留侯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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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12-07 00:00
留侯論
古之所謂豪傑之士者,必有過人之節,人情有所不能忍者。匹夫見辱,拔劒而起,挺身而闘,此不足爲勇也。天下有大勇者,卒然臨之而不驚,無故加之而不怒,此其所挾持者甚大,而其志甚逺也。
夫子房授書於圯上之老人也,其事甚恠,然亦安知其非秦之丗?有隱君子者,出而試之,觀其所以微見其意者,皆聖賢相與警戒之義。而丗不察,以爲鬼物,亦巳過矣。且其意不在書。
當韓之亡,秦之方盛也,以刀鋸鼎鑊待天下之士,其平居無罪夷滅者,不可勝数,雖有賁育,無所復施。夫持法太急者,其鋒不可犯,而其末可乗。子房不忍忿忿之心,以匹夫之力而逞於一擊之間。當此之時,子房之不死者,其間不能容髪,蓋亦巳危矣。千金之子,不死於盗賊,何者?其身之可愛,而盗賊之不足以死也。子房以蓋丗之材,不爲伊尹、太公之謀,而特出於則軻、聶政之計,以僥倖於不死,此固圯上之老人所爲深惜者也。是故倨傲鮮腆而深折之,彼其能有所忍也,然後可以就大事,故曰孺子可教也。楚莊王伐鄭,鄭伯 ?牽羊以逆,莊王曰:其君能下人,必能信用其民矣。遂舎之。勾踐之困於㑹稽而歸,臣妾於呉者,三年而不勌。且夫有報人之志而不能下人者,是匹夫之剛也。夫老人者,以爲子房才有餘,而憂其度量之不足,故深折其少年剛銳之氣,使之忍小忿而就大謀。何則?非有平生之素,卒然相遇於草野之間,而命以僕妾之役,油然而不恠者,此固秦皇帝之所不能驚,而項籍之所不能怒也。
觀夫髙祖之所以勝,而項籍之所以敗者,在能忍與不能忍之間而巳矣。項籍唯不能忍,是以百戰百勝而䡖用其鋒。髙祖忍之,養其全鋒而待其弊,此子房教之也。當淮隂破齊而欲自王,髙祖發怒,見於詞色,由此觀之,猶有剛強不忍之氣,非子房其誰全之?
太史公疑子房以爲魁梧竒偉,而其狀貌乃是婦人女子,不稱其志氣。而愚以爲此其所以爲子房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