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司徒李相公論用兵書

上司徒李相公論用兵書

伏覩明詔，誅山東不受命者，廟堂之上，事在相公。雖罇俎之謀，筭畫已定，而賤末之士，蒭蕘敢陳。伏希捨其狂愚，一賜聽覽。某大和二年爲校書郎，曽詣淮西將軍董重質，詰其以三州之衆，四歲不破之由。重質自誇勇敢，多筭之外，復言其不破之由，是徵兵太雜耳。徧徵諸道兵士，上不過五千人，下不至千人，旣不能自成一軍，事須帖附地主，名爲客軍。毎有戰陣，客軍居前，主人在後，勢羸力弱，心志不一，旣居前列，多致敗亡。如戰似勝，則主人引救，以爲己功，小不勝，則主人先退，至有殱焉。初戰二年已來，戰則必勝，是多殺客軍。及二年已後，客軍殫少，止與陳許、河陽全軍相搏，縱使唐州軍不能因雪取城，蔡州事力亦不支矣。其時朝廷若使鄂州、壽州、唐州秖令保境，不用進戰，但用陳許、鄭滑兩道全軍，帖以宣潤弩手，令其守隘，即不出一歲，無蔡州矣。今者上黨之叛，復與淮西不同，淮西爲㓂僅五十歲，破汴州、襄州、襄城，盡得其財貨，輸之懸瓠。復敗韓全義於溵上，多殺官軍四萬餘人，輸輦財榖，數月不盡。是以其人味爲宼之腴，見爲㓂之利，風俗益固，氣燄已成，自以為天下之兵莫我與敵，父子相勉，僅於兩世，根深源濶，取之固難。夫上黨則不然，自安、史南下，不甚附隷，建中之後，毎奮忠義。是以郳公抱眞，能窘田恱，走朱滔，常以孤窮寒苦之軍，橫折河朔強梁之衆。貞元中，節度使李長筞卒，中使提詔授與本軍大將，但軍士附者即授之。其時大將來希皓為衆所服，中使將以手詔付之，希皓言於衆曰：此軍取人合是希皓，但作節度使不得。若朝廷以一束草來，希皓亦必敬事。中使言：靣奉進?，秖令此軍取大將授與節，　朝廷不别除人。希皓固辭，押衙盧從史其位居下，因濳與監軍相結，超出伍曰：若來，大夫不肯受詔，某請且勾當此軍。監軍曰：盧中丞若肯如此，此亦固合聖旨。中使因探懷取詔以授之。從史捧詔，再拜舞蹈。希皓迴揮同列，便北面稱賀，軍士畢集，更無一言。從史邇後漸蓄姦謀，養義兒三千人，日夕喣沫。及父虔死，軍士留之，表請起復，亦秖義兒與之唱和。其餘大將王翼元、烏重胤、第五釗等，及長行兵士，並不同心。及至被擒，烏重胤坐於軍門，喻以禍福，義兒三千，悉取約束。及河陽取孟元陽爲之統帥，一軍無主，僅一月日，曽無犬吠，況於他謀。以此證驗，人心忠赤，習尚專一，可以盡見。及元和十五年。授與劉悟，時當幽鎭入覲，天下無事，柄廟筭者議必銷兵，雄健敢勇之士，百戰千攻之勞，坐食租賦，其來已乆。一旦黜去，使司編戸紛紛諸鎭，停解至多，是以天下兵士聞之，無不忿恨。至長慶元年七月，幽鎭乗此首唱為亂，中義一軍，初亦鬱咈。及詔下誅叛，使温起居造宣慰澤潞，便令發兵。其時九月，天氣已寒，四方全師，未頒中冬衣服，聚之授詔，或伍或離，垂手強項，往往誶語。及温起居，立於重榻，大布恩旨，并䟽昭義一軍，自七十餘年忠義戰伐之功勞，安史已還叛逆㓕亡之明效，辭語旣畢，無不懽呼，人衣短褐，爭出效命。其時用兵處處敗北，惟昭義一軍於臨城縣北同果堡下大戰，殺賊五千餘人，所殺皆樓下歩射搏天飛者，賊之精勇無不殱焉。賊中大震。更一月日，田布不死，賊亦自潰。後一月，其軍大亂，殺大將。礠州刺史張汶，因劫監軍劉承階，盡殺其下小使。此實承階侮媟一軍，侵取不已。張汶隨王承元出於鎭州，乆與昭義相攻，軍人惡之。汶、旣因依承階，謀欲殺悟自取，軍人忌怒，遂至大亂。非悟獨能使其如此。劉悟卒從諌求繼，與扶同者，秖鄆州隨來中軍二千耳。其副倅賈直言入責從諫曰：爾父提十二州地歸之朝廷，其功非細。秖以張汶之故，自謂不絜淋頭，竟至羞死。爾一孺子，安敢如此！從諌恐悚，不敢出言，一軍聞之，皆隂然直言之說。值寳曆多故，因以授之。今纔二十餘歲，風俗未改，故老尚存，雖欲劫之，必不用命。伏以河陽西北去天井関強一百里，関隘多山，井泉可鑿，雖有兵力，必恐無功。若以萬人為壘，下窒其口，高壁深壍，勿與之戰，忽有敗負，勢驚洛師。蓋河陽軍士，素非精勇，戰則不足，守則有餘。成德一軍，自六十年來，世與昭義為敵。訪聞無事之日，村落鄰里，不相往來。今王司徒代居反側，思一自雪，況聮姻戚，願奮可知。六十年相讎之兵，仗朝廷委任之重，必宜盡節，以荅殊私。魏愽承風，亦當效順，然亦止於圍一城，攻一堡，刋木堙井，係纍稚老而已，必不能背二十城長。駈上山，徑擣上黨。其用武之地，必取之策，在於西面。今者嚴紫塞之守備，謹白馬之隄防，秖以忠武、武寧兩軍，以靑州五千精甲、宣潤二千弩手，由絳州路直東徑入，不過數月，必覆其巢。何者？昭義軍粮盡在山東，澤、潞兩州全居山内，土塉地狹，積榖全無。是以節度使多在邢州，名為就粮。山東粮榖，旣不可輸，山西兵士亦必單鮮。擣虚之地，正在於此。後周武帝大舉伐齊，路由河陽，吏部宇文㢸曰：夫河陽要衝，精兵所聚，盡力攻圍，恐難得志。如臣所見，彼汾之曲，戍小山平，用武之地，莫過於此。武帝不納，無功而還。後復大舉，竟用㢸計，遂以滅齊。前秦符堅遣將王猛伐後燕慕容偉，大破偉將慕容評於潞州，因遂滅之，路亦由此。北齊高歡再攻後周，路亦由此。而後周名將韋孝寛、齊王攸常鎭勲州王壁城，故東西相伐，毎由此路。以古爲證，得之者多。以某愚見，不言劉稹終不能取，貴欲速擒，免生他患。昨者北虜纔畢，復生上黨，頼相公廟筭深逺北虜，即日敗亡。儻使北虜至今尚存，㳂邉猶湏轉戰，迴顧上黨，豈能討除？天下雖言無事，若上黨乆不能觧，别生患難，此亦非細，自古皆因攻伐未解，旁有他变。故孫子曰：兵聞拙速，未睹巧之乆也。伏聞聖主全以兵事付於相公，某受恩最深，竊敢干冐威嚴，逺陳愚見，無任戰汗。某頓首再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