吳貞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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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12-08 17:56
吳貞毓
字元聲,宜興人。崇禎十六年進士。事唐王爲吏部文選主事。事敗,擁立永明王,進郎中。王駐全州,加太常少卿,仍掌選事。已擢吏部右侍郎,從至肇慶,拜戸部尚書。廣東、西會城先後失,王徙潯州,再徙南寧,貞毓竝從。貞毓與嚴起恒共阻孫可望秦王封。可望殺起恒,貞毓以奉使獲免。及還,進東閣大學士,代起恒。可望自雲
南遷貴陽,議移王自近,挾以作威。其將掌塘報者曹延生惎貞毓,言不可移黔。時
順治八年,大兵南征,勢日迫。王召諸臣議,有請走海濱就李元允者,有議入安南避難者,有議泛海抵閩依鄭成功者。惟馬吉翔、龎天壽結可望,堅主赴黔。貞毓因前阻封議,且入延生言,不敢決。元允疏請出海,王不欲就可望,而以海濵遠,再下廷議,終不決。亡何,開國公趙印選、衛國公胡一靑殿後軍,戰敗奔還,請王速行,急由水道走土司,抵瀨湍。二將報
大兵益近,相距止百里,上下失色,皆散去。已,次羅江土司,追騎相距止一舍,會日晡引去,乃稍安。次龍英,抵廣南,歲已暮。可望遣兵以明年二月迎王入安隆所,改爲安龍府,奉王居之。宮室庳陋,服御粗惡,守護將悖逆無人臣禮,王不堪其憂。吉翔掌戎政,天壽督勇衛營,諂事可望,謀禪代。惡貞毓不附己,令其黨冷孟誑、吳象元、方祚亨交章彈擊,且語孟誑等曰:“秦王宰天下,我具啟以内外事盡付戎政、勇衛二司,大權歸我,公等爲羽翼,貞毓何能爲!”吉翔遂遣門生郭璘説主事胡士瑞擁戴秦王。士瑞怒,厲聲叱退之。他日,吉翔遣璘求郎中古其品畫堯舜禪受圖以獻可望,其品拒不從。吉翔譖於可望,杖殺其品,而可望果以朝事盡委吉翔、天壽。於是士瑞與給事中徐極、員外郎林青陽、蔡縯、主事張鐫連章發其奸謀,王大怒,兩人求救於太后,乃免。前御史任僎、中書方于宣勸可望設内閣九卿科道官,改印文爲八疊,盡易其舊,立太廟,定朝儀,擬改國號曰後明,日夕謀篡位。王聞憂懼,密謂中官張福祿、全爲國曰:“聞晉王李定國已定廣西,軍聲大振,欲密下一敕,令統兵入衛,若等能密圖乎?”二人言徐極、林靑陽、張鐫、蔡縯、胡士瑞曾疏劾吉翔、天壽,宜可與謀,王卽令告之。五人許諾,引以告貞毓。貞毓曰:“主上憂危,正我輩報國之秋,諸君中誰能充此使者?”靑陽請行。乃令佯乞假歸葬,而使員外郎蔣乾昌撰予定國敕,主事朱東旦書之,福禄等持入用寶。靑陽於歲盡間道馳至定國所,定國接敕感泣,許以迎王。明年夏,靑陽久未還,王將擇使往促,貞毓以翰林孔目周官對。都督鄭允元曰:“吉翔晨夕在側,假他事出之外,庶有濟。”王乃令吉翔奉使祭先王及王太后陵於梧州南寧,而遣周官詣定國。吉翔在道,微知靑陽密敕事,遣人至定國營偵之。主事劉議新者道遇吉翔,意其必預謀也,告以兩使齎敕狀。吉翔驚駭,啟報可望。可望大怒,竝疑吉翔預謀,遣其將鄭國赴南寧逮之。會鐫士瑞及李元開以王親試,極、縯、東旦及御史林鍾以久次,皆予美官。天壽及吉翔弟都督雄飛忌甚,與其黨郭璘方謀隐之,而鍾、縯、極、鐫、士瑞亦知事洩,倉皇劾吉翔、天壽表裏爲奸。王見事急,卽下廷臣議罪。天壽懼,與雄飛馳貴陽告可望。
