後唐紀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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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12-06 22:06

後唐紀四

明宗聖德和武欽孝皇帝上之下

天成元年夏四月丁亥朔,嚴辦將發,騎兵陳於宣仁門外,步兵陳於五鳳門外。從馬直指揮使郭從謙不知睦王存乂已死,欲奉之以作亂,帥所部兵自營中露刃大呼,與黄甲兩軍攻興教門。帝方食,聞變,帥諸王及近衞騎兵擊之,逐亂兵出門。時蕃漢馬步使朱守殷將騎兵在外,帝遣中使急召之,欲與同擊賊。守殷不至,引兵憩於北邙茂林之下。亂兵焚興教門,縁城而入。近臣宿將皆釋甲潜遁,獨散員都指揮使李彦卿及宿衞軍校何福進、王全斌等十餘人力戰。俄而帝爲流矢所中,鷹坊人善友扶帝自門樓下,至絳霄殿廡下抽矢,渴懣求水。皇后不自省視,遣宦者進酪,須㬰帝殂,李彦卿等慟哭而去,左右皆散。善友斂廡下樂器,覆帝尸而焚之。彦卿,存審之子;福進、全斌,皆太原人也。劉后囊金寶繫馬鞍,與申王存渥及李紹榮引七百騎焚嘉慶殿,自師子門出走,通王存確、雅王存紀奔南山,宫人多逃散。朱守殷入宫,選宫人三十餘人,各令自取樂器珍玩,内於其家,於是諸軍大掠都城。是日,李嗣源至罌子谷,聞之慟哭,謂諸將曰:主上素得士心,正為羣小蔽惑致此,今吾將安歸乎!戊子,朱守殷遣使馳白嗣源,以京城大亂,諸軍焚掠不已,願亟來救之。己丑,嗣源入洛陽,止于私第,禁焚掠,拾莊宗骨於灰燼之中而殯之。嗣源之入鄴都也,前直指揮使平遥矦益脱身歸洛陽,莊宗撫之流涕。至是益自縳請罪,嗣源曰:爾爲臣盡節,又何罪也!使復其職。嗣源謂朱守殷曰:公善巡徼,以待魏王淑妃,德妃在宫,供給尤宜豐備。吾俟山陵畢,社稷有奉,則歸藩,爲國家扞禦北方耳。是日,豆盧革帥百官上牋勸進,嗣源靣諭之曰:吾奉詔討賊,不幸部曲叛散,欲入朝自訴,又爲紹榮所隔,披猖至此。吾本無它心,諸君遽爾見推,殊非相悉,願勿言也。革等固請,嗣源不許。李紹榮欲奔河中就永王存霸,從兵稍散,庚寅,至平陸,止餘數騎,爲人所執,折足送洛陽。存霸亦帥衆千人棄鎭奔晉陽。 辛卯,魏王繼岌至興平,聞洛陽亂,復引兵而西,謀保據鳳翔。向延嗣至鳳翔,以莊宗之命誅李紹琛。 初,莊宗命吕、鄭二内養在晉陽,一監兵,一監倉庫,自留守張憲以下,皆承應不暇。及鄴都有變,又命汾州刺史李彦超爲北都巡檢。彦超,彦卿之兄也。莊宗既殂,推官河閒張昭逺勸張憲奉表勸進,憲曰:吾一書生,自布衣至服金紫,皆出先帝之恩,豈可偷生而不自愧乎?昭逺泣曰:此古人所行,公能行之,忠義不朽矣。有李存沼者,莊宗之近屬,自洛陽奔晉陽,矯傳莊宗之命。隂與二内養謀殺憲及彦超,據晉陽拒守。彦超知之,密告憲,欲先圖之。憲曰:僕受先帝厚恩,不忍爲此,徇義而不免於禍。乃天也。彦超謀未決。