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叅-轻识

小叅

小叅，云：「古人道：『說得一?不如行得一尺，說得一尺不如行得一寸。』諸佛諸祖出世，只敎你行得便是，竝不曾要爾會說會道。於今末法時代，只貴空談，但有行得一分底，便勝那說得十?、百?底。山僧昔在俗時便知有此事，雖不敢妄比張運使、李駙馬一流，也可作得個中等善友。爲甚决定出家？祗爲看見佛門中說得底人太多，果能通得一經一論不消說，纔趠得些子，一味向人前賣弄，便是行脚衲子也只顧嘴頭子滑，脚跟下全然不肯照管。山僧無奈，把受之父母上好頭髮薙了，只圖與佛祖出一口氣。及乎來到?邊，見爾?邊人心實，祗是無人開闢，山僧暗祝韋䭾道：『佛法不滅，全是你底干係。山僧若是當死便休，放在?裏有甚用處？』不料邇年承諸知識强逼出頭，山僧雖?力量不加不敢承當，心中實是喜之不勝，?見得座下人人大?夫，都是代佛祖出得氣底漢子，山僧恨不得剖出心膽爲爾，只要爾一歩跳在山僧頭上。不見道：『知過於師，方堪傳授；知與師齊，減師半德。』諸善知識，第一莫圖口說。昔大慧在湛堂門下會說會道、千伶百俐，若在今日出頭來，誰人抵得他？只是湛堂不肯，一日喚云：『杲上座，呌你說禪你會說、呌爾拈古你會拈、呌你頌古你會頌，只是欠?一着子。你若欠?一着子，呌你進來方?說禪時有禪，出了方??沒交渉。惺惺思量時有禪，睡着時?沒交渉。似?般如何抵敵生死？』大慧不覺垂泪道：『正是某甲難處。』諸善知識，你但自巳勘驗，一切時中隨緣遇境，打得過去便是，不可說得行不得，則佛法無靈驗也。久立，珍重。」住大?寺，小叅，師云：「山僧?裡佛法不同諸處佛法。諸處佛法只愛多，恨不得將佛祖經書裝在肚裏，逢人便說，是爲通達佛法。山僧?裡偏不喜好，縱饒爾三藏十二部一口氣講得出，一千七百則一線串過，到山僧?裡半點也用不着。何故？祗爲你捨本而逐末。何謂末？佛是末、祖是末、一切經書總是末。你若一切拚不得，終日馳求、終世馳求，求至窮刼，落得一空，不如現前拚得一念無求?是。山僧記得粤西一個儒?道：『拚得豪傑，做得聖賢；拚得聖賢，做得神仙；拚得神仙，做得佛祖；拚得佛祖，做得豪傑。』山僧却不恁麽道，拚得豪傑，做得豪傑；拚得聖賢，做得聖賢；拚得神仙，做得神仙；拚得佛祖，做得佛祖。不見百?道：『佛是無求人，求之?乖；理是無求理，求之?失。』你若着無求，?同有求；若着無爲，?同有爲。所以，《經》言：『不取於法，不取非法，不取非非法。』初祖云：『心如墻壁，方可入道。』三祖云：『兀爾忘緣。』六祖云：『善惡都莫思量。』山僧今日奉勸諸善知識，只是把平日要求佛、要求祖、要求出生死、證?槃一切念頭放在一邊，只提起本叅話頭，與他撕捱將去，日久月深，驀地如桶底脫相似，方知山僧不汝欺也。天寒久立，珍重。」合會善人請，小叅，舉：「《金剛經》云：『凡所有相，皆是虛妄。』只如殿上底是佛相，前面底是韋䭾相，兩邊底是天王相，?今座上說法底是說法相，大衆拱立出家底是僧相，在家底是居士相，老底老相，少底少相，且道是虛妄不是虛妄？