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山先生全集卷之十七文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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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12-07 11:49

文山先生全集卷之十七文集

宋少保右丞相兼樞宻使信國公文山先生紀年録

正文乃公獄中手書,附歸全文集註,雜取宋禮部侍郎鄧光薦中甫所撰丞相傳,附傳海上。録宋太史氏管發國實,至元間經進甲戌、乙亥、丙子、丁丑四年野史、平慶安刋行、伯顔丞相平宋録參之。公?著指南前後録,集杜句詩前後卷,旁采先友遺老話舊事蹟,列䟽各年之下。

丙申 宋理宗端平三年。

予以五月二日子時生。大父夣予騰紫雲而上,命名雲孫。既長,朋友字曰天祥。後以字貢于鄕,字之者攺曰履善。理宗覽對策,見其名曰:此天之祥,乃宋之瑞也。朋友遂又字之曰宋瑞而通稱之。

廬陵文氏來自成都,公六世祖炳然居永和鎭,五世祖正中徙富田曽。祖安世,贈太保邢國公。大父時用贈太傅永國公。父儀,字士表,人稱爲革齋先生,贈太師惠國公。母曽氏,齊魏國夫人。

丁酉 宋理宗嘉熈元年。庚子 嘉熈四年。

辛丑 宋理宗淳祐元年。壬子 淳祐十二年。

癸丑 宋理宗寳祐元年。甲寅    寳祐二年。

是嵗。公夣召至帝所,帝震怒,責其不孝。公哀訴以臣實孝。帝曰:人言?不孝,?言?孝。賜以金錢四,遣去。公岀門而震雷欲擊之,自嘆曰:幸免不孝之罪,而又不免雷擊。驚覺,汗如雨。後一舉登第,而有父䘮,但未觧四金錢爲何義。

乙卯    寳祐三年。

是?大比,以字舉郡貢士,弟璧同舉。冬俱赴省,侍父革齋先生行。予既以字爲名,字之者攺曰履善。提舉知郡李迪舉送。革齋先生與弟書曰:道由玉山,遇異僧,指長男曰:此郎必爲一代之偉人,然非一家之福也。

丙辰    寳祐四年。

二月朔,禮部開榜,中正奏名,弟璧同登。及大庭試䇿,有司寘予第五。理宗皇帝覧予對,親擢爲第一,臨軒唱名,盖五月二十四日也。時革齋先生卧病客邸,予自期集所請朝假侍湯藥。二十八日,革齋先生棄世,天府治䘮榜下士資送道路費粗給,兄弟即日扶護還里,以君子不家於䘮,沿途餽送,並不受。

丁巳    寳祐五年。

九月葬革齋先生。

戊午    寳祐六年。

八月從吉。時丞相丁大全用事,或勸通書者,予曰:仕如是,其汲汲耶?郡侯欲爲言于朝,除?官,力辭謝得止。

巳未宋理宗開慶元年。

五月臨軒,䇿士㫖差簽書寜海軍節度判官㕔公事,朝廷檢㑹,照格授承事郎,予聞命辭免,乞行進士門謝禮,㫖令朝謝訖之任,九月入京,時江上有變,呉丞相潜?相初入都,知董宋臣主遷幸議,京師洶洶,予門謝訖,即上䟽乞斬董宋臣以一人心,以安社稷。建明倣方鎭建守,就團結抽兵、破資格用人數事,書奏,不報。還里?例三魁唱名罷,賜袍笏謝恩,入幕,賜御饌,進謝恩詩,岀賜席,㡌扵闕門上馬,迎入期集所,又名状元局,官給錢物供張。皂隷等於此聚同年待賔客,刋題名小録,賜聞喜宴,進謝宴詩,如此者一月,然後率榜下士詣闕謝恩,謂之門謝。門謝後授初階,内状元授承事郎,簽書某軍節度判官㕔公事。至後一科放進士榜,則前一科状元召入爲秘書省正字,名曰對花召。

庚申 宋理宗景定元年。

二月,差簽書鎭南軍節度判官,?公事辭免,乞祠禄,㫖差主管建昌軍仙都觀。

辛酉    景定二年。

十月,除秘書省正字。時賈丞相似道當國年餘,頗訝不通名。及除入,舘得予書,舉張師徳兩及吾門故事,始重嘉歎。

誥詞曰:倫魁登瀛,故事也,然始進大率以虛名,既乆乃知其實踐,爾則異於是。初以逺士奉董生之對, 以卑官上梅福之書,天下誦其言,高其風,知爾素志不在温飽,麟臺之召,其來何遲。語有云:居大名難。又云:保晚節難。爾其厚養而審發之,使輿論翕然曰:朕所親擢敢言之士可。

壬戌    景定三年。

四月,供正字職,尋兼景獻府教授。五月,克殿試考官,進校書郎。誥詞曰:新進士唱第前舉首必召,故事也。爾以陟岵之故,稽登瀛之擢,一旦來歸,如麟獲泰,畤鳯集阿閤,甫繙黄本,俄映青藜。在他人爲速,在爾爲晚矣。人之不可及者年也,不磨者名也,至哉天下樂者書也。朕将老汝之才而極其用焉耳。

癸亥    景定四年。

正月,除著作佐郎。二月,兼權刑部郎官。刑部事最繁重,居官者率受成於吏,號清流者尤所不屑爲之。鈎考裁决,晝夜精力不倦,吏不能欺懾服焉。八月,以董宋臣覆,出爲都知,上䟽論其惡,不報,束擔将岀?丞相遣人謂公不可,差知瑞州。十一月,赴郡。十二月,迎親就養。郡兵火後,瘡痍乍復,予撫以寛惠,鎮以㢘静。郡兵素驕,取其桀㸃寘之法,張布綱紀,上下肅然。於交承外,積緍錢萬,創便民庫,去之日,填兵出前窠,名爲楮百萬有竒。遺愛在民,乆益不忘。

甲子    景定五年。

十月,召赴行在,尋除禮部郎官。十一月,除江西提刑,辭免不?。

乙丑 宋度宗咸淳元年。

二月,就瑞州交割提刑職事。時大赦後,推廣德意,全宥居多,惟平冦扶楮,稍振風采。四月,行部至吉州太和縣,伯祖母梁夫人殁,予父所生母也。申觧官承心制間,臺臣黄萬石以不職論罷。是歳闢文山。臨江城中金地坊,銀匠陳見負闗㑹過于市者,歎曰:我等困苦,止欠此䭾耳。翼早,盗殺負闗㑹人慧力寺後山中,捕司跡盗急,市荷擔行鬻?餌者,以所聞陳語告。捕司鞠陳箠楚,誣服。将受刑,辭其母曰:爲子不能終養,必宿?債,無可說者。望吾母焚?錢於吾死處,告?神,乞指引我到盗殺人處。又焚?錢於盗殺人處,告?神,乞指引我到殺人正賊之家。母如其言。

後月餘,母夣子告曰:謝母巳得正賊、乃府衙後李某家所得闗㑹具在暗閣上竹籠内、於吾死後、止用訖?㑹買牲酒、賽謝神福。内覆?單。籠上用草爲遮盖。塵灰積滿。一二日、文提刑到、請母爲陳訴。越數日公到、陳母乞屏左右、持素?、以所夣訴。公即命有司同陳母詣卒閣,悉如夣,遂以李償負。?㑹人死,推司及元捕人償陳死,官贍養陳母終身。此趙君厚言也。

丙寅    咸淳二年。

丙寅、戊戌、庚戌、丙子,長男道生生。

丁卯    咸淳三年。

丁卯、壬寅、甲午、丙寅,次男佛生生二月,女柳生三月,女環生九月,除尚左郎官,辭免不?。十二月,赴闕供職。誥詞曰:蘇軾有云:仁宗皇帝在位最乆,得人最盛,進士高科,?至顯位。我理宗享國庻㡬,仁祖取士之數,?又夥焉。當時褎然之選,今其存者,無不登進。獨爾以陳情之表,讀禮之文,淹恤在外,尚遲嚮用。夫風之積不厚,則其負大翼無力。若爾之植立不凢,非特以高科也,而又益培厥栽,則其滋長也。孰禦尚左高於郎位,其以是起家,方天之休,敬之哉!可。

