資治通鑑卷第一百五十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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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12-06 22:00
資治通鑑卷第一百五十七
臣司馬 光 奉 勑編集。
梁紀十三
髙祖武皇帝十三
大同元年春正月戊申朔,大赦,攺元。 是日,魏文帝即位於城西,大赦,攺元大統。追尊父京兆王為文景皇帝,妣楊氏為皇后。 魏渭州刺史可朱渾道元先附侯莫陳恱,恱死,丞相泰攻之,不能克,與盟而罷。道元丗居懷朔,與東魏丞相歡善,又母兄皆在鄴,由是常與歡通。泰欲擊之,道元帥所部三千户西北度烏蘭津,抵靈州。靈州刺史曹泥資送至雲州。歡聞之,遣資糧迎?,拜車騎大將軍。道元至晉陽,歡始聞孝武帝之喪,啓請舉哀制服。東魏主使羣臣議之。太學博士潘崇和以為:君遇臣不以禮,則無反服,是以湯之民不哭桀,周武之臣不服紂。國子博士衛旣隆、李同軌議,以為:髙后於永熈,離絶未彰,冝為之服。東魏從之。 魏驍騎大將軍、儀同三司李虎等招諭費也頭之衆,與之共攻靈州,凡四旬,曹泥請降。 己酉,魏進丞相略陽公泰為都督中外諸軍、録尚書事、大行臺,封安定王。泰固辭王爵及録尚書,乃封安定公。以尚書令斛斯椿為太保,廣平王賛為司徒。乙卯,魏主立妃乙弗氏為皇后,
子欽為皇太子。后仁恕節儉,不妬忌,帝甚重之。 稽胡劉蠡升自孝昌以來自稱天子,改元神嘉,居雲陽谷。魏之邊境常被其患,謂之胡荒。壬戌,東魏丞相歡襲擊,大破之。勃海丗子澄通於歡妾鄭氏,歡歸,一婢告之,二婢為證,歡杖澄一百而幽之,婁妃亦隔絶不得見。歡納魏敬宗之后爾朱氏,有寵,生子浟,歡欲立之。澄求救於司馬子如,子如入見,歡,偽為不知者,請見婁妃,歡告其故,子如曰:消難亦通子如妾,此事正可掩覆。妃是王結髪婦,常以父母家財奉王。王在懐朔被杖,背無完皮,妃晝夜供侍。後避葛賊,同走并州,貧困,妃然馬矢自作靴,恩義何可忘也?夫婦相冝,女配至尊,男承大業。且婁領軍之勲,何冝摇動?一女子如草芥,況婢言不必信邪?歡因使子如更鞫之。子如見澄,尤之曰:男兒何意畏威自誣!因教二婢反其辭,脅告者自縊。乃啓歡曰:果虚言也。歡大恱,召婁妃及澄。妃逆見,歡,一步一叩頭。澄且拜且進,父子夫婦相泣復如初。歡置酒曰:全我父子者,司馬子如也。賜之黄金百三十斤。 甲子,魏以廣陵王欣為太傅,儀同三司万俟受洛干為司空。 己巳,東魏以丞相歡為相國,假黄?殊禮,固辭。 東魏大行臺尚書司馬子如帥大都督竇泰、太州刺史韓軌等攻潼?,魏丞相泰軍于霸上,子如與軌回軍,從蒲津宵濟,攻華州。時脩城未畢,梯?城外。比曉,東魏人乗梯而入。刺史王羆卧未起,聞閤外匈匈有聲,袒身露髻,徒跣,持白梃大呼而出。東魏人見之驚却。羆逐至東門,左右稍集,合戰破之,子如等遂引去。 二月,辛巳,上祀明堂。 壬午,東魏以咸陽王坦為太傳,西河王悰為太尉。 