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仙上

神仙上

陳希夷先生每睡則半載，或數月，近亦不下月餘。贈金勵睡詩曰：常人無所重，惟睡乃為重。舉世皆為息，魂離神不動。覺來無所知，貪求心愈動。堪?塵中人，不知夣是夣。又曰：至人本無夣，其夣本逰仙。真人本無睡，睡則浮雲烟。爐裏近為藥，壺中别有天。欲知睡夣裏，人間苐一玄。又嘗題石水澗曰：銀河?落翠，光冷，一?回環湛晚暉。㡬恨却為頑石碍，琉璃滑處玉花飛。又冬日晚望云：山鬼煖或呼，溪魚寒不跳。晚景愈堪觀，危峰露殘照。題西峰曰：為愛西峰好，吟頭盡日昻。嵓花紅作陣，溪水緑成行。㡬夜碍新月，半山無夕陽。寄言嘉遯客，此處是仙鄉。又華山曰：半夜天香入巖谷，西風吹落嶺頭蓮。空愛掌痕侵碧漢，無人曾嘆巨靈仙。又與毛女逰曰：藥苗不滿笥，又更上危巔。回指歸去路，相將入翠烟。又曰：曾折松枝為寳櫛，又編栗葉作羅?。有時問着秦宫事，?撚仙花望太虚。

又先生唐徳宗時至。僖宗封清虚處士。賜宫女三人。先生貯之别室。以詩謝云。雪為肌體玉為腮。深謝君王送到來。處士不生巫峽夢。虚勞雲雨下陽䑓。章聖累召不起。有學士譏之曰。秪是先生詔不出。若還詔出一般人。先生答曰。萬頃白雲獨自有。一枝仙桂阿誰無。后歸華隂，令王睦令飲之，起寢扵溪岩。先生為詩曰：華山高處是吾官，出即凌空跨晚風。䑓殿不將金鎻閉，來時自有白雲封。睦得詩愧謝。

張洎家居城外，有一?士名乃吕仙翁姓名。洎倒屣見之，索?筆八分書七言詩一章留與洎，頗言將作鼎鼐之意。其末句云：功成當在破?年。俗以破?字為二八，洎六十八而卒，乃其䜟也。仙翁詩多傳人間，有自詠云：朝逰北海暮蒼梧，䄂裏青蛇膽氣麄。三入岳陽人不識，朗吟飛過洞庭湖。又有飲海龜児人不識，燒丹符子鬼難看。一粒粟中藏世界，二升鐺裏煑山川之句，大抵皆詞句竒怪。世所傳百餘首，人多誦之。

道士馬自然有異術，飲酒至一石不　人有疾，以雜草木揉碎，呵與人食，無不瘥。每自吟曰：昔日曾隨魏伯陽，經時醉卧紫金牀。東君過我多情懶，罰向人間作酒狂。廣明中，梓州上升。續本事集更有二首詩，其一曰：省悟前非一息間，更抛人世弃塵寰。徒誇羙酒如瓊液，休戀嬌娥似玉顔。含?謾教心思苦，别離還使?毛斑。雲中幸有堪歸路，無限青山是我山。其二曰：何用燒丹學駐顔，閙非城市静非山。時人若覔長生藥，對景無心是大還。

殷七七有異術，過潤州，與客飲，云：某有一藝佐歡。即顧屏上?婦人曰：可歌陽春曲。婦人應聲遂歌，其音清亮，似從屏中出。歌曰：愁見唱陽春，令人離腸結。郎去未歸家，柳自飄香雪。如此者十餘曲。

吕仙翁名嵓，字洞賔，本?右人，咸通初舉進士。不苐巢賊為梗。携家?扵終南山。學老子法。絶世辟榖。變易形骸。尢精劍術。今徃徃有人扵?右途路間與之相逢。多不?姓名。以其趍舎動作。異扵流俗。故為人所疑。又為篇詠章句。間洩露其意。嘗有詩送鍾離先生云。得道來來相見難。又聞東去幸仙壇。杖頭春色一壺酒，頂上雲攅五岳冠。飲海龜児人不識，燒山符子鬼難看。先生去後應難老，乞與貧儒換骨丹。贈薛道士云：落魄薛道士，年高無白髭。雲中卧看石，雪裏去尋碑。誇我吃大酒，嫌人念小詩。不知甚麽漢，一任軰流?。

