奉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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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12-06 00:37
奉使
春秋之辭,有相反者四,既曰:大夫無遂事,不得擅生事矣,又曰:出境可以安社稷,利國家者,則専之可也。既曰:大夫以君命出,進退在大夫矣,又曰:以君命出,聞喪徐行而不反者,何也?曰:此義者,各止其科,不轉移也。不得擅生事者,謂平生常經也。専之可者,謂救危除患也。進退在大夫者,謂将帥用兵也。徐行而不反者,謂出使道聞君親之喪也。公子、子結擅生事,春秋不非,以爲救荘公危也。公子遂擅生事,春秋譏之,以爲僖公無危事也。故君有危而不專救,是不忠也。若無危而擅生事,是不臣也。傳曰:詩無通詁,易無通吉,春秋無通義。此之謂也。趙王遣使者之楚,方鼓瑟而遣之,誡之曰:必如吾言。使者曰:王之鼔瑟未甞悲若此也。王曰:宫啇固方調矣。使者曰:調則何不書其柱耶?王曰:天有燥濕,絃有緩急,宫啇移徙不可知,是以不書。使者曰:眀,君之使人也,任之以事,不制以辭,遇吉則賀之,凶則弔之。今楚趙相去千有餘里,吉凶憂患不可豫知,猶柱之不可書也。詩云:莘莘征夫,毎懐靡。及
楚荘王舉兵伐宋,宋告急,晉景公欲?兵救宋,伯宗諫曰:天方開楚,未可伐也。乃求壮士,得霍人解揚,字子虎,徃命宋毋降。道過鄭,鄭新與楚親,乃執解揚而獻之楚。楚王厚賜與約,使反其言,令宋趣降,三要,解揚乃許。於是楚乗揚以樓車,令呼宋使降,遂倍楚約,而致其?。君命曰:晉方悉國兵以救宋,宋雖急,慎毋降楚,晉兵今至矣!楚荘王大怒,将烹之。解揚曰:君能制命爲義,臣能承命爲信。受吾君命以出,雖死無二。王曰:汝之許我,己而倍之,其信安在?解揚曰:死以許王,欲以成吾君命,臣不恨也。顧謂楚君曰:爲人臣無忘盡忠而得死者。楚王諸弟皆諌,王赦之。於是荘王卒赦解揚而歸之?,爵之爲上卿。故後世言霍虎。
秦王以五百里地易?陵。?陵君辭而不受,使唐且謝秦王。秦王曰:秦破韓滅魏,?陵君獨以五十里地存者,吾豈畏其威哉?吾多其義耳。今寡人以十倍之地易之,?陵君辭而不受,是輕寡人也。唐且避席對曰:非如此也。夫不以利害爲趣者,??也。夫?陵君受地於先君而守之,雖復千里不得當,豈獨五百里哉?秦王忿然作色,怒曰:公亦曽見天子之怒乎?唐且曰:王臣未曽見也。秦王曰:天子一怒,伏尸百萬,流血千里。唐且曰:大王亦甞見夫布衣韋帶之士怒乎?秦王曰:布衣韋帶之士怒也,解冠徒跣,以頭顙地耳,何難知者?唐且曰:此乃匹夫愚人之怒耳,非布衣韋帶之士怒也。夫專諸刺王僚,彗星襲月,奔星晝出;要離剌王子慶忌,蒼隼擊於臺上;聶政剌韓王之季父,白虹貫日。此三人皆夫布衣韋帶之士怒矣。與臣将四士含怒未?,祲厲於天,士無怒即已。一怒伏尸二人,流血五歩。即案匕首起視秦王曰:今将是矣。秦王變色長跪曰:先生就坐,寡人喻矣。秦破韓滅魏,?陵獨以五十里地存者,徒用先生之故耳。
齊攻魯,子貢見哀公,請求救於吴。公曰:奚先君寳之用?子貢曰:使吴責吾寳而與我師,是不可恃也。於是以楊幹麻䈥之弓六徃。子貢謂吴王曰:齊爲無道,欲使周公之後不血食。且魯賦五百,邾賦三百,不識以此益齊、吴之利與非與?吴王懼,乃興師救魯。諸侯曰:齊伐周公之後,而吴救之。遂朝於吴。