東魏使尚書右僕射髙隆之發十萬夫撤洛陽宫殿,運其材入鄴。 丁亥,上耕籍田。 東魏儀同三司婁昭等攻兖州,樊子鵠使前膠州刺史嚴思達守東平,昭攻拔之,遂引兵圍瑕丘乆,不下,昭以水灌城。己丑,大野拔見子鵠計事,因斬其首以降。始,子鵠以衆少,悉驅老弱為兵,子鵠死,各散走。諸將勸婁昭盡捕誅之,昭曰:此州不幸,横被殘賊,跂望官軍以救塗炭,今復誅之,民將誰訴!皆捨之。 戊戌,司州刺史陳慶之伐東魏,與豫州刺史堯雄戰,不利而還。 三月,辛酉,東魏以髙盛為太尉,髙敖曹為司徒,濟隂王暉業為司空。 東魏丞相歡偽與劉蠡升約和,許以女妻其太子。蠡升不設備,歡舉兵襲之。辛酉,蠡升北部王斬蠡升首以降。餘衆復立其子南海王,歡進擊,擒之,俘其皇后、諸王、公卿以下四百餘人,華夷五萬餘戸。壬申,歡入朝于鄴,以孝武帝后妻彭城王韶。 魏丞相泰以軍旅未息,吏民勞弊,命所司斟酌古今可以便時適治者,為二十四條新制,奏行之。泰用武功蘇綽為行臺郎中,居嵗餘,泰未之知也,而臺中皆稱其能,有疑事皆就決之。泰與僕射周惠逹論事,惠達不能對,請出議之。出以告綽,綽為之區處。惠逹入白之,泰稱善,曰:誰與卿為此議者?惠逹以綽對,且稱綽有王佐之才。泰乃擢綽為著作郎。泰與公卿如昆明池觀漁,行至漢故倉池,顧問左右,莫有知者。泰召綽問之,具以狀對。泰恱,因問天地造化之始,歷代興亡之迹,綽應對如流。泰與綽並馬徐行,至池,竟不設網罟而還。遂留綽至夜,問以政事,卧而聽之。綽指陳為治之要,泰起,整衣危坐,不覺膝之前席,語遂逹曙不厭。詰朝,謂周惠逹曰:蘇綽眞竒士,吾方任之以政。即拜大行臺左丞,參典機密。自是寵遇日隆。綽始制文桉程式,朱出墨入及計帳戸籍之灋,後人多遵用之。 東魏以封延之為青州刺史,代侯淵。淵、旣失州任而懼,行及廣川,遂反,夜襲青州南郭,劫掠郡縣。夏四月,丞相歡使濟州刺史蔡儁討之。淵部下多叛,淵欲南奔,於道為賣漿者所斬,送首於鄴。 元慶和攻東魏城父,丞相歡遣髙敖曹帥三萬人趣項,竇泰帥三萬人趣城父,侯景帥三萬人趣彭城。以任祥為東南道行臺僕射,節度諸軍。 五月,魏加丞相泰柱國。 元慶和引兵逼東魏南兖州,東魏洛州刺史韓賢拒之。六月,慶和攻南頓,豫州刺史堯雄破之。 秋,七月,甲戌,魏以開府儀同三司念賢為太尉,万俟受洛干為司徒,開府儀同三司越勒肱為司空。益州刺史鄱陽王範、南梁州刺史樊文熾合兵圍晉壽,魏東益州刺史傅敬和來降。範,恢之子;敬和,豎眼之子也。 魏下詔數髙歡二十罪,且曰:朕將親揔六軍,與丞相掃除凶醜。歡亦移檄於魏,謂宇文黑獺、斛斯椿為逆徒,且言:今分命諸將,領兵百萬,刻期西討。 東魏遣行臺元晏擊元慶和。 或告東魏司空濟隂王暉業與七兵尚書薛琡貳於魏,八月,辛卯,執送晋陽,皆免官。甲午,東魏發民七萬六千人作新宫於鄴,使僕射髙隆之與司空胄曹參軍辛術共營之,築鄴南城,周二十五里。術,琛之子也。 趙剛自蠻中往見東魏東荆州刺史趙郡李愍,勸令附魏,愍從之,剛由是得至長安。丞相泰以剛為左光禄大夫。剛說泰召賀拔勝、獨孤信等於梁,泰使剛來請之。 九月,丁巳,東魏以開府儀同三司襄城王旭為司空。 