戊辰    咸淳四年。

正月,兼學士院權直,兼國史院編修官、實録院檢討官。是月,臺臣黄鏞奏免所居官。冬至,除福建提刑。臺臣陳懋欽奏寢新命。

巳巳    咸淳五年。

四月,差知寜國府,辭免不?。十一月,領府事。府極彫弊,始至爬梳條理,曠然無亊。寜國爲郡居上流,斗絶稅務無所取辦,則椎剥爲民害,予奏罷之,别取郡計以?課額,百姓歡舞去,後争醵錢立祠。先是乙卯春,公家趍城三十里,日冷水坑旅店胡翁夜夣門外巨石,有龍蛻?其上,夣甚著,覺而異之,昧爽即擁帚掃除石,驗所夣。巳而公至,則坐于石,更屨,翁言早寒,願飯而去,詞意甚勤。公問故,以夣告,且曰:他日必富貴,願埀憐我家。公諾焉。

由是公家人徃還經從,必飯其家。歳時翁嫗至公家,必優贈與。至是公載家寕國弭任歸,午飯胡店,胡以宿諾請,公笑曰:諸擔中任擔取其一。胡屢謝不敢,則擇取一擔以告。公令衆啓擇視之,則扇也。公曰:此逺方?,宜爲郷里親友餽者,汝無用焉。命衆估時值,以其直與之。盖胡以公五馬貴如他人,皆輜重充溢,不知公行,槖固枵然,是以任其自擇無嫌也。公之子孫過之,胡之子孫仍奔走迎送不倦,公家亦時優恤之,一夣之吉,乃 綿受實惠。異哉,此胡老之言也。

庚午    咸淳六年。

正月朔,除軍噐監兼右司,辭免不?。四月供監職,免兼右司,尋兼崇政殿說書,兼學士院權直,兼玉牒所撿討官。㑹平章賈似道託疾歸紹興,乞致仕,㫖令學士院䧏,詔不?。賈有要君之志,予當制裁之以正義。時内制相承,皆呈藁當國,攺竄惟命,重失王言之體。予直道而行,遂忤賈意。七月,除秘書少監,兼職依舊。臺臣張志立奏免所居官。

辛未,    咸淳七年。

冬至,除湖南運判。臺臣陳堅表寢新命。是年,起宅文山。山在廬陵南百里,居予家上游。兩山夾一溪,溪中石林立,水曲折其間,從高注下,姿態横岀。山下石尢竒恠,跨溪綿谷,低昻卧立,各有天趣。山上下流泉四出,随意灌注,無所不之。其高處靣勢數百里,俯視萬?,雲烟芊綿,真廣大之觀也。其南曰南涯,可五里,主人日領客其間,窮幽極勝,樂而忘疲。其北曰北涯,以南長潭爲止,清逺深絶,盖以時至焉。宅基在南涯,其地平曠,長可百丈餘,深可三十丈。溪水至其前,泓渟演迤,山勢盤礴,如拱如趍,盖融結非偶然者。

宅當其㑹,青山屋上,流水屋下,誠?者之居也。予於山水之外,别無嗜好,衣服飲食,但取粗適,不求鮮美,於財利至輕,每有所入,随至随散,不令有餘。常歎世人乍有權望,即外興獄訟,務爲兼并。登第之日,自矢之天,以爲至戒。故平生無官府之交,無鄉鄰之怨,閑居獨坐,意常超然。?凝塵滿室,若無所睹,其天性澹如也。於宦情亦然。自以爲起身白屋,觧逅早逹,欲俟四十三歳,即請老致仕,如錢若水故事,使國家無虞,明良在上,退爲潜夫自求其志,不知老之将至矣。時之不淑,命也何尤。山中新宅,後聞江上有變,即罷匠事,惟?堂僅成。

癸酉    咸淳九年。

正月,除湖南提刑,辭免不?。三月領事䟽决滯淹,一路無留獄,連平巨冦,道路肅清。冬,乞便郡侍親,差知贑州。是年夏,見古心先生江公萬里於長沙。公從容語及國事,憫然曰:吾老矣,觀天時人事當有變。吾閱人多矣,世道之責,其在君乎!居一年而難作。公家番昜城䧟,義不辱,自沉而死。予灑血攘袂,顛沛驅馳,卒以孤軍䧟没,無益於天下。追念公言,輙爲流涕。

甲戌    咸淳十年。

三月,赴贑州,平易近民,與民相安無事。十縣素服威信,人自相戒,無有岀甲。廣人以按堵故,具官設位,家置香火以報恩。六月,慶祖母劉夫人年八十七。郡民自七十以上,與錢酒米帛有差,有婦人百三歳者。十一月二十一日,哀痛詔勑門下:先帝傾崩,嗣君冲㓜,吾至衰耋,勉御簾帷,曽日月之㡬何,凛淵氷之是懼,憤兹醜虜,闖我長江,乘?抵?,誘逆犯順。古未有純是夷虜之世,今何至泯然天地之經嘅,國歩之阽危,皆吾德之淺薄,天心仁愛,示以星文而不悟;地道變盈,警以水患而不思。田里有愁嘆之聲而莫之省憂,介胄有飢寒之色而莫之撫慰。非不受言也,而玩爲文具;非不恤下也,而壅於上聞。靖言思之,出涕滂若。三百餘年之德澤,入人也深;百千萬姓之生靈,祈天之祐,亟下哀痛之詔,庻回危急之機。尚頼文經武緯之臣,食君之禄,不避其難;忠肝義膽之士,敵王所愾,以獻其功。有國而後有家,胥保而相胥告。體上天福華之意,起諸路勤王之師,勉䇿勲名,不吝爵賞。故兹詔諭,想宜知悉。

乙亥, 宋㓜主德祐元年。

正月朔日,得報虜渡江。尋詔下召諸路勤王,奉詔起兵。二月,除右文殿修撰、樞宻副都丞,㫖江西安撫副使兼知贑州,尋兼江西提刑,進集英殿修撰、江西安撫使。四月,領兵下吉州,除權兵部侍郎,職任依舊。五月,丁祖母劉夫人憂,觧官承重。六月,葬劉夫人,起復命下。七月七日,大軍發吉州,至衢州,除權兵部尚書,職任依舊。八月,至闕下,駐兵西湖上。九月,除浙西江東制置使兼江西安撫大使、知平江府事。陛辭,乞斬吕師孟釁鼓,不報。十月十五日入府,尋除端明殿學士,職任依舊,遣軍觧圍常州,敗於五木。正城守間,准朝命,以獨松關急趣師入衞,辭以呉門空虚,願分兵戍守。命再下,還師。進資政殿學士、浙西江東制置大使兼江西安撫大使,置司餘杭,守獨松?。

管史云:正月十三日,有㫖文天祥,江西提刑,照巳䧏㫖揮,疾速起發勤王義士前赴行在。十六日,公移檄諸路,聚兵積粮。二月,賈似道駐師魯港,復公書,勉以宗忠愍功名。二十二日,賈似道師潰,章鑑乃啓除右文殿修撰等職。四月,用老将王輔佐爲總綂,領兵下吉州。王尋卒,以廣東綂制方興代之。江西副使黃萬石有舊嫌,又忌公聲望岀巳右,以公軍烏合兒戯無益,言於朝,近臣與厚者佐之,遂有留屯隆興府之命。大史氏管發曰:人心天理,誰獨無之。文魁義聲一倡,而?豪蠻蜒褁粮景從,斯亦壮矣。而或者猶以猖狂議之。時士友爲之歌曰:出師自古尚張皇,何况長江恣擾攘。聞道義旗離漕口,巳驅北騎走池陽。

先将十萬來迎敵,最好諸軍自褁粮。說與無知饒舌者,文魁元不是猖狂。有㫖文都承将所部人兵留屯隆興,非但爲隆興守禦計,異時随機用事,其爲效與勤王等。今據文都承申,所部之兵皆?豪忠義,銳氣方新,戰?可望勝捷,不可閉之城郭,詞氣甚壮,此朝廷之所樂聞。劄江西安撫副使、提刑、知贑州、殿撰文都承且照累劄時暫駐隆興府,續聴行下,以圖雋功。奉寳批知。

察院孫嵘叟奏言:江西安撫使文天祥申,准省劄,令江西副使黄萬石星馳入衛,文天祥将所部勤王義兵留隆興府事。天祥以身許國,義不辭難,上下東西,惟命奔走。伏念天祥猥起書生,豈諳兵事。昨者恭承太皇太后詔書,召天下勤王,天祥待罪一州,忠憤激發,不能坐視,移檄諸路,兾有盟主,願率兵以從,人心未易作興,世事率多沮撓。北兵日迫,血淚横流。伏蒙公朝除天祥右文殿修撰、樞宻都承㫖、江西安撫使,續准除江西提刑,天祥極知該恩過當,所當辭免。痛心時危,無暇爲平時揖遜,亟憑使名,召號所部。惟是帥司無兵無将,無官無吏、無錢無米。徒手自?,立爲司存。今巳結約贑州諸豪。凡溪峒剽悍輕生之徒。悉巳紏集取。

