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史論斷序孫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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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12-07 08:57
唐史論斷序孫甫
古之史,尚書、春秋是也。二經體不同而意同。尚書記治世之事,作教之書也。故百篇皆由聖人立,不以惡事名。雖桀、紂之惡,亦因湯、武之事而見,不特書也。但聖賢順時通變,言與事各有所冝,爲史者從而記之。又經聖人所定典、謨、訓、誥、誓、命之文,體雖不一,皆足以作教於世也。春秋記亂世之事,立法之書也。聖人出於季世,覩時之亂,居下而不能治,故立大中之法,裁判天下善惡,而明之以王制。是聖人於衰亂之時,起至治之法,非謹其文,則不能正時事而垂大典矣。此尚書、春秋之體所以不同也。然尚書記治世之事,使聖賢之所爲,傳之不朽,爲君者、爲臣者,見爲善之效,安得不説而行之?此勸之之道也。其間因見惡事致敗亂之端,此又所以爲戒也。春秋記亂世之事以褒貶代王者賞罰時之爲惡者,衆率辯其心迹而貶之,使惡名不朽,爲君者、爲臣者見爲惡之效,安得不懼而防之?此戒之之道也。其間有善事者,明其心迹而褒之,使輝光於世,此又所以爲勸也。是尚書、春秋記治亂雖異,其於勸戒則大意同也。後之爲史者,欲明治亂之本,謹勸戒之道,不師尚書、春秋之意,何以爲法?至司馬遷修史記,破編年體,創爲紀傳,蓋務便於記事也。記事便則所取博,故竒異細碎之事皆載焉。雖貫穿羣書,才力雄俊,於治亂之本,勸戒之道,則雜亂而不明矣。然有識者短之,謂紀傳所記一事分爲數處,前後屢出,比於編年則文繁。此?固所失不細,殊不知又有失之大者。夫史之記事,莫大乎治亂。君令於上,臣行於下,臣謀於前,君納於後。事臧則成,否則敗。成則治之本,敗則亂之由。此當謹記之。某年君臣有謀議,將相有功勲,紀多不書,必竢其臣殁而備載於傳,是人臣得專有其謀議功勲也。尚書雖不謹編年之法,君臣之事,年代有序。羲和之業固載於堯典,稷、契、臯䕫之功,固載於舜典,三代君臣之事,亦猶是焉。遷以人臣謀議功勲與其家行細事雜載於傳中,其體便乎?復有過差邪惡之事,以召危亂,不於當年書之,以爲深戒,豈非失之大者。或曰:春秋雖編年經目,其事傳載,本末,遷立紀傳,亦約是體。故劉餗史例曰:傳所以釋紀,猶春秋之傳焉。此可見遷書之不失也。荅云:春秋,聖人立法之書也。立法,故目其事而斷之,明治亂之本。所目之事,或一句,或數句,國之典制罔不明,人之善惡罔不辨。左氏,史官也,見聖人之經,所目之事,遂從而傳之。雖不能深釋聖人之法,記事次序,一用編年之體,非外春秋經目獨爲紀也。遷之爲紀也,周而上多載經典之事,固無所發明。至秦、漢紀並直書其事,何甞?有法,紀無法,傳何釋焉?此乃餗附遷而爲之辭也。或曰:史之體必尚編年,紀傳不可爲乎?荅曰:爲史者習尚紀傳。乆矣。歷代以爲大典,必論之以復古,則泥矣。有能編列君臣之事,善惡得實,不尚僻恠,不務繁碎,明治亂之本,謹勸戒之道,雖爲紀傳亦可矣。必論其至,則不若編年體正而文簡也。甫常有志於史,竊慕古史體法,欲爲之。因讀唐之諸書,見太宗功德法制,與三代聖王並。後帝英明不逮,又或不能守其法,仍有荒縱很忌庸懦之君,故治少而亂多。然有天下三百年,由正觀功德之逺也。唐書繁冗遺略,多失體法,事或大而不具,或小而不記,或一事别出而意不相照,恠異猥俗,無所不有。治亂之迹,散於紀傳中,雜而不顯,此固不足以彰明正觀功德法制之本,一代興衰之由也。觀髙祖至文宗實録,叙事詳備,差勝於佗書,其間文理明白者尤勝焉。至治亂之本,亦未之明,記事務廣也,勸戒之道亦未之著,褒貶不精也。爲史之體,亦未之具。不爲編年之體,君臣之事多離而書之也。又要切之事,或有遺略,君臣善惡之細,四方事務之繁,或備書之,此於爲史之道,亦甚失矣。遂據實録與書,兼采諸家著録,參驗不差,足以傳信者,修爲唐史。記舊史之文繁者删之,失去就者改之,意不足而有佗證者補之,事之不要者去之,要而違者增之,是非不明者正之。用編年之體,所以次序君臣之事。所書之法,雖宗二經文意,其體略與實録相?者,以唐之一代有治亂,不可全法。尚書、春秋之體,又不敢僣作經之名也。或曰:子之修是書,不尚紀傳之體可矣,不爲書志,則郊廟、禮樂、律歷、灾祥之事,官職、刑法、食貨、州郡之制,得無遺乎?荅曰:郊廟而下,固國之巨典急務,但記其大要,以明法度政教之體。其備儀細文,則有司之書,各有司存,爲史者難乎具載也。自康定元年修是書,至皇祐四年草具,遂作序述其意,更竢删潤其文。後以官守少暇,未能備具。逮喜祐元年,成七十五卷。是年冬,卧病乆慮,神思日耗,不克成就。且就其編秩,粗成一家。况才力不盛,叙事不無踈略。然於勸戒之義謹之矣。勸戒之切而意逺者,著論以明焉。欲人君覽之,人臣觀之,備知致治之由,召亂之自,邪正之效,煥然若繪畫於目前。善者從之,不善者戒之,治道可以常興,而亂本可以預弭也。論九十二首,觀者毋忽,不止唐之安危,常爲世鑒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