冬,十月,魏太師上黨文宣王長孫稚卒。 魏秦州刺史王超丗,丞相泰之内兄也,驕而黷貨,泰奏請加灋,詔賜死。 十一月,丁未,侍中、中衛將軍徐勉卒。勉雖骨鯁不及范雲,亦不阿意苟合,故梁世言賢相者,稱范、徐云。 癸丑,東魏主祀圜丘。 甲午,東魏閶闔門災。門之?成也,髙隆之乗馬逺望,謂其匠曰:西南獨髙一寸。量之,果然。太府卿任忻集自矜其巧,不肯,攺隆之恨之。至是,譛於丞相歡曰:忻集潜通西魏,令人故燒之。歡斬之。 北梁州刺史蘭欽引兵攻南鄭,
魏梁州刺史元羅舉州降。 東魏以丞相歡之子洋為驃騎大將軍、開府儀同三司,封太原公。洋内明決而外如不慧,兄弟及衆人皆嗤鄙之,獨歡異之,謂長史薛琡曰:此兒識慮過吾㓜。時歡、甞欲觀諸子意識,使各治亂絲。洋獨抽刀斬之,曰:亂者必斬!又各配兵四出,使都督彭樂帥甲騎偽攻之。兄澄等皆怖撓,洋獨勒衆與樂相格,樂免胄言情,猶擒之以獻?。大行臺右丞楊愔從兄岐州刺史幼卿,以直言為孝武帝所殺,愔同列郭秀害其能,恐之曰:髙王欲送卿於帝所。愔惧,變姓名,逃於田横島。乆之。歡聞其尚在,召為太原公開府司馬。頃之,復為大行臺右丞。 十二月,甲午,東魏文武官量事給禄。 魏以念賢為太傅,河州刺史梁景叡為太尉。 是嵗鄱陽妖賊鮮于琛攺元上願有衆萬餘人,鄱陽内史吳郡陸襄討擒之,桉治黨與,無濫死者。民歌之曰:鮮于平後善惡分,民無枉死頼陸君。 柔然頭兵可汗求㛰於東魏丞相歡以常山王妹為蘭陵公主妻之。柔然數侵魏,魏使中書舎人庫狄峙奉使至柔然,與約和親,由是柔然不復為㓂。
二年春正月辛亥,魏祀南郊,改用神元皇帝配。 甲子,東魏丞相歡自將萬騎襲魏夏州,身不火食,四日而至,縛矟為梯,夜入其城,擒刺史斛拔俄彌突,因而用之。留都督張瓊將兵鎮守,遷其部落五千戸以歸。 魏靈州刺史曹泥與其壻凉州刺史普樂劉豐復叛降東魏,魏人圍之,水灌其城,不没者四尺。東魏丞相歡?阿至羅三萬騎,徑度靈州,繞出魏師之後。魏師退,歡帥騎迎泥及豐,㧞其遺戸五千以歸,以豐為南汾州刺史。 東魏加丞相歡九錫,固讓而止。 上為文帝作皇基寺以追福,命有司求良材。曲阿弘氏自湘州買巨材東下,南津校尉孟少卿欲求媚於上,誣弘氏為劫而殺之,没其材以為寺。 二月乙亥,上耕藉田。 東魏勃海丗子澄,年十五,為
大行臺、并州刺史,求入鄴輔朝政,丞相歡不許。丞相主簿樂安孫搴為之請,乃許之。丁酉,以澄為尚書令,加領軍、京畿大都督。魏朝雖聞其器識,猶以年少期之。旣至,用灋嚴峻,事無凝滯,中外震肅。引并州别駕崔暹為左丞、吏部郎,親任之。司馬子如髙季式召孫搴劇飲,醉甚而卒。丞相歡親臨其喪,子如叩頭請罪。歡曰:卿折我右臂,為我求可代者。子如舉中書郎魏收,歡以收為主簿。收,子建之子也。它日,歡謂季式曰:卿飲殺我孫,主簿魏收,治文書不如我意。司徒甞稱一人謹密者為誰?季式以司徒記室廣宗陳元康對,曰:是能夜中闇書,快吏也。召之,一見,即授大丞相功曹,掌機密。遷大行臺都官郎。時軍國多務,元康問無不知。歡或出臨行,留元康在後,馬上有所號令九十餘條,元康屈指数之,盡能記憶。