四月初一日提兵下吉州。㑹合諸郡民丁。結爲大屯,來赴?下。忽得留屯隆興指揮。觀聽之間,便生疑惑。縁天祥所統。純是百姓。率之勤王。正以忠義感激使行,又有官資在前,爲之勸勵。此曹銳氣方新,戰闘可望勝捷。若閉之城郭,責以守禦,日月淹乆,烏合之衆不堪安坐,必至潰逃,此勤王與留屯較然利害之不同也。謹?忠忱告鈞慈,特與收回留屯隆興之命,容天祥照累䧏㫖揮,将所部義兵來赴闕下。至衢州時,以公軍抗徤有紀,所過秋毫無犯,近臣大驚,遂除權工部尚書。

八月十七日,内批:文天祥除權工部尚書兼都督府叅賛軍事,職任依舊。十九日,奉詔入衛,墨經從戎,仰藉朝廷威命,奬率江右、湖南、淮廣諸項軍馬,見抵京畿,除巳具状中省,乞判命重臣交管,放令終䘮外,謹具兵籍六冊,繳中詔勑三省進呈?状辭免二書,兼督賛事,具悉。自吾有敵難,羽檄召天下兵,惟?首倡大義,紏合熊羆之士,誓不與虜俱生。文而有武,儒而知兵,精忠勁節,貫日月,質神明,惟寵嘉之。投袂纓冠,提兵入衞,師律嚴肅,勝氣先見,宗社生靈,恃以爲安。繇少常伯進長冬?,未足以酧賢勞。相臣督師于外,命?參佐,庻㡬集?文采石之功。夫移孝爲忠,以國爲家,古有明訓。

矧急危之秋,其徃求朕攸濟理考,親擢魁彦,以貽孫謀,意其在此,又何遜乎,故兹詔示,想宜知悉。二十六日,起復朝奉大夫、江西安撫使,辭免不?。内批文天祥依舊工部尚書兼督賛除浙西江東制置使兼江西安撫大使、知平江府事。二十八日,勑三省進呈?状辭免權工部尚書、江東制置使兼知平江府恩命事,具悉。朕未堪多難,疆圉孔?,御事罔不曰艱,大天毖我成功所惟時魁儒秉忠倡義,奨率三軍,入衞社稷,國勢爲之増重,人心恃以爲安,精神折衝,文武是憲。若稽高廟命臣頥浩開制閫于江浙,宏濟中興之業,?定敉功,?噐度才猷,克邁前哲。惟長江之險要未復,畿甸之偹守當嚴,命?以大常伯兼領二使。表裏撑拓,以固吾圉,東西運掉,以清虜氛。

儒師一臨,士勇百倍,用保义我文祖受命民。兹惟豐?貽謀之意,亟其禡牙,紓服宵旰之勞。所辭宜不?,正言曽唯奏。吳門奥區,今爲邊地,倫魁雋至,忠孝勤王。軍中喧騰小苑甲兵之謡,河上尚稽光世節制之命。九月初七日,勘㑹文尚書奬率義兵,入衛王室,忠忱義㮣,深可嘉尚。除巳頒三路制帥之命,仍兼督府叅賛知平江府,今巳日乆,秋風浸致,事不可緩,合行催促。湏議㫖揮。㫖令文天祥不候辭朝,疾速前去之任。所有一行軍兵,除巳别議支犒外,其餘諸項管軍頭目人,合與優加推賞,及辟置官屬,科䧏錢粮,一應合行事件,並仰逐項條具開申,以憑施行。

史云:文尚書開閫招軍備禦,朝廷科䧏:十八界二千萬貫,金一千兩,銀五千兩,迪功從事、承信、崇義郎官誥各五十道,校副尉資帖各一百道,鹽萬五千袋,節次支犒錢。十八界四百七十九萬七千五百貫口劵錢米。十八界一百二十六萬三千九百五十貫,米二萬四千二百五十餘石,貼?軍士使用錢,十八界。一十萬貫。截撥錢銀米、十八界十八萬八千三百貫、銀五千五百五十一兩、米四萬九千五百二十餘石。起發特支犒錢、十八界二百萬貫。巳上総計金一千兩、銀六千五百五十兩、鹽一萬五千袋。十八界二千八百三十四萬六千餘貫。官誥二百道,資帖二百道,米七萬三千七百七十餘石。

十六日,除端明殿學士,制詞曰:勑元戎十乘先行,式?真儒之望;師中三命承寵,遹隆方靣之權。朕若稽先朝之舊章,最重承明之䆳職,内以傳畿廷之彦,外亦褒帥閫之賢。王素之牧平凉,程勘之蒞益部,皆膺兹選,今得其人。某官實學濟時,英猷緯國。文有武備,義槩質于神明;儒知軍情,忠忱貫于霜日。傳檄召兵而志士?,纓冠赴難而國勢張。不負素定之榮,?謂寡二之畧。予欲復江表之疆宇,命爾攘除;予欲壮浙西之翰藩,咨爾修扞。威稜聳前茅之令,夷虜折破竹之威。惟任之專者位必崇,惟名之至者功必集。乃躋班規殿之峻,以増華帥闑之嚴。噫邦咸喜戎有良翰,茂對陟明之渥。身雖外,心在王室,趣成敵愾之勲。

二十七日,文制使辟周天?帶告院?,差江西撫叅,留司隆興府。揚仔帶行吏架?,差江西撫機。何時帶工轄?,差江西撫㕘,並分司吉州。文天祐帶史舘檢閱?,差江東制幹,分司徽州。林棟帶禮兵架閣?,差浙西制幹,分司常州。十月,弟壁㫖除直秘閣,主管崇道觀。誥詞曰:勑具官某,惟爾哲兄,以鴻儒魁望,倡義勤王,忠於爲國,而不謀家。乃命閫制修扞,我難尔競,爽有令譽。虞侍陔養,叔出季處,恩義兩盡。寓直水天之峻,賦禄桐栢之祠。清且佚矣,孝友是亦。爲政徃其祗若。季弟璋,特與免銓,?浙西制司内机。

十一日,賜詔曰:?秉忠忱,以濟時難,倡義旅以衞王室,經营四方如召虎,奬率三軍如武侯。爰咨常伯之英,赴?制閫之寄。将士用命,遂汛掃於虜氛;精神折衝,益振揚於勝氣。有嘉體國之志,亟奏攘夷之勲。元戎啓行,周邦咸喜,載加錫賚,式示眷懐。今賜?金二十兩、注盌一副、金十五兩、盤盞一副、細色二十匹、纈羅二十匹、龍涎香三十餅、度金香合一具十兩、清馥香三十帖、龍茶十斤,至可領也。故兹劄示其體吾注?之意。十八日,常州破,公在平江四十日,去三日,而通判王矩之、環衛王邦傑以城迎䧏。二十三日,北兵破獨松関,留夣炎遁。十二月,内批文天祥簽書樞宻院事。十六日,隆興府劉槃以城降。制置黃萬石移閫撫州,聞北兵至而遁,都綂宻宥迎敵就擒。通判施至道以城䧏。

丙子, 宋徳祐二年。

五月攺景炎元年正月二日,除知臨安府,辭不拜,詣門陳大計,不得見。日賛廟謨,救宗社危亡。十八日,伯顔至臯亭山,是夕,宰相陳宜中遁。十九日早,除樞宻使,午除右丞相兼樞宻使,都督諸路軍馬。懇辭間,奉㫖詣北軍講觧。二十日,以資政殿舊職詣北營,見伯顔,陳大誼,詞㫖慨慷,虜頗傾動,留营中不遣。明日,宰相吴堅、賈餘慶以下以國䧏予,責伯顔留使失信,罵吕文煥逆賊,引虜䧟國,并數吕師孟、叔姪罪惡,求死北營。虜置兵衞守,遂不復還。其勤王兵,朝廷放散西歸。二月八日,虜驅予随祈請使吳堅、賈餘慶等入北,十八日,至鎮江。二十九日,予與杜滸以下十一人夜走真州。

