左諭德濟甯楊公墓誌銘

左諭德濟甯楊公墓誌銘

故奉訓大夫、左春坊左諭德兼翰林院侍講、濟甯楊公，以避地卒於毘陵東南二十里戚墅堰之方　村。其孤通睿奉其䘮歸葬，以狀來言曰：先君之殁也，遺命就葬江南，而請子一言以銘其藏。今諸孤奉母北還，將卜諸先大叅之兆，而不得子一言，是再違先君意也。余受而哭之日：余何忍銘吾友哉！按狀：公諱士聰，字朝徹，別號鳬岫。中辛未進士，選庶吉士。癸酉，授翰林院檢討。甲戌，奉命册封趙王，王以疾請無拜；公正色裁之，卒如禮。丁丑會試，同考。得春秋士二十三人。明年，皇太子出閣講學，充校書官；以職事紏中書黃應恩，失當事意。尋以經筵講官召對，面論考選得失。䟽劾吏部尙書田唯嘉及其鄉人太僕卿史?所爲諸不法。上用其語，唯嘉黜免，?逮問。未幾，田、史之黨復振。公病，請囘籍。辛巳，史?死獄中，詔籍其家。應恩前已他事論死，乃思公言爲可用。壬午召見，擢右春坊中允，副考北闈，得士百七十有一人。癸未，題補日講，陞左諭德，管誥敕，修大明會典。甲申，得旨宣慰襄藩，賫手敕論左鎭入援。會通州相出治軍，請以公收山東義勇；未及行，冦陷京師，公投愛女於井，趣孔夫人與妾陽氏、祝氏縊。巳則仰藥自殺。爲防守者覺，水灌之，大吐。復活。孔懸絕，甦，二妾與女死焉。得間，棄家南奔。督輔請爲監軍，䕶諸鎭帥，不果。過江避兵武塘旣，而轉徙於丹陽、金沙，終歸毘陵，鬱鬱不得志以死。初，余同館兄弟二十四人，而豫章楊機部、山右王二彌公與余四人者，立朝相終始。機部最伉直，余與二彌好持論，公謹質凝重，多大節，其以職事紏黃應恩也。應恩者，小人，厯事久，關通中外。舊制，詞臣於殿閣大學士爲同官，而中書特從史卽，積資至九卿，不得鈞禮。淄川相以外臣入，廢掌故，而應恩挾中官重示籠絡，又助爲調旨，以此得相。張心益驕，無舊節。公與語不合，立具奏，又移書淄川責數之，而僉人盡目懾公矣。田唯嘉者，以吏侍郎取中旨進於相，張爲師，生而史?特虎而鷙，父䘮家居頣，指諸大吏爲威福，天下莫敢言。公於便殿白發其端，退而上書，條䟽贓釁，章十數上。當是時，先皇帝欲公盡言，故下嚴旨屢詰辨，苟一語參驗失實，且收坐。而公所彈奏，又皆閣部大臣，方任用領事，其黨以聲勢權利相倚，行金錢數十萬金，吾大璫爲耳目，日夜思有以中公。而公以一書生，孤特寡助，結怨要近，危禍難測。朝士自一二人外，莫敢過其門。大會廷中。無有立而與之言者。廼益慷慨發舒。盡列其詆欺狀以進。終使邪黨莫得榰梧顚倒錯愕。咋舌䘮氣。自實而後止。此固公質直忠孝。上感主知。而先皇帝之明不可及也已。公之奔走漂泊。憤懣發病。病革而大呼先帝召對者三。凡以感舊恩而必報之死也。嗟乎。當先帝親儒重學。而同官三四人。奉詔輔導太子。其遭遇之隆。可不謂盛歟。逮乎天地裂。交游盡。二彌前以病亡。機部嬰城不屈而死。唯公與余得相見於流離之中。而復殁於窮村。䘮櫬未還。妻子不立。屈指二十四人，零落亦無幾矣。嗚呼！可不歎哉！公始祖諱林，元季自北地遷濟。林生惠，惠生景高，景高生鸞，鸞生贈中大夫震，震生贈中大夫思仁，皆以大叅崑源公洵貴，贈如其官。崑源公，卽公父也。崑源公初娶周淑人，蚤卒；繼娶聶淑人，生公。公以甲子舉於鄉，丁卯而大叅公殁，聶淑人亦亡，不及見公成進士。公每言及，未嘗不涕泣也。公初娶贈孺人黃氏，繼娶封孺人孔氏，實聖裔。妾陽氏，宛平人；祝氏，江都人。以殉難。故其葬也必以祔，禮也。男五人：長通睿，諸生，黃出；次通俊、通久，俱諸生；次通俶，孔出；次通佺妾，經氏出。女一；孫一，璜，通睿出。孫女四人。公詩文雅練，章奏尤警覈。所著靜遠堂、藳玉堂薈記、戊寅紀事、甲申核眞畧，凡數千卷。生於丁酉七月十四日，卒於戊子七月十一日，享年五十有二。其卒也，通佺甫二?，公命育之江南，且指以托通睿曰：靑山埋骨，何必故士！待此子成立，以守吾墓。今盡室北歸，通?必能奉經氏母、撫幼弟，以無忘父命。嗚呼！公雖卽安先隴，而臨殁遺言，請以刻諸墓石，以明公避地之志也。爲之銘曰：

直矣而不罹其禍；忠矣而不遂其名；其必死而不死也，君父之德；其不死而必死也，臣子之心。豈其道之將行，而命之不辰。唯夫不有其家，不有其身，以全吾貞，用昭示乎後人。梅村家藏藳卷。弟四十二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