壬辰夜,軍士共殺二内養及存沼於牙城,因大掠。逹旦,憲聞變,出奔忻州,㑹嗣源移書至,彦超號令士卒,城中始安,遂權知太原軍府。 百官三牋請嗣源監國,嗣源乃許之。甲午,入居興聖宫,始受百官班見,下令稱教,百官稱之曰殿下。莊宗後宫存者猶千餘人,宣徽使選其美少者數百獻於監國,監國曰:奚用此爲?對曰:宫中職掌,不可闕也。監國曰:宫中職掌,冝諳故事,此軰安知之!乃悉用老舊之人?之,其少年者皆出歸其親戚,無親戚者任其所適。蜀中所送宫人亦準此。 乙未,以中門使安重誨爲樞密使,鎭州别駕張延朗爲副使。延朗,開封人也,仕梁爲租庸吏,性纎巧,善事權要,以女妻重誨之子,故重誨引之監國,令所在訪求。諸王通王存確、雅王存紀匿民間。或密告安重誨,重誨與李紹真謀曰:今殿下旣監國典喪,諸王冝早爲之所以壹人心。殿下性慈,不可以聞。乃密遣人就田舍殺之。後月餘,監國乃聞之,切責重誨,傷惜,乆之。劉皇后與申王存渥奔?陽,在道與存渥私通。存渥至?陽,李彦超不納,走至風谷,爲其下所殺。明日,永王存霸亦至?陽,從兵逃散俱盡。存霸削髮僧服謁李彦超:願爲山僧,幸垂庇護。軍士爭欲殺之,彦超曰:六相公來,當奏取進止。軍士不聽,殺之於府門之碑下。劉皇后爲尼於?陽,監國使人就殺之。薛王存禮及莊宗幼子繼嵩、繼潼、繼蟾、繼嶤遭亂,皆不知所終,惟邕王存美以病風偏枯得免,居于?陽。 徐温髙季興聞莊宗遇弑,益重嚴可求、梁震。梁震薦前陵州判官貴平孫光憲於季興,使掌書記。季興大治戰艦,欲攻楚,光憲諌曰:荆南亂離之後,賴公休息士民,始有生意。若又與楚國交惡,它國乗吾之弊,良可憂也。季興乃止。 戊戌,李紹榮至洛陽,監國責之曰:吾何負於爾而殺吾兒!紹榮瞋目直視曰:先帝何負於爾!遂斬之,復其姓名曰元行欽。 監國恐征蜀軍還爲變,以石敬瑭爲陜州留後。己亥,以李從珂爲河中留後。 樞密使張居翰乞歸田里,許之。李紹真屢薦孔循之才,庚子,以循爲樞密副使。李紹宏請復姓馬。監國下教,數租庸使孔謙姧佞侵刻、窮困軍民之罪而斬之,凡謙所立苛歛之法皆罷之。因廢租庸使及内勾司,依舊爲鹽鐵、户部、度支三司,委宰相一人專判。又罷諸道監軍使,以莊宗由宦官亡國,命諸道盡殺之。 魏王繼岌自興平退至武功,宦者李從襲曰:禍福未可知,退不如進,請王亟東行,以救内難。繼岌從之。還至渭水,權西都留守張籛已斷浮梁,循水浮渡。是日,至渭南,腹心吕知柔等皆已竄匿。從襲謂繼岌曰:時事已去,王冝自圖。繼岌徘徊流涕,乃自伏於牀,命僕夫李環縊殺之。任圜代將其衆而東。監國命石敬瑭慰撫之,軍士皆無異言。先是,監國命所親李冲爲華州都監,應接西師,沖擅逼華州節度使史彦鎔入朝,同州節度使李存敬過華州,沖殺之,并屠其家,又殺西川行營都監李從襲。彦鎔泣訴於安重誨,重誨遣彦鎔還鎮,召沖歸朝。自監國入洛,内外機事,皆決於李紹真。紹真擅收威勝節度使李紹欽、太子少保李紹沖下獄,欲殺之。安重誨謂紹真曰:温、段罪惡,皆在梁朝,今殿下新平,内難,兾安萬國,豈專爲公報仇邪!紹真由是稍沮。辛丑,監國教李紹沖、紹欽復姓名爲温韜、段凝,並放歸田里。 