三月初一日,入真州城。初三日,真州給出西城,門閉弗納,尋遣兵謢送岀境。是夕三更,抵揚州西門,不敢入,從者四人逃。初四日,伏城西荒山空屋中,虜騎萬計過屋後,㡬不免。初五日,移止賈家庒,卧敗墻糞穢中。是夜,趍高郵,迷失道。初六日早、遇哨縳去一人、殺傷一人、餘幸完。初七日、匍匐至高郵、亟下船、歴七水寨。十一日至泰州、伏城下。二十二日發舟、與虜騎相先後。二十四日、至通州。閠三月十七日、遵海而南。三十日至台州境。地名城門鎮。自城門陸行、四月八日至温州。五月朔,景炎皇帝於福安登極,攺元以觀文殿學士、侍讀召赴行在。是月二十六日至行都門,授通議大夫、右丞相、樞宻使、都督諸路軍馬,連上章辭,攺樞宻使同都督諸路軍馬。七月四日發行都,十三日至南劒聚兵,十一月入汀州。

正月初八日乙亥,劉察院廷瑞進稱臣表,公請以福王、沂王判臨安,係民望,身爲少尹,以死衛宗廟,不許。張世傑宿重兵六和塔,公又請於世傑,京師義士可二十萬,背城借一,以戰爲守。世傑勉公歸據江西,巳歸淮堧,以爲後圗。十五日壬午,在朝臣一時俱逸。十七日,伯顔至高亭山,距臨安三十里,趙吉甫、賈餘慶獻傳國玉璽䧏表。是夕,宰相陳宜中遁,世傑遁。十八日乙酉,北兵至臨安北五十里,益王、廣王乃從母家出闗渡江,大将蘇劉義以兵衛間走永嘉,公實陳此議也。

十九日早,除公樞宻使。時北兵巳迫修門内戰守,迁皆不及施。搢紳大夫士萃於吳堅左丞相府㑹伯顔邀當囯者相見,㫖令公詣北軍講觧,衆謂公一行爲可以紓囯難。囯事至此,公不得愛身意虜尚可以口舌動也。初奉使徃來,無留北中者,公亦欲覘之歸而求救。囯之䇿於是二十日詣北營,至則留營中。唆都、忙古歹舘伴深悔一出之誤,從臾者有意推䧟,公不覺也。二十一日,宰相呉堅、賈餘慶等以國䧏且䧏詔副以省扎,俾各州縣歸附。左丞相呉堅等五人捧表獻?北庭,號祈請使。二十四日辛卯,伯顔遣鎮撫唐兀兒、宋趙興相等,先罷散文天祥所招義兵一萬餘衆,令各歸鄕里,給與文榜。公聞之,流涕不自堪。

二月初八日,驅公随祈請使入北,公不在使列,盖驅逐之使去耳。盡岀賈餘慶計䧟。先一夕,公作家書,巳處置家事,擬翼日行,則引决家叅政。則謂公死傷勇。祈而不許。死未爲晚。公亦以是?忍。猶兾一日有以報國。先是正月十九日。客賛公使北天台。杜滸梅?議㫁㫁不可。客逐之去。後二十日,公北行。諸客皆散。梅?憐公孤苦。慨然相從朝㫖攺宣教郎,除禮兵部架閣文字。十八日至鎮江,請十九日渡江。公自父京城外北兵營日夜謀脫,不得間,至是益急謀舟夜渡,杜遂醉遊於市,銀三百兩賄老校,引間道走十里至江岸,以三人寄老校家。老校,余元慶,真州故舊也,許銀千二百兩,得船,公於河岸上沈頥家坐卧。從公者曰王千戸狼突相随、不頃刻離。

是夕公以明日行買酒辭别鄕?因以其王千戸諸人、伺其?熟、啓門岀。杜狎飲妓家者。小卒提官燈。公變服從杜岀。至人家盡處。杜以銀與小卒紿、使夾日候某所。遂至甘露寺下。李成吕武以船至北。船連亘十數里,至七里港,有喝問歹船頼廵船,潮退閣淺,聞哨齒聲甚清厲,舟子拜且禱云:江南田相公即得順風,各稽首以更生賀。二月二十三日,阿术平章令諸祈請使手扎勉李庭芝歸附,獨公不署名。阿荅海左丞入宫,召宋太后、㓜主即日出宫,封府庫以全太后、㓜主及福王與苪、沂王乃?、樞宻使謝堂隆國夫人,度宗生母也。王昭儀等行三月朔旦至真州,守将苗再成迎見,語國事,感慨流涕。

越日,約觀城王都綂導至城外,出制司小引脫回人朱七三等供云:軍前見一丞相,差徃真州賺城,制使遣提舉官來殺丞相。安撫不忍,加害張路分、徐路分來歸,行槖衣物,五十卒弓劍送行。海陵唐杜宻謂張、徐曰:朝廷事未可知,文公宰相也,今?奉制司命,他日必将移過於下以說,汝其審之。張、徐然之,行乆之云:安撫令某二人便宜從事,某見相公口口是忠義,如何敢殺相公。遂與張、徐以賜金百兩與五十兵,以銀百五十兩,乃相 辭去。明日至揚州,杜架閣謂制臣欲殺我,不如趍高郵、通州,渡海歸江南見二王,伸報國之志,徒死城下無益。初四日,李茂、呉亮、蕭發、余元慶見,行止未决,携所腰金各百五十兩逃去。外既顛躋,内又飢渇,至半山土圍糞堆中,掃净數尺地,以衣貼地睡。

午,北騎數千自?圍東至,忽大風雲雨昏瞑,騎馳西去,遂得免。古廟樵岀槮?乞其餘,又迷失道,通夕行田間。後乃聞北以高郵米擔濟揚州,夜遣騎截諸津,若非迷途,當一網無遺,若有鬼神鼓動其間者。旦霧??,見哨騎趍避竹林,騎遶林呼噪。予藏處馬過,傍三四不之見。時萬竅怒號,雜亂人聲,疑有神明相之。初七日,遇樵夫以簣舁至高郵買舟。二十四日至通州得之。諜者云:上下常與北騎隔三四十里。又云:鎮江走了文丞相,大索數日,許浦一路馳騎追捉,聞之駭汗,何僥倖甚也。通州守楊練使師亮岀郊,聞而舘公於郡,衣服飲食舟楫,皆其爲料理。

閠月十七日,?城下,四月八日至温州,聞端宗皇帝於福安建大元帥府,公奉書勸進,議遂决。舊客張汴、鄒㵯、部曲朱華等皆自閩來迎。景炎元年五月朔,福安登極,以觀文殿學士、侍講召赴行在。二十六日,授通議大夫、右丞相、樞宻使、都督諸路軍馬。制詞曰:帝王之立中國,惟修政,所以攘夷;輔相之重朝廷,惟用儒,所以無敵。朕作其即位,圗厥敉功。介臣不二心,歴險夷而一致。咨汝宅百揆,頼文武之全才。亟歸右揆之班,并授元戎之柄。肆敭大號,專告群工。具官某,骨鯁魁落之英,股肱忠力之佐。仁不憂,勇不懼。坎維心之亨,國忘家,公忘?蹇匪躬之故敵,裔虜之猾夏。率義旅以勤王。慷慨施給鎧之資、豪傑雷動。感激灑登舟之淚、忠赤天知。

?成敗利鈍、逆覩之未能,然險阻艱難。備嘗之巳熟。獨簡慈元之愛,爰升次輔之聯。方單騎以行、驚破夷虜之膽。及免胄而入、大慰國人之心。天地之所扶持、鬼神亦爲感泣。今職方?非周邦之舊,而?輔未忘漢室之思。伊欲闖輦轂而追三宫,復鍾簴而妥九廟。非内治?,何以實元氣。非國威振。何以折遐衝。披荆?於靈武之初,予未知濟。收桑榆於澠池之後,事尚可爲。思昔元勲有如臣浚,在思陵巳登於亞相。更孝廟乃復於舊班。式同今日之中興,罔俾前修之專美。况同列崇臯陶之遜,而初政俟公旦之來。庸再秉於國鈞,仍惠長於樞宥。優督府琱戈之錫,峻文階黄繖之除。申拓賦㑹,式隆寵數。

於戯春秋以歸,季子爲喜,朕方徇於?情;晉人謂見,夷吾何憂。爾共扶於興運。尚堅忠孝,大布公忱,迄啚社稷之安,茂紀山河之績,其祗予命,永弼于?。連上章辭,攺樞宻使同都督諸路軍馬。十一月,入汀州。公遣督參趙時賞、督諮趙孟濚以一軍取道石城,復寜都。遣督賛呉浚以一軍屯瑞金,復雩都。時北軍逼福安,車駕航海,福安遂䧟。丁丑, 宋景炎二年正月,移屯漳州龍巖縣。三月,至梅州,始與一家相見。㫖授銀青光禄大夫,職任依舊。時經畧江西。五月,入贑州㑹昌縣。六月三日,戰雩都,大捷。