又先生唐僖宗時人，避冦亂，多逰湖湘間，或梁魏之地。嘗逰大雲寺，與寺僧多唱和。僧有詩贈翁，翁乃依韵和曰：三千里外無家客，七百年前雲水身。行滿蓬萊為别館，道成瓦礫是黄金。待賔榼裏嘗存酒，化藥爐中别有春。積徳求師何患少，由來天地不私親。一日逰寂蕳觀淬劍扵石，作詩贈道士侯日晦曰：欲整鋒鋩敢憚勞，凌晨開匣玉龍嘷。手中氣岸氷三尺，石上精神蛇一條。姦血㸃流隨水盡，兇膏今逐漬痕銷。削除浮世不平事，與尔相將上九霄。嘗逰長沙智度寺，贈僧惠覺詩曰：逹者推心兼濟物，聖賢傳法不離真。請師開訴西來意，七祖如今未有人。臨行，題壁上云：唐室進士，今時神仙，足閗紫霧，却歸洞天。衆方知其為吕仙翁也。

宿州天慶觀西廡下有石刻二詩，盖至道中有賣墨人嘗逰扵此，一日題詩曰：秋景蕭蕭葉亂飛，庭松影裏坐移時。雲迷鶴駕何方去。仙洞朝元失我期。又曰。肘傳丹篆千年術。口誦黄庭两卷經。鶴觀古壇槐影裏。悄無人跡戸長扄。或以為名吕仙翁詩也。

岳陽樓有碑極大。乃李觀記吕仙翁筆迹。李知賀州日。有道士相訪。自云吕先生。誦過岳陽詩云：唯有城南老?精，分明知道神仙過。李亦不曉。後知岳州，有白鶴寺僧見過，道及吕仙翁嘗憇扵寺前松下，有老人自松梢冉冉而下，致恭扵先生之前，曰：某松之精也，今見先生過，禮當致謁。吕書一絶扵寺壁而去。獨自行來獨自卧，無限世人不識我。唯有城南老?精，分眀知道神仙過。後郡守為創亭扵松下，名曰回先生云。

孟嘏。連山人，性落魄狂溺，扵歌酒賦詠。後捷名不欲止，江左士人頗竒之。贈史虚白云。詩酒獨逰寺，琴書多寄僧。聖朝奄有金陵，孟賔于先居連上。嘏興國中亦自吉水還故郷，逾年卒。書生成務崇因言廬山與嘏有忘年之分。興國中見嘏，且言自連上來㳺江左，時有詩送成務崇曰：同呼碧嶂前，已是十余年。話别非容易，相逢不偶然。多為詩酒役，早免利名牽。幸有歸真路，何妨學上玄。務崇詢扵連上知交，皆言嘏卒已十余年矣。

許堅，江左人，為性藪野，似非今之人。年高，絶不知曉人事，少言人不問，終日不啓口。多居三茅山，不知年歲，形容不變。好飱魚，能為詩，多談神仙事。題茆山觀曰：嘗恨清風千載欎，洞天今得恣逰遨。松楸古色玉壇静，鸞鶴不來青帝高。茅氏井寒丹已化。玄宗碑㫁夣仍勞。分明有箇長生路。休向紅塵歎二毛。早年堅以時事干江南李氏。人訝其狂戇。以為風恙。莫與之禮一絶。上舎人徐鉉云。㡬宵烟日鎻樓䑓。欲寄侯門薦禰才。滿面塵埃人不識。謾隨流水出山來。因拂衣歸?今尚在。?迹江淮間。

沈廷瑞寄食閣皂山，舉作異俗。軰盛夏向火，嚴寒单衣，問其故，終不荅。與?州陳智周相善，興國中，無病卒于玉笥觀。數年，有人扵江筠路次見廷瑞，共語乆之，令人將詩寄智周。智周得詩甚訝，馳出門求送詩者，已不知所在。詩曰：名山相别后，别後㑹難期。金?銷紅日，丹田老紫芝。訪君雖有路，懷我豈無詩。休羡䌓華事，百年能㡬時。智周扵端拱二年登苐，授衡陽尉，卒。