與功曹平原趙彦深同知機密,人謂之陳、趙。而元康勢居趙前,性又柔謹,歡甚親之,曰:如此人誠難得,天賜我也!彦深名隱,以字行。 東魏丞相歡令阿至羅逼魏秦州刺史万俟普,歡以衆應之。 三月,戊申,丹楊陶弘景卒。弘景博學多藝能,好飬生之術,仕齊為奉朝請,弃官隱居茅山。上早與之遊,及即位,恩禮甚篤,每得其書,焚香䖍受,屢以手敇招之,弘景不出。國家每有吉凶征討大事,無不先諮之,月中常有數信,時人謂之山中宰相。將没,為詩曰:夷甫任散誕,平叔坐論空,豈悟昭陽殿,遂作單于宫。時士大夫競談玄理,不習武事,故弘景詩及之。 甲寅,東魏以華山王鷙為大司馬。 魏以涼州刺史李叔仁為司徒, 万俟洛為太宰。 夏,四月,乙未,以驃騎大將軍、開府同三司之儀元灋僧為太尉。尚書右丞考城江子四上封事,極言政治得失。五月,癸卯,詔曰:古人有言:屋漏在上,知之在下。朕有過失,不能自覺。江子四等封事,所言,尚書可時加檢括。於民有蠧患者,宜速詳啓。 戊辰,東魏髙盛卒。 魏越勒肱卒。魏秦州刺史万俟普與其子太宰洛、豳州刺史叱干寶樂、右衛將軍破六韓常及督將三百人奔東魏,丞相泰輕騎追之,至河北千餘里,不及而還。 秋,七月,庚子,東魏大赦。 上待魏降將賀拔勝等甚厚,勝請討髙歡,上不許。勝等思歸,前荆州大都督撫寧史寧謂勝曰:朱异言於梁主,無不從,請厚結之。勝從之。上許勝、寧及盧柔皆北還,親餞之於南苑。勝懐上恩,自是見鳥獸南向者皆不射之。行至襄城,東魏丞相歡遣侯景以輕騎邀之,勝等弃舟自山路逃歸,從者凍餒,道死者太半。旣至長安,詣闕謝罪,魏主執勝手歔欷曰:乗輿播越,天也,非卿之咎。丞相泰引盧柔為從事中郎,與蘇綽對掌機密。 九月,壬寅,東魏以定州刺史侯景兼尚書右僕射、南道行臺,督諸將入宼。 魏以扶風王孚為司徒,斛斯椿為太傅。 冬十月乙亥,詔大舉伐東魏。東魏侯景將兵七萬宼楚州,虜刺史桓和。進軍淮上,南、北司二州刺史陳慶之擊破之,景弃輜重走。十一月己亥,罷北伐之師。 魏復改始祖神元皇帝為太祖,道武皇帝為烈祖。 十二月,東魏以并州刺史尉景為太保。 壬申,東魏遣使請和,上許之。 東魏清河文宣王亶卒。 丁丑,東魏丞相歡督諸軍伐魏,遣司徒髙敖曹趣上洛,大都督竇泰趣潼?。 癸未,東魏以咸陽王坦為太師。 是嵗,魏?中大饑,人相食,死者什七八。
三年春正月,上祀南郊,大赦。 東魏丞相歡軍蒲坂,造三浮橋,欲度河。魏丞相泰軍廣陽,謂諸將曰:賊掎吾三面,作浮橋以示必度,此欲綴吾軍,使竇泰得西入耳。歡自起兵以來,竇泰常為前鋒,其下多銳卒,屢勝而驕。今襲之必克,克泰,則歡不戰自走矣。諸將皆曰:賊在近,捨而襲逺,脫有蹉跌,悔何及也!不如分兵禦之。丞相泰曰:歡再攻潼?,吾軍不出灞上。今大舉而來,謂吾亦當自守,有輕我之心,乗此襲之,何患不克!賊雖作浮橋,未能徑度,不過五日,吾取竇泰必矣。行臺左丞蘇綽、中兵參軍代人逹奚武亦以爲然。庚戌,丞相泰還長安,諸將意猶異同,丞相泰隱其計,以問族子直事郎中深,深曰:竇泰,歡之驍將。今大軍攻蒲坂,則歡拒守而泰救之,吾表裏受敵,此危道也。不如選輕銳,潛出小?,竇泰躁急,必來決戰。