二十一日,入興國縣,遣兵攻贑吉,斬汀州僞天子黄從臨、洪?、瑞,豪傑響應。興國軍、黄州新復,號令通於江淮,不幸攻贑吉,兵敗。行府趍永豐,就處置司㑹兵,尋爲追騎所及,至空坑,失歐陽夫人一子二女。行府收拾散兵,十月,入汀州。十一月,至循州,屯南嶺。

正月,北兵大入,汀、?不守,公欲據城拒敵,汀守黄去疾聞車駕航海,擁郡兵有異志,公移次漳州龍巖縣。時賞、孟濚還軍追及於中途,呉、浚以虜命來招䧏,人情洶洶,殛、浚乃定。時唆都右丞、阿剌罕左丞、董參政入閩,李珏、王積翁等巳䧏仍爲福建宣慰、招撫等使,乃使淮軍羅輝持書來。二月,復梅州。四月,斬二大将之䟦扈者曰都綂錢漢英、王福以釁皷出江西,開府興國縣。淮西野人原寨、劉源等兵復黄州、壽昌軍。用景炎正朔者四十日。潭州衡山縣趙璠等起兵岳下,張琥起兵邵、永間,跨數縣。撫州何時起兵,應同都督府分寕武寜、建昌三縣豪傑皆遣使詣軍門受要束。

七月,督謀張汴監軍率趙時賞、趙孟濚等盛兵薄贑城,招諭鄒㵯率贑諸縣兵擣永豐,吉水招撫副使?貴逹率吉諸縣兵攻太和。時贑惟存孤城,吉八縣復其半,半垂下。臨洪諸郡豪傑送欵無虚日。大江以西,有席卷包舉之勢。福建斬汀州僞天子黄從淮西兵復興國軍,黄州復壽昌軍。湖南所在起義兵不可數計,四方響應。孔明有云:漢事将成也,天未悔禍。相望旬日間,贑、吉州皆以驚潰。北兵自隆興來,適乘其弊,戰於廬陵方石嶺下,我師不利。及永豐空坑,軍士觧散,妻子爲虜。公收拾餘衆,奉老母入汀州,轉移諸州,将請命行,朝請益兵再舉。㑹北帥劉深自海至,唆都自陸至,道路梗塞,朝訊㫁絶。公駐循之南嶺,柵險以自全。?、貴、逹觀望有隂謀,事覺伏誅。

八月,?、貴、逹以正軍千人、民兵數千次鍾歩,遇北軍,民兵驚潰。未旬日,汴賞濚率民兵數萬逼贑城,北軍以百餘騎衝之,衆奔潰。㵯聚兵數萬在永豐境,亦潰。北元帥李恒等以大軍乘其弊,追及於東固方石嶺下。都綂鞏信率數十卒短兵接戰,北帥駭其以寡拒衆,疑山中有伏,歛兵不進。信坐巨石,餘卒侍左右,箭雨集,屹不動,北愈疑,獲村夫引間道踰嶺,至山後,?無人焉。就視信等,創遍體,死未仆耳。以此北騎稽滯,公遂得逺去。

空坑陳師韓曰:二十七日,公至空坑,潰卒困憊,藉地睡,公宿山前師韓家,夜得報,追騎巳逼陳送公由間道去,諸卒不之知也。追騎至,詰公所在,無知之者,遂攻破其寨,屠之。公行,山逕逼窄,民老㓜負荷奔走填塞,公窘迫不能前。既而山墜巨石,横壅于路,追騎至,迂廻扳縁前,公去遠矣。至今居民指爲相公石鄷。古庭主簿曰:公既遁,追騎将及。是早重霧尋丈,逺不相覩。公猶聞後喧閧聲,乃騎,見轎中人風姿偉然,問爲誰,曰:姓文。騎以爲丞相也。群擁至帥所,問之,必曰姓文。問轎夫,咸不知也。遍求俘虜人識認,乃有曰:此趙通判時賞也。以此追騎逗留,公又得逺去。趙至隆興帥府,罵不絶口,遂受害。

歐陽夫人曰:空坑敗潰卒意公所向,疾至随䕶。公命五百拏手斫山?爲鹿角池隘道。頃之,數人負傷至,則五百拏手巳摧踣不支,公即去。夫人驚問故,則追騎巳林立于前,夫人與佛生、柳小娘、環小娘、顔孺人、黄孺人等皆爲俘虜。夫人沿路意有深水險崖,即投死,而一路坦平。至元帥所,巳失佛生,必有愛其俊秀,養爲巳子矣。戊寅 宋景炎三年二月,進兵惠州海豐縣。三月,屯麗江涌衝,遣間使沿海訪問車駕。六月,行朝至厓山行府,移船澳䂓入覲。八月,授少保信國公職任,依舊,封母曽氏齊魏國夫人。九月,齊魏國夫人薨,㫖起復。十一月,進屯潮州潮陽縣。

十二月十五日,移屯趍海豐。二十日,爲虜騎追及於道,軍潰,被執,服腦子不死。見張元帥,抗節不屈,張待以客禮。四月十六日,大行皇帝遺詔曰:朕以㓜冲之資,當艱厄之㑹,方大皇命之南服,黽勉于行,及三宫胥而北迁,悲憂欲死,卧薪之憤,飯麥不忘,柰何乎人猶托於我,渉甌而肇覇府,次閩而擬行都,吾無樂乎爲君,天未釋于有宋,強膺推戴,深抱懼慚。而夷虜無厭,氛祲甚惡,海桴浮避,澳岸棲存,?國歩之如斯,意時機之有待。

乃季冬之月,忽大霧以風,舟楫爲之一摧,神明㧞於既溺,事而至此,夫復何言。矧驚魂之未安,奄北哨其巳及。頼師之武,荷天之靈,連濵於危,以相所徃。沙洲何所,埀閱十旬,氣候不齊,積成今疾。念衆心之鞏固,忍萬古以違離。藥非不良,數不可逭。惟此一髮千鈞之託,幸哉連枝同氣之依。衛王某聦明夙成,仁孝天賦。相從險阻,乆繋本根。可於枢前即皇帝位,傳璽綬䘮制,以日易月。内庭不用過哀。梓宮母得輙置金玉。一切務從簡約。安便州郡,權暫奉陵寢。嗚呼!窮山極川,古所未嘗之患難,凉德薄祚,我乃有負於臣民。尚竭至忠,共持新運。故兹詔示,想宜知悉。

十七日,祥興皇帝登寳位,詔曰:朕勉承丕緒,祗若令猷。皇天付中國民,既勤用德;聖人居大寳位,曰守以仁。藐兹?冲,適際危急。惟我朝之聖神, 綂而家法,以忠厚傳心。滲漉在人,億萬年其未泯。遭逢多事,百六數之相乗。先皇帝聦明岀乎群倫,孝友根於天性。痛憤三宫之北,未嘗一日而忘遺。大投艱,丕應徯志。除?刷耻,惟懐永圗。托於神明,辱在草莾。上霧下潦之所偃薄,洪濤巨浪之所震驚。謂多難以殷憂,宜祈天而永命,胡寜予忍,而不其延。日月爲之無光,社稷凛乎如髪。攀髯何及, 志其誰以?趙孤猶幸僅存,盍使爲宗祧之主;以漢賊不容兩立,庶将復君父之讐。大義攸?,輿情交迫,閔予小子,遭家不造,而况斯今,于前寕人。圗功攸終,其難莫甚。尚頼元勲宿将,義士忠臣,合志而并謀,恊心而畢力,敵王所愾,扞我于難。兹用大布寛恩,率循?典,于以導迎和氣,于以迓續洪休。可大赦天下。

於戯!人心有感則必通,世運無徃而不復。成誦?㓜,有周寜後於四征;少康之興祀夏實基於一旅。徃求攸濟,咸與維新。十七、十八、十九日,文武百官詣大行皇帝几筵殿,早晚臨。二十日,卒哭行香。二十一日,以登極,差官奏告天地。初獻張世傑,亞獻趙溍。終獻林永年,奉禮郎潘岳、丁應張、太祝陶士遜、太官令辛大濟。宗廟初獻,曽淵子陸秀夫。亞獻蘇景瞻、辛巖,終獻賈純孝、茅相,奉禮郎王子宜、張祺孫,太祝朱拱戊、趙時侉。社稷初獻蘇劉義,亞獻劉䁀孫,終獻趙槖,奉禮郎傳半千、曹郃,太祝徐天麟。二十二日,内批百官議謚號孝㳟仁?懿聖濬文英武勤政皇帝,廟號端宗。二十三日,太皇太后加上尊號。

