留侯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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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4-02-05 14:17
留侯论
古之所谓豪杰之士者,必有过人之节,人情有所不能忍者。匹夫见辱,拔劒而起,挺身而闘,此不足为勇也。天下有大勇者,卒然临之而不惊,无故加之而不怒,此其所挟持者甚大,而其志甚逺也。
夫子房授书于圯上之老人也,其事甚恠,然亦安知其非秦之丗?有隐君子者,出而试之,观其所以微见其意者,皆圣贤相与警戒之义。而丗不察,以为鬼物,亦巳过矣。且其意不在书。
当韩之亡,秦之方盛也,以刀锯鼎镬待天下之士,其平居无罪夷灭者,不可胜数,虽有贲育,无所复施。夫持法太急者,其锋不可犯,而其末可乗。子房不忍忿忿之心,以匹夫之力而逞于一击之间。当此之时,子房之不死者,其间不能容髪,盖亦巳危矣。千金之子,不死于盗贼,何者?其身之可爱,而盗贼之不足以死也。子房以盖丗之材,不为伊尹、太公之谋,而特出於则轲、聂政之计,以侥幸于不死,此固圯上之老人所为深惜者也。是故倨傲鲜腆而深折之,彼其能有所忍也,然后可以就大事,故曰孺子可教也。楚庄王伐郑,郑伯 ?牵羊以逆,庄王曰:其君能下人,必能信用其民矣。遂舎之。勾践之困于㑹稽而归,臣妾于呉者,三年而不勌。且夫有报人之志而不能下人者,是匹夫之刚也。夫老人者,以为子房才有余,而忧其度量之不足,故深折其少年刚锐之气,使之忍小忿而就大谋。何则?非有平生之素,卒然相遇于草野之间,而命以仆妾之役,油然而不恠者,此固秦皇帝之所不能惊,而项籍之所不能怒也。
观夫髙祖之所以胜,而项籍之所以败者,在能忍与不能忍之间而巳矣。项籍唯不能忍,是以百战百胜而䡖用其锋。髙祖忍之,养其全锋而待其弊,此子房教之也。当淮隂破齐而欲自王,髙祖发怒,见于词色,由此观之,犹有刚强不忍之气,非子房其谁全之?
太史公疑子房以为魁梧竒伟,而其状貌乃是妇人女子,不称其志气。而愚以为此其所以为子房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