初,青陽還至南寧,爲守將常榮所留,密遣親信劉吉告之王。王喜,改青陽給事中,諭貞毓再撰敕鑄“屏翰親臣”金印,令吉還付靑陽。至廉州,周官與靑陽遇,偕至高州賜定國,定國拜受命。而是時鄭國已械吉翔至安龍,與諸臣面質,貞毓謝不知。國怒,因挾貞毓直入王所居文華殿,迫脅王索主謀者。王懼,不敢正言,謂必外人假敕寶爲之。國遂努目出,與天壽至朝房,械貞毓竝允元、鍾、縯、乾昌、元開、極、鐫、士瑞、東旦及太僕少卿趙賡禹,御史周允吉、朱議康,員外郎任斗墟,主事易士佳繫私室。又入宮禽福祿、爲國而出。其黨冷孟誑、蒲纓、宋德亮、朱企鋘等迫王速具主名,王悲憤而退。翊日,國等嚴刑拷掠,獨貞毓以大臣免。衆不勝楚,大呼二祖列宗,且大罵。時日已暮,風雷忽震烈,縯厲聲曰:“今日縯等直承此獄,稍見臣子報國苦衷。”由是衆皆自承。國又問曰:“主上知否?”縯大聲曰:“未經奏明。”乃復收繫,以欺君悞國、盜寶矯詔爲罪報可望。可望請王親裁。王不勝憤,下廷議。吏部侍郎張佐辰及纓、德亮、孟誑、企鋘、蔣御曦等謂國曰:“此輩盡當處死,儻留一人,將爲後患。”於是御曦執筆,佐辰擬旨,以鐫、福祿、爲國爲首罪,凌遲;餘爲從罪,斬。王以貞毓大臣,言於可望,罪絞。吉翔以福祿等内侍,謂王后知情,將廢之,令主事蕭尹歷陳古廢后事,后泣訴於王,乃已。諸人就刑,神色不變,各賦詩大罵而死。其家人合瘞於安龍北關之馬場。已而靑陽逮至,亦被殺,獨官走免,時
順治十一年三月也。居二載,定國竟奉前敕護王入雲南。乃贈貞毓少師、太子太師、吏部尚書、中極殿大學士,賜祭,諡文忠,廕子錦衣世千戸,餘贈恤有差。已,建廟於馬場,勒碑大書“十八先生成仁處”以旌其忠。定國既奉王居滇,卽捕吉翔及其家人,令步將靳統武收繫,將殺之。吉翔日媚統武,定國客詣統武,吉翔復媚之,因相與譽吉翔於定國,而微爲辨寃。定國召吉翔,吉翔入謁,卽叩頭言:“王再造功千古無兩,吉翔幸望見顔色,死且不朽,他是非何足辨也。”定國乃大喜。吉翔因日諂定國客,令説定國薦己入内閣,遂與定國客蟠結,盡握中外權,天壽亦復用事。後從王入緬甸,天壽先死,吉翔爲緬人所殺。高勣,字無功,紹興人。事永明王,歷官光祿少卿。馬吉翔、龎天壽搆殺吳貞毓等,李定國奉王至雲南,捕吉翔將殺之,已爲其所諛,遂免死,且薦入閣,遂得盡握中外權,而天壽亦用事。定國與劉文秀時詣二人家。定國時封晉王,文秀蜀王也。勣與御史鄔昌期患之,合疏言二人功高望重,不當往來權佞之門,恐滋奸弊,復蹈秦王故轍。疏上,二王遂不入朝。吉翔激王怒,命各杖一百五十,除名。定國客金維新走告定國曰:勣等誠有罪,但不可有殺諫官名。定國卽偕文秀入救,乃復官。及官國敗孫可望兵,自以爲無他患,武備盡弛。勣與郎官金簡進諫曰:今内難雖除,外憂方大。伺我者頓刃待兩虎之斃,而我酣歌漏舟之中,熟寢爇薪之上,能旦夕安耶?二王老於兵事,胡泄泄如此?定國愬之王前,頗激;王擬杖二臣以解之。朝士鑫爭不可,移時未能決,而三路敗書至,定國始逡巡引謝,二臣獲免。簡字萬藏,勣鄉人。後王入緬甸,二人扈行,竝死之。