鄧傳云:五月,公始聞端宗皇帝晏駕干化州之碙川,今上即位,以明年為祥興。初三日,碙川神龍見祥,臣庻咸覩,合議優異。碙川可升爲祥龍縣,置令、丞、簿、尉,?化州,免租稅諸色科糴。五年五月二十五日,内批文璧除權戸部侍郎,廣東総領,兼知惠州。六月,公規入覲,爲張世傑所格,不得進。遺使奉表起居,仍自劾督師罔功,降詔奬諭。詔曰:勑天祥才非盤錯,不足以别利噐;時非板蕩,不足以識忱臣。昔聞斯言,乃見今日。?早以魁彦,受知穆陵,歴事四朝,始終一節。虜氛正惡,鞠旅勤王;皇路巳傾,捐軀徇國。脫危機於虎口,渉遠道於鯨波。去桀就湯,可觀伊尹之任;歸周辟紂,咸喜伯夷之來。

方先皇側席以需賢,乃累䟽請身而督戰。精神鼓動,意氣慨慷。以匈奴未㓕爲心,棄家弗顧。當王事靡盬之日,将母承行。忠孝兩全,神明對越。?成敗利鈍、非能逆暏。而險阻艱難。亦既備甞。如精鋼之金、百鍊而彌勁。如朝宗之水。萬折而必東。尚遲赤舄之歸、巳抱烏號之痛。朕勉當 紹未有知思政兹圗任舊人、克戡多難。倐來候吏、疊覧封章。巋然靈光之固存。此殆造物者隂相胡然引咎,益見勞謙。至如諗問之勤,備悉忱悃之至。朕今吉日既戒,六月于征,??愛君憂國之忠,成我刷耻除?之志,緬懐?俊,深切嘆嘉。

公又奏乞除鄒㵯右文殿修撰、樞宻都承㫖、江西安撫副使兼同都督府參謀官,趙孟濚遥縣郡團練使,左驍衞将軍、江西招捕使兼同提刑、都督府?議官杜滸,帶、行軍噐監、廣東招諭副使兼同都督府叅謀官鄒臻?,大府寺丞、同都督府叅議官陳龍復,?,行兵郎、廣東招諭司使兼同都督府叅議官章從範?,行閤門祗候、同都督府計議官丘夣、雷、林?、葛鍾各?行架閣,同都督府幹辦公事朱文翁同都督府准備差遣。㫖特依奏除。

公又奏:潮、循、梅三郡並巳取到返正状,乞将陳㦤除右驍衞将軍、知潮州兼管内安撫使,張順?行環衞官、權知循州,李英俊?行閤門祗候,差梅州通判,暫權州事,㫖特依奏。文璋?行大理寺丞,知寜武州。公欲移軍入朝,優詔不許。公欲八廣州,凌震、王道夫始復廣自恣,惮公望,重陽遣舟迎,中道散回,遂不果。自去冬,宜中遁占城,世傑以樞副柄國,日以迎候宜中還朝爲辭,盖諸大将甞受宜中超擢,樂其寛縱,忌公英氣,或以副貳受節制,意不便其至。八月,授少保信國公,封母曽氏齊魏國夫人,同都督府官屬各轉五官,金三百兩犒軍。公以書抵秀夫:天子冲㓜,宰相遁荒,制詔勑令岀諸公之口,豈得不恤軍士以游詞相拒,秀夫太息不能荅。時同督府疫死者數百,公亦數病。

九月六日,母曽夫人薨,㫖遣使宣?。十月,長子道生卒。陳懿兄弟五人,號五虎,本劇盗,㩀潮州,數叛附,人苦其虐,又不聽同督府節制。公聲其罪討之,懿走山寨,潮士民請移行府于潮。十一月,進屯潮州潮陽縣,殪㐫攻逆,稍正天討,假以歳月,因潮之民阻山海之險,増兵峙粮,以立中興根本,亦吾國之莒。即墨也。劉興爲潮宿㓂,叛服不常,據數郡䟦扈,殺掠尢慘,遂誅之。十二月十五日,聞北帥張弘範自明秀歩騎水陸並進,乃入南嶺,柵險自固。二十日,弘範以水陸兵奄至,公引避山谷,行且數日,虜輕騎疾馳,追及於道,軍潰被執,求死於鋒鏑不可得,服腦子以必得冷水乃死,告監者以渴甚,於田間蹄涔中掬水飲之。時公病目旬餘,遂泄瀉而目愈,竟不得死。

越七日,至虜营,踊躍請劍,弘範知不能屈,乃曰:殺之名在彼,客之名在我。且天祥見伯顔皐亭山,吾實在傍。遂以平揖相見,叙間闊如客禮,盖歳除前三日也。先是,適鄒㵯等自江西以民兵數干至,公少留劳之,又駐和平市攻陳懿黨與,駐軍造粮,亦意後隔海港,歩騎未能遽前,陳懿以問罪窘迫,百計不能救。觧乃挾重賄迎導北帥張弘正潜具舟海岸濟,輕騎直指督帳。公坐虎皮胡床,與客飯五坡嶺,不意虜至,遂被執。

巳卯 宋祥興元年。

正月二日,張元帥王海置予舟中。初六日,發潮陽。初八日,過官富塲。十三日,至厓山。二月六日,厓山行朝潰。三月十三日,虜舟還至廣州,張元帥遣都鎮撫石嵩䕶予北去,以四月二十二日行,五月二十五日至南安軍,明日東下,鑰予於船。二十八日,至贑州。六月一日,至吉州。初五日,過隆興。十二日,至建康,囚邸中。八月二十四日,北行渡江,頗有事,㑹不濟。二十六日,至揚州。九月七日,哭母,小祥於邳州。初九日,至徐州。十五日,至東平府。二十日,至河間。二十一日,至保定府。十月一日,至燕。初至,立馬㑹同舘前,舘人不受,盖謂舘以受投拜人,不受罪人也。乆之,引去一小舘,置予於偏室。舘人不之顧。

次日晚,供帳飲食如上賔,舘人云:禀慱羅丞相得語云然。初四日,張元帥者始至。初五日,見其用事大臣,具言予不屈状。至午,送予於兵馬司,枷項縳手,坐一空室,衞防甚嚴,所携衣物錢銀,官爲封識,日給鈔一錢五分爲飲食,坐十餘日,然後觧手。縳又坐十餘日,得疾。十一月二日,䟽枷,惟繫頸以鎍,得出戸負暄。初五日赴樞宻院,院官不及見。自是日赴院,輙空歸。至初九日,院官始引問院官者,愽羅丞相、張平章有所謂院判、簽院等,不能識也。倨坐召見,予入長揖。

通事曰:跪。予曰:南之揖即北之跪。吾南人,行南禮畢,可贅跪乎?愽羅叱左右曵予於地,予坐不起。數人者,或牽頸,或拏手,或按足,或以??予背,強予作跪状。予動不自由。通事曰:汝有何言?予曰:天下事有興有廢,自古帝王以及将相,㓕亡誅戮,何代無之。天祥今日忠於宋氏社稷,以至於此,幸早施行。通事曰:更有何語止此乎?予曰:我爲宋宰相,國亡職當死,今日拏來法當死,復何言?

慱羅曰:你道有興有廢,且道盤古王到今日是㡬帝㡬王,我不理㑹得爲我逐一說來。予怒甚,曰:一部十七史,從何處說起?我今日非赴愽學宏詞科,不暇泛言。愽羅愧乃云:我因興廢故問及古今帝王。你既不肯說,且道古時曽有人臣,将宗廟城郭?地分付與别國人了,又逃走去,有此人否?予曰:謂予前日爲宰相,奉國與人而後去之耶?奉國與人,是賣國之臣也。賣國者有所利而爲之,必不去,去者必非賣國者也。我前日除宰相不拜,奉使伯顔軍前,尋被拘執。已而有賊臣者獻國,國亡,我本當死,所以不死者,以度宗皇帝二子在浙東,老母在廣,故爲去之之啚耳。

愽羅曰:德祐嗣君非爾君耶?曰:吾君也。曰:棄嗣君别立二王,如何是忠臣?予曰:德祐吾君也,不幸而失國。當此之時,社稷爲重,君爲輕。吾别立君,爲宗廟社稷計,所以爲忠臣也。從懐?而北者非忠,從元帝爲忠。從徽欽而北者非忠,從高宗爲忠。愽羅語塞,平章皆?。一人忽岀來曰:晉元帝。宋高宗皆有來歴,二王何所受命?張平章曰:二王是逃走底人,立得不正,是篡也。予曰:景炎皇帝乃度宗皇帝長子,德祐皇帝之親兄,如何是不正?登極於徳祐巳去天位之後,如何是簒?陳丞相奉二王岀宫,具有太皇太后分付言語,如何是無所受命?諸人無辭,堅以無受命爲觧。予曰:天與之,人與之,?無傳授之命,推戴擁立,亦何不可?諸人但支離不伏。