壬寅,以孔循爲樞密使。 有司議即位禮,李紹真、孔循以爲唐運已盡,冝自建國號監國,問左右:何謂國號?對曰:先帝賜姓於唐,爲唐復讎,繼昭宗後,故稱唐。今梁朝之人,不欲殿下稱唐耳。監國曰:吾年十三事獻祖,以吾宗屬視吾猶子。又事武皇垂三十年,先帝垂二十年,經綸攻戰,未甞不預。武皇之基業,則吾之基業也;先帝之天下,則吾之天下也,安有同家而異國乎!令執政更議。吏部尚書李琪曰:若改國號,則先帝遂爲路人,梓宫安所託乎!不惟殿下不忘三世舊君,吾曹爲人臣者能自安乎!前代以旁支入繼多矣,宜用嗣子柩前即位之禮。衆從之。丙午,監國自興聖宫赴西宫,服斬衰,於柩前即皇位,位百官縞素。既而御衮冕受?,百官吉服稱賀。 戊申,敕中外之臣,毋得獻鷹犬竒玩之類。有司劾

奏太原尹張憲委城之罪,庚戌,賜憲死。 任圜將征蜀兵二萬六千人至洛陽,明宗慰撫之,各令還營。 甲寅,大赦,改元。量留後宫百人、宦官三十人、教坊百人、鷹坊二十人、御厨五十人,自餘任從所適。諸司使務有名無實者皆廢之。分遣諸軍就食近畿,以省饋運。除夏秋稅。省秏節度、防禦等使,正、至、端午、降誕四節聽貢奉,毋得歛百姓,刺史以下不得貢奉。選人先遭塗毁文書者,令三銓止除詐僞,餘復舊規。 五月,丙辰朔,以太子賔客鄭珏、工部尚書任圜並爲中書侍郎、同平章事,圜仍判三司。圜憂公如家,簡拔賢俊,杜絶僥倖,期年之間,府庫充實,軍民皆足,朝綱粗立。圜每以天下爲己任,由是安重誨忌之。武寧節度使李紹真、忠武節度使李紹瓊、貝州刺史李紹英、齊州防禦使李紹䖍、河陽節度使李紹竒、洺州刺史李紹能各請復舊姓名爲霍彦威、萇從簡、房知温、王晏球、夏魯竒、米君立,許之。從簡,陳州人也。晏球本王氏子,畜於杜氏,故請復姓王。 丁巳,?令百官正衙常朝外,五日一赴内殿起居。 宦官數百人竄匿山林,或落髮爲僧,至?陽者七十餘人,詔北都指揮使李從温悉誅之。從温,帝之姪也。 帝以前相州刺史安金全有功於晉陽,

壬戌,以金全爲振武節度使、同平章事。 丙寅,趙在禮請帝幸鄴都;戊辰,以在禮爲義成節度使,辭以軍情,未聽,不赴鎮。 李彦超入朝,帝曰:河東無虞,爾之力也。庚午,以爲建雄留後。 甲戌,加王延翰同平章事。 帝目不知書,四方奏事,皆令安重誨讀之,重誨亦不能盡通,乃奏稱:臣徒以忠實之心事陛下,得典樞機,今事粗能曉知,至於古事,非臣所及,願倣前朝侍講、侍讀,近代直崇政、樞密院,選文學之臣與之共事,以備應對。乃置端明殿學士。乙亥,以翰林學士馮道、趙鳳爲之。 丙子,聽郭崇韜歸葬,復朱友謙官爵,兩家貨財田宅前籍没者皆歸之。 戊寅,以安重誨領山南東道節度使。重誨以襄陽要地,不可乏帥,無宜兼領,固辭,許之。 詔發汴州控鶴指揮使張諌等三千人戍瓦橋。六月,丁酉,出城復還,作亂,焚掠坊市,殺權知州、推官髙。逖逼馬步都指揮使、曹州刺史李彦饒爲帥,彦饒曰:汝欲吾爲帥,當用吾命,禁止焚掠。衆從之。己亥旦,彦饒伏甲於室,諸將入賀,彦饒曰:前日唱亂者,數人而已。遂執張諫等四人,斬之。