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上之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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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12-06 22:02

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上之中

貞觀二年九月丙午,初令致仕官位在本品之上。 上曰:比見羣臣屢上表賀祥瑞。夫家給人足而無瑞,不害爲堯舜;百姓愁怨而多瑞,不害爲桀、紂。後魏之世,吏焚連理木,煑白雉而食之,豈足爲至治乎?丁未,詔自今大瑞聽表聞,自外諸瑞,申所司而已。嘗有白鵲構巢於寢殿槐上,合歡如腰鼓,左右稱賀。上曰:我常笑隋煬帝好祥瑞,瑞在得賢,此何足賀!命毁其巢,縱鵲於野外。 天少雨,中書舍人李百藥上言:往年雖出宫人,竊聞太上皇宫及掖庭宫人無用者尚多,豈惟虚費衣食,且隂氣鬱積,亦足致旱。上曰:婦人幽閉深宫,誠為可愍,灑掃之餘,亦何所用!宜皆出之,任求伉儷。於是遣尚書左丞戴胄、給事中洹水杜正倫於掖庭西門簡出之,前後所出三千餘人。 己未,突厥寇邊,朝臣或請修古長城,發民乘堡障。上曰:突厥災異相仍,頡利不懼,而修德暴虐滋甚,骨肉相攻,亡在朝夕。朕方為公掃清沙漠,安用勞民逺,修鄣塞乎! 壬申,以前司農卿竇靜為夏州都督。靜在司農,少卿趙元楷善聚歛,靜鄙之,對官屬大言曰:隋煬帝奢侈重歛,司農非公不可。今天子節儉愛民,公何所用哉!元楷大慙。 上問王珪曰:近世為國者益不及前古,何也?對曰:漢世尚儒術,宰相多用經術士,故風俗淳厚。近世重文輕儒,參以法律,此治化之所以益衰也。上然之。 冬十月,御史大夫參預朝政安吉襄公杜淹薨。 交州都督遂安公壽以貪得罪。上以瀛州刺史盧祖尚才兼文武,廉平公直,徵入朝,諭以交趾久不得人,須卿鎮撫,祖尚拜謝而出,既而悔之,辭以舊疾。上遣杜如晦等諭㫖曰:匹夫猶敦然諾,柰何既許朕而復悔之!祖尚固辭。戊子,上復引見諭之,祖尚固執不可。上大怒曰:我使人不行,何以為政!命斬於朝堂,尋悔之。它日,與侍臣論齊文宣帝何如人,魏徵對曰:文宣狂暴,然人與之爭,事,理屈則從之。有前青州長史魏愷使於梁還,除光州長史,不肯行。楊遵彦奏之,文宣怒,召而責之。愷曰:臣先任大州長史,使還,有勞無過,更得小州,此臣所以不行也。文宣顧謂遵彦曰:其言有理,卿赦之,此其所長也。上曰:然。曏者盧祖尚雖失人臣之義,朕殺之亦為太暴。由此言之,不如文宣矣。命復其官蔭。徵狀貌不逾中人,而有膽畧,善囘人主意,毎犯顔苦諫,或逢上怒甚,徵神色不移,上亦為之霽威。嘗謁告上冢還,言於上曰:人言陛下欲幸南山,外皆嚴裝已畢,而竟不行,何也?上笑曰:初實有此心,畏卿嗔,故中輟耳。上嘗得佳鷂,自臂之,望見徵來,匿懐中。徵奏事固久不已,鷂竟死懷中。十一月,辛酉,上祀圜丘。 十二月,壬午,以黄門侍郎王珪為守侍中。上嘗間居與珪語,有美人侍側,上指示珪曰:此廬江王瑗之姬也。瑗殺其夫而納之。珪避席曰:陛下以廬江納之為是邪,非邪?上曰:殺人而取其妻,卿何問是非?對曰:昔齊桓公知郭公之所以亡,由善善而不能用,然弃其所言之人,管仲以為無異於郭公。今此美人尚在左右,臣以為聖心是之也。上悅,即出之,還其親族。上使太常少卿祖孝孫教宫人音樂,不稱㫖,上責之。温彦博、王珪諫曰:孝孫雅士,今乃使之教宫人,又從而譴之,臣竊以為不可。上怒曰:朕寘卿等於腹心,當竭忠直以事我,乃附下罔上,為孝孫遊說邪!