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漢雜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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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12-07 01:22

西漢雜論

德爲宗正,雜案上官氏葢主事。德常持老子知足之計。妻死,大將軍光欲以女妻之,德不敢取,畏盛滿也。葢長公主孫譚遮德自言,德數責以公主起居無狀。侍御史以爲光望不受女,承指劾德誹謗詔獄,免爲庶人,屛居山田。光聞而恨之,復白召德守青州刺史,歲餘,復爲宗正,與立宣帝,賜爵關内侯。右楚元王傳第六德附傳光威震人主,權傾天下,德畏其盛而懼婚。此在常情,不能無望也。御史承指誣德以誹謗詔獄,而德惟良折獄,用御史力,至免爲庶人。此在常情,不能無說也。然德拒疏已而光不放於利而不怨,御史阿已欲而光以說之,不以道而不說,抑光可謂賢矣。以是持滿,雖百世不傾可也。而坐牽於孽妻之愛,忍許后事不白,以是負天下,至於覆宗。世謂霍氏之禍,萌於驂椉,亦光不早辯,頽其勳名,哀哉!

時恭、顯、許、史子弟,侍中諸曹皆側目於望之等,更生懼焉。乃使其外親上變事,言:竊聞故前將軍蕭望之等,皆忠正無私,欲致大治,忤於貴戚尚書。今道路人聞望之等復進,以爲且復見毁讒,必曰嘗有過之臣,不宜復用,是大不然。且往者高皇帝時,季布有罪,至於夷滅,後赦以爲將軍,高后、孝文之間,卒爲名臣。孝武帝時,兒寛有重罪,繫按道矦。韓說諫曰:前吾丘壽王死,陛下至今恨之。今殺寛,後將復大恨矣。上感其言,遂貰寛,復用之,位至御史大夫。御史大夫未有及寛者也。董仲舒坐私爲災異書,主父偃取奏之,下吏,罪至不道,幸䝉不誅,復爲太中大夫、膠西相。仲舒爲世儒宗,定議有益天下。孝宣帝時,夏侯勝坐誹謗繫獄三年,免爲庶人,宣帝復用至長信少府、太子太傅。名敢直言,天下美之。有過之臣,無負國家,有益天下。此四臣者,足以觀矣。前弘恭奏望之等獄決三月,地大震,恭移病出,後復視事,天隂雨雪,由是言之,地動殆爲恭等。臣愚以爲宜退恭、顯以章蔽善之罰,進望之等以通賢者之路。書奏,恭、顯疑其更生所爲,白請考姦詐,辭果服。遂逮更生繫獄,下太傅韋玄成、諫大夫貢禹與廷尉雜考,劾更生前爲九卿,坐與望之、堪謀排車騎將軍高、許、史氏,侍中者,毁離親戚,欲退去之,而獨專權,爲臣不忠,幸不復誅,不悔前過,而敎令人言變事,誣罔不道。更生坐免爲庶人。而望之亦使子上書,自?前事,恭顯白,令詣獄置對,望之自殺,天子甚悼恨之。右楚元王傳第六向附傳向以宗室,良欲盡忠於主,而嫉恭、顯、許、史輩懷姦害正,若力能肆諸市朝,猶君子之所與也,非私也。且向之言曰:㫺孔子與顔淵更相稱譽,不爲朋黨;禹、稷與皋陶轉相汲引,不爲比周。何則?忠於爲國,無邪心也。向憂望之等復退,誠無邪心,然已預焉,故不敢自爲上陳之,而敎其所親。上變雖夲,無邪心,至此而不幸欺矣。向誠内省,不以爲嫌,然自爲上陳之,而意不免乎便已,且上安能無嫌而必聽哉?從妻言之爲妬。妻雖俚人語,其變人心必也。抑君子能爲可用,不能使上之必用。若夫成功,則天也,向如彼何哉?或曰:智者術之原,此術也,奈何?曰:欺。曰:君子之用智,不得已而至於術,猶託之正,是謂名之必可言,言之必可行。在君子爲術,在聖人爲權。捨曰正而出於欺,雖濟,君子恥諸。况不濟,何以自免於邪。不惟其欺不可爲而已,抑姦人得以藉其口於主。曰,彼自謂正而正如此,後何以復信於上哉?此恭、顯所以得因是陷向,而向辭服。又不惟其能陷向而已,卒幷望之遣子上書,事見治而殺望之,自向爲之也。雖然,玄成、禹非朋恭、顯者也。若曰向誠忠於國家,而慮不聽,乃欺若此,治其欺可也,而曰前欲毁離親戚,爲臣不忠。夫向不爲忠,孰爲忠邪?二子漢儒宗,猶畏恭、顯竊位患失而鄙如此,况其下者乎?

