舅。帝以天下豐稔,方垂無事,癸卯,遂封衞尉廖為順陽矦,車騎將軍防為潁陽矦,執金吾光為許矦。太后聞之曰:吾少壯時,但慕竹帛,志不顧命。今雖已老,猶戒之在得。故日夜愓厲,思自降損,冀乗此道,不負先帝。所以化導兄弟,共同斯志,欲令瞑目之日,無所復恨,何意老志復不從哉!萬年之日長恨矣!廖等並辭讓,願就闗内矦,

帝不許。廖等不得已受封爵,而上書辭位,帝許之。五月,丙辰,防、廖、光皆以特進就第。 甲戌,以司徒鮑昱為太尉,南陽太守桓虞為司徒。 六月癸丑,皇太后馬氏崩。帝既為太后所養,專以馬氏為外家,故賈貴人不登極位,賈氏親族無受寵榮者。及太后崩,但加貴人王赤綬,安車一駟,永巷宫人二百,御府雜帛二萬匹,大司農黄金千斤,錢二千萬而已。 秋七月壬戌,葬明德皇后。 校書郎楊終建言:宣帝博徴羣儒,論定五經於石渠閣。方今天下少事,學者得成其業,而章句之徒,破壊大體。宜如石渠故事,永為後世則。帝從之。冬,十一月,壬戌,詔太常將、大夫、愽士、郎官及諸儒會白虎觀,議五經同異,使五官中郎將魏應承制問,侍中淳于恭奏,帝親稱制臨決,作白虎議奏。名儒丁鴻、樓望、成封、桓郁、班固、賈逵及廣平王羨皆與焉。固,超之兄也。

五年春二月庚辰朔,日有食之。詔舉直言極諫。 荆、豫諸郡兵討漊中蠻,破之。 夏五月辛亥,詔曰:朕思遲直士,側席異聞,其先至者,各已發憤吐懣,略聞子大夫之志矣。皆欲置於左右,顧問省納。建武詔書又曰:堯試臣以職,不直以言語筆札。今外官多曠,並可以?任。 戊辰,太傅趙憙薨。 班超欲遂平西域,上疏請兵曰:臣竊見先帝欲開西域,故北擊匈奴,西使外國。鄯善于窴,即時向化。今拘彌、莎車、疏勒、月氏、烏孫、康居復願歸附,欲共并力破滅龜兹,平通漢道。若得龜兹,則西域未服者百分之一耳。前世議者皆曰:取三十六國,號為斷匈奴右臂。今西域諸國,自日之所入,莫不向化,大小欣欣,貢奉不絶,唯焉耆、龜兹獨未服從。臣前與官屬三十六人奉使絶域,備遭艱戹。自孤守疏勒,於今五載,胡夷情數,臣頗識之。問其城郭小大,皆言倚漢與依天等。以是效之,則葱領可通,龜兹可伐。今宜拜龜兹侍子白霸為其國王,以歩騎數百送之,與諸國連兵,歲月之間,龜兹可禽。以夷狄攻夷狄,計之善者也。臣見莎車、疏勒田地肥廣,草故饒衍,不比敦煌、鄯善間也。兵可不費中國,而糧食自足。且姑墨、温宿二王,特為龜兹所置,既非其種,更相厭苦,其埶必有降者。若二國來降,則龜兹自破。願下臣章,參考行事,誠有萬分,死復何恨!臣超區區,特蒙神靈,竊冀未便僵仆。目見西域平定,陛下舉萬年之觴,薦勲祖廟,布大喜於天下。書奏,帝知其功可成,議欲給兵。平陵徐幹上疏,願奮身佐超。帝以幹為假司馬,將㢮刑及義從千人就超。先是,莎車以為漢兵不出,遂降於龜兹,而疏勒都尉番辰亦叛。會徐幹適至,超遂與幹擊番辰,大破之,斬首千餘級。欲進攻龜兹,以烏孫兵彊,宜因其力,乃上言:烏孫大國,控弦十萬,故武帝妻以公主,至孝宣帝卒得其用。今可遣使招慰,與共合力。帝納之。六年春二月辛卯,琅邪孝王京薨。 夏六月丙辰,太尉鮑昱薨。 辛未晦,日有食之。 秋七月癸巳,以大司農鄧彪為太尉, 武都太守廉范遷蜀郡太守。成都民物豐盛,邑宇逼側。舊制禁民夜作,以防火災,而更相隱蔽,燒者日屬。范乃毁削先令,但嚴使儲水而已。百姓以為便,歌之曰:廉叔度,來何暮?不禁火,民安作?昔無?,今五絝。 帝以沛王等將入朝,遣謁者賜貂裘及太官食物珍果,又使大鴻臚竇固持節郊迎。帝親自循行邸第,豫設帷牀,其錢帛器物,無不充僃。