彦愽拜謝,珪不拜,曰:陛下責臣以忠直,今臣所言,豈私曲邪?此乃陛下負臣,非臣負陛下。上黙然而罷。明日,上謂房?齡曰:自古帝王納諫誠難,朕昨責温彦愽、王珪,至今悔之。公等勿為此不盡言也。上曰:為朕養民者,唯在都督、刺史。朕常疏其名於屏風,坐卧觀之,得其在官善惡之跡,皆注於名下,以備黜陟。縣令尤為親民,不可不擇。乃命内外五品已上,各舉堪為縣令者,以名聞。上曰:比有奴告其主反者,此弊事。夫謀反不能獨為,必與人共之,何患不發,何必使奴告邪!自今有奴告主者,皆勿受,仍斬之。西突厥統葉䕶可汗為其伯父所殺,伯父自立,是為莫賀咄侯屈利俟毗可汗,國人不服。弩失畢部推泥孰莫賀設為可汗,泥孰不可。統葉䕶之子咥力特勒避莫賀咄之禍,亡在康居,泥孰迎而立之,是為乙毗鉢羅肆葉䕶可汗,與莫賀咄相攻,連兵不息,俱遣使來請昏。上不許,曰:汝國方亂,君臣未定,何得言昏!且諭以各守部分,勿復相攻。於是西域諸國及敕勒先役屬西突厥者皆叛之。 突厥北邊諸姓多叛頡利可汗歸薛延陀,共推其俟斤夷男為可汗,夷男不敢當。上方圖頡利,遣遊擊將軍喬師望、閒道齎册書拜夷男為真珠毗伽可汗,賜以鼓纛。夷男大喜,遣使入貢,建牙於大漠之鬱督軍山下,東至靺鞨,西至西突厥,南接沙磧,北至俱倫水,迴紇、拔野古、阿跌、同羅、僕骨霫諸部落皆屬焉。

三年春正月戊午,上祀太廟。癸亥,耕藉於東郊。 沙門法雅坐妖言誅,司空裴寂嘗聞其言。辛未,寂坐免官,遣還鄉里。寂請留京師,上數之曰:計公勲庸,安得至此!直以恩澤為羣臣第一。武德之際,貨賂公行,紀綱紊亂,皆公之由也。但以故舊,不忍盡法,得歸守墳墓,幸已多矣。寂遂歸蒲州。未幾,又坐狂人信行言寂有天命,寂不以聞,當死,流靜州。㑹山羌作亂,或言刼寂為主。上曰:寂當死,我生之,必不然也。俄聞寂帥家僮破賊,上思其佐命之功,徵入朝。㑹卒, 二月,戊寅,以房?齡為左僕射,杜如晦為右僕射,以尚書右丞魏徵守祕書監,參預朝政。三月,己酉,上錄繫囚,有劉恭者,頸有勝文,自云當勝

天下,坐是繫獄。上曰:若天將興之,非朕所能除;若無天命,勝文何為!乃釋之。 丁巳,上謂房?齡、杜如晦曰:公為僕射,當廣求賢人,隨才授任,此宰相之職也。比聞聽受辭訟,日不暇給,安能助朕求賢乎?因敕尚書細務屬左右丞,唯大事應奏者,乃關僕射。?齡明達政事,輔以文學,夙夜盡心,惟恐一物失所。用法寛平,聞人有善,若己有之,不以求備取人,不以己長格物,與杜如晦引拔士類,常如不及。至於臺閣規模,皆二人所定。上毎與?齡謀事,必曰:非如晦不能决。及如晦至,卒用?齡之策。蓋?齡善謀,如晦能斷故也。二人深相得,同心徇國,故唐世稱賢相者,推房、杜焉。玄齡雖䝉寵待,或以事被譴,輒累日詣朝堂稽顙請罪,恐懼若無所容。玄齡監修國史,上語之曰:比見漢書載子虚、上林賦,浮華無用。其上書論事,詞理切直者,朕從與不從,皆當載之。 夏,四月,乙亥,上皇徙居弘義宫,更名大安宫。甲午,上始御太極殿,謂侍臣曰:中書、門下,機要之司,詔敕有不便者,皆應論執。比來唯睹順從,不聞違異。若但行文書,則誰不可爲,何必擇才也!房玄齡等皆頓首謝。故事,凡軍國大事,則中書舍人各執所見,雜署其名,謂之五花判事。中書侍郎、中書令省審之,給事中、黄門侍郎駮正之。上始申明舊制,由是鮮有敗事。 茌平人馬周客遊長安,舍於中郎將常何之家。六月,壬午,以旱,詔文武官極言得失。何武人,不學,不知所言,周代之,陳便宜二十餘條。上恠其能,以問何,對曰:此非臣所能,家客馬周為臣具草耳。上即召之,未至,遣使督促者數輩。及謁見,與語甚恱,令直門下省。尋除監察御史,奉使稱旨,上以常何為知人,賜絹三百匹。 秋,