其黨張審瓊帥衆大譟於建國門,彦饒勒兵擊之,盡誅其衆四百人,軍州始定。即日,以軍州事牒節度推官韋儼權知,具以狀聞。庚子,詔以樞密使孔循知汴州,收爲亂者三千家,悉誅之。彦饒,彦超之弟也。 蜀百官至洛陽,永平節度使兼侍中馬全曰:國亡至此,生不如死。不食而卒。以平章事王鍇等爲諸州府刺史、少尹、判官、司馬,亦有復歸蜀者。 辛丑,滑州都指揮使于可洪等縱火作亂,攻魏博戍兵三指揮,逐出之。 乙巳,敕:朕二名但不連稱,皆無所避。 戊申,加西川節度使孟知祥兼侍中。李繼曮至華州,聞洛中亂,復歸鳳翔,帝爲之誅柴重厚。 髙季興表求夔、忠、萬三州爲屬郡,詔許之。

安重誨恃恩驕横,殿直馬延誤衝前導,斬之於馬前,御史大夫李琪以聞。秋,七月,重誨白帝下詔,稱延陵突重臣,戒諭中外。 于可洪與魏博戍將互相奏云作亂,帝遣使按驗得實,辛酉,斬可洪於都市。其首謀滑州左崇牙全營族誅,助亂者右崇牙兩長劒、建平將校百人亦族誅。 壬申,?令百官每五日起居,轉對奏事。 契丹主攻渤海,拔其夫餘城,更命曰東丹國。命其長子突欲鎮東丹,號人皇王,以次子徳光守西樓,號元帥太子。帝遣供奉官姚坤告哀於契丹,契丹主聞莊宗爲亂兵所害,慟哭曰:我朝定兒也。吾方欲救之,以渤海未下,不果,徃致吾兒及此。哭不已,虜言朝定,猶華言朋友也。又謂坤曰:今天子聞洛陽有急,何不救?對曰:地逺不能及。曰:何故自立?坤爲言帝所以即位之由。契丹主曰:漢兒喜飾説,母多談突,欲侍側,曰:牽牛以蹊人之田而奪之牛,可乎?坤曰:中國無主,唐天子不得已而立,亦猶天皇王初有國,豈強取之乎?契丹主曰:理當然。又聞吾兒專好聲色遊畋,不恤軍民,冝其及此。我自聞之,舉家不飲酒,散遣伶人,解縱鷹犬,若亦効吾兒所爲,行自亡矣。又曰:吾兒與我雖世舊,然屢與我戰爭,於今天子則無怨,足以修好。若與我大河之北,吾不復南侵矣。坤曰:此非使臣之所得專也。契丹主怒,囚之。旬餘,復召之,曰:河北恐難得,得鎭、定、幽州亦可也。給紙筆,趣令爲狀,坤不可,欲殺之,韓延徽諌,乃復囚之。丙子,葬光聖神閔孝皇帝于雍陵,廟號莊宗。 丁丑,鎭州留後王建立奏,涿州刺史劉殷肇不受代,謀作亂,已討擒之。 己卯,置彰國軍於應州。 門下侍郎、同平章事豆盧革、韋說奏事帝前,或時禮貌不盡恭,百官俸錢皆折估,而革父子獨受實錢,百官自五月給,而革父子自正月給,由是衆論沸騰。說以孫爲子,奏官受選人王傪賂,除近官中㫖,以庫部郎中蕭希甫爲諌議大夫,革、說覆奏,希甫恨之。上䟽言革、說不忠前朝,阿䛕取容,因誣革強奪民田,縱田客殺人;說奪鄰家井,取宿藏物。制貶革辰州刺史,說漵州刺史。庚辰,賜希甫金帛,擢爲散騎常侍。 辛巳,契丹主阿保機卒於夫餘城,述律后召諸將及酋長難制者之妻,謂曰:我今寡居,汝不可不効我。又集其夫泣問曰:汝思先帝乎?對曰:受先帝恩,豈得不思!曰:果思之,宜往見之。遂殺之。 癸未,再貶豆盧革費州司户,韋說夷州司户。甲申,革流陵州,說流合州。孟知祥隂有據蜀之志,閲庫中得鎧甲二十萬,置左右牙等兵十六營,凡萬六千人,營於牙城内外。

