與張秀才第二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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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12-06 19:54
與張秀才第二書
脩頓首白秀才足下:前日去後,復取前所貺古今雜文十數篇,反復讀之,若大節賦樂古太古曲等篇,言 髙而志極大。尋足下之意,豈非閔世病俗,究古明道,欲拔今以復之古,而翦剥齊整凡今之紛殽駮冗者歟?然後益知足下之好學,甚有志者也。然而述三皇太古之道,捨近取逺,務髙言而鮮事實,此少過也。君子之於學也,務爲道,爲道必求知古,知古明道,而後履之以身,施之於事,而又見於文章,而發之以信後世。其道,周公、孔子、孟軻之徒常履而行之者是也;其文章則六經所載,至今而取信者是也。其道易知而可法,其言易明而可行,及誕者言之,乃以混蒙虚無爲道,洪荒廣略爲古,其道難法,其言難行。孔子之言道曰:道不逺人。言中庸者曰:率性之謂道。又曰:可離非道也。春秋之爲書也,以成?讓而不正之。傳者曰:春秋信道不信邪?謂?未能蹈道。齊侯遷衛,書城楚丘,與其仁,不與其專封。傳者曰:仁不勝道。凡此所謂道者,乃聖人之道也。此履之於身,施之於事而可得者也,豈如誕者之言者耶?堯禹之書皆曰若稽古,傅說曰:事不師古,匪說攸聞。仲尼曰:吾好古,敏以求之者。凡此所謂古者,其事乃君臣上下、禮樂刑法之事,又豈如誕者之言者邪?此君子之所學也。夫所謂捨近而取逺云者,孔子曰:生周之世,去堯、舜逺?孰與今去堯、舜逺也?孔子刪書,斷自堯典,而弗道其前。其所謂學,則曰祖述堯、舜,如孔子之聖且勤,而弗道其前者,豈不能邪?盖以其漸逺而難彰,不可以信後世也。今生於孔子之絶後,而反欲求堯、舜之巳,前世所謂務髙言而鮮事實者也。唐虞之道,爲百王首,仲尼之歎曰蕩蕩乎,謂髙深閎大而不可名也。及夫二典,述之炳然,使後世尊崇仰望不可及,其嚴若天然,則書之言豈不髙邪?然其事不過於親九族,平百姓,憂水患,問臣下誰可任以女妻舜,及祀山川,見諸侯,齊律度,謹權衡,使臣下誅放四罪而巳。孔子之後,惟孟軻最知道,然其言不過於教人?桑麻,畜雞豚,以謂養生送死爲王道之本。夫二典之文,豈不爲文?孟軻之言道,豈不爲道?而其事乃世人之甚易知而近者,盖切於事實而已。今學者不深本之,乃樂誕者之言,思混沌於古初,以無形爲至道者,無有高下逺近,使賢者能之,愚者可勉而至,無過不及,而一本乎大中,故能亘萬世,可行而不變也。今以謂不足爲,而務髙逺之爲勝,以廣誕者無用之說,是非學者之所盡心也。宜少下其高而近其逺,以及乎中,則庶乎至矣。凡僕之所論者,皆陳言淺語,如足下之多聞博學,不宜爲足下道之也。然某之所以云者,本欲損足下髙逺而俯就之,則安敢務爲竒言以自髙邪?幸足下少思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