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鬼下第三十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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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12-06 00:09
明鬼下第三十一
子墨子言曰:逮至昔三代聖王既没,天下失義,諸侯力正,是以存。夫爲人君臣上下者之不惠忠也,父子弟兄之不慈孝弟長貞良也,正長之不強於聽治,賤人之不強於從事也,民之爲淫暴冦盗賊,以兵刃毒藥水火,退無罪人乎?道路率徑,奪人車馬衣裘以自利者並作,由此始,是以天下亂。此其故何以然也?則皆以疑惑鬼神之有與無之别,不明乎鬼神之能賞賢而罰暴也。今若使天下之人借若信鬼神之能賞賢而罰暴也,則夫天下豈亂哉?
今執無鬼者曰:鬼神者,固無有旦暮以爲教誨乎天下之疑,天下之衆,使天下之衆皆疑惑乎鬼神有無之别,是以天下亂。
是故
子墨子曰:今天下之王公大人士君子,實將欲求興天下之利,除天下之害,故當鬼神之有與無之别,以爲將不可以明察此者也。既以鬼神有無之别,以爲不可不察已,然則吾爲明察此,其說將奈何而可?子墨子曰:是與天下之所以察知有與無之道者,必以衆之耳目之實知有與亡爲儀者也。請惑聞之見之,則必以爲無。若是何不嘗入一鄕一里而問之,自古以及今,生民以來者,亦有嘗見鬼神之物,聞鬼神之聲,則鬼神何謂無乎?若莫聞莫見,則鬼神可謂有乎?
今執無鬼者言曰:夫天下之爲聞見鬼神之物者,不可勝計也,亦孰爲聞見神鬼有無之物哉?子墨子曰:若以衆之所同見,與衆之所同聞,則若昔者杜伯是也。周宣王殺其臣杜伯而不辜,杜伯曰:吾君殺我而不辜,若以死者爲無知,則止矣;若死而有知,不出三年,必使吾君知之。其三年,周宣王合諸侯而用於圃田,車數百乘,從數千人滿野。日中,杜伯乘白馬素車,朱衣冠,執朱弓,挾朱矢,追周宣王,射入車上,中心折脊,殪車中,伏㢭而死。當是之時,周人從者莫不見,逺者莫不聞,著在周之春秋,爲君者以教其臣,爲父者以䜘其子,曰:戒之愼之!凡殺不辜者,其得不祥,鬼神之謀,若此之㦧遫!以若書之說觀之,則鬼神之有,豈可疑哉?
非惟若書之說爲然,昔者鄭穆公當晝日中處乎廟,有神入門而左,鳥身素服,三絕,靣狀正方。鄭穆公見之,乃恐懼。犇帝享女明德,使子錫女壽十年有九,使若國家蕃昌,子孫茂,毋失。鄭穆公再拜稽首曰:敢問神曰:予爲句芒。若以鄭穆公之所身見爲儀,則鬼神之有,豈可疑哉?
非惟若書之說爲然也。昔者燕簡公殺其臣荘子儀而不辜,荘子儀曰:吾君王殺我而不辜,死人毋知亦巳。死人有知,不出三年,必使吾君知之。期年,燕將馳祖。燕之有祖,當齊之社稷,宋之有桒林,楚之有雲夣也,此男女之所屬而觀也。日中,燕簡公方將馳於祖塗,莊子儀荷朱杖而擊之,殪之車上。當是時,燕人從者莫不見,逺者莫不聞,著在燕之春秋。諸侯傳而言之曰:凡殺不辜者,其得不祥,鬼神之誅,若此其㦧遫也。以若書之說觀之,則鬼神之有,豈可疑哉?
非惟若書之說爲然也,昔者宋文君鮑之時,有臣曰?觀辜,固嘗從事於厲株。子杖揖出與言曰:觀辜,是何陸璧之不滿度量,酒醴粢盛之不净潔也,犧牲之不全肥,春秋冬夏選失時,豈女爲之與?意鮑爲之與?觀辜曰:鮑㓜弱,在荷繈之中,鮑何與識焉?官臣觀辜特爲之。株子舉揖而槀之,殪之壇上。當是宋人。從者莫不見,逺者莫不聞,著在宋之春秋。諸侯傳而語之曰:諸不敬愼祭祀者,鬼神之誅至若此其㦧遫!以若書之說觀之,鬼神之有,豈可疑哉?