八月,己巳朔,日有食之。 丙子,薛延陁毗伽可汗遣其弟統特勒入貢,上賜以寶刀及寶鞭,謂曰:卿所部有大罪者斬之,小罪者鞭之。夷男甚喜。突厥頡利可汗大懼,始遣使稱臣,請尚公主,修壻禮。代州都督張公謹上言:突厥可取之狀,以為:頡利縱欲逞暴,誅忠良,暱姦佞,一也;薛延陀等諸部皆叛,二也;突利、拓設、欲谷設皆得罪,無所自容,三也;塞北霜旱,糇糧乏絶,四也。頡利疏其族類,親委諸胡,胡人反覆,大軍一臨,必生内變,五也。華人入北,其衆甚多,比聞所在嘯聚,保據山險,大軍出塞,自然響應,六也。上以頡利可汗既請和親,復援梁師都,丁亥,命兵部尚書李靖為行軍揔管討之,以張公謹為副。九月,丙午,突厥俟斤九人帥三千騎來降。戊午,拔野古、僕骨、同羅、奚酋長並帥衆來降。 冬十一月辛丑,突厥寇河西。肅州刺史公孫武達、甘州刺史成仁重與戰,破之,捕虜千餘口。 上遣使至涼州,都督李大亮有佳鷹,使者諷大亮使獻之。大亮宻表曰:陛下久絶畋遊,而使者求鷹。若陛下之意,深乖昔旨;如其自擅,乃是使非其人。癸卯,上謂侍臣曰:李大亮可謂忠直。手詔褒美,賜以胡缾及荀悅漢紀。 庚申,以行并州都督李世勣為通漢道行軍揔管,兵部尚書李靖為定襄道行軍揔管,華州刺史柴紹為金河道行軍揔管,靈州大都督薛萬徹為暢武道行軍揔管,衆合十餘萬,皆受李靖節度,分道出擊突厥。乙丑,任城王道宗擊突厥於靈州,破之。十二月,戊辰,突利可汗入朝,上謂侍臣曰:往者太上皇以百姓之故,稱臣於突厥,朕常痛心。今單于稽顙,庶幾可雪前恥。壬午,靺鞨遣使入貢。上曰:靺鞨逺來,蓋突厥已服之故也。昔人謂禦戎無上策,朕今治安中國而四夷自服,豈非上策乎? 癸未,右僕射杜如晦以疾遜位,上許之。 乙酉,上問給事中孔頴達曰:論語以能問於不能,以多問於寡,有若無,實若虚,何謂也?頴達具釋其義以對,且曰:非獨匹夫如是,帝王亦然。帝王内藴神明,外當?默,故易稱以䝉養正,以明夷莅衆。若位居尊極,炫耀聰明,以才陵人,飾非拒諫,則下情不通,取亡之道也。上深善其言。 庚寅,突厥郁射設帥所部來降。 閏月,丁未,東謝酋長謝元深、南謝酋長謝强來朝。諸謝皆南蠻别種,在黔州之西。詔以東謝為應州,南謝為莊州,?黔州都督。是時逺方諸國來朝貢者甚衆,服裝詭異。中書侍郎顔師古請圖寫以示後,作王㑹圖,從之。乙丑,牂柯酋長謝能羽及充州蠻入貢,詔以牂柯為牂州。党項酋長細封步賴來降,以其地為軌州,各以其酋長為刺史。党項地亘三千里,姓别為部,不相統壹。細封氏、費聽氏、往利氏、頗超氏、野辭氏、旁當氏、米擒氏、拓跋氏,皆大姓也。步賴既為唐所禮,餘部相繼來降,以其地為崌、奉、巖、逺四州。 是歲,戸部奏:中國人自塞外歸及四夷前後降附者,男女一百二十餘萬口, 房?齡、王珪掌内外官考,治書侍御史萬年、權萬紀奏其不平,上命侯君集推之。魏徵諫曰:?齡、珪皆朝廷舊臣,素以忠直爲陛下所委,所考旣多,其間能無一二人不當,察其情,終非阿私。若推得其事,則皆不可信,豈得復當重任!且萬紀比來恒在考堂,曾無駮正,及身不得考,乃始陳論,此正欲激陛下之怒,非竭誠徇國也。使推之得實,未足裨益朝廷;若其本虚,徒失陛下委任大臣之意。臣所愛者治體,非敢茍私二臣。上乃釋不問。 濮州刺史龎相壽坐貪汚解任,自陳嘗在秦王幕府,上憐之,欲聽還舊任。魏徵諫曰:秦王左右中外甚多,恐人人皆恃恩私,足使為善者懼。上欣然納之,謂相壽曰:我昔為秦王,乃一府之主;今居大位,乃四海之主,不得獨私故人。大臣所執如是,朕何敢違!賜帛遣之。相壽流涕而去。四年春正月,李靖帥驍騎三千,自馬邑進屯惡陽嶺,夜襲定襄,破之。突厥頡利可汗不意靖猝至,大驚曰:唐不傾國而來,靖何敢孤軍至此!其衆一日數驚,乃徙牙於磧口。靖復遣諜離其心腹頡利所親康蘇宻以隋蕭后及煬帝之孫政道來降。乙亥,至京師。