若道是虛妄，則諸佛不必出世，祖師不必西來，?今大?也不必結制，衆善也不必設供。何故？總一虛妄。若道不是虛妄，則諸佛未出世時是個甚麽？祖師未西來時是個甚麽？?前日大?未曾結制、衆善未曾設供時是個甚麽？祗因?裡透不過，所以，在會底必定家裡立一尊相、爐中燒一炷香、項上掛一串珠，方纔喚作修行。便有那一種必定不肯立相、必定不肯燒香、必定不肯掛珠底喚作不着相修行。殊不知着相底固然不是，那怕着相底早巳着相了也。『若見諸相非相』，又着個甚麽？山僧於今也不敎你認?虛妄之相，也不敎你捨此虛妄之相、别?個眞實之相，祗要你各人當下審察現今在?裡聽法、聞法底是個甚麽？是你虛妄之相，必不解聽法、聞法，畢竟那個解聽法、聞法？你莫見恁麽道便謂：『實實有法可聽、有法可聞。』却又墮在虛妄中也。不見道：『法不見法，法不求法，法不行法，法不得法，自然得法，不可以得更得。』若向個裏具得??，便知諸佛從來無法可說，山僧?今亦無法可說，大衆亦無法可聽、無法可聞，亦無聽法、聞法?，亦無無聽、無聞?，是名眞聽法、聞法，是名實相，是名善持《金剛經》。到恁麽田地，立?也得，不立?也得；燒香也得，不燒香也得；掛珠也得，不掛珠也得。如其未然，不妨隨衆作些善利，猶不失人天福?，切不得假名不着相修行，作空見外道，??蕩蕩，招殃禍也。餘開示利益，語多不錄。」韓居士、魏居士領合會衆信請，小叅，師拈拂子一揮云：「大衆便恁麽去，每人脚跟下早與三十拄杖了也，何况更要重?枷鎖作麽？大衆，你于今各人家裡現成茶飯不肯吃，反去别處乞野狐涎沬，眞個可憐生。自昔諸佛諸祖出頭來，本不曾有一點方法敎人，祗爲你諸人迷頭撞腦、造種種業，所以萬不得巳爲說種種法。不見道：『佛說一切法，爲治一切心。若無一切心，何用一切法？』譬如病人一般，你若着寒，?與你一貼熱藥；你若着熱，?與你一貼寒藥。寒熱無定，藥亦無定。若守定一個死方，必定遭害，庸醫殺人千千萬萬。所以，佛說法如醍醐，衆生執之，盡成毒藥。山僧?裡總無一切法，只用一把鐵掃箒，逢着便掃，善法也掃，惡法也掃，你圖向山僧?裡討個甚麽作把柄，便是帶累山僧入地獄去。不特帶累山僧，兼且帶累諸佛諸祖入地獄去也。何故？諸佛諸祖本無有法與人作個把柄可以出得三界、可以成得菩提，你但將平時胸中善法、惡法一齊掃却，自然無菩提可成、無三界可出。去聖時遥，人無正信，個個都是要求法底。求得善法，不過得個人天福?；求得惡法，必然墮落阿?，山僧好生不忍，所以不惜惡口勸你。山僧初到?一方，見食素人十有五、六，好生歡喜。細細察來，也有習大乗底，也有習無爲底，也有習圓頓底，還有極不堪敎人發誓、敎人瞅光、敎人換氣、半夜關門、種種做作。及乎大家聚集時，祗是五部六?，大聲?喝一塲，眞實可憐。佛法就如一大海水一般，任你飮一口也得、一杓也得，你却嫌大海飮之難盡，反去大溝小渠?水?，甚且去糞坑裡?水?，可不大癡大愚麽？我於今且問你諸人習大乗底還識『大乗』兩字也無？習無爲底還識『無爲』兩字也無？習圓頓底還識『圓頓』兩字也無？