非惟若書之說爲然也,昔者齊莊君之有所謂王里國中里徼者,此二子者,訟三年而獄不斷。齊君由謙殺之,恐不辜,猶謙釋之,恐失有罪,乃使之人共一羊,盟齊之神社。二子許諾。於是泏洫?羊而漉其血。讀王里國之辭,既巳終矣。讀中里徼之辭,未半也。羊起而觸之,折其脚。祧神之而槀之,殪之盟所。當是時,齊人從者莫不見,逺者莫不聞,著在齊之春秋。諸侯傳而語之曰:請品先。不以其請者,鬼神之誅至若此其㦧遫也。以若書之說觀之,鬼神之有,豈可疑哉?是故子墨子言曰:雖有深谿博林幽澗,毋人之所施行,不可以不董見有鬼神視之。
今執無鬼者曰:夫衆人耳目之請,豈足以斷疑哉?奈何其欲爲高君子於天下,而有復信衆之耳目之請哉?子曰:若以衆之耳目之請,以爲不足信也,不以斷疑。不識若昔者三代聖王堯、舜、禹、湯、文、武者足以爲法乎?故於此乎自中人以上皆曰:若昔者三代聖王足以爲法矣。若苟昔者三代聖王足以爲法,然則姑嘗上觀聖王之事,昔者武王之攻殷誅紂也,使諸侯分其?,曰:使親者受内祀,疏者受外祀。故武王必以鬼神爲有。是故攻殷誅紂,使諸侯分其祭。若鬼神無有,則武王何?分哉?非爲武王之事爲然也。故聖王其賞也必於祖,其僇也必於社。賞於祖者何也?告分之均也。僇於社者何也?告?之中也。
非惟若書之說爲然也,且惟昔者虞、夏、商、周三代之聖王,其始建國營都日,必擇國之正壇置以爲宗廟,必擇木之脩茂者立以爲菆位,必擇國之父兄慈孝貞良者以爲祝宗,必擇六畜之勝腯肥倅毛以爲犧牲珪璧。宗璜,稱財爲度,必擇五榖之芳黃,以爲酒醴粢盛。故酒醴粢盛,與歲上下也。故古聖王治天下也,故必先鬼神而後人者,此也。故曰:官府選効,必先?噐?服畢藏於府,祝宗有司畢立於朝,犧牲不與昔聚群。
故古者聖王之爲政若此。
古者聖王必以鬼神爲其務,鬼神厚矣。又恐後世子孫不能知也,故書之竹帛,傳遺後世子孫。咸恐其腐蠧絕滅,後世子孫不得而記,故琢之盤盂,鏤之金石以重之。有恐後世子孫不能敬莙以取羊,故先王之書,聖人一尺之帛,一篇之書,語數鬼神之有也。重,有重之。此其故何?則聖王務之。
今執無鬼者曰:鬼神者固無有,則此反聖王之務。反聖王之務,則非所以爲君子之道也。
今執無鬼者之言曰:先王之書,愼無一尺之帛,一篇之書,語數鬼神之有重?有重亦何書之?亦何書有之哉?子墨子曰:周書大雅有之。大雅曰:文王在上,於昭于天。周雖舊邦,其命維新。有周不顯,帝命不時。文王陟降,在帝左右。穆穆文王,令問不巳。若鬼神無有,則文王既死,彼豈能在帝之左右哉?此吾所以知周書之鬼也。
且周書獨鬼,而商書不鬼,則未足以爲法也。然則姑嘗止觀乎商書,曰:嗚呼!古者有夏,方未有禍之時,百獸貞蟲,?及飛鳥,莫不比方矧住,人靣胡敢異心?山川鬼神亦莫敢不寧。若能共允住天下之合,下土之葆,察山川鬼神之所以莫敢不寧者,以佐謀禹也。此吾所以知商周之鬼也。
且禹書獨鬼,而夏書不鬼,則未足以爲法也。然則姑嘗止觀乎夏書。禹誓曰:大戰于甘。王乃命左右六人下?誓于中軍,曰:有扈氏威侮五行,怠棄三正,天用勦絕其命。有曰日中。今予與有扈氏爭一日之命。且爾卿大夫庶人,予非爾田野葆士之欲也,予共行天之罰也。左不共于左,右不共于右,若不共命;御非爾馬之政,若不共命。是以賞於祖而僇於社。賞於祖者何也?言分命之均也。僇於社者何也?言?獄之事也。故古聖王必以鬼神爲賞賢而罰暴,是故賞必於祖,而僇必於社。此吾所以知夏書之鬼也。故尚書夏書,其次商周之書,語數鬼神之有也,重有重之。此其故何也?則聖王務之。以若書之說觀之,則鬼神之有,豈可疑哉?於古曰:吉日丁卯,周代祝社,方歲于社,考以延年壽。若無鬼神,彼豈有所延年壽哉?