先是,有降胡言:中國人或潛通書啟於蕭后者,至是,中書舍人楊文瓘請鞫之,上曰:天下未定,突厥方彊,愚民無知,或有斯事。今天下已安,既往之罪,何須問也!李世勣出雲中,與突厥戰於白道,大破之。 二月,己亥,上幸驪山温湯。 甲辰,李靖破突厥頡利可汗於陰山。先是,頡利既敗,竄于鐡山,餘衆尚數萬,遣執失思力入見謝罪,請舉國内附,身自入朝。上遣鴻臚卿唐儉等慰撫之,又詔李靖將兵迎頡利。頡利外為卑辭,内實猶豫,欲俟草青馬肥,亡入漠北。靖引兵與李世勣㑹白道,相與謀曰:頡利雖敗,其衆猶盛,若走渡磧北,保依九姓,道阻且逺,追之難及。今詔使至彼,虜必自寛。若選精騎一萬,齎二十日糧往襲之,不戰可擒矣。以其謀告張公謹,公謹曰:詔書已許其降,使者在彼,柰何擊之?靖曰:此韓信所以破齊也,唐儉輩何足惜。遂勒兵夜發,世勣繼之,軍至隂山,遇突厥千餘帳,俘以隨軍。頡利見使者,大喜,意自安。靖使武邑蘇定方帥二百騎爲前鋒,乘霧而行,去牙帳七里,虜乃覺之,頡利乘千里馬先走。靖軍至,虜衆遂潰,唐儉脫身得歸。靖斬首萬餘級,俘男女十餘萬,獲雜畜數十萬,殺隋義成公主,擒其子疊羅施。頡利帥萬餘人欲度磧,李世勣軍於磧口,頡利至,不得度,其大酋長皆帥衆降,世勣虜五萬餘口而還。斥地自陰山北至大漠,露布以聞。 丙午,上還宫。 甲寅,以克突厥赦天下。 以御史大夫温彦博為中書令、守侍中,王珪為侍中、守戸部尚書戴胄為戸部尚書,參預朝政;太常少卿蕭瑀為御史大夫,與宰臣參議朝政。 三月戊辰,以突厥夾畢特勒阿史那思摩為右武候大將軍。四夷君長詣闕請上為天可汗。上曰:我為大唐天子,又下行可汗事乎?羣臣及四夷皆稱萬歲。是後以璽書賜西北君長,皆稱天可汗。庚午,突厥思結俟斤帥衆四萬來降。丙子,以突利可汗為右衛大將軍、北平郡王。初,始畢可汗以啟民母弟蘇尼失為沙鉢羅設,督部落五萬家,牙直靈州西北。及頡利政亂,蘇尼失所部獨不攜貳。突利之來奔也,頡利立之為小可汗。及頡利敗走,往依之,將奔吐谷渾,大同道行軍揔管任城王道宗引兵逼之,使蘇尼失執送頡利。頡利以數騎夜走,匿于荒谷,蘇尼失懼,馳追獲之。庚辰,行軍副揔管張寶相帥衆奄至沙鉢羅營,俘頡利送京師,蘇尼失舉衆來降,漠南之地遂空。 蔡成公杜如晦疾篤,上遣太子問疾,又自臨視之。甲申,薨。上毎得佳物,輒思如晦,遣使賜其家。久之,語及如晦,必流涕,謂房?齡曰:公與如晦同佐朕,今獨見公,不見如晦矣! 突厥頡利可汗至長安。夏,四月,戊戌,上御順天樓,盛陳文物,引見頡利,數之曰:汝藉父兄之業,縱滛虐以取亡,罪一也;數與我盟而背之,二也;恃彊好戰,暴骨如莽,三也;蹂我稼穡,掠我子女,四也;我宥汝罪,存汝社稷,而遷延不來,五也。然自便橋以來,不復大入為寇,以是得不死耳!頡利哭謝而退,詔館於太僕,厚廩食之。上皇聞擒頡利,歎曰:漢髙祖困白登不能報,今我子能滅突厥,吾託付得人,復何憂哉!上皇召上與貴臣十餘人及諸王、妃主置酒凌煙閣。酒酣,上皇自彈琵琶,上起舞,公卿迭起為夀,逮夜而罷。突厥既亡,其部落或北附薛延陁,或西奔西域,其降唐者尚十萬口。詔羣臣議區處之宜。朝士多言:北狄自古為中國患,今幸而破亡,宜悉徙之河南、兖、豫之間,分其種落,散居州縣,教之耕織,可以化胡虜為農民,永空塞北之地。中書侍郎顔師古以為:突厥、鐡勒皆上古所不能臣,陛下既得而臣之,請皆寘之河北,分立酋長,領其部落,則永永無患矣。禮部侍郎李百藥以為:突厥雖云一國,然其種類區分,各有酋帥。今宜因其離散,各即本部署為君長,不相臣屬。縱欲存立阿史那氏,唯可使臣其本族而已。國分則弱而易制,勢敵則難相吞滅,各自保全,必不能抗衡中國。仍請於定襄置都䕶府,為其節度,此安邊之長策也。夏州都督竇靜以為:戎狄之性,有如禽獸,不可以刑法威,不可以仁義教。况彼首丘之情,未易忘也,置之中國,有損無益。