諸呂擅權,欲劫少主,危劉氏。陳平嘗燕居,深念,賈往不請,直入坐。平方念,不見賈。賈曰:何念深也?平曰:生揣我何念?賈曰:不過患諸吕、少主耳。天下安,注意相;天下危,注意將。將相和,則士豫附;士豫附,天下雖有變,則權不分。臣嘗欲謂太尉絳侯,絳侯與我戲,昜吾言。君何不交驩太尉,深相結?乃以五百金爲絳侯壽,厚具樂,飲太尉,太尉亦報如之。及誅吕氏,立孝文,賈頗有力。右陸賈傳第十三誅產、祿,迎文帝,天下後世皆知其爲平勃、朱虛、東牟之功,謂賈有遊談之助耳。雖如孝文深德大臣之立,已而謂章與興居始謀立齊王,猶詘其功,然間一歲,終立二人爲王。至賈之功,則無一人爲言之,文帝亦不圖也。以陳平之智,百發百中,而方其端居深念,不知所出,微賈發之,安知與勃深相結,使彼不疑而後可與成功哉?管蔡之事,斷可見矣。聖如周公,賢如召公,而召公不悅,故周室㡬危。况勃椎少文,昧於慮始,安能不疑平而覩未萌,以成至計哉?然賈一言而兩人成謀,社稷之計出其掌握,去產祿如莧陸之昜,措劉氏如太山之安,二人同心,其利斷金,豈不信哉。然平始起微時,有功當賞,不㤀魏無知,高帝固以爲不背夲者。及此,智竆計困,得賈一言而免深禍,成大勳,事定國安,而已佚樂。顧㤀賈夲圖,不聞其爲上言之。上亦莫之省。賈亦不自言,而翛然事外,樂以㤀利。昜曰:鴻漸于陸,其羽可用爲儀,吉。陸賈以之。

朱建母死,貧,未有以發喪,方假貸服具。陸賈素與建善,廼見辟陽侯,賀曰:平原君母死。辟陽侯曰:平原君母死,何以賀我?陸生曰:前日君侯欲知平原君,平原君義不知君,以其母故。今其母死,君誠厚送喪,則彼爲君死矣。辟陽侯乃奉百金裞。或毁辟陽侯,惠帝欲誅之。建乃求見孝惠幸臣閎籍孺。閎籍孺從其計言帝,果

出辟陽侯。孝文時,淮南厲王殺辟陽侯以黨諸王,孝文聞建爲其策,使吏捕,欲治建,遂自剄。

右朱建傳第十三陸賈自喜畫策,而朱建又尚氣節,兩人爲此,皆其性所不能已也。然賈亦善建,故哀建母死不葬,乃以計動辟陽侯,使助建喪。建以母死不葬,故德賈之惠廼,以謀恐閎籍孺,使免辟陽侯死,此其情也。而辟陽侯閎籍孺,兩人皆行不正,賈建與通計議,甚汙可鄙者:若曰:賈爲人喪,建爲母死,儻可以免。然君子之與人交,惟無以利爲哉?將無所不至也。

婁敬,齊人,漢五年,戍隴西,過雒陽,脫輓輅,見齊人虞將軍曰:臣願見上言便宜。虞將軍入言上,上召見。右婁敬傳第十三敬之見在漢五年。然漢、楚之爭,蕭何、曹參、韓信、張良、陳平竝從漢王,方是時,婁敬何在耶?天下已定於漢,諸侯王將皆封,而敬始爲戍卒,脫輓輅而獻計謀,豈愚於前而智於後哉?人才各有所長,當分裂擾攘之際,戰攻成敗,間不容髮,智者獻謀,勇者獻力,有如蕭、韓、張、陳、竝以人傑馳騁而興漢,敬之才不足與於其間也。漢已有天下,而長治之策未立,敬於是焉出矣。勸都關中,則良、平之所未發,而敬首陳。至羣臣爭言都周,然後張良乃從而明言其便,竟建西都,諫伐匈奴,則良、平之所不慮,而敬獨疑。至白登見圍七日,然後陳平廼從而計賂閼氏,僅以得解。則是敬之二議,蚤圖先見,皆良、平之所未思也。又敬之所陳凡三事,皆有先後。始議徙都以安國夲,國勢既足,獨憂四夷,故中勸高帝以結和親。論可以母戰而漸臣者,和親旣成,外患斯弭故然。又勸高帝徙六國彊族以實關中,爲彊本弱末之術。如是,漢業成矣。而高帝盡用其計,漢以大治,傳祚四百,故敬之功不減漢初起佐命功臣也。