七年春正月,沛王輔、濟南王康、東平王蒼、中山王焉、東海王政、琅邪王宇來朝。詔沛、濟南、東平、中山王贊拜不名,升殿乃拜,上親荅之,所以寵光榮顯,加於前古。每入宫,輒以輦迎,至省閤乃下。上為之興席改容,皇后親拜於内,皆鞠躬辭謝不自安。三月,大鴻臚奏遣諸王歸國,帝特留東平王蒼於京師。 初,明德太后為帝納扶風宋、楊二女為貴人。大貴人生太子慶,梁松弟竦有二女,亦為貴人;小貴人生皇子肇。竇皇后無子,養肇為子。宋貴人有寵於馬太后,太后崩,竇皇后寵盛,與母沘陽公主謀陷宋氏。外令兄弟求其纖過,内使御者偵伺得失。宋貴人病,思生兔,令家求之,因誣言欲為厭勝之術,由是太子出居承祿觀。夏,六月,甲寅,詔曰:皇太子有失惑無常之性,不可以奉宗廟。大義滅親,況降退乎!今廢慶為清河王。皇子肇保育皇后,承訓懐袵,今以肇為皇太子。遂出宋貴人姊妹置丙舍,使小黄門蔡倫案之。二貴人皆飲藥自殺,父議郎楊免歸本郡。慶時雖幼,亦知避嫌畏禍,言不敢及宋氏。帝更憐之,敇皇后,令衣服與太子齊等,太子亦親愛慶,入則共室,出則同輿。 己未,徙廣平王羨為西平王。 秋,八月,飲酎畢,有司復奏遣東平王蒼歸國,

帝乃許之。手詔賜蒼曰:骨肉天性,誠不以逺近為親,疎然數見顔色,情重昔時。念王久勞,思得還休,欲署大鴻臚奏,不忍下筆,顧授小黄門,中心戀戀,惻然不能言。於是車駕祖送,流涕而訣。復賜乗輿服御、珍寳、輿馬、錢布以億萬計。 九月,甲戍,帝幸偃師,東渉卷津,至河内。下詔曰:車駕行秋稼,觀收穫。因渉郡界,皆精騎輕行,無它輜重,不得輒修道橋,逺離城郭,遣吏逢迎,刺探起居,出入前後,以爲煩擾。動務省約,但患不能脱粟瓢飲耳。己酉,進幸鄴。辛卯,還宫。 冬,十月,癸丑,帝行幸長安,封蕭何末孫熊爲鄼矦。進幸槐里、岐山,又幸長平,御池陽宫,東至髙陵。十二月丁亥,還宫。 東平獻王蒼疾病,馳遣名醫、小黄門侍疾,使者冠蓋不絶於道。又置驛馬,千里傳問起居。

八年春正月壬辰,王薨。詔告中傅,封上王,自建武以來章奏,並集覽焉。遣大鴻臚持節監喪,令四姓小矦諸國王主悉會葬。 夏六月,北匈奴三木樓訾大人稽留斯等率三萬餘人款五原塞降。 冬十二月甲午,上行幸陳留、梁國、淮陽、潁陽。戊申,還宫。 太子肇之立也,梁氏私相慶,諸竇聞而惡之。皇后欲專名外家,忌梁貴人姊妹,數譛之於帝,漸致踈嫌。是歲,竇氏作飛書,陷梁竦以惡逆,竦遂死獄中,家屬徙九眞,貴人姊妹以憂死。辭語連及梁松妻舞隂公主,坐徙新城。 順陽矦馬廖謹篤自守,而性寛緩,不能教勒子弟,皆