有小乗因說大乗，有有爲因說無爲，有漸因說頓，有偏因說圓，此皆我佛如來因時建立種種名字。若論本源心性，總沒有如許多般，亦無有一切名字。你若執着名字，以爲實有許多般，巳屬外道邪解，何况懸羊頭賣狗肉、借他家美名行自巳邪法？若不早早回頭，永墮地獄，此世界壞，輙移他方，那有出頭日子？山僧今日不惜口業，再爲汝諸人一一註破：汝纔見有大乗，?便落小乗；汝纔見有無爲，?便落有爲；你纔見有頓，?便落漸；你纔見有圓，?便落偏。你但識得自巳本源心性，亦無大，亦無小，亦不着有，亦不着無，亦不屬漸，亦不屬頓，亦不屬偏，亦不屬圓，是名眞大乗，是名眞無爲，是名眞圓頓。大衆要識眞大乗麽？老䑕倒拖雞卵去，蒼鷹生捉兎兒歸。要識眞無爲麽？鴉飛塞外枝枝雪，鴈度江南處處花。要識眞圓頓麽？芍藥花開菩薩面，㯶櫚葉散夜义頭。大衆若向個裏會得，大乗?是無爲，無爲?是圓頓，圓頓?是大乗。畢竟作麽生得合一去？」良久云：「寳鑑當臺邊月冷，龍泉出匣塞風寒。」以拂子擊案下座。住海州接引寺，小叅，僧問：「朔雪巳消，和風匝地，?此便爲淨土。如何是安居底句？」師云：「池晴魚見日。」進云：「爲甚道『隨緣不?，不?隨緣』？」師云：「堂靜柳牽風。」進云：「有心作佛固不是，爲甚無心猶隔一重關？」師云：「退後三歩。」僧進前三歩，師云：「天晴不肯走，?待雨淋頭。」進云：「釋迦睡覺，爲甚文殊奪却帝釋位？」師一喝，僧復擬進語，師又喝，僧禮拜，師連喝，乃云：「敎中道：『一切衆生本來成佛』，又道：『一切衆生，皆有佛性』。何不道『一切衆生現前作佛、一切衆生全體是佛』？既巳是佛，爲甚又喚他作衆生？祗爲他信不及，所以道此是難信之法。釋迦老子菩提樹下七日思惟，也只爲衆生難信，恐生毁謗，反招大苦，所以費了多少周折。法華會上智慧如舍利弗、神通如目犍連諸大弟子尚且自悔自責道：『我等不識如來隨宜方便，初聞佛法，遇便信受，思維取證。今聞我等皆當作佛，心懷疑懼，如饑逢王膳，未敢?食。』噫！佛在尚且如此，至於今末法，去聖時遥，求其能信，愈難之難矣。昔大經未來，此土止有生公，說法超出常流故，能使頑石點頭，其諸據師子座、稱法師?反羣起攻擊，恨不致之死地。圭峰祖師豈不是六祖兒孫？他疏《圓覺》至『一切衆生皆證圓覺』，尚疑?譯之訛，何况淺見薄識之流？不將一尊佛推在九霄雲上，却道：『我等凡夫，不過作些好事、念幾聲佛，希圖臨末梢阿彌陀佛或?可憐見，舒一?手搊我放在蓮花胎裡。』然猶是徼倖萬一，手持木槵底有幾個把得?？決定往生明明西土尚且信而不信，向他道惟心淨土、自性彌陀又如何肯信？圅可是個大罪人，充發到此，竊不自揣，要開諸佛難開之口，豈料諸山咸相敬重，?在家善信亦莫不聞風趨向，良由此方僧俗都是多刼承事諸佛而來，善根成熟，不過借罪秃做一條藥線耳，不然罪秃口裡不曾吐出靑蓮、項後不曾長出圓光，何足取信於人？大衆，爾信罪秃不如自信，爾若自信，人人是佛，若不是佛，焉知信佛？?此信心便是佛心，除此心佛更無别佛。珍重。」下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