八月乙酉朔,日有食之。 丁亥,契丹述律后使少子安端少君守東丹,與長子突欲奉契丹主之喪,將其衆發夫餘城。 初,郭崇韜以蜀騎兵分左右驍銳等六營,凡三千人;歩兵分左、右寜逺等二十營,凡二萬四千人。庚寅,孟知祥増置左、右衝山等六營,凡六千人,營於羅城内外;又置義寜等二十營,凡萬六千人,分戍管内州縣就食;又置左、右牢城四營,凡四千人,分戍成都境内。 王公儼旣殺楊希望,欲邀節?,揚言符習

爲治嚴急,軍府衆情不願其還。習還至齊州,公儼拒之,習不敢前。公儼又令將士上表請已爲帥,詔除登州刺史。公儼不時之官,託云軍情所留。帝乃徙天平節度使霍彦威爲平盧節度使,聚兵淄州以圖攻取。公儼懼,乙未,始之官。丁酉,彦威至青州,追擒之,并其族黨悉斬之,支使北海韓叔嗣預焉。其子熈載將奔呉,密告其友汝隂、進士李糓,糓送至正陽,痛飲而别。熈載謂榖曰:呉若用我爲相,當長驅以定中原。糓笑曰:中原若用吾爲相,取呉如囊中物耳。庚子,幽州言契丹寇邊,命齊州防禦使安審通將兵禦之。 九月壬戌,孟知祥置左右飛棹兵六營,凡六千人,分戍濵、江諸州,習水戰以備夔、峽。 癸酉,盧龍節度使李紹斌請復姓趙,從之,仍賜名德鈞。德鈞養子延壽尚帝女興平公主,故德鈞尤䝉親任。延壽本蓨令,劉邟之子也, 加楚王殷守尚書令。 契丹述律后愛中子德光,欲立之,至西樓,命與突欲俱乗馬立帳前,謂諸酋長曰:二子吾皆愛之,莫知所立,汝曹擇可立者執其轡。酋長知其意,爭執徳光轡讙躍曰:願事元帥太子。后曰:衆之所欲,吾安敢違。遂立之爲天皇王。突欲愠帥數百騎欲奔唐,爲邏者所遏,述律后不罪,遣歸東丹。天皇王尊述律后爲太后,國事皆決焉。太后復納其姪爲天皇王后。天皇王性孝謹,母病不食亦不食,侍於母前,應對或不稱㫖母揚眉視之,輙懼而趨避,非復召不敢見也。以韓延徽爲政事令,聽姚坤歸復命,遣其臣阿思没骨餒來告哀。 壬午,賜李繼曮名從曮。 冬十月甲申朔,?,賜文武官春冬衣。 昭武節度使、同平章事王延翰驕滛殘暴,己丑,自稱大閩國王,立宫殿,置百官,威儀文物皆倣天子之制,羣下稱之曰殿下,赦境内,追尊其父審知曰昭武王。 靜難節度使毛璋,驕僣不法,訓卒繕兵,有跋扈之志。詔以潁州團練使李承約爲節度副使以察之。壬辰,徙璋爲昭義節度使。璋欲不奉詔,承約與觀察判官長安邊蔚從容說諭乆之,乃肯受代。 庚子,幽州奏契丹盧龍節度使盧文進來奔。初,文進爲契丹守平州,帝即位,遣間使說之,以易代之後,無復嫌怨。文進所部皆華人,思歸,乃殺契丹戍平州者,帥其衆十餘萬、車帳八千乗來奔 ?。魏王繼岌、郭崇韜率蜀中富民輸犒賞錢五百萬緡,聽以金銀繒帛充,晝夜督責,有自殺者,給軍之餘,猶二百萬緡。至是任圜判三司,知成都富饒,遣鹽鐵判官、太僕卿趙季良爲孟知祥官告國信。兼三川都制置轉運使。甲辰,季良至成都,蜀人欲皆不與,知祥曰:府庫它人所聚,輸之可也。州縣租稅以贍鎭兵十萬,決不可得。季良但發庫物,不敢復言制置、轉運職事矣。