魏文侯封太子擊於中山。三年,使不徃來。舍人趙倉唐進稱曰:爲人子三年不聞父問,不可謂孝;爲人父三年不問子,不可謂慈。君何不遣人使大國乎?太子曰:願之乆矣,未得可使者。倉唐曰:臣願奉使,侯何嗜好?太子曰:侯嗜晨鳬,好北犬。於是乃遣倉唐緤北犬,奉晨鳬獻於文侯。倉唐至,上謁曰:孽子擊之,使者不敢當大夫之朝,請以燕閒,奉晨鳬,敬獻庖厨,緤北犬,敬上㳙人。文侯恱曰:擊愛我,知吾所嗜,知吾所好。召倉唐而見之曰:擊無恙乎?倉唐曰:唯。唯。如是者三,乃曰:君出太子而封之國,君名之,非禮也。文侯怵然爲之變容,問曰:子之君無恙乎?倉唐曰:臣來時,拜送書於庭。文侯顧指左右曰:子之君長孰與是?倉唐曰:禮,擬人必於其倫,諸侯毋偶,無所擬之。長大孰與寡人?倉唐曰:君賜之外府之裘,則能勝之;賜之斥帶,則不更其造。文侯曰:子之君何業?倉唐曰:業詩。文侯曰:於詩何好?倉唐曰:好晨風、黍離。文侯自讀晨風曰:鴧彼晨風,鬱彼北林。未見君子,憂心欽欽。如何如何,忘我實多。文侯曰:子之君以我忘之乎?倉唐曰:不敢,時思耳。文侯復讀黍離曰:彼黍離離,彼稷之苖。行邁靡靡,中心揺揺。知我者謂我心憂,不知我者謂我何求。悠悠蒼天,此何人哉!文侯曰:子之君怨乎?倉唐曰:不敢,時思耳。文侯於是遣倉唐賜太子衣一襲。?倉唐以鷄鳴時至,太子起拜受賜,發篋視衣,盡顛倒。太子曰:趣早駕,君侯召擊也。倉唐曰:臣來時不受命。太子曰:君侯賜擊衣,不以爲寒也。欲召擊,無誰與謀,故?子以鷄鳴時至。詩曰:東方未眀,顛倒衣裳。顛之倒之,自公召之。遂西至謁。文侯大喜,乃置酒而稱曰:夫逺賢而近所愛,非社稷之長策也。乃出少子摰,封中山,而復太子擊。故曰:欲知其子,視其友,欲知其君,視其所使。趙倉唐一使,而文侯爲慈父,而擊爲孝子。太子乃稱詩曰:鳳凰于飛,噦噦其羽,亦集爰止,藹藹王多吉士,維君子使,媚于天子。舍人之謂也。
楚荘王欲伐?,使豚尹觀焉。反曰:不可伐也。其憂在上,其樂在下,且賢臣在焉。曰沈駒眀年。又使豚尹觀,反曰:可矣。初之賢人死矣,謟䛕多在君之廬者,其君好樂而無禮,其下危處以怨上,上下離心,興師伐之,其民必先反。荘王從之,果如其言矣。
梁王贅其群臣而議其過。任座進諌曰:主君國廣以大,民堅而衆,國中無賢人辯士,奈何?王曰:寡人國小以狹,民弱臣少,寡人獨治之,安所用賢人辯士乎?任座曰:不然。昔者齊無故起兵攻魯,魯君患之,召其相曰:爲之奈何?相對曰:夫桞下恵少好學,長而嘉智,主君試召使於齊。魯君曰:吾千乗主也,身自使於齊,齊不聼。夫桞下恵特布衣韋帶之士也,使之又何益乎?相對曰:臣聞之,乞火不得不望其炮矣。今使桞下恵於齊,縱不觧於齊,兵終不愈益攻於魯矣。魯君乃曰:然乎?相即使人召桞下恵來,入門,袪衣不趨。魯君避席而立曰:寡人所謂飢而求黍稷,渇而穿井者,未甞能以歡喜見子。今國事急,百姓恐懼,願藉子大夫使齊。桞下恵曰:諾。乃東見齊侯。齊侯曰:魯君将懼乎?桞下恵曰:臣君不懼。齊侯忿然怒曰:吾望而魯城芒若?,失亡國百姓,發屋伐木,以救城郭,吾視若魯君?吾國。子曰:不懼何也?栁下惠曰:臣之君所以不懼者,以其先人出周,封於魯;君之先君亦出周,封於齊。相與出周南門,刳羊而約曰:自後子孫敢有相攻者,令其罪若此刳羊矣。臣之君固以刳羊不懼矣。不然,百姓非不急也。齊侯乃觧兵三百里。夫桞下惠特布衣韋帶之士,至觧齊釋魯之難,奈何無賢士聖人乎?