惠帝爲東朝長樂宫作復道,方築武庫,南通奏事,因請間曰:陛下何自築復道?高帝寢衣冠月出遊高廟,子孫奈何椉宗廟道上行哉?惠帝懼曰:急壞之。通曰:人主無過舉,今已作,百姓知之矣。願陛下爲原廟。

右叔孫通傳第十三原廟非古也,自通啓之。且子孫椉宗廟道上行,不可也,則亦壞之而已。夲爲復道,不爲原廟,百姓皆已知之矣,奈何復敎人主,使欺百姓以取是名乎?夫人主行無過舉,改之可也,文之非也。

叔孫通舍枹鼓而立一王之儀,遇其時也。

右叔孫通傳贊第十三禮樂廢,叔孫綿蕞草具於介胄中,世儒末習,何足爲一王之儀?然秦滅詩、書,繼以高祖,惡儒士功臣又皆武夫屠販之流,或殿上飲酒,拔劎爭功,㡬,何不覆而亂哉。通因時制宜,度高祖所能行以漸革之,漢卒稱文治。通於此功亦多矣。觀通始徵魯兩生,兩生不肯行,以爲禮樂必百年積德而後可興,通以謂鄙不知時變,棄而不取。然則通雖祖?兦殘缺之舊,㤀小不備,姑取而有之,而漢卒賴焉,文理以興,雖謂之成一王之儀,可無愧也。厲王力扛鼎,乃往請辟陽侯。辟陽侯出見之,即自褏金椎椎之,命從者刑之。馳詣闕下,肉袒而謝曰:臣母不當坐趙時事。辟陽侯力能得之。吕后不爭,罪一也。趙王如意子母無罪,吕后殺之,辟陽侯不爭,罪二也。呂后王諸呂,欲以危劉氏,辟陽侯不爭,罪三也。臣謹爲天下除賊,報母之仇。其志爲親,故不治,赦之。

右淮南王傳第十四辟陽罪應大戮,不止於三,而諸王擅殺列侯,罪亦無赦。文帝知辟陽之足以得死,而傷厲王之爲母報仇,又以兄弟恩故,屈法赦長,可謂寛矣。内假手於人,以去元惡,而外不害親親之仁,寛之可施,術莫尚此。然而竟以是驕淮南,使速敗,故傳曰寛難。

厲王不用漢法,出入警蹕稱制,文帝重自切責之,令薄昭予厲王書,諫數之曰:竊聞大王剛直而勇,慈惠而厚,貞信多斷,是天以聖人之資奉大王也。右淮南王傳第十四厲王驕不學問,未可以義理動也。昭緣君命,爲書切責,以天下公法懼之可也。今先稱所長,以順適其志,而后數其罪,意誠是也。然人臣而以聖人奉之,其明者耶,則懼不敢當,知禍之不可勝矣;其暗者耶,則益驕,無乃曰人謂我聖,我固自聖,是促之亂也。昭詞非也。

廼遣長載以緇車,令縣次傳袁盎。諌曰:臣恐其逢霧露病死,陛下有殺弟之名,奈何?上曰:吾特苦之耳。令復之。淮南王廼不食而死。上悲哭,謂袁盎曰:吾不從公言,卒兦淮南王。盎曰:願陛下自寛。上曰:爲之奈何?曰:獨斬丞相御史以謝天下,廼可。上即令丞相御史逮諸縣傳淮南王不發封,餽侍者皆棄市。

右淮南王傳第十四七國反,聞盎勸上以誅御史大夫鼂錯,當時皆尤錯以爲權首,而不甚罪盎。葢七國以誅錯爲名也。淮南王反時,上以弟,故曰赦之;羣臣以法,故曰無赦,而上自赦之。王不幸道死,大臣何罪?盎椉隙以勸誅丞相御史,然則盎果亂人喜權凌上者,非但不善錯而擠之也,至終不得其死,豈不幸耶?

