客船集

客船集

樂天琵琶行，自述遷謫之情，託于送客，而不著其姓字，未必果有其人也。今余與恒齋别，正值楓葉蘆花之候。恒齋官况不異左遷，别後倘有詩見及其母，使人疑此客爲烏有子虛乎。

留别恒齋太守次見送原韻：

小住衙齋忽半年，河梁只在一尊前。重携風雨登山屐，又上江湖載酒船。有此别離成我老，無多才調感君憐。蘆花楓葉殘秋路，不聽琵琶亦黯然。鎖江樓下再與恒齋别：

聚散眞無奈，行期已數更。不緣歸路遠，翻遣别愁生。潮到潯陽縮，江過皖口平。戍樓今夜月，相送比君情。早發湖口縣：

山色滿空城，蒼烟帶曉晴。舟人辨風信，?吏候鷄鳴。湖勢三秋减，江流九月淸。半年經六度，此度是歸程。初秋與恒齋住舟彭澤，余有七月初三月五律一章，重經此地，屈指六十日矣，