歡持重,未即救,我急擊泰,必可擒也。擒泰則歡勢自沮,回師擊之,可以決勝。丞相泰喜曰:此吾心也。乃聲言欲保隴右。辛亥,謁魏主而潛軍東出。癸丑旦,至小?。竇泰猝聞軍至,自風陵度。丞相泰出馬牧澤,擊竇泰,大破之,士衆皆盡,竇泰自殺,傳首長安。丞相歡以河冰薄,不得赴救,撤浮橋而退。儀同代人薛孤延爲殿,一日之中,斫十五刀折,乃得免。丞相泰亦引軍還。髙敖曹自商山轉?而進,所向無前,遂攻上洛。郡人泉岳及弟猛略與順陽人杜窋等謀翻城應之。洛州刺史泉企知之,殺岳及猛略,杜窋走歸敖曹,敖曹以為鄉導而攻之。敖曹被流矢,通中者三,殞絶。良乆復上馬,免胄巡城。企固守旬餘,二子元禮、仲遵力戰拒之,仲遵傷目,不堪復戰,城遂陷。企見敖曹曰:吾力屈,非心服也。敖曹以杜窋為洛州刺史。敖曹創甚,曰:恨不見季式作刺史!丞相歡聞之,即以髙、季式為濟州刺史。敖曹欲入藍田?,歡使人告曰:竇泰軍没,人心恐動,宜速還,路險賊盛,拔身可也。敖曹不忍弃衆,力戰,全軍而還。以泉企、泉元禮自隨。泉仲遵以傷重不行。企私戒二子曰:吾餘生無幾,汝曹才器足以立功,勿以吾在東,遂虧臣節。元禮於路逃還。泉、杜雖皆為土豪,鄉人輕杜而重泉。元禮、仲遵隂結豪右襲窋,殺之。魏以元禮、丗襲洛州刺史。 二月,丁亥,上耕籍田。 己丑,以尚書左僕射何敬容為中權將軍,䕶軍將軍蕭淵藻為左僕射,右僕射謝舉為右光禄大夫。魏槐里獲神璽,大赦。 二月辛未,東魏遷七帝神主入新廟,大赦。 魏斛斯椿卒。 夏五月,魏以廣陵王欣為太宰,賀拔勝為大師。 六月,魏以扶風王孚為太保,梁景叡為太傅,廣平王贊為大尉,開府儀同三司武川王盟為司空。 東魏丞相歡遊汾陽之天池,得竒石,隱起成文曰六王三川。以問行臺郎中陽休之,對曰:六者,大王之字,王者當王天下。河、洛、伊為三川,涇、渭、洛亦為三川。大王若受天命,終應奄有?、洛。歡曰:丗人無事,常言我反,況聞此乎!愼勿妄言!休之,固之子也。行臺郎中中山杜弼承間勸歡受禪,歡舉杖擊走之。 東魏遣兼散騎常侍李諧來聘,以吏部郎盧元明、通直侍郎李業興副之。諧,平之孫;元明,昶之子也。秋,七月,諧等至建康,上引見,與語,應對如流。諧等出,上目送之,謂左右曰:朕今日遇勍敵,卿輩常言北間全無人物,此等何自而來?是時鄴下言風流者,以諧及隴西李神儁、范陽盧元明、北海王元景、弘農楊遵彦、清河崔贍為首。神儁名挺,寶之孫;元景名昕,憲之曾孫也,皆以字行。贍,㥄之子也。時南北通好,務以俊乂相誇,衘命接客,必盡一時之選,無才地者不得與焉。毎梁使至鄴,鄴下爲之傾動。貴勝子弟盛飾聚觀,禮贈優渥,館門成市。宴日,髙澄常使左右覘之,一言制勝,澄爲之拊掌。魏使至建康亦然。 獨孤信求還北,上許之。信父母皆在山東,上問信所適,信曰:事君者不敢顧私親而懐貳心。上以爲義,禮送甚厚。信與楊忠皆至長安,上書謝罪。魏以信有定三荆之功,遷驃騎大將軍,加侍中、開府儀同三司,餘官爵如故。丞相泰愛楊忠之勇,留置帳下。 魏宇文深勸丞相泰取?農。八月,丁丑,泰帥李弼等十二將伐東魏,以北雍州刺史于謹為前鋒,攻盤豆,拔之。