恐一旦變生,犯我王畧。莫若因其破亡之餘,施以望外之恩,假之王侯之號,妻以宗室之女,分其土地,析其部落,使其權弱勢分,易為羈制,可使常為藩臣,永保邊塞。温彦博以為:徙於兖、豫之間,則乖違物性,非所以存養之也。請準漢建武故事,置降匈奴於塞下,全其部落,順其土俗,以實空虚之地,使為中國扞蔽,策之善者也。魏徵以為:突厥世為寇盜,百姓之讎也,今幸而破亡,陛下以其降附,不忍盡殺,宜縱之使還故土,不可留之中國。夫戎狄人面獸心,弱則請服,彊則叛亂,固其常性。今降者衆近十萬,數年之後,蕃息倍多,必為腹心之疾,不可悔也。晉初,諸胡與民雜居中國,郭欽、江統皆勸武帝驅出塞外,以絶亂階,武帝不從。後二十餘年,伊、洛之閒,遂為氊裘之域,此前事之明鑑也。彦博曰:王者之於萬物,天覆地載,靡有所遺。今突厥窮來歸我,柰何弃之而不受乎?孔子曰:有教無類。若救其死亡,授以生業,教之禮義,數年之後,悉為吾民。選其酋長,使入宿衞,畏威懐德,何後患之有!上卒用彦博策,處突厥降衆,東自幽州,西至靈州,分突利故所統之地,置順、祐、化、長四州都督府。又分頡利之地為六州:左置定襄都督府,右置雲中都督府,以統其衆。五月,辛未,以突利為順州都督,使帥其部落之官。上戒之曰:爾祖啟民挺身奔隋,隋立以為大可汗,奄有北荒。爾父始畢反為隋患。天道不容,故使爾今日亂亡如此。我所以不立爾為可汗者,懲啟民前事故也。今命爾為都督,爾宜善守國法,勿相侵掠,非徒欲中國久安,亦使爾宗族永全也。壬申,以阿史那蘇尼失為懷德郡王,阿史那思摩為懷化郡王。頡利之亡也,諸部落酋長皆弃頡利來降,獨思摩隨之,竟與頡利俱擒。上嘉其忠,拜右武候大將軍,尋以為北開州都督,使統頡利舊衆。丁丑,以右武衞大將軍史大柰為豐州都督,其餘酋長至者,皆拜將軍、中郎將,布列朝廷,五品已上百餘人,殆與朝士相半,因而入居長安者近萬家。 辛巳,詔:自今訟者有經尚書省判不服,聽於東宫上啟,委太子裁決;若仍不服,然後聞奏。 丁亥,御史大夫蕭瑀劾奏:李靖破頡利牙帳,御軍無法,突厥珍物,虜掠俱盡,請付法司推科。上特敕勿劾。及靖入見,上大加責讓,靖頓首謝。久之,上乃曰:隋史萬歲破達頭可汗,有功不賞,以罪致戮。朕則不然,錄公之功,赦公之罪。加靖左光祿大夫,賜絹千匹,加真食邑通前五百戸。未幾,上謂靖曰:前有人讒公,今朕意已寤,公勿以為懷。復賜絹二千匹。 林邑獻火珠,有司以其表辭不順,請討之。上曰:好戰者亡,如隋煬帝,頡利可汗,皆耳目所親見也。小國勝之不武,况未可必乎!語言之閒,何足介意! 六月,丁酉,以阿史那蘇尼失為北寧州都督,以中郎將史善應為北撫州都督。壬寅,以右驍衞將軍康蘇為北安州都督。 乙卯,發卒修洛陽宫以備巡幸。給事中張?素上書諫,以為洛陽未有巡幸之期,而預修宫室,非今日之急務。昔漢髙祖納婁敬之說,自洛陽遷長安,豈非洛陽之地不及關中之形勝邪?景帝用晁錯之言,而七國構禍。陛下今處突厥於中國,突厥之親何如七國,豈得不先為憂,而宫室可遽興,乘輿可輕動哉!臣見隋氏初營宫室,近山無大木,皆致之逺方,二千人曳一柱,以木為輪,則戛摩火出。乃鑄鐡為轂,行一二里,鐡轂輒破。别使數百人齎鐡轂,隨而易之,盡日不過行二三十里。計一柱之費,已用數十萬功,則其餘可知矣。陛下初平洛陽,凡隋氏宫室之宏侈者,皆令毁之,曾未十年,復加營繕,何前日惡之而今日效之也!且以今日財力何如隋世,陛下役瘡痍之人,襲亡隋之弊,恐又甚於煬帝矣。上謂玄素曰:卿謂我不如煬帝,何如桀、紂?對曰:若此役不息,亦同歸于亂耳。上歎曰:吾思之不熟,乃至於是!顧謂房玄齡曰:朕以洛陽土中,朝貢道均,意欲便民,故使營之。今玄素所言誠有理,宜即爲之罷役。後日或以事至洛陽,雖露居亦無傷也。仍賜玄素綵二百匹。