安重誨以知祥及東川節度使董璋皆據險要,擁强兵,恐乆而難制;又知祥乃莊宗近姻,隂欲圖之,客省使、泗州防禦使李嚴自請爲西川監軍,必能制知祥。己酉,以嚴爲西川都監。文思使太原朱弘昭爲東川副使。李嚴母賢明,謂嚴曰:汝前啓滅蜀之謀,今日再往,必以死報蜀人矣。 舊制,吏部給告身,先責其人輸朱膠綾軸錢。喪亂以來,貧者但受敇牒,多不取告身。十一月,甲戌,吏部侍郎劉岳上言:告身有褒貶訓戒之辭,豈可使其人?不之覩敇!文班丞郎給諌,武班大將軍以上宜賜告身。其後執政議以爲朱膠綾軸,厥費無多,朝廷受以官禄,何惜小費!乃奏:凡除官者,更不輸錢,皆賜告身。當是時,所除正貟官之外,其餘試銜帖號,止以寵激軍中將校而已。及長興以後,所除浸多,乃至軍中卒伍使、州鎮戍胥吏,皆得銀青階及憲官嵗賜告身以萬數矣。 閩王延翰蔑弃兄弟,襲位?踰,月出其弟延鈞爲泉州刺史。延翰多取民女以充後庭,采擇不已。延鈞上書極諌延翰怒,由是有?父審知養子延稟爲建州刺史,延翰與書,使之采擇,延稟復書不遜,亦有?。十二月,延稟、延鈞合兵襲福州,延稟順流先至,福州指揮使陳陶帥衆拒之,兵敗,陶自殺。是夜,延稟帥壯士百餘人趣西門,梯城而入,執守門者,發庫取兵仗及寢門。延翰驚匿别室。辛卯旦,延稟執之,暴其罪惡,且稱延翰與妻崔氏共弑先王,告諭吏民,斬于紫宸門外。是日,延鈞至城南,延稟開門納之,推延鈞爲威武留後。 癸巳,以盧文進爲義成節度使、同平章事。 庚子,以

皇子從榮爲天雄節度使、同平章事。 趙季良等運蜀金帛十億至洛陽,時朝廷方匱乏,頼此以濟。 是歳,呉越王鏐以中國喪亂,朝命不通,改元寳正。其後復通中國,乃諱而不稱。

二年春正月癸丑朔,帝更名亶。 孟知祥聞李嚴來監其軍,惡之,或請奏止之,知祥曰:何必然,吾有以待之。遣吏至綿劒迎候。㑹武信節度使李紹文卒,知祥自言甞密詔許便宜從事。壬戌,以西川節度副使、内外馬步都指揮使李敬周爲遂州留後,促之上道,然後表聞。嚴先遣使至成都,知祥自以於嚴有舊恩,兾其懼而自回,乃盛陳甲兵以示之,嚴不以爲意。 安重誨以孔循少侍宫禁,謂其諳練故事,知朝士行能,多聽其言。豆盧革、韋說既得罪,朝廷議置相,循意不欲用河北人,先已薦鄭珏,又薦太常卿崔協、任圜,欲用御史大夫李琪。鄭珏素惡琪,故循力沮之,謂重誨曰:李琪非無文學,但不廉耳。宰相但得端重有器度者,足以儀刑多士矣。它日,議於上前,上問誰可相者,重誨以協對。圜曰:重誨未悉朝中人物,爲人所賣。協雖名家,識字甚少。臣旣以不學忝相位,柰何更益以協,爲天下笑乎?上曰:宰相重任,卿輩更審議之。吾在河東時,見馮書記多才博學,與物無競,此可相矣。既退,孔循不揖,拂衣徑去,曰:天下事,一則任圜,二則任圜。圜何者?使崔協暴死則已,不死,㑹須相之!因稱疾不朝者數日。上使重誨諭之,方入。重誨私謂圜曰:今方乏人,協且備貟,可乎?圜曰:明公捨李琪而相崔協,是猶弃蘇合之丸,取蛣?之轉也。循與重誨共事,日短琪而譽協。癸亥,竟以端明殿學士馮道及崔協並為中書侍郎、同平章事。協,邠之曽孫也。 