戊子,至?農。庚寅,㧞之擒東魏陜州刺史李徽伯,俘其戰士八千。時河北諸城多附東魏,左丞楊㯹自言父猛甞為邵郡白水令,知其豪傑,請往說之以取邵郡,泰許之。㯹乃與土豪王覆憐等舉兵,收邵郡守程保及縣令四人斬之,表覆憐為郡守。遣諜說諭東魏城堡,旬月之間,歸附甚衆。東魏以東雍州刺史司馬㳟鎭正平,司空從事中郎聞喜裴邃欲攻之,㳟弃城走。泰以楊㯹行正平郡事。 上修長干寺阿育王塔,出佛爪髪舎利。辛卯,上幸寺,設無礙食,大赦。 九月,柔然為魏侵東魏三堆,
丞相歡擊之,柔然退走。行臺郎中杜弼以文武在位多貪汙,言於丞相歡,請治之。歡曰:弼來,我語爾。天下貪汙,習俗巳乆。今督將家屬多在?西,宇文黒獺常相招誘,人情去留未定。江東復有一吳翁蕭衍,專事衣冠禮樂,中原士大夫望之以為正朔所在。我若急正綱紀,不相假借,恐督將盡歸黒獺,士子悉奔蕭衍,人物流散,何以為國?爾宜少待,吾不忘之。歡將出兵拒魏,杜弼請先除内賊,歡問内賊為誰,弼曰:諸勲貴掠奪百姓者是也。歡不應,使軍士皆張弓注矢,舉刀桉矟,夾道羅列,命弼冒出其間。弼戰慄流汗。歡乃徐諭之曰:矢雖注不射,刀雖舉不擊,矟雖桉不刺,爾猶亡魂失膽。諸勲人身犯鋒鏑,百死一生,雖或貪鄙,所取者大,豈可同之常人也!弼乃頓首謝不及。歡每號令軍士,常令丞相屬代郡張華原宣㫖其語。鮮卑則曰:漢民是汝奴,夫為汝耕,婦為汝織,輸汝粟帛,令汝温飽,汝何為陵之?其語華人則曰:鮮卑是汝作客,得汝一斛粟、一匹絹,為汝擊賊,令汝安寧,汝何為疾之?時鮮卑共輕華人,唯憚髙敖曹。歡號令將士,常鮮卑語,敖曹在列,則為之華言。敖曹返自上洛,歡復以為軍司大都督,統七十六都督,以司空侯景為西道大行臺,與敖曹及行臺任祥、御史中尉劉貴、豫州刺史堯雄、冀州刺史万俟洛同治兵於虎牢。敖曹與北豫州刺史鄭嚴祖握槊,貴召嚴祖,敖曹不時遣,枷其使者。使者曰:枷則易,脫則難。敖曹以刀就枷刎之,曰:又何難!貴不敢校。明日,貴與敖曹坐,外白治河役夫多溺死,貴曰:一錢漢,隨之死。敖曹怒,拔刀斫貴,貴走出還營。敖曹鳴鼓㑹兵,欲攻之,侯景、万俟洛共解諭乆之,乃止。敖曹甞詣相府,門者不納,敖曹引弓射之。歡知而不責。 閏月,甲子,以武陵王紀為都督益、梁等十三州諸軍事、益州刺史。 東魏丞相歡將兵二十萬自壷口趣蒲津,使髙敖曹將兵三萬出河南。時?中饑,魏丞相泰所將將士不滿萬人,館穀於?農五十餘日,聞歡將濟河,乃引兵入?髙,敖曹遂圍?農。歡右長史薛琡言於歡曰:西賊連年飢饉,故冒死來入陜州,欲取倉粟。今敖曹已圍陜城,粟不得出,但置兵諸道,勿與野戰,比及麥秋,其民自應餓死,寶炬、黑獺何憂不降!願勿度河。侯景曰:今兹舉兵,形勢極大,萬一不捷,猝難收斂,不如分為二軍,相繼而進。前軍若勝,後軍全力;前軍若敗,後軍承之。歡不從,自蒲津濟河。丞相泰遣使戒華州刺史王羆,羆語使者曰:老羆當道臥,貉子那得過!歡至馮翊城下,謂羆曰:何不早降?羆大呼曰:此城是王羆冢,死生在此,欲死者来!歡知不可攻,乃涉洛,軍於許原西。泰至渭南,徴諸州兵,皆未㑹,欲進擊歡。諸將以衆寡不敵,請待歡更西以觀其勢。