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明文衡卷之七十八

皇明文衡卷之七十八

神道碑：

兵部尚書贈榮祿大夫少保兼尚書鄺公神道碑

王直

兵部尚書鄺公旣卒之明年，皇帝悼念不巳，詔特贈少保兼兵部尚書，進階榮祿大夫，而官其子儀爲主事。儀奉公衣冠以歸，將以某年某月某日葬于某里之原，而述公之行，請文以刻諸墓道。嗚呼！公故人也，其可辭？公諱埜，字孟質，别號朴齋，郴之宜章人。曾祖某，祖某，皆有學行而不仕。父子輔，爲學官縣令，名重當時。及公貴，祖父皆贈兵部左侍郎，妣李氏、王氏皆贈淑人。公早喪母，祖母李撫育之，見其不凡，最鍾愛，曰：是子能大吾門。公孝友勤儉，出於天性，而撫弟妹尢篤。其於學問，不待程勸，選爲邑庠生，而泰和王敬先爲訓導，循循善教，公亦勉勉善學。學成取進士，遂入都察院理刑獄，以廉平得名。永樂癸巳，拜監察御史。時車駕在北京，有言南京鈔法阻滯，命公徃察之。衆謂將起大獄，公往擒市豪一二以歸，奏曰：市人聞令皆震懼，今鈔法巳通矣。上頷之而罷。倭㓂犯遼東，公往按問，戍守之失律者凡百餘人，皆應死。公爲開陳其可矜狀甚明，上然而宥之。山海關吏卒邀阻行人以取財，亡逃之人則受賕，縱之去，弊積滋甚。公廉得之，歸至關，悉擒治抵罪，弊爲之省。丙申，北京營造，執役之人累鉅萬，上念有病者，命醫與善藥，又慮其奉行不謹，命公察視之。公躬履其地，令潔其穢汚，而時其藥食，由是病者多不死。戊戌，石州人有詣　闕告變者，曰：州民與陜人羣聚千餘，謀不軌。上擢公爲陜西按察副使，往理其事，果實，卽以官軍勦戮，毋貽民患。賜之楮幣，給驛而遣之。公至，察其誣，乃反獄亡命妄言冀脫死，卽具以聞，上命止弗問，而誅其造誣者。宣德巳酉，陜右饑，華亭宜川尢甚，公私廩皆竭。公巡歷其地，憂之，乃移旁縣粟賑焉。羸病不能興者，命官府煑粥食之，民以全活。庚戌至納淠憂歸，道聞父喪，哀愈甚，毎號痛，輙欲絶。其治喪一用古禮，其祭亦如之。服除，拜應天尹。　輦轂之下，賦急役繁，公一以養民爲務，事無大小，苟可以興利去害，無不用其心。至於市征田稅，皆酌其平，豪猾不得爲輕重。賔興之歲，公設科取士，厚其禮而峻其防，得人爲多。且樽節其費，以待㑹試。故事集而民不擾，視異時蓋省十三四。歲大熟，麥有兩岐者，民歸德於公，公拒弗受。正統改元，進拜兵部左侍郎。時西鄙有警，尚書王公往視師，公獨任其事，上嘉其才。荆湘民多?戎伍，公家亦與焉。至是特除其籍以示寵。巳未，京師淫雨，壞官民廬舎，公奏曰：此隂氣爲沴兵隂也，皆臣等不職所致，乞罷歸田里。上慰勉之。師征麓川，公舉蔣貴可任，卒有功，衆人以爲知人。天下軍衞總小旗當代者，於例必就試，京師有道遠無資不能來者，終身不得代，公請各於都司試之，人以爲便。時有言欲變易軍伍，使南北之人各適其土性，下羣議，衆依違其問。公曰：此舊制，不可紊，稍有變易，將不勝其弊，咎將誰歸？卒不動。甞自念曰：治軍吾職也，當爲國家惜其力，養其銳氣，以備不虞。故凡軍家利病有當興革者，必爲上言之，多見信從。已巳，邉報虜入㓂，上命治軍旅，而權姦獨主親征，不與外廷議。及　詔下，大臣皆以爲不可，卽上章請留，不聽。公從行出關，屢奏言虜犬豕，不宜屈至尊，惟指麾諸將，足以成功。不聽。權姦惡其數言事，欲踈之。勑公與戸部尚書王佐隨老營至懷安，墜馬幾殆，從者請少留懷安就醫藥。公曰：天子在前，吾爲大臣，豈可託疾求自便。力疾而往。至雲中，車駕回鑾。然行止疾徐，惟權姦所命。至宣府，虜宼踵至。公深以爲憂，再上章請疾驅入關，而嚴兵爲殿。皆不報。最後公詣行殿申前請。權姦怒曰：汝腐儒，安知兵事？再妄言，必死。公抗言曰：我爲社稷生，?而言，何得以死懼我。權姦愈怒，叱左右扶出。公與王公相對泣帳中。明曰次土木營中無水，士馬皆饑渴，虜四靣集，矢下如雨，衆奮欲戰，又爲權姦所沮。須臾師覆，公遇害。蓋八月十五日也。生於洪武乙丑某月某日，年六十五。娶吳氏，有賢行。子男一：卽、儀。女一，嫁同里士人歐陽瑄。孫男三：琦、琳、珍。公學博行莊，仕宦四十年，風裁凛然，見重於士大夫。威行惠施，近悅遠懷，服仁蹈義，至老不衰，此其平生大節也。權姦誤國而卒䧟焉，豈獨公之不幸哉。嗚呼！銘曰：允毅鄺公，逢時之隆。學古入官，荐躋顯庸。執法在　朝，爲名御史。再陞外臺，其行愈偉。京尹堂堂，百郡所瞻。惟少司馬，戎律有嚴。遂陟夏卿，君子所重。噫其逝矣，云誰不慟！人道之大，曰義與仁。仁義不違，何愧於天。刻文墓碑，負以龜趾，永永不亡，庻其在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