有李如月者,東莞人,官御史。
王駐安龍時,孫可望獲叛將陳邦傳父子,去其皮,傳屍至安龍。如月劾可望不請旨擅殺勛鎭,罪同莽、操,而請加邦傳惡諡,以懲不忠。王知可望必怒,留其疏,召如月入,諭以“諡本褒忠,無惡諡理,小臣妄言亂制,杖四十,除名”意將解可望。而可望大怒,遣人至王所,執如月至朝門外,抑使跪。如月向闕叩頭,大呼“太祖高皇帝”極口大罵。其人遂剔其皮,斷手足及首,實草皮内紉之,懸於通衢。又有任國璽者,官行人。
順治十五年,永明王將出奔,國璽獨請死守。章下廷議,李定國等言:行人議是,但前途尚寛,暫移蹕,捲土重來,再圖恢復未晚也。乃扈王入緬甸。緬俗以中秋日大會羣蠻,令黔國公沐天波偕諸酋椎髻跣足,以臣禮見。天波不得已從之。歸泣告衆曰:我所以屈辱者,懼驚憂主上耳。否則彼將無狀,我罪益大。國璽與禮部侍郎楊在抗疏劾之。
時龎天壽已死,李國泰代掌司禮監印,吉翔復與表裏爲奸。國璽集宋末大臣賢奸事爲一書,進之王,吉翔深恨之。王覽止一日,國泰即竊去。國璽尋進御史,疏論時事三不可解,中言禍急然眉,當思出險。吉翔不悦,卽令國璽獻出險策。國璽仇然曰:時事至此,猶抑言官使不言耶?
時緬甸弟弑兄自立,欲盡殺文武諸臣,
遣人來言曰:蠻俗貴詛盟,請與天朝諸公飲呪水。吉翔、國泰邀諸臣盡往,至則以兵圍之,令諸臣以次出外,出輒殺之,凡殺四十二人。國璽及在、天波、吉翔、國泰、華亭侯王維恭、綏寧伯蒲纓、都督馬雄飛、吏部侍郎鄧士廉等皆預焉。惟都督同知鄧凱以傷足不行獲免。時順治十八年七月也。自是由榔左右無人。至十二月,緬人遂送之出境,事具
“國史。”
初,由榔之走緬甸也,昆明諸生薛大觀歎息曰:“不能背城戰,君臣同死社稷,顧欲走蠻邦以苟活,不重可羞耶!”顧子之翰曰:“吾不惜七尺軀,爲天下明大義,汝其勉之!”之翰曰:“大人死忠,兒當死孝。”大觀曰:“汝有母在。”時其母適在旁,顧之翰妻曰:“彼父子能死忠孝,吾兩人獨不能死節義耶!”其侍女主抱幼子問曰:“主人皆死,何以處我?”大觀曰:“爾能死甚善。”於是五人偕赴城北黑龍潭死。次日諸屍相牽浮水上,幼子在侍女懷中,兩手堅抱如故。大觀次女已適人,避兵山中,相去數十里,亦同日赴火死。
有那嵩者,沅江土官也,世爲知府。嵩嗣職,循法無過。王走緬甸,過沅江,嵩與子燾迎謁,供奉甚謹,設宴皆金銀器,宴畢,悉以獻,曰:“此行上供者少,聊以佐缺乏耳。”後李定國號召諸土司兵,嵩卽起兵應之。已而城破,登樓自焚,闔家皆死。其士民亦多巷戰死。
贊曰:明自神宗而後,寖微寖滅,不可復振。揆厥所由,國是紛呶,朝端水火,寧坐視社稷之淪胥,而不能破除門戸之日立。故至桂林播越,旦夕不支,而吳、楚之樹黨相傾,猶仍南都翻案之故態也。顚覆之端,有自來矣。於當時任事諸臣何責哉!
明史卷二百七十九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