秋七月甲子朔,日有食之。 乙丑,上問房玄齡、蕭瑀曰:隋文帝何如主也?對曰:文帝勤於爲治,毎臨朝,或至日昊,五品已上引坐論事,衞士傳飱而食,雖性非仁厚,亦勵精之主也。上曰:公得其一,未知其二。文帝不明而喜察,不明則照有不通,喜察則多疑於物。事皆自決,不任羣臣。天下至廣,一日萬機,雖復勞神苦形,豈能一一中理。羣臣既知主意,唯取決受成,雖有愆違,莫敢諫爭,此所以二世而亡也。朕則不然,擇天下賢才,寘之百官,使思天下之事,闗由宰相,審熟便安,然後奏聞。有功則賞,有罪則刑,誰敢不竭心力以修職業,何憂天下之不治乎!因敕百司,自今詔敕行下,有未便者,皆應執奏,毋得阿從,不盡己意。 癸酉,以前太子少保李綱為太子少師,以兼御史大夫蕭瑀為太子少傅。李綱有足疾,上賜以步輿,使之乘至閤下,數引入禁中,問以政事。毎至東宫,太子親拜之。太子毎視事,上令綱與房?齡、王珪侍坐。先是,上命蕭瑀與宰相參議朝政,瑀氣剛而辭辯,房?齡等皆不能抗,上多不用其言。玄齡、魏徵、温彦博嘗有微過,瑀劾奏之,上竟不問。瑀由此怏怏自失,遂罷御史大夫,為太子少傅,不復預聞朝政。西突厥種落散在伊吾,詔以涼州都督李大亮為西北道安撫大使,於磧口貯糧,來者賑給,使者招慰,相望於道。大亮上言:欲懷逺者,必先安近,中國如本根,四夷如枝葉。疲中國以奉四夷,猶拔本根以益枝葉也。臣逺考秦漢,近觀隋室,外事戎狄,皆致疲?。今招致西突厥,但見勞費,未見其益。况河西州縣,蕭條,突厥微弱以來,始得耕穫,今又供億此役,民將不堪,不若且罷招慰為便。伊吾之地,率皆沙磧,其人或自立君長,求稱臣内屬者,羈縻受之,使居塞外,為中國藩蔽,此乃施虛惠而収實利也。上從之。 八月,丙午,詔以常服未有差等,自今三品以上服紫,四品、五品服緋,六品、七品服綠,八品服青,婦人從其夫色。 甲寅,詔以兵部尚書李靖為右僕射。靖性沈厚,每與時宰參議,恂恂如不能言。 突厥既亡,營州都督薛萬淑遣契丹酋長貪没折說諭東北諸夷,奚、霫、室韋等十餘部皆内附。萬淑、萬均之兄也。 戊午,突厥欲谷設來降。欲谷設,突利之弟也。頡利敗,欲谷設奔髙昌,聞突利為唐所禮,遂來降。 九月,戊辰,伊吾城主入朝。隋末,伊吾内屬,置伊吾郡。隋亂,臣於突厥。頡利既滅,舉其屬七城來降,因以其地置西伊州。 思結部落饑貧,朔州刺史新豐張儉招集之,其不來者,仍居磧北,親屬私相往還,儉亦不禁。及儉徙勝州都督,州司奏思結將叛,詔儉往察之。儉單騎入其部落說諭,徙之代州,即以儉檢校代州都督。思結卒無叛者。儉因勸之營田,歲大稔。儉恐虜蓄積多,有異志,奏請和糴,以充邊儲。部落喜營田轉力,而邊備實焉。 丙子,開南蠻地,置費州、夷州。

己卯,上幸隴州。 冬十一月壬辰,以右衞大將軍侯君集為兵部尚書,

參議朝政。 甲子,車駕還京師。上讀明堂鍼灸書云:人五藏之系,咸附於背。戊寅,詔自今毋得笞囚背。 十二月,甲辰,上獵於鹿苑;乙巳,還宫。甲寅,髙昌王麴文泰入朝。西域諸國咸欲因文泰遣

使入貢,上遣文泰之臣厭怛紇干往迎之。魏徵諫曰:昔光武不聽西域送侍子置都䕶,以為不以蠻夷勞中國。今天下初定,前者文泰之來,所過勞費已甚,今借使十國入貢,其徒旅不減千人,邊民荒耗,將不勝其弊。若聽其商賈往來,與邊民交市,則可矣,儻以賓客遇之,非中國之利也。時厭怛紇干已行,上遽令止之。諸宰相侍宴,上謂王珪曰:卿識鑒精通,復善談論,?齡以下,卿宜悉加品藻。且自謂與數子何如?對曰:孜孜奉國,知無不為,臣不如?齡。才兼文武,出將入相,臣不如李靖。敷奏詳明,出納惟允,臣不如温彦博。處繁治劇,衆務畢舉,臣不如戴胄。恥君不及堯、舜;以諫爭為己任,臣不如魏徵。至於激濁揚清,嫉惡好善,臣於數子,亦有微長。上深以為然,衆亦服其確論。上之初即位也,嘗與羣臣語及教化,上曰:今承大亂