淮南王安入朝,雅善太尉武安侯田蚡。武安侯迎之霸上,與語曰:今上無太子,王親高皇帝孫,行仁義,天下莫不聞。宫車一日晏駕,非王尚誰立者?淮南王大喜。

右淮南王傳第十四安爲人資俊材,喜名好士,而蚡以大臣處帷幄,私許以非望。安之禍,蚡啓之也。安反伏誅。以伍被之才,苦諫數四,雅稱漢美,而竟以雷同幷戮。蚡不及誅,幸也。

楚漢初起,武臣略定趙地,號武信君。通說范陽令徐公,徐公再拜,具車馬遣通。通遂以此說武臣。武臣以車百乘,騎二百,侯印迎徐公。燕、趙聞之,降者三十餘城,如通策焉。

右蒯通傳第十五說士能以其辯張爲利害,奪人於頃刻之間,類今日言之,明日不可復用者。若通說武信,以謂范先降而身死,邊地必皆爲金城湯池。范陽令先下,必身富貴,邊城必相率而降。後卒如其言。此策也,非說也。

躬與孫寵謀上變事,東平王雲雲,后謁及伍宏等皆坐誅。侍中董賢愛幸,上欲侯之,遂下詔云:躬、寵因賢以聞,封賢爲高安侯,寵爲方陽侯,躬爲宜陵侯。丞相王嘉内疑東平獄事,爭不欲侯賢等,語在嘉傳。躬上奏言單于當以十一月入塞,後以病爲解,疑有他變, 詐爲卑爰㚄使者來上書,唯天子哀告單于㱕臣侍子,令匈奴客聞焉。則是所謂上兵伐謀。公孫祿言躬逆詐,造不信之謀,不可許。上廼罷,羣臣獨與躬議,因建言:往年熒惑守心,太白高而芒光,又角星茀於河鼓,其法爲有兵亂,可斬一郡守,以立威震四夷。上然之,以問丞相。丞相嘉對曰:臣聞動民以行不以言,應天以實不以文。就拜孔鄕侯傅晏爲大司馬衛將軍。是日日有食之。董賢因此沮躬、晏之策,上繇是惡躬等。右息夫躬傳第十五班固贊云:利口之覆邦家,此言至躬,始造詐計,欲擕匈奴,而公孫以王者威信排之而不聽,卒懷詭心,欲以厭星變,而王嘉以天不可欺沮之而不從。二議明甚,而哀帝溺躬憸言,初不知悟。利口之入人如此哉!然躬以利心告變,覬覦輔政,隂謀誣誅東平王等,與董賢俱封,賢亦其黨矣。后賢惡躬薄,加沮焉,不旋踵躬敗,故人主茍暗於聽,則君子雖彊,不足以間小人。而以小人間小人,則有一隙焉而立聽,其浸潤道以相勝然也。

初,躬待詔,數危言高論,自恐遭害,著絶命辭。

右息夫躬傳第十五。班固詆躬云:息夫作姦,東平誅躬。豈但躬敗,東平欲因事抵巇,謀動蕭牆,生釁邊鄙,以招權寵,快已志,未及戮而自殘,幸矣。懷諼誤國,以得禍敗,何所取而許其危言高論乎?又絶命詞内訟忠憤,感激可勸,而後世溺其淫辭,故出之。萬石君石奮無文學,恭謹舉無與比,過宫門闕,必下車趨,見路馬必軾焉。郎中令王臧以文學獲罪皇太后,太后以爲儒者文多質少,萬石君家不言而躬行廼,以長子建爲郎中令,少子慶爲内史。后慶爲齊相,齊國慕其家行,不治而齊國大治。

右石奮傳第十六奮爲善若固有之,不以是近名,故人服也。下宫門,式路馬,禮也。自漢以來,行之者少,或行之猶非其誠,舜禹行趨,人猶以爲賤。今世有一切腐儒,捨聖人之迹而爲之,莊子所謂冠枝木之冠,帶死牛之脅,獨絃哀歌之徒,無補世治。豈但人不知化之,不笑議而嫉排之則可矣,肯慕而化之哉?彼誠矯僞欺世,度聖人之事,皆已才智之所不能及,則寧盜其迹之昜爲者,以誑聾俗而不知察,故人皆以爲賤。若奮之出於至誠恭謹,不知名之爲可近,則此所以當世不謗,後人尊之。不然,父子一切不知學問,徒廑廑不爲過而已,何以隱然爲漢忠臣孝子,古今仰之若此哉!