戊辰,王延稟還建州,王延鈞送之,將别,謂延鈞曰:善守先人基業,勿煩老兄再下。延鈞遜謝甚恭而色變。 庚午,?令天下長吏每旬親引慮繋囚。 孟知祥禮遇李嚴甚厚,一日,謁知祥,知祥謂曰:公前奉使王衍,歸而請兵伐蜀,莊宗用公言,遂致兩國俱亡。今公復來,蜀人懼矣。且天下皆廢監軍,公獨來監吾軍,何也?嚴惶怖求哀,知祥曰:衆怒不可遏也。遂揖下斬之。又召左廂馬步都虞候丁知俊、知俊大懼,知祥指嚴尸謂曰:昔嚴奉使,汝爲之副,然則故人也,爲我瘞之。因誣奏:嚴詐宣口敇云代臣赴闕,又擅許將士優賞,臣輒已誅之。内八作使楊令芝以事入蜀,至鹿頭闗,聞嚴死,奔還。朱弘昭在東川,聞之,亦懼,謀歸洛。㑹有軍事,董璋使之入奏,弘昭僞辭,然後行,由是得免。癸酉,以皇子從厚同平章事,充河南尹,判六軍諸衞事,從榮之母弟也。從榮聞之,不恱。 己卯,加樞密使安重誨兼侍中,孔循同平章事。 呉馬軍都指揮使柴再用戎服入朝,御史彈之,再用恃功不服,侍中徐知誥陽於便殿誤通起居,退而自劾,呉王優詔不問,知誥固請,奪一月俸,由是中外肅然。 契丹改元天顯,葬其主阿保機於木葉山。述律太后左右有桀黠者,后輒謂曰:爲我逹語於先帝。至墓所則殺之。前後所殺以百數。最後平州人趙思温當往,思温不行。后曰:汝事先帝甞親近,何爲不行?對曰:親近莫如后,后行,臣則繼之。后曰:吾非不欲從先帝於地下也,顧嗣子幼弱,國家無主,不得往耳。乃斷一腕,令置墓中,思温亦得免。 帝以兾州刺史烏震三將兵運糧入幽州,二月,戊子,以震爲河北道副招討,領寧國節度使,屯盧臺軍,代泰寧節度使、同平章事房知温歸兖州。 庚寅,以保義節度使石敬瑭兼六軍諸衞副使。 丙申,以從馬直指揮使郭從謙爲景州刺史,既至,遣使族誅之。 髙、季興既得三州,請朝廷不除刺史,自以子弟爲之,不許。及夔州刺史潘炕罷官,季興輒遣兵突入州城,殺戍兵而據之。朝廷除奉聖指揮使西方鄴爲刺史,不受。又遣兵襲涪州,不克。魏王繼岌遣押牙韓珙等部送蜀珍貨金帛四十萬,浮江而下,季興殺珙等於峽口,盡掠取之。朝廷詰之,對曰:珙等舟行下峽,涉數千里,欲知覆溺之故,自宜按問水神。帝怒,壬寅,制削奪季興官爵,以山南東道節度使劉訓爲南靣招討使,知荆南行府事,忠武節度使夏魯竒爲副招討使,將步騎四萬討之。東川節度使董璋充東南靣招討使,新夔州刺史西方鄴副之,將蜀兵下峽,仍㑹湖南軍三靣進攻。 三月甲寅,以李敬周爲武信留後。 丙辰,初置監牧蕃息國馬 ?。莊宗之克梁也,以魏州牙兵之力;及其亡也,皇甫暉、張破敗之亂亦由之。趙在禮之徙滑州不之官,亦實爲其下所制。在禮欲自謀脫禍,隂遣腹心詣闕求移鎭,帝乃爲之除皇甫暉陳州刺史,趙進貝州刺史,趙在禮爲横海節度使。以皇子從榮鎭鄴都,命宣徽北院使范延光將兵送之,且制置鄴都軍事。乃出奉節等九指揮三千五百人,使軍校龍眰部之,戍盧臺軍以備契丹,不給鎧仗,但繫幟於長竿,以别隊伍,由是皆俛首而去。中塗聞孟知祥殺李嚴,軍中籍籍已有訛言。旣至㑹,朝廷不次擢烏震爲副招討使,訛言益甚。房知温怨震,驟來代己。