之後,恐斯民未易化也。魏徵對曰:不然。久安之民驕佚,驕佚則難教;經亂之民愁苦,愁苦則易化。譬猶飢者易為食,渴者易為飲也。上深然之。封德彝非之曰:三代以還,人漸澆訛,故秦任法律,漢雜霸道,蓋欲化而不能,豈能之而不欲邪?魏徵書生,未識時務,若信其虚論,必敗國家。徵曰:五帝三王不易民而化。昔黄帝征蚩尤,顓頊誅九黎,湯放桀,武王伐紂,皆能身致太平,豈非承大亂之後邪?若謂古人淳樸,漸至澆訛,則至于今日,當悉化為鬼魅矣,人主安得而治之!上卒從徵言。元年,關中饑,米斗直絹一匹。二年,天下蝗。三年,大水。上勤而撫之,民雖東西就食,未嘗嗟怨。是歲,天下大稔,流散者咸歸鄉里,米斗不過三四錢,終歲斷死刑纔二十九人,東至于海,南及五嶺,皆外戸不閉,行旅不齎糧,取給於道路焉。上謂長孫无忌曰:貞觀之初,上書者皆云:人主當獨運威權,不可委之臣下。又云:宜震耀威武,征討四夷。唯魏徵勸朕偃武修文,中國既安,四夷自服。朕用其言。今頡利成擒,其酋長並帶刀宿衞部落皆襲衣冠,徵之力也。但恨不使封德彝見之耳。徵再拜謝曰:突厥破滅,海内康寧,皆陛下威德,臣何力焉。上曰:朕能任公,公能稱所任,則其功豈獨在朕乎?房玄齡奏閱府庫甲兵,逺勝隋丗。上曰:甲兵武備,誠不可闕,然煬帝甲兵豈不足邪?卒亡天下。若公等盡力,使百姓乂安,此乃朕之甲兵也。 上謂祕書監蕭璟曰:卿在隋世,數見皇后乎?對曰:彼兒女且不得見,臣何人,得見之?魏徵曰:臣聞煬帝不信齊王?。有中使察之,聞其宴飲,則曰:彼營何事得遂而喜?聞其憂悴,則曰:彼有他念故爾。父子之閒且猶如是,况佗人乎!上笑曰:朕今視楊政道,勝煬帝之於齊王逺矣。璟,瑀之兄也。 西突厥肆葉䕶可汗既先可汗之子,爲衆所附,莫賀咄可汗所部酋長多歸之。肆葉䕶引兵擊莫賀咄,莫賀咄兵敗,逃於金山,爲泥孰設所殺,諸部共推肆葉護爲大可汗。

五年春正月,詔僧尼道士致拜父母。 癸酉,上大獵於昆明池,四夷君長咸從。甲戌,宴髙昌王文泰及羣臣。丙子,還宫,親獻禽於大安宫。 癸未,朝集使趙郡王孝恭等上表,以四夷咸服,請封禪,上手詔不許。 有司上言:皇太子當冠,用二月吉,請造兵備儀仗。上曰:東作方興,宜改用十月。少傅蕭瑀奏:據陰陽書,不若二月。上曰:吉凶在人,若動依隂陽,不顧禮義,吉可得乎!循正而行,自與吉㑹。農時最急,不可失也。 二月甲辰,詔諸州有京觀處,無問新舊,宜悉剗削,加土為墳,掩蔽枯朽,勿令暴露。 己酉,封皇弟元裕為鄶王,元名為譙王,靈蘷為

魏王,元祥為許王,元曉為密王。庚戌,封皇子愔為梁王,惲為郯王,貞為漢王,治為晉王,慎為申王,囂為江王,簡為代王。夏四月壬辰,代王簡薨。 壬寅,靈州斛薛叛,任城王道宗等追擊破之。 隋末,中國人多没於突厥,及突厥降,上遣使以金帛贖之。五月乙丑,有司奏,凡得男女八萬口。 六月甲寅,太子少師、新昌貞公李綱薨。初,周齊王憲女孀居無子,綱贍恤甚厚。綱薨,其女以父禮䘮之。 秋八月甲辰,遣使詣髙麗,収隋氏戰亡骸骨,葬而祭之。 河内人李好德得心疾,妄為妖言,詔按其事。大理丞張藴古奏,好德被疾有徵,法不當坐。治書侍御史權萬紀劾奏藴古貫在相州,好德之兄厚德為其刺史,情在阿縱,按事不實。上怒,命斬之於市。既而悔之,因詔自今有死罪,雖令即決,仍三覆奏,乃行刑。權萬紀與侍御史李仁發俱以告訐有寵於上,由是諸大臣數被譴怒。魏徵諫曰:萬紀等小人,不識大體,以訐為直,以讒為忠。陛下非不知其無堪,蓋取其無所避忌,欲以警策羣臣耳。而萬紀等挾恩依勢,逞其姦謀,凡所彈射,皆非有罪。陛下縱未能舉善以厲俗,柰何昵姦以自損乎!上黙然,賜絹五百匹。久之,萬紀等姦狀自露,皆得罪。 九月,上修仁夀宫,更命曰九成宫。