沈道士，筠州高安人，故吏部郎中彬第二子也。性孤僻，形貌秀徹。初名有鄰，弃妻入道，居玉笥山，易名廷瑞。每遇深山古洞，日不返。嚴寒風雪，常单衣危坐，或絶食經月，或縱酒行歌。縁峭壁，升喬木，若猿猱之狀。骨肉相尋，便却走避，忘情混俗，人莫測之。徃徃為同道者困。雍熈二年正月内扵玉笥山，先不食七日，至上元日甲辰，辭道侣，歸所居院集仙亭，念人生㡬何賦，無病而終。遺言扵弟子將?者土宿一幀、度人經一卷隨塟。後二年二月二十日，有閣皂山僧昭瑩扵山門數里相遇，且閣皂山相去玉笥山一百六十里，僧昭瑩問所徃，云暫别廬山，尋知巳留下土宿一幀。及度人經一卷、五言詩一首為别，云：南北東西路，人生㑹不無。早曾依閣皂，又却上玄都。雲片隨天闊，泉聲落石孤。何期早相遇，樂共煑菖蒲。後昭瑩到玉笥山話及，方知沈道士已亡。具說途中相遇，并所留土宿及經詩示于人，衆皆駭異，遂徃墳上看，見土交横拆裂，闊及尺餘，至今不敢?。質其文，驗其事，即屍解而去。

張白，邢州人，少應進士舉，不及苐入道。常挑一鐡葫蘆，得錢便飲酒，自稱白雲子。註天尊升玄護命經，著武陵春色三百首，略一两篇云：武陵春色好，十二酒家樓。大醉方回首，逢人不舉頭。是非都不采，名利混然休。戴個星冠子，浮沉逐世流。贈酒店崔氏一絶云：武陵城裏崔家酒，地下應無天上有。南逰道士飲一㪷，卧向白雲深洞口。又哭陸先生一絶云：六親慟哭還復蘇，我?先生涙滴無。脫履定歸天上去，空墳留入武陵圖。忽一日稱患，至夜閉户，曉不開，問之不應。道衆訝之，抉門見血滿地，問之，别無所苦，嘱身後勿燒焚，尋時而卒。酒户崔氏出木櫃而葬，扵武陵城西。經半年，有?州官，忘其名，在楊州勾當公事，遇扵酒肆，同盃數日。衆聞之，道俗看驗其墳，有一穴如椀大，深透其棺，敲之已空。

陳省躬，金陵人，扵偽朝頗歷政事，?徳中出為臨川宰，泛舟闕下，道經章江，泊女児浦，抵暮，有書生不通姓名，登舟求見，與省躬語論甚竒，問今晋朝苐㡬帝，省躬具以實對，㣲?而已。坐間高吟云，西去長沙東上船，思量此事已千年。長春殿掩無人掃，滿眼梨花哭杜䳌。省躬疑是神仙，再拜告問，無言而退。出船不見所之。

呉含靈，江西人也，為道士，居南岳六七年，俗呼為呉猱。好睡，經旬不飲食。常言曰：人若要閑即湏嬾，如勤即不閒也。素不攻文，偶作上升歌。甚竒絶。云。玉皇有詔登仙職。龍吐雲?鳯着力。眼前驀地見樓䑓。異艸竒花不可識。我向大羅觀世界。世界只如指掌大。當時不為上升忙。一時提向瀛洲賣。清太年羽化後。有客人扵乾祐中在嵩山見之。許鵲真人唐末逰南岳招仙觀。壁上題歌一首云。洪爐烹鍜人性命。噐用不同分皆定。妖精鬼魅?神通。只自干邪不干正。黄口小児初學行。唯知日月東西生。還為萬靈威聖力。移月在南日在北。玉是玉?石是石。藴弃深泥終不易。鄧通餓死嚴陵貧。帝王豈是無人力。丈夫未逹莫相侵，攀龍附鳯損精神。題後数日上昇。

李夣符，不知何許人。梁開平初，鍾傳鎮洪州日與布衣飲酒，狂吟放逸。嘗以釣竿懸一魚，向市肆蹈漁父引賣其詞，好事者争買，得錢便入酒家。其詞有千餘首傳于江表，略其一両首云：村寺鍾聲渡，逺灘，半輪殘月落前山。徐徐撥棹却歸灣，浪叠朝霞錦綉翻。又曰：漁弟漁兄喜到來，婆官賽了坐江隈。椰榆杓子木瘤盃，爛煑鱸魚滿案堆。察考取狀答曰：挿花飲酒何妨事，樵唱漁歌不碍時。遂不敢復問。或把氷入水。及出，身上氣如蒸。鍾氏亡，亦不知所在。