泰曰:歡若至長安,則人情大擾。今及其逺來新至,可擊也。即造浮橋於渭,令軍士齎三日糧,輕騎度渭,輜重自渭南夾渭而西。冬,十月,壬辰,泰至沙苑,距東魏軍六十里。諸將皆懼,宇文深獨賀。泰問其故,對曰:歡鎮撫河北,甚得衆心,以此自守,未易可圖。今懸師度河,非衆所欲,獨歡恥失竇泰,愎諌而來,所謂忿兵,可一戰擒也。事理昭然,何為不賀?願假深一節,發王羆之兵,邀其走路,使無遺?。泰遣湏昌縣公逹奚武覘歡軍,武從三騎,皆效歡將士衣服。日暮,去營數百步下馬潛聽,得其軍號,因上馬歷營,若警夜者,有不如灋,往往撻之,具知敵之情狀而還。歡聞泰至,癸巳,引兵㑹之。?騎告歡兵且至,㤗召諸將謀之。開府儀同三司李弼曰:彼衆我寡,不可平地置陳。此東十里有渭曲,可先據以待之。泰從之,背水東西為陳,李弼為右拒,趙貴為左拒,命將士皆偃戈於葦中,約聞鼓聲而起。晡時,東魏兵至渭曲,都督太安斛律羌舉曰:黑獺舉國而來,欲一死決,譬如猘狗,或能噬人。且渭曲葦深土濘,無所用力,不如緩與相持,密分精銳,徑掩長安,巢穴旣傾,則黑獺不戰成擒矣。歡曰:縱火焚之,何如?侯景曰:當生擒黑獺以示百姓,若衆中燒死,誰復信之!彭樂盛氣請?曰:我衆賊寡,百人擒一,何憂不克!歡從之。東魏兵望見魏兵少,爭進擊之,無復行列。兵將交,丞相泰鳴鼓,士皆奮起。于謹等六軍與之合戰,李弼等帥鐵騎横擊之,東魏兵中絶為二,遂大破之。李弼弟㯹,身小而勇,每躍馬陷陳,隱身鞍甲之中,敵見皆曰:避此小兒!泰歎曰:膽決如此,何必八尺之軀!征虜將軍武川耿令貴殺傷多,甲裳盡赤。泰曰:觀其甲裳,足知令貴之勇,何必數級!彭樂乗醉,深入魏陳,魏人刺之腸出,内之復戰。丞相歡欲收兵更戰,使張華原以簿歷營㸃兵,莫有應者。還白歡曰:衆盡去,營皆空矣。歡猶未肯去。阜城侯斛律金曰:衆心離散,不可復用,宜急向河東。歡據鞍未動,金以鞭拂馬,乃馳去。夜,度河,船去岸逺,歡跨槖駝就船,乃得度。喪甲士八萬人,弃鎧仗十有八萬。丞相泰追歡至河上,選留甲士二萬餘人,餘悉縱歸。都督李穆曰:髙歡破膽矣,速追之,可獲。泰不聽,還軍渭南。所徴之兵甫至,乃於戰所人種柳一株,以旌武功。侯景言於歡曰:黒獺新勝而驕,必不爲僃。願得精騎二萬,徑往取之。歡以告婁妃,妃曰:設如其言,景豈有還理!得黑獺而失景,何利之有!歡乃止。魏加丞相泰柱國大將軍,李弼等十二將皆進爵增邑有差。髙敖曹聞歡敗,釋?農,退保洛陽。己酉,魏行臺宫景壽等向洛陽,東魏洛州大都督韓賢擊走之。州民韓木蘭作亂,賢擊破之。一,賊匿尸間,賢自桉檢收鎧仗,賊欻起斫之,斷脛而卒。魏復遣行臺馮翊王季海與獨孤信將步騎二萬趣洛陽,洛州刺史李顯趣三荆,賀抜勝、李弼圍蒲坂。東魏丞相歡之西伐也,蒲坂民敬珍謂其從祖兄祥曰:髙歡迫逐乗輿,天下忠義之士皆欲倳刃於其腹。今又稱兵西上,吾欲與兄起兵,斷其歸路,此千載一時也。祥從之,糾合郷里,數日有衆萬餘。㑹歡自沙苑敗歸,祥、珍帥衆邀之,斬獲甚衆。賀拔勝、李弼至河東,祥、珍帥猗氏等六縣十餘萬戸歸之。丞相泰以珍為平陽太守,祥為行臺郎中。