慶爲丞相時,漢方南誅兩越,東擊朝鮮,北逐匈奴,西伐大宛,中國多事,天子廵狩海内,修古神祠,封禪,興禮樂。公家用少,桑弘羊等致利,王溫舒之屬峻法,兒寛等推文學,九卿更進用事,事不關決於慶。慶醇謹而已,在位九歲,無能有所匡言。嘗欲請治上近臣所忠,九卿咸宣不能服,反受其過,贖罪。

右石奮傳第十六。傳曰:天下多事,則賢哲馳騖而不足;天下無事,則庸夫高枕而有餘。慶爲謹厚君子,然材智不足道也。漢以高帝厚萬石君之故,因厚其子孫。萬石君以一介之善,使冒三事慶,正使奕世小心无咎,何足以濟鼎足,折形渥之凶哉!

元封四年,關東流民二百萬口,無名數者四十萬,公卿議欲請徙流民於邊以適之。上以慶老謹,不能與其議,乃賜丞相告㱕,而案御史大夫以下。慶慙不任職,上書上報曰:今流民愈多,計文不改,孤兒幼年未滿十歲,無罪而坐率,朕失望焉。今君上書請入粟爲庶人,夫懷知民貧而請益賦,動危之而辭位,欲安㱕難乎?君其反室。慶素質,見詔報反室,而自以爲得,許上印綬。掾吏以爲責甚深,而終以醜惡之辭也。或勸慶宜引決,慶甚懼,不知所出,遂復起視事。

右石奮傳第十六。忠實仁厚,漢廷如石氏父子者,固不可以一二數,而慶又尤謹者,豈樂病國害人哉?然才非其任,智能不及,不唯坐視民兦,無術以救,而至欲以請徙邊,類,殘忍不愛民體國者之爲葢!自古及今,所謂一切善人者,皆暗不知計議,或姦謀助之,不幸雷同,其弊乃甚於惡人之志殺人者,而始終昧昧亦不自知也。不然,豈其醜之以反室而欲往,懼之以責深而復起哉!

衛綰戲車爲郎,文帝崩時,屬孝景曰:綰長者,善遇之。景帝以爲廉忠無它腸,代桃侯舍爲丞相,朝奏事如職所奏。然自初宦以至相,終無可言。

右衛綰傳第十六唐詩人云:賈生明王道,衛綰攻車戲。同遇孝文時,何人都貴位?甚矣夫才大難用,論高難信,而無能謹厚者之昜合且親也。

周仁得幸,後宫祕戲,仁常在旁,終無所言。上時問人,仁曰:上自察之。然亦無所毁。

右周仁傳第十六直不疑周仁、張?號爲一切長者,不疑人枉以盗而不自辨,曰:長者可也。若仁,上所親如此,又時有所問,毎曰上自察之。此謹於保身者也,何足尚哉!張?始以刑名進,廼能使官屬以爲長者,而不敢大欺,至涕泣對具獄。?不特愛已,且愛人似小勝耳。

梁平王襄、李太后親平王之大母也。而平王之后曰任后。初孝王有?尊直千金,任后聞而欲得之。李太后曰:先王有命,毋得以尊與人。王襄直使人開府,取尊賜任后。有漢使者來,李太后欲自言,王使謁者中郎胡等遮止,閉門。李太后與爭門措指。公卿治奏,以爲不孝,削梁王五縣,梟任后首于市。

右梁平王傳第十七漢法行,不私多貸其親。任后事李太后誠不順,而罪梟首,此法民懼俗化之夲也。然任后罪,殺之可也。梟首㬥尸,斷恩已甚,葢漢習秦餘,非甸師之意矣。

誼以爲漢興二十餘年,宜當改正朔,昜服色。文帝謙讓未皇也。然諸法令所更定,及列侯就國,其說皆誼發之。於是天子議以誼任公卿之位。絳、灌、東陽侯、馮敬之之屬盡害之。廼毁誼曰:洛陽之人,年少初學,專欲擅權,紛亂諸事。於是天子後亦疎之,不用其議。

右賈誼傳第十八。嗟乎,士之難進也尚矣!絳侯等皆漢功臣,忠實宜體國者,而見誼進㬥,不能,不害其能,况勢利輩哉!睂山蘇公言誼志大量小,非漢文不能用誼。誼不能用漢文,以謂得君如此,猶且以不用死。然則天下無堯、舜,終不可以爲歟。嘗竊疑之。夫人臣奮不顧身,爲主立事,主任而勿貳,廼得自竭?以漢文之賢,葢能知誼任公卿者,而亦且惑絳、灌之私論。若中才之主,不能知賢,葢不足道,旣疎不用其議,猶彊聒而不舍,此誼之所難也。若枉已以交絳、灌之徒而幸不斥,至其有爲,又與之異趨,則身可容而爲道不行,其卒亦自傷哭泣夭絶,命也夫!雞北晁先生雞肋集卷第四十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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