震至,未交印。壬申,震召知温及諸道先鋒馬軍都指揮使、齊州防禦使安審通博於東寨,知温誘龍眰所部兵殺震於席上,其衆譟於營外。安審通脫身走,奪舟濟河,將騎兵按甲不動。知温恐事不濟,亦上馬出門,甲士攬其轡曰:公當爲士卒主,去欲何之?知温紿之曰:騎兵皆在河西,不收取之,獨有步兵,何能集事!遂躍馬登舟濟河,與審通合謀擊亂兵。亂兵遂南行,騎兵徐踵其後,部伍甚整,亂者相顧失色,列炬宵行,疲於荒澤。詰朝,騎兵四合擊之,亂兵殆盡。餘衆復趣故寨,審通已焚之,亂兵進退失據,遂潰,其匿於叢薄溝塍得免者,什無一二。范延光還至淇門,聞盧臺亂,發滑州兵復如鄴都,以僃奔逸。 帝遣客省使李仁矩如西川,傳詔安諭孟知祥及吏

民。甲戌,至成都。 劉訓兵至荆南,楚王殷遣都指揮使許德勲等將水軍屯岳州。髙季興堅壁不戰,求救於呉,呉人遣水軍援之。 夏,四月,庚寅,敕盧臺亂兵在營家屬並全門處斬。敕至鄴都,闔九指揮之門,驅三千五百家,凡萬餘人於石灰窰,悉斬之,永濟渠爲之變赤。朝廷雖知房知温首亂,欲安反仄,癸巳,加知温兼侍中。 先是,孟知祥遣牙内指揮使文水武漳迎其妻瓊華長公主及子仁賛於?陽。及鳳翔。李從曮聞知祥殺李嚴,止之以聞,帝聽其歸蜀。丙申,至成都。 鹽鐵判官趙季良與孟知祥有舊,知祥奏留季良爲副使,朝廷不得已,丁酉,以季良爲西川節度副使。李昊歸蜀,知祥以爲觀察推官。 江陵卑濕,復值乆雨,糧道不繼,將士疾疫,劉訓亦寢疾。癸卯,帝遣樞密使孔循往視之,且審攻戰之宜。 五月,癸丑,以威武留後王延鈞爲本道節度使、守中書令、琅邪王, 孔循至江陵,攻之不克,遣人入城說髙季興,季興不遜。丙寅,遣使賜湖南行營夏衣萬襲,丁卯,又遣使賜楚王殷鞍馬玉帶,督饋糧於行營,竟不能得。庚午,詔劉訓等引兵還。楚王殷遣中軍使史光憲入貢,帝賜之駿馬十、美女

二。過江陵,髙季興執光憲而奪之,且請舉鎮自附於呉。徐温曰:爲國者當務實效而去虚名。髙氏事唐久矣,洛陽去江陵不逺,唐人步騎襲之甚易,我以舟師泝流救之甚難。夫臣人而弗能救。使之危亡。能無愧乎!乃受其貢物。辭其稱臣。聽其自附於唐。 任圜性剛直,且恃與帝有舊,勇於敢爲。權倖多疾之。舊制,館劵出於户部,安重誨請從内出,與圜爭於上前,往復數四。聲色俱厲。上退朝,宫人問上:適與重誨論事爲誰?上曰:宰相。宫人曰:妾在長安宫中,未甞見宰相、樞密奏事,敢如是者,蓋輕大家耳。上愈不恱,卒從重誨議。圜因求罷三司,詔以樞密承㫖孟鵠充三司副使權判。鵠,魏州人也。 六月庚辰,太子詹事温輦請立太子。 丙戌,門下侍郎、同平章事任圜罷守太子少保。 己丑,以宣徽北院使張延朗判三司。壬辰,貶劉訓爲檀州刺史。 丙申,封楚王殷為楚國王。 西方鄴敗荆南水軍於峽中,復取夔、忠、萬三州。

資治通鑑巻第二百七十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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