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皓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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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12-08 07:13
四皓論
錢子曰:四皓非隱者也。子房之招四皓,其跡甚奇,其局甚平甚正。讀史者酌時勢,通事變,肰後可以覈寔而論也。何以明之?高祖非晉獻公也,戚夫人非驪姬也。高祖灼知呂后橫恣,惠帝庸愞,身?之後,必有稱制易姓之舉。及我在也,而決癰潰疽,快于一割,可以坐銷炎漢廟社牝鳴雉鴝之禍。何憚而不爲肰?而事勢固有必不可者。高祖豁達大度。控御疎濶。今老矣。其精氣巳銷亡于望歸之曲。翹袖折腰之舞。呂后陰賊堅悍。厚自封殖。舞陽辟陽之徒。死黨盤互。高帝猝有舉動。以瑕攻堅。以暮氣乘朝氣。其勢將不勝卽佹勝之而天下未附。中外搰肰而起。弱后稚主,終無磐石之固,劉氏之危無日矣。此之事勢,較肰明白。諸臣雖引古?爭,智不及此。子房則知之矣,而不敢訟言岀口,良恐事端宣露,掁觸高帝之機牙,冐昧一發,禍彌速而不可救藥也。于是爲呂氏畫計,招延四老人以自助。
四老人非隱者也,殆亦楚漢之交。結納亡命。部勒賔客。奮欲有爲。而后乃逃匿商雒間者。居隱畏約。未嘗不痒痒思一自見也。旣客建成侯所。猶未敢嘗試。稍出一奇。令呂侯乘閒請止太子之將兵。及帝破黥布。反謂不肖子不足遣累。乃公彊載輜車爲妻子計。所欲易太子者益有名,事益急。子房乃乘危釣奇,趣令四人從太子侍酒,引見高帝,怪問姓名,曰:公何自從吾兒游?固巳刺刺心動矣。四人曰:陛下輕士善駡,臣等義不辱,故恐而亡匿,何其戅而無禮也。又曰:今聞太子仁孝,恭敬愛士,天下莫不延頸爲太子死者,故臣等來。何其諫之强,語之刦也。當其時,高帝遲暮孤立,呂氏盤根强固,國勢卼臲,慮有微風動搖。四人奮袂抵掌,落落數語,固有以發其扄鐍,控其頤頰矣。高帝安得而不驚,安得而不寤,又安得而不聽。彼四人者,槁項黃馘,龍鍾暮齒,曾不足當一毛片葉以滅秦蹙項溺?謾罵之雄主。一旦拱手諈諉曰煩公幸卒調䕶。太子又側目而送之曰。我欲易之。彼四人爲之輔高帝卽病困老誖寧渠至是誠有以移其心奪其命也。語戚夫人曰。呂氏眞而主矣。老謀壯事。黯肰遒盡。無可如何矣。醉則擁趙瑟而歌,倦則枕宦者而臥,百年魂魄,徬徨牢落,寄末命于安劉,必勃之一語,斯亦可哀巳矣。
太史公曰:上不易太子者,良本招此四人之力也。子房諫阻廢立之㴱謀,不能自遂,而借力于四人之口語;高帝不易太子之心事,不欲暴著,而詭詞于四人之羽翼。太史公妙于敘事平直,鋪列阡陌條肰,而不爲擿抉其所以,吾固曰四皓非隱者也。讀史者心麄目短,不能酌時勢,通事變,驚怖其疑神疑鬼,而妄爲之詞,則世之愚儒也。斯人也,目論耳食,但暁一孔,往往掉書囊,搖筆管,取次而謀人之國家。嗚呼,難矣哉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