陸賈從髙祖定天下,名爲有口辯士,居左右,常使諸侯。及髙祖時,中國?定,尉佗平南越,因王之。髙祖使陸賈賜尉佗印爲南越王。陸生至,尉佗椎結箕踞見陸生。陸生因說佗曰:足下中國人,親戚昆弟墳墓在真定。今足下弃反,天性,捐冠帶,欲以區區之越,與天子抗衡爲敵國,禍且及身矣。且夫秦失其政,諸侯豪傑並起,惟漢王先入關,據咸陽,項籍倍約,自立爲西楚覇王,諸侯皆屬,可謂至彊。然漢王起巴蜀,鞭笞天下,劫諸侯,遂誅項羽滅之,五年之間,海内平定,此非人力,天之所建也。天子聞君王王南越,不助天下誅暴逆,将相欲移兵而誅王。天子憐百姓新勞苦,且休之,遣臣授君王印,剖符通使,君王冝郊迎,北面稱臣。乃欲以新造未集之越,屈彊於此。漢誠聞之,掘燒君王先人冡墓,夷種宗族,使一偏将将十萬衆臨越,越則殺王以降漢,如反覆手耳。於是尉佗乃蹶然起坐,謝陸生曰:居蠻夷中乆,殊失禮義!因問陸生曰:我孰與蕭何、曹参、韓信賢?陸生曰:王似賢。復問:我孰與皇帝賢?陸生曰:皇帝起豐沛,討暴秦,誅强楚,爲天下興利除害,繼五帝三王之業,統理中國。中國之人以億計,地方萬里,居天下之膏腴,人衆車輿,萬物殷冨,政由一家,自天地剖判,未甞有也。今王衆不過數十萬,皆蠻夷,踦?山海之間,譬若漢一郡,何可乃比於漢王?尉佗大笑曰:吾不起中國,故王此。使我居中國,何遽不若漢?乃大恱陸生,與留飲數月,曰:越中無足與語,至生來,令我日聞所不聞。賜陸生橐中装,直千金,佗送亦千金。陸生拜尉佗爲南越王,令稱臣奉漢約,歸報,髙祖大恱,拜爲大中大夫。
?、楚之君相與爲好,㑹於宛丘之上。宋使人徃之,晉、楚大夫曰:趣以見天子禮見於吾君,我爲見子焉。使者曰:冠雖弊,冝加其上;履雖新,冝居其下。周室雖微,諸侯未之能易也。師升宋城,猶不更臣之服也。揖而去之。諸大夫瞿然,遂以諸侯之禮見之。
越使諸?執一枝梅遺梁王,梁王之臣曰:韓子,顧謂左右曰:惡有以一枝梅以遺列國之君者乎?請爲二三子慙之。出謂諸發曰:大王有命,客冠則以禮見,不冠則否。諸發曰:彼越亦天子之封也,不得冀、兖之州,乃處海垂之際,屏外蕃以爲居,而蛟龍又與我爭焉。是以剪髪文身,爛然成章,以像龍子者,将避水神也。今大國其命冠則見以禮,不冠則否。假令大國之使,時過弊邑,弊邑之君,亦有命矣,曰:客必翦髪文身,然後見之,於大國何如?意而安之,願假冠以見,意,如不安,願無變國俗。梁王聞之,披衣出,以見諸發,令逐韓子。詩云:維君子使,媚于天子。若此之謂也。
晏子使吴,吴王謂行人曰:吾聞晏嬰盖北方之辯於辭、習於禮者也,命儐者客見,則稱天子。明日,晏子有事,行人曰:天子請見。晏子憱然者三,曰:臣受命弊邑之君,將使於吴王之所,不佞而迷惑,入于天子之朝,敢問吴王惡乎存?然後吴王曰:夫差請見,見以諸侯之禮。晏子使呉,吴王曰:寡人得寄僻陋蠻夷之鄉,希見教君子之行,請私而毋爲罪。晏子憱然避位矣。王曰:吾聞齊君蓋賊以慢,野以暴,吾子容焉,何甚也?晏子逡廵而對曰:臣聞之,微事不通,麤事不能者,必勞,大事不得,小事不爲者,必貧。大者不能致人,小者不能至人之門者,必困。此臣之所以仕也。如臣,豈能以道食人者哉!晏子出,王笑曰:今日吾譏晏子也,猶倮而訾髙橛者。
景公使晏子使於楚,楚王進橘,置削,晏子不剖而并食之。楚王曰:橘當去剖。晏子對曰:臣聞之,賜人主前者,?桃不削,橘柚不剖。今萬乗無教,臣不敢剖,然臣非不知也。