驕奢不謹。校書郎楊終與廖書,戒之曰:君位地尊重,海内所望。黄門郎年幼,血氣方盛,既無長君退讓之風,而要結輕狡無行之客,縱而莫誨,視成任性,覽念前往,可爲寒心。廖不能從。防、光兄弟資產巨億,大起第觀,彌亘街路,食客常數百人。防又多牧馬畜,賦斂羌胡。帝不喜之,數加譴敇,所以禁遏甚備。由是權埶稍損,賔客亦衰。廖子豫為歩兵校尉,投書怨誹。於是有司并奏防、光兄弟奢侈踰僭,濁亂聖化,悉免就國。臨上路,詔曰:舅氏一門俱就國封,四時陵廟無助祭先后者,朕甚傷之。其令許矦思諐田廬,有司勿復請,以慰朕渭陽之情。光比防稍爲謹宻,故帝特留之。後復位特進。豫隨廖歸國,考擊物故,後復有詔還廖京師。諸馬既得罪,竇氏益貴盛。皇后兄憲為侍中、虎賁中郎將,弟篤為黄門侍郎,並侍宫省,賞賜累積,喜交通賔客。司空第五倫上疏曰:臣伏見虎賁中郎將竇憲,椒房之親,典司禁兵,出入省闥,年盛志美,卑讓樂善,此誠其好士交結之方。然諸出入貴戚者,類多瑕釁禁錮之人,尤少守約安貧之節。士大夫無志之徒,更相販賣,雲集其門,蓋驕佚所從生也。三輔論議者,至云以貴戚廢錮,當復以貴戚浣濯之,猶解酲當以酒也。詖險趣埶之徒,誠不可親近。臣愚願陛下中宫嚴敇,憲等閉門自守,無妄交通士大夫,防其未萌,慮於無形,令憲永保福祿,君臣交歡,無纖介之隙,此臣之所至願也。憲恃宫掖聲勢,自王主及隂馬諸家,莫不畏憚。憲以賤直請奪沁水公公主園田,主逼畏不敢計。後帝出過園,指以問憲,憲隂喝不得對。後發覺,帝大怒,召憲切責曰:深思前過,奪主田園時,何用愈趙髙指鹿為馬,久念使人驚怖。昔永平中,常令隂黨隂愽、鄧疊三人更相糾察,故諸豪戚莫敢犯法者。今貴主尚見枉奪,何况小民哉!國家棄憲如孤雛腐鼠耳。憲大懼,皇后為毁服深謝,良久乃得解,使以田還主,雖不繩其罪,然亦不授以重任。 ○臣光曰:人臣之罪,莫大於欺罔,是以明君疾之。孝章謂竇憲何異指鹿為馬,善矣。然卒不能罪憲,則姦臣安所懲哉?夫人主之於臣下,患在不知其姦。茍或知之而復赦之,則不若不知之為愈也。何以言之?彼或為姦,而上不之知,猶有所畏;既知而不能討,彼知其不足畏也,則放縱而無所顧矣。是故知善而不能用,知惡而不能去,人主之深戒也。

下邳周䊸為雒陽令,下車先問大姓主名,吏數閭里豪彊以對。䊸厲聲怒曰:本問貴戚若馬、竇等輩,豈能知此賣菜傭乎!於是部吏望風㫖争,以激切爲事,貴戚跼蹐,京師肅清。竇篤夜至止姦亭,亭長霍延拔劒擬篤,肆詈恣口。篤以表聞,詔召司?校尉、河南尹詣尚書譴問,遣劒㦸士收䊸,送廷尉詔獄。數日,貰出之。 帝拜班超爲將兵長史,以徐幹爲軍司馬,别遣衞?、李邑䕶送烏孫使者。邑到于窴,值龜兹攻疏勒,恐懼不敢前,因上書陳西域之功不可成,又盛毁超,擁愛妻,抱愛子,安樂外國,無内顧心。超聞之,歎曰:身非曾參,而有三至之讒,恐見疑於當時矣。遂去其妻。帝知超忠,乃切責邑曰:縱超擁愛妻,抱愛子,思歸之士千餘人,何能盡與超同心乎!令邑詣超受節度。詔若邑任在外者,便留與從事。超即遣邑將烏孫侍子還京師。徐幹謂超曰:邑前親毁君,欲敗西域,今何不緣詔書留之,更遣它吏送侍子乎?超曰:是何言之陋也!以邑毁超,故今遣之。内省不疚,何䘏人言?快意留之,非忠臣也。 帝以侍中會稽鄭弘為大司農。舊交阯七郡貢獻轉運,皆從東冶汎海而至,風波艱阻,沈溺相係。?奏開零陵、桂陽嶠道,自是夷通,遂為常路。在職二年,所息省以億萬計。遭天下旱,邊方有警,民食不足,而帑藏殷積。?又奏宜省貢獻,減徭費,以利飢民,帝從之。