予曰:仁者見之謂之仁,知者見之謂之知,各是其是可也。愽羅云:你既爲丞相,若将三宫走,方是忠臣。不然,引兵岀城,與伯顔丞相决勝負,方是忠臣。予曰:此說可以責陳丞相,不可以責我,我不曽當國故也。又曰:你立二王,做得甚功勞?予曰:國家不幸䘮亡,予立君以存宗廟,存一日則臣子盡一日之責,何功勞之有?曰:既知做不得,何必做?曰:人臣事君,如子事父,父不幸有疾,?明知不可爲,豈有不下藥之理?盡吾心焉,不可救,則天命也。今日文天祥至此,有死而已,何必多言。愽羅於是怒,見之辭色云:你要死,我不教你便死,禁持你。予曰:我以義死,禁持何害也?愽羅愈怒云云。

通事亦不以轉告。予不荅,遂呼獄令史云:将下去别聽言語。初十日冬至入假,予意假滿即見殺,乃囚在獄中,乆無消息。十二月半後,一令史報云:丞相語獄官宣差烏馬兒云,文丞相性猶硬不硬。又二日令史報云:愽羅語烏馬兒,遅數日。更與文丞相說話。㑹歳終釋放諸囚。烏馬兒語愽羅,獄囚皆巳寛放,惟文丞相一人在獄。愽羅云:我奏?來喚你。愽羅至今重於一喚者,憂予之硬也。予誓死决矣。此行决死在於再說話之頃。昔人云、薑桂之性,至老愈辣。予亦云。金石之性,要終愈硬。性可攺耶。予自記一宗入獄本末於此曰。予死矣。庻㡬有知予心者。

所記言語,大畧如此。當時泛應尚多,不能盡記。巳卯除日書,自古中興之君,如少康以遺腹子,起於一旅一成。宣王承厲王之難,匿於召公之家,周召二相立以爲王。幽王廢宜臼,立伯服爲太子。犬戎之亂,諸候迎立宜臼,是爲平王。漢光武起南陽爲帝,蜀先主帝巴蜀,皆是岀於推戴,何論有無傳授之命。如唐肅宗即位,靈武不禀命於明皇,??於篡,然功在社稷,天下後世猶無甚貶焉。禹傳益不傳啓,天下之人曰:啓吾君之子。謳歌朝覲訟獄者歸之焉。漢文帝只是平、勃諸臣所立,豈有高祖、惠帝、吕后之命耶?春秋亡公子入爲君者何限?齊桓、晉文其大者也,何謂逃走不當立?羿之於夏,莾丕之於漢,方是簒德祐亡而景炎立,謂之篡何居?可惜當時不曽,将此一叚言語敷陳,頗有餘憾耳。

鄧傳云:正月十三日至厓山,張元帥索公書諭張世傑䧏公曰:我不能救父母,乃教人背父母,可乎?強之急,乃書過零丁洋詩與之,弘範?而置之。二月六日,厓山潰,公不勝悲憤,作長歌哀之,南北傅誦。三月十三日,還至廣州,公日俟北方生殺之命。弘範於公禮貌日隆,盡取公所亡妾婢僕役以奉之。十四日,弘範置酒海上,㑹諸将,因舉酒從容謂公曰:國亡矣,忠孝之事盡矣。正使殺身爲忠孝,誰復書之?丞相其攺心易慮以事大宋者事大元,大元賢相,非丞相而誰?公流涕曰:國亡不能救,爲人臣者死有餘罪,况敢逃其死而貳其心乎?殷之亡也,夷齊不食周粟,亦自盡其義耳,未聞以存亡易心也。弘範爲之攺容。是日弘範具公不屈與所以不殺状奏於朝。

四月十一日,使臣還,言上有誰家無忠臣之歎,㫖令善視公以來。公曰:使予死於兵,死於刑則巳矣,而萬里行役不得逃焉,命也。或曰:明知其不可而爲之,柰何?曰:吾所謂盡心者,人人諉天下之責,古今世道不屬之人乎!是烏可以成敗爲是非哉!二十二日北行,與厓山朝士鄧光薦俱發廣州。五月二十五日,至南安軍。石嵩與嚢家歹議出江西,慮篡奪,遂鑰公於船。公即絶粒,爲告祖禰文,别諸友詩,遣孫禮取黄金市登岸馳歸,約六月二日復命於吉城下。

公将以心事白諸幽明,即瞑目長徃,含?入地矣。乃水盛風駛,前一日逹廬陵,孫禮期不至,公且行,忍死以待。埀至豐城,忽有見孫禮在他舟、乃悟竟不曽。徃爲之痛哭流涕。暮始見主者取孫禮還舟。明早飯巳。送之豐城岸、從其自便。追之不可及矣。公不食巳八日。若無事然。公?念死廬陵。不失爲首丘。今使命不逹。委身荒江。盍從容以就義乎。遂復飮食如初。從者七人。或逃或死。或逐,僅存一人曰劉榮。六月初五日,至隆興,觀者如堵,北人有駭其英毅者:曰:諸葛軍師也。十三日,至建康。十三日,鄧光薦以病遷寓天慶觀就醫,留不行。八月二十四日,石嵩等以公自東陽渡江,淮士有謀奪公江岸者,不果。以弘範命兵衞夾舟陸至揚州故也。

十月一日,公至燕,供帳飲饌如上賔,公義不寢食,乃坐逹旦?,示以骨肉而不顧,許以穹職而不從,南冠而囚坐未甞,靣北留夣炎說之,被其唾罵。瀛國公徃說之,一見北靣,拜號乞回聖駕。平章阿合馬入舘驛坐召公,公至,則長揖就坐。馬云:以我爲誰?公云:適聞人云宰相來。馬云:知爲宰相,何以不跪?公云:南朝宰相見北朝宰相?何跪?馬云:你何以至此?公曰:南朝早用我爲相,北可不至南,南可不至北。馬顧左右曰:此人生死尚由我。公曰:亡國之人,要殺便殺,道甚由你不由你。馬黙然去。愽羅欲殺公,而上意及諸大臣不可。張弘範病中亦表奏天祥忠於所事,願釋勿殺,故囚之。

連年冬,於獄中遇靈陽子,指示大光明正法。公自謂於死生之際,脫然若遺,自是詩文時有超灑忘世之意。公獄中與弟書曰:廣州不死者,意江西可以去之。及出南安,繫吾頸,縶吾足,於是不食,将謂及吉州則死首丘之義也。乃五日過吉,又三日過豐城,無飯,八日不知飢。既過吉,思之無義,且尚在江南,或尚有生意,遂入建康。居七十餘日,果有忠義人約奪我於江上,盖真州境也,及期失約,惘然北行,道中求死,無其間矣。入幽州,下之狴犴,枷頸鎻手,節其飲食,今巳二十日。吾舎生取義,無可言者,今千萬寄此及詩逹吾弟。盖絶筆也。

庚辰。

是歳囚。

五月,弟璧自惠州入覲,右丞相帖木兒不花奏其畧曰:此人是文天祥弟。上曰:那箇是文天祥?愽羅對曰:即文丞相。上嘆嗟乆之曰:是好人也。次問璧,右丞相奏:是将惠州城子歸附底。上曰:是孝順我底。

辛巳。

是歳囚。

正月元日,公爲書付男陞。公在縲絏中放意文墨,北人争傅之。公手編其詩,盡辛巳歳爲五卷,自譜其平生行事。一卷,集杜甫五言句爲絶句二百首,且爲之叙其詩。自五羊至金陵爲一卷,自呉門歸臨安走淮至閩詩三卷,號指南録,以付弟璧。歸夏,璧與孫氏妹歸。公剪髪以寄永訣,與弟書曰:潭盧之西坑有一地,巳印元渭陽所献月形,下角穴第淺露,非其正。其右山上有穴,可買以藏我。如骨不可歸,招魂以封之。陞子嗣續,吾死奚憾。女弟一家,流落在此,可爲悲痛。吾弟同氣取之,名正言順,宜極力岀之。自廣逹建康日與中甫鄧先生居,具知吾心事。吾銘當以属之。若時未可岀,則姑藏之。将來文山宜作一寺,我廟於其中。