東魏泰州薛崇禮守蒲坂,别駕薛善,崇禮之族弟也,言於崇禮曰:髙歡有逐君之罪,善與兄忝衣冠緒餘,丗荷國恩。今大軍已臨,而猶為髙氏固守,一旦城陷,函首送長安,署為逆賊,死有餘愧。及今歸款,猶為愈也。崇禮猶豫不決。善與族人斬?納魏師,崇禮出走,追獲之。丞相泰進軍蒲坂,略定汾、絳,凡薛氏預開城之謀者,皆賜五等爵。善曰:背逆歸順,臣子常節,豈容闔門大小俱叨封邑!與其弟愼固辭不受。東魏行晉州事封祖業弃城走,儀同三司薛脩義追至洪洞,說祖業還守,祖業不從。脩義還據晉州,安集固守。魏儀同三司長孫子彦引兵至城下,脩義開門伏甲以待之。子彦不測虚實,遂退走。丞相歡以脩義為晉州刺史。獨孤信至新安,髙敖曹引兵北度河。信逼洛陽,洛州刺史廣陽王湛弃城歸鄴,信遂據金墉城。孝武帝之西遷也,散騎常侍河東裴寛謂諸弟曰:天子旣西,吾不可以東附髙氏。帥家屬逃於大石嶺。獨孤信入洛,乃出見之。時洛陽荒廢,人士流散,唯河東栁虯在陽城,裴諏之在潁川,信俱徴之。以虯為行臺郎中,諏之為開府。屬東魏潁州長史賀若統執刺史田迄,舉城降魏,魏都督梁廻入據其城。前通直散騎侍郎鄭偉起兵陳留,攻東魏梁州,執其刺史鹿永吉。前大司馬從事中郎崔彦穆攻滎陽,執其太守蘇淑,與廣州長史劉志皆降於魏。偉,先䕶之子也。丞相泰以偉為北徐州刺史,彦穆為滎陽太守。十一月,東魏行臺任祥帥督將堯雄、趙育、是云寶攻潁川。丞相泰使大都督宇文貴、樂陵公遼西怡峯將步騎二千救之。軍至陽翟,雄等軍已去潁川三十里,祥帥衆四萬繼其後。諸將咸以為彼衆我寡,不可争鋒。貴曰:雄等謂吾兵少,必不敢進。彼與任祥合兵攻潁川,城必危矣。若賀若統陷没,吾輩坐此何爲!今進據潁川,有城可守,又岀其不意,破之必矣。遂疾趨據潁川,背城為陳以待。雄等至,合戰,大破之。雄走,趙育請降,俘其士卒萬餘人,悉縱遣之。任祥聞雄敗,不敢進。貴與怡峯乗勝逼之,祥退保宛陵,貴追及擊之,祥軍大敗。是云寶殺其陽州刺史那椿,以州降魏。魏以貴為開府儀同三司,是云寶、趙育為車騎大將軍。都督杜陵韋孝寛攻東魏豫州,拔之,執其行臺馮邕。孝寛名叔裕,以字行。 丙子,東魏以驃騎大將軍、儀同三司万俟普為太尉。 司農張樂臯等聘于東魏。 十二月,魏行
臺楊白駒與東魏陽州刺史段粲戰於蓼塢,魏師敗績。 魏荆州刺史郭鵉攻東魏東荆州刺史清都慕容儼,
儼晝夜拒戰二百餘日,乗間出擊鸞,大破之。時河南諸州多失守,唯東荆獲全。河間邢磨納、范陽盧仲禮、仲禮從弟仲?等皆起兵海隅以應魏。東魏濟州刺史髙季式有部曲千餘人,馬八百匹,鎧仗皆僃。濮陽民杜靈椿等為盗,聚衆近萬人,攻城剽野。季式遣騎三百,一戰擒之。又擊陽平賊路文徒等,悉平之。於是逺近肅清。或謂季式曰:濮陽、陽平乃畿内之郡,不奉詔命,又不侵境,何急而使私軍逺戰?萬一失利,豈不獲罪乎?季式曰:君何言之不忠也?我與國家同安共危,豈有見賊而不討乎?且賊知臺軍猝不能來,又不疑外州有兵擊之,乗其無僃,破之必矣。以此獲罪,吾亦無恨。資治通鑑卷第一百五十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