晏子将使荆,荆王聞之,謂左右曰:晏子,賢人也,今方來,欲辱之,何以也?左右對曰:爲其來也,臣請縳一人過王而行。於是荆王與晏子立語,有縳一人過王而行,王曰:何爲者也?對曰:齊人也。王曰:何坐?曰:坐盗。王曰:齊人固盗乎?晏子反顧之曰:江南有橘,齊王使人取之,而樹之於江北,生不爲橘,乃爲枳。所以然者何?其土地使之然也。今齊人居齊不盗,來之荆而盗,得無土地使之然乎?荆王曰:吾欲傷子而反自中也。
晏子使楚,晏子短。楚人爲小門於大門之側而延晏子。晏子不入,曰:使至狗國者,從狗門入。今臣使楚,不當從此門者。更從大門入。見楚王。王曰:齊無人耶?晏子對曰:齊之臨淄三百閭,張袂成帷,揮汗成雨,比肩繼踵而在,何爲無人?王曰:然則何爲使子?晏子對曰:齊命使各有所主,其賢者使賢主,不肖者使不肖主。嬰最不肖,故冝使楚耳。
秦、楚轂兵,秦王使人使楚,楚王使人之曰:子來亦卜之乎?對曰:然。卜之謂何?對曰:吉。楚人曰:噫!甚矣,子之國無良龜也!王方殺子以釁鍾,其吉如何?使者曰:秦、楚轂兵,吾王使我先窺,我死而不還,則吾王知警戒,整齊兵以備楚,是吾所謂吉也。且使死者而無知也,又何釁於鍾?死者而有知也,吾豈錯秦相楚哉?我将使楚之鍾鼔無聲。鍾鼔無聲,則将無以整齊其士卒而理君軍。夫殺人之使,絶人之謀,非古之通議也。子大夫試熟計之。使者以報楚王,楚王赦之,此之謂造命。
楚使使聘於齊,齊王饗之梧宫。使者曰:大哉梧乎!王曰:江海之魚吞舟,大國之樹必巨,使何怪焉?使者曰:昔燕攻齊,遵雒路,渡濟橋,焚雍門,擊齊左而虗其右,王歜絶頸而死於杜山,公孫差格死於龍門,飲馬乎淄澠,定獲乎琅邪。王與太后奔于莒,逃於城陽之山。當此之時,則梧之大何如乎?王曰:陳先生對之。陳子曰:臣不如刁勃。王曰:刁先生應之。刁勃曰:使者問梧之年耶?昔者荆平王爲無道,加諸申氏,殺子胥父與其兄。子胥被髮乞食於吴,闔廬以爲将相。三年,将吴兵復讎乎楚,戰勝乎栢舉,級頭百萬。囊瓦奔鄭,王保於隨,引師入郢,軍雲行乎郢之都。子胥親射宫門,掘平王冡,笞其墳,數以其罪,曰:吾先人無罪,而子殺之,士卒人加百焉,然後止。當若此時,梧可以爲其柎矣。
蔡使師强、王堅使於楚。楚王聞之,曰:人名多章章者,獨爲師強、王堅乎?趣見之,無以次。視其人状,疑其名而醜其聲,又惡其形。楚王大怒曰:今蔡無人乎?國可伐也;有人不遣乎?國可伐也。端以此人誡寡人乎?國可伐也。故發二使,見三謀。伐者,蔡也。
趙簡子将襲衛,使史黯徃視之,期以一月六日而後反。簡子曰:何其乆也?黯曰:謀利而得害,由不察也。今蘧伯玉爲相,史鰌佐焉,孔子爲客,子貢使令於君前,甚聼。易曰:渙其群,元吉。渙者,賢也;群者,象也;元者,吉之始也。渙其群,元吉者,其佐多賢矣。簡子按兵而不動耳。
魏文侯使舍人母擇獻鵠於齊侯,母擇行道失之,徒獻空籠,見齊侯曰:寡君使臣母擇獻鵠,道飢渴,臣出而飲食之,而鵠飛冲天,遂不復反。念思非無錢以買鵠也,惡有爲其君使輕易其弊者乎?念思非不能㧞劒刎頭,腐 暴骨於中野也,爲吾君貴鵠而賤士也。念思非不敢走陳、蔡之間也,惡絶兩君之使,故不敢愛身逃死,來獻空籠,唯主君斧質之誅。齊侯大恱曰:寡人今者得兹言三,賢於鵠逺矣。寡人有都郊,地百里,願獻子大夫以爲湯沐邑。母擇對曰:惡有爲其君使而輕易其弊,而利諸侯之地乎?遂出,不反。
說苑卷第十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