七月大雨,兵馬司墻壁頺落,移司宫籍監,得一室,頗瀟?。十一日,回舊兵馬司,得一室,地高燥空凉。八日,返故處,依然臭穢䒱濕。

壬午。

是歳春,作賛擬終時書之衣帶間,叙云:吾位居将相,不能救社稷,正天下,軍敗國辱爲囚虜,其當死乆矣。頃被執以來,欲引决而無間,今天與之機,謹南向百拜以死。其賛曰:孔曰成仁,孟云取義,惟其義盡,所以仁至。讀聖賢書,所學何事,而今而後,庻㡬無媿。宋丞相文天祥絶筆。

鄧傳云:正月二十後,公卧病發?,右臀糓,道傍患癰,二月四日流膿。平生痛苦,未嘗有此。是時南人士于朝者,謝昌元、王積翁、程飛?、青陽夣炎等十人,謀合奏請以公爲黄冠師,兾得自便。青陽夣炎?語積翁曰:文公贑州移檄之志,鎮江脫身之心,固在也。忽有妄作,我軰何以自觧?遂不果。八月,王積翁奏其畧曰:南方宰相,無如文天祥。上遣諭㫖,謀授以大任,昌元、積翁等以書諭上意,公復書:數年于兹,一死自分,舉其平生而盡棄之,将焉用我?事遂寝。後積翁又奏其畧曰:文天祥,宋状元宰相,忠於所事,若釋不殺,因而禮待之,亦可爲人臣好様子。

上黙然乆之曰:且令千戸所好,好與茶飯者。公聞之,使人語積翁,吾義不食官廪數年矣,今一旦飯於官,果然,吾且不食。積翁乃不敢言。公死後,有以危言憾積翁者,積翁曰:得從龍逢、比干遊地下足矣。言者遂止。積翁累以銀物餉公,福王與苪聞其不屈,嘆曰:我家有此人耶?餉以銀百两,獨積翁轉致之。公因繋乆翰墨滿燕市,時與吏士講前史忠義傳,無不傾聽感動。其長李指揮、魏千戸奉事之。尢至麥述,丁叅政甞開省江西,見公出師,震動,每倡言殺之便,又以公罪人,下千戸所,收其棋奕筆墨書冊。

初,閩僧妙曦號琴堂,以談星見。是春進言,十一月?星犯帝座,疑有變,群臣有言瀛國公族在京不便者。而中山府薛寳住聚數千人,聲言是真宋㓜主,要來取文丞相。又有書于櫝者曰:兩衞軍儘足辦事,丞相可以無慮。又曰:先焚城上葦子,城外舉火爲應。大臣議所謂丞相疑爲天祥太子,得櫝以奏,京師戒嚴,迁趙氏宗族徃開平北。十二月初七日,司天臺奏三台拆。初八日,上召天祥入殿中,長楫不拜,左右強之拜跪,或以金撾摘其膝傷,公堅立不爲動。上使諭之其畧曰:汝在此乆,如能攺心易慮以事亡宋者事我,當令汝中書省一處坐者。天祥對曰:天祥受宋朝三帝厚恩,號稱状元宰相,今事二姓非所願也。上曰:汝何所願天祥曰:願與一死足矣。遂麾之退。是夜回宿千戸所。

初九日,宰執奏文天祥既不願附,不若如其請,賜之死。麥述丁力勸之,上遂可其奏。是日,宣使以金皷迎詣市,公欣然曰:吾事了矣。及行,顔色不少變,至刑所,問左右孰南向,於是南向再拜曰:臣報國至此矣。遂受刑,得年四十有七。時連日大風埃霧,日色無光,都城門閉。甲卒登城街。對隣不得徃來。行不得偶語。時翰林學士趙與禀以宋宗室亦被監閉一室。諸衞士弓刀環席地坐。聞門外弓馬馳驟聲者乆之。人競穴窓窺。乃是出丞相。頃之。又聞馳騎過者。及回。乃聞有㫖。教再聽聖㫖。至則巳受刑。明日,歐陽夫人從東宮得令,㫖收屍。江南十義士奉柩塟于都城小南門外五里道傍,爲他日歸骨便路。

後大德二年戊戌,男陞至都城,見公舊婢緑荷巳嫁順承門内石橋織綾人,及見劉牢子,引到墓所。自後留都城,春秋必徃酧奠望拜時巳有二僧塔,其大塔小石碑刻有信公二字。舊殯在大塔南右址,又右畔塹外有墓林聚塜在大路傍。至元二十年癸未歳,公柩歸至故里,時弟璧任臨江路緫管兼府尹,辦䘮塟,男陞祗奉几筵。舊歳璧遣家人至廣迁奉母曽夫人靈柩,是日適與公柩舟㑹于江滸,人咸驚嘆,以爲孝念所感,不期而㑹。二十一年甲申,塟公富田東南二十里木湖之原,塟師則吉水王仁山也。陞廬墓三年。

世傳吉州太和縣贑江濵黄?潭有神物棲其間,歳亢旱,邑民禱雨澤焉。自公之生,潭沙清淺,公沒之歳,潭近居民夣神物歸,騶從甚盛,即而覩之,乃公也。既而聞公死,諸老驚相語曰:公兩任贑州提刑去,徃輙江水泛溢,其勤王召募,江泛溢尤甚,師行而水同去。又公家居當暑,日喜溪浴,與奕者周子善於水靣,以意爲枰,行奕决勝負。他人乆浸不自堪,皆走,惟公逾乆逾樂,忘日早暮,或取酒炙就飲啖,是應神物岀世,沒而爲神,自其常也。潭是後又深黒不可測矣。公平生嗜象奕,以其危險制勝竒絶者命名,自玉 金䁀至單騎見虜,爲四十局勢,圗悉䜟其岀處始末。玉 盖公所居山名也。又傳公方爲童子時游鄕校,見所祀鄕先生歐陽修、楊邦乂而下,咸謚忠節,祠祝像設甚嚴,意欣然慕之,竊嘆曰:沒不爼豆是間,非夫也。故岀而舉事,志氣素定,?﨑嶇萬折,終不撓屈。

後至治三年癸亥,吉安郡庠奉公貂蝉冠法服像與歐陽文忠公。修楊忠襄公。邦乂。胡忠簡公銓、周文忠公必大、揚文節公萬里、胡剛簡公夣昱序列祠于先賢堂。士民復於城南忠節祠増設公像,以肯齋李芾配。廬陵舊有四忠一節之稱,余爲五忠一節云。

歐陽夫人被虜後,即到燕都,與二女皆留東宮,服道冠?,日誦道經,後随公主下嫁駙馬高唐王,居大同路豐州栖真觀,日請一正一從分例。其女婢曰翠哥,大德二年戊戌冬,以年老不禁寒凍,得請向南去。至都城,男陞迎養。遇時節,夫人輙,嗟嘆舊家典故。陞亦爲辦南食品,邀隣嫗伴坐。諸士大夫謁拜所餽遺命女侍專收貯,不他用。大德七年癸卯臘,至寜州,時從子隆子任寜州判官,寜州党知事以夫人歸爲不應,赴陳草庵宣撫陳状,委南康李清之推官臨問。隆子以夫人所受公主㦤㫖,高唐王鈞㫖所與路引及支給口食文憑呈之,李爲惻然,事遂消釋。明年,歸故里。凢親友餽遺。仍專收貯之。

又明年正月。夫人曰。吾海上禍亂中。叩之神祗。乞保庇。擬建靈寳醮筵以謝。又叩佛氏乞保庇。擬建水陸齋供以謝。寓豐州。累申前請。今得生還。拜神佛之賜。合以巳所得餽遺。正月元夕酧道醮。二月八日酧佛供。畢此心願。即死暝目矣。二月望、得痰疾。越四日、家人諸婦侍疾。亹亹語平昔事如常時。問浣婢索衣上舊香囊。浣婢見損汚甚。巳棄之矣、急拾至。夫人持示諸人曰、此伴吾未甞湏臾離也。落齒時得之父母?文云、

烈女不更二夫。忠臣不事二主。天上地下。惟吾與汝得之丞相。吾死必仍懸吾心前。将以見吾父母。見吾夫於地下。爲無媿也。頃之。命諸人退。俟吾少休。諸人候窓外。聞㐲枕痰響。就視則氣巳絶。實大德九年乙巳歳二月十九日也。塟富田南二十里洞源。

柳小娘。從公主下嫁趙王沙靖州,大德年間殁。環小娘從公主下嫁岐王西寜州,弟姪軰間得㑹于都城。至正元年辛巳歳,猶傳聞其居河州養老,皆無所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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