是故子墨子曰:嘗若鬼神之能賞賢如罰暴也,蓋本施之國家,施之萬民,實所以治國家利萬民之道也。若以爲不然,是以吏治官府之不潔廉,男女之爲無别者,鬼神見之。民之爲淫暴冦亂盗賊,以兵刃毒藥水火,退無罪人乎道路,奪人車馬衣裘以自利者,有鬼神現之。是以吏治官府,不敢不潔廉,見善不敢不賞,見暴不敢不罪。民之爲淫暴冦亂盗賊,以兵刃毒藥水火,退無罪人乎道路,奪車馬衣裘以自利者,由此止。是以莫放幽間,擬乎鬼神之明顯。明有一人,畏上誅罰,是以天下治。
故鬼神之明,不可爲幽間廣澤、山林深谷,鬼神之明必知之。鬼神之罰,不可富貴衆強,勇力強武,堅甲利兵,鬼神之罰必勝之。若以爲不然,昔者夏王桀貴爲天子,富有天下,上詬天侮鬼,下殃傲天下之萬民,祥上帝,伐元山,帝行故於此乎。天乃使湯至明罰焉。湯以車九兩,鳥陣鴈行,湯乘大賛犯,遂下衆人之?,遂王乎禽推哆。大戱。故昔夏王桀貴爲天子,富有天下,有勇之推哆、大戱,主别兕虎,指畫殺人,人民之衆兆億,侯盈厥澤,?然不能以此圉鬼神之誅。此吾所謂鬼神之罰,不可爲富貴衆強、勇力強武、堅甲利兵者,此也。
且不惟此爲然,昔者殷王紂貴爲天子,富有天下,上詬天侮鬼,下殃傲天下之萬民,播棄?老,賊誅孩子,楚毒無罪,刳剔孕婦,庶舊鰥寡,號咷無告也。故於此乎天乃使武王至明罰焉。武王以擇車百兩,虎賁之卒四百人,先庶國節,窺戎,與殷人戰乎牧之野,王乎禽費中、惡來,衆畔百走,武王逐奔入宮。萬年梓株折紂而繫之赤環,載之白旗,以爲天下諸侯僇。故昔者殷王紂貴爲天子,富有天下,有勇力之人費中、惡來、崇侯虎指寡殺人,人民之衆兆億,侯盈厥澤,?然,不能以此圉鬼神之誅。此吾所謂鬼神之罰,不可爲富貴衆強力勇強武、堅甲利兵者,此也。且禽艾之道之曰:得璣無小,㓕宗無大。則此言鬼神之所賞無小,必賞之;鬼神以所罰無大,必罰之。
今執無鬼者曰:意不忠親之利,而害爲孝子乎?子墨子曰:古之今之爲鬼非他也,有天鬼,亦有山水鬼神者,亦有人死而爲鬼者。今有子先其父死,弟先其兄死者矣。意雖使然,然而天下之陳物曰先生者先死。若是,則先死者非父則母,非兄而姒也。今潔爲酒醴粢盛,以敬愼祭祀,若使鬼神,請有是,得其父母姒兄而飲食之也,豈非厚利哉?若使鬼神請亡,是乃費其所爲酒醴粢盛之財耳。自夫費之,特注之汙壑而棄之也。内者宗族,外者鄕里,皆得如具飲食之。雖使鬼神請亡,此猶可以合驩聚衆,取親於鄕里。
今執無鬼者言曰鬼神者固請無有,是以不共其酒醴粢盛犧牲之財。吾非乃今愛其酒醴粢盛犧牲之財乎?其所得者,臣將何哉?此上逆聖王之書,内逆民人孝子之行,而爲上士於天下,此非所以爲上士道。是故子墨子曰:今吾爲?祀也,非直注之汙壑而棄之也,上以交鬼之福,下以合驩聚衆,取親乎鄕里。若神有,則是得吾父母弟兄而食之也,則此豈非天下利事也哉?
是故子墨子曰:今天下之王公大人士君子,中實將欲求興天下之利,除天下之害,當若鬼神之有也,將不可不尊明也,聖王之道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