又將修洛陽宫,民部尚書戴胄表諫,以亂離甫定,百姓彫弊,帑藏空虚,若營造不已,公私勞費,殆不能堪。上嘉之曰:戴胄於我非親,但以忠直體國,知無不言,故以官爵酬之耳。久之,竟命將作大匠竇璡修洛陽宫。璡鑿池築山,彫飾華靡。上怒,遽命毁之,免璡官。 冬,十月,丙午,上逐兎於後苑。左領軍將軍執失思力諫曰:天命陛下為華、夷父母,柰何自輕!上又將逐鹿,思力脫巾解帶,跪而固諫,上為之止。 初,上令羣臣議封建,魏徵議以為:若封建諸侯,則卿大夫咸資俸祿,必致厚歛。又京畿賦税不多,所資畿外,若盡以封國邑,經費頓闕。又燕、秦、趙、代俱帶外夷,若有警急,追兵内地,難以奔赴。禮部侍郎李百藥以為:運祚脩短,定命自天。堯、舜大聖,守之而不能固;漢、魏微賤,拒之而不能却。今使勲戚子孫皆有民有社,易世之後,將驕淫自恣,攻戰相殘,害民尤深,不若守令之迭居也。中書侍郎顔師古以為:不若分王宗子,勿令過大,閒以州縣雜錯而居,互相維持,使各守其境,協力同心,足扶京室。為置官寮,皆省司選用,法令之外,不得擅作威刑。朝貢禮儀,具為條式。一定此制,萬代無虞。十一月,丙辰,詔:皇家宗室及勲賢之臣,宜令作鎮藩部,貽厥子孫,非有大故,無或黜免。所司明為條例,定等級以聞。 丁巳,林邑獻五色鸚鵡。丁卯,新羅獻美女二人。魏徵以為不宜受。上喜曰:林邑鸚鵡,猶能自言苦寒,思歸其國,况二女逺别親戚乎!并鸚鵡各付使者而歸之。 倭國遣使入貢,上遣新州剌史髙表仁持節往撫之。表仁與其王爭禮,不宣命而還。 丙子,上祀圓丘。 十二月,太僕寺丞李世南開党項

之地十六州四十七縣。 上謂侍臣曰:朕以死刑至重,故令三覆奏,蓋欲思之詳熟故也。而有司須臾之閒,三覆已訖。又古刑人,君為之徹樂減膳。朕庭無常設之樂,然常為之不啖酒肉,但未有著令。又百司斷獄,唯據律文,雖情在可矜,而不敢違法,其閒豈能盡無冤乎?丁亥,制決死囚者,二日中五覆奏,下諸州者三覆奏。行刑之日,尚食勿進酒肉,内教坊及太常不舉樂,皆令門下覆視,有據灋當死而情可矜者,錄狀以聞。由是全活甚衆。其五覆奏者,以決前一二日至決日又三覆奏,惟犯惡逆者一覆奏而已。 己亥,朝集使、利州都督武士彠等復上表請封禪,不許。 壬寅,上幸驪山温湯。戊申,還宫。 上謂執政曰:朕常恐因喜怒妄行賞罰,故欲公等極諫。公等亦宜受人諫,不可以己之所欲,惡人違之。茍自不能受諫,安能諫人! 康國求内附,上曰:前代帝王好招來絶域,以求服逺之名,無益於用而糜弊百姓。今康國内附,儻有急難,於義不得不救。師行萬里,豈不疲勞!勞百姓以取虚名,朕不為也。遂不受。謂侍臣曰:治國如治病,病雖愈,尤宜將䕶。儻遽自放縱,病復作,則不可救矣。今中國幸安,四夷俱服,誠自古所希。然朕日慎一日,唯懼不終,故欲數聞卿輩諫爭也。魏徵曰:内外治安,臣不以為喜,唯喜陛下居安思危耳。上嘗與侍臣論獄,魏徵曰:煬帝時,嘗有盜發,帝令於士澄捕之,少涉疑似,皆栲訊取服,凡二千餘人,帝悉令斬之。大理丞張元濟恠其多,試尋其狀,内五人嘗爲盜,餘皆平民,竟不敢執奏,盡殺之。上曰:此豈唯煬帝無道,其臣亦不盡忠。君臣如此,何得不亡!公等宜戒之。 是嵗,髙州揔管馮盎入朝。未幾,羅、竇諸洞獠反,敕盎帥部落二萬爲諸軍前鋒。獠數萬人屯據險要,諸軍不得進。盎持弩謂左右口:盡吾此矢,足知勝負矣!連發七矢,中七人,獠皆走,因縱兵乘之,斬首千餘級。上美其功,前後賞賜不可勝數。盎所居地方二千里,奴婢萬餘人,珍貨充積。然爲治勤明,所部愛之。 新羅王真平卒,無嗣,國人立其女善德爲王。

資治通鑑卷第一百九十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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