伊用昌逰江浙間，散誕放逸，不拘細謹。善飲，每醉行歌市中，其言皆物外汗漫之辭，似不可曉。亦能為詩，留題閣皂觀云：花洞門前吠似雷，險聲流㫁俗塵埃。雨噴山脚毒龍起，月照松梢孤鶴回。羅幕秋高添碧翠，?簾時捲對樓䑓。両壇詩客何年去，去後門?更不開。後入湖南謁馬氏，時方設齋，獨不請。用昌自造之，㩀其坐洎。食畢，則大聲吟詩云：誰人能識白元君，上士由來盡見聞。避世早空南火宅，植田高種北山雲。雞能抱卵心常聴，蟬到成形殻自分。學取大羅些子術，免敎松下作孤墳。詩畢，拂衣而起。衆訝竒異，乃逼問，無對，出門不見。

石恪，西蜀人，善?尢，長扵山水禽魚，亦攻歌詩，言論粗暴，多誚人短。開寳中，王師下西蜀，遣名?入京，恪在其數。宣扵相國?壁工畢，上狀乞歸，奉勑任便出京，卒扵道中。雍熈元年，殿直雷承昊奉命來衡陽，風土殊俗，恪痛勉之，為七言詩送承昊。遲暮與恪宿于公含，逹曉分携承昊行經數里，思恪已卒數年，遽出，?贈詩多言衡陽風物，其詩曰：衡陽去此正三年，一路程途甚坦然。深䆳門?三楚外，清風池舘五峰前。西邊市井來啇客，東岸汀洲簇釣舩。公退只應無别事。朱陵後洞看神仙。及到任。公宇一如恪言。詩章好事者争傳之。

黃覺仕宦不遂意，送客都門外。至則客已逺，不及。旅舍中見一道士在側。因取?携酒肉。呼道士共飲食之。旣罷。道士舉杯摭水寫吕字。覺始悟其為吕洞賔。道士曰：眀年江南相見。覺果得江南官。及期，見道士，出俵大錢七文，其次十文，又小錢三文，曰：數不可益也。予藥可數寸許。告曰：歲旦以酒磨服之，可保一歲無疾。覺如其言，至七十餘，藥亦將盡，作詩曰：床頭暦日無多字，屈指眀年七十三。果以是歲終。

咸通中，有進士張綽，下苐逰江淮，飬氣耽竒，只以爐火為事，題壁曰：争那金烏何，欲上飛不住。紅爐謾燒藥，玉顔安可駐。今年花落枝，眀年花滿?。不如且飲酒，莫管流年度。人異之。不喜粧飾，多㦄旗亭而好盃。人召飲，若遂意，則索?剪蝴蝶三十二，以氣吹之，成列而飛。如此累刻，以指收之，俄皆在手。見者求之，即以他事為阻。嘗逰塩城，多為酒困，非?相競，留繫邑中。醒乃課述為陳情二章獻狄令，乃釋之。詩云：門風長有蕙蘭馨，?族家傳覇國名。容貌静懸秋月彩，文章高振海濤聲。訟堂無事調琴軫，郡閣何妨醉玉觥。今日東流橋下水，一條從此鎮長清。自後宰欲傳其術，張云：明府勲貴家流，年少而宰劇邑，多聲色犬馬之求，未暇忘味玄奥。因贈詩云：何用梯媒向外求，長生尺在内中脩。莫言大道人難得，自是行心不到頭。去之日，乗醉，因求搗網?，剪二鶴扵?前，俄而翔飛。乃曰：汝先去，吾即後來。時狄令亦醉，其所題云：自不㑹，天下經書在腹内。身却騰騰處世間，心即逍遥出天外。江南好事者尚記上升時事。

崔存字存中，博州博平人。因逰王屋，見二人坐扵水濵。存曰：願聞二仙名號。東坐曰：豈不知世有石曼卿乎？西坐者即蘇舜欽子羙也。存曰：世傳學士為鬼仙矣。曼卿曰：甚㢤二三子之妄也。夫純陽即仙，純隂即鬼。升扵天者為仙，沉扵幽者為鬼，處扵中者為人，旣為仙又為鬼乎？存曰：願得一語，以救塵骸。曼卿作詩曰：牛毛麟角成真少，莫道從來是壯夫。龜鶴性靈終好道，神仙言語不?書。不將青目觀浮世，都把仙春駐玉壺。寄語世人無妄語，高真幽鬼　殊途。子羙作詩曰：宿植靈根何太早，洞悟真風正年少。常令丹海飛日烏，又使玉液朝元腦。崑䑓氣候四時春，紫府光隂夜如曉。來時不用五雲車，跨着清風下蓬島。須臾，有翠鳥飛下，㗸書置扵二子前，子羙曰：瀛洲有召。遂飛踰山頂而去。增修詩話總龜卷之四十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