元和元年春閏正月卒。丑濟,隂悼王長薨。 夏四月己卯,分東平國封獻王子尚為任城王。 六月辛酉,沛獻王輔薨。 陳事者多言郡國貢舉率非功次,故守職益懈,而吏事?疏,咎在州郡。有詔下公卿朝臣議。大鴻臚韋彪上議曰。夫國以簡賢為務,賢以孝行為首,是以求忠臣必於孝子之門。夫人才行少能相兼,是以孟公綽優於趙、魏老,不可以為滕、薛大夫。忠孝之人,持心近厚;鍜練之吏,持心近薄。士宜以才行為先,不可純以閥閲。然其要歸,在於選二千石。二千石賢,則貢舉皆得其人矣。彪又上疏曰:天下樞要,在於尚書。尚書之選,豈可不重,而閒者多從郎官超升此位,雖曉習文法,長於應對,然察察小慧,類無大能。宜鑒嗇夫㨗?之對,深思絳矦木訥之功也。帝皆納之。彪,賢之玄孫也。 秋,七月,丁未,詔曰:律云:掠者唯得榜、笞、立。又令丙箠,長短有數。自往者大獄已來,掠者多酷,鉆鑚之屬,慘苦無極,念其痛毒,怵然動心。宜及秋冬治獄,明為其禁。 八月甲子,太尉鄧彪罷。以大司農鄭?為太尉。 癸酉,詔改元。 丁酉,車駕南廵。詔所經道上郡縣,無得設儲跱。命司空自將徒支拄橋梁。有遣使奉迎,探知起居,二千石當坐。 九月辛丑,幸章陵。十月己未,進幸江陵。還,幸宛,召前臨淮太守宛人朱暉拜尚書僕射。暉在臨淮有善政,民歌之曰:彊直自遂,南陽朱季。吏畏其威,民懐其惠。時坐法免家居,故上召而用之。十一月,己丑,車駕還宫。尚書張林上言:縣官經用不足,宜自煑鹽,及復脩武帝均輸之法。朱暉固執以為不可,曰:均輸之法,與賈販無異,鹽利歸官,則下民窮怨,誠非明主所宜行。帝因發怒,切責諸尚書,暉等皆自繫獄。三日,詔敇出之,曰:國家樂聞駮議,黄髪無愆,詔書過耳,何故自繫?暉因稱病篤,不肯復署議。尚書令以下惶怖,謂暉曰:今臨得譴讓,柰何稱病,其禍不細。暉曰:行年八十,蒙恩得在機宻,當以死報。若心知不可,而順㫖靁,同負臣子之義。今耳目無所聞見,伏待死命。遂閉口不復言。諸尚書不知所為,乃共劾奏暉。帝意解,寑其事。後數日,詔使直事郎問暉起居,太醫視疾,太官賜食。暉乃起謝。復賜錢十萬,布百匹,衣十領。 魯國孔僖、涿郡崔駰同遊太學,相與論孝武皇帝始為天子,崇信聖道,五六年間,號勝文、景。及後恣已忘其前善。鄰房生梁郁上書告駰、僖誹謗先帝,刺譏當世。事下有司,駰詣吏受訊。僖以書自訟曰:凡言誹謗者,謂實無此事,而虛加誣之也。至如孝武皇帝,政之美惡,顯在漢史,坦如日月,是為直説。書傳實事,非虚謗也。夫帝者為善為惡,天下莫不知,斯皆有以致之,故不可以誅於人也。且陛下即位以來,政敎未過,而德澤有加,天下所具也,臣等獨何譏刺哉!假使所非實是,則固應悛改,儻其不當,亦宜含容,又何罪焉。陛下不推原大數,深自為計,徒肆私忌以快其意。臣等受戮,死即死耳。顧天下之人必回視易慮,以此事闚陛下心。自今以後,茍見不可之事,終莫復言者矣。齊桓公親揚其先君之惡,以唱管仲,然後羣臣得盡其心。今陛下乃欲為十世之武帝逺諱實事,豈不與桓公異哉?臣恐有司卒然見構,衘恨蒙枉,不得自叙,使後世論者擅以陛下有所比方,寧可復使子孫追掩之乎?謹詣闕伏待重誅。書奏,帝立詔勿問。拜僖蘭臺令史。 十二月,壬子,詔:前以妖惡禁錮三屬者,一皆蠲除之,但不得在宿衞而已。 廬江毛義、東平鄭均,皆以行義稱於鄉里。南陽張奉慕義名,往?之。坐定而府檄適至,以義守安陽令。義捧檄而入,喜動顔色,奉心賤之,辭去。後義母死,徴辟皆不至,奉乃嘆曰:賢者固不可測,往日之喜,乃爲親屈也。均兄爲縣吏,頗受禮遺。均諫不聽,乃脱身爲傭。歲餘,得錢帛,歸以與兄,曰:物盡可復得,爲吏坐臧,終身捐棄。兄感其言,遂爲廉潔。均仕爲尚書,免歸。帝下詔襃寵義、均,賜榖各千斛,常以八月長吏問起居,加賜羊酒。 武威太守孟雲上言:北匈奴復願與吏民合市,詔許之。北匈奴大且渠伊莫訾王等驅牛馬萬餘頭來與漢交易,南單于遣輕騎出上郡鈔之,大獲而還。 帝復遣假司馬和恭等將兵八

百人詣班超,超因發䟽勒、于窴兵擊莎車,莎車以賂誘䟽勒王忠,忠遂反,從之,西保烏即城。超乃更立其府丞成大爲䟽勒王,悉發其不反者以攻忠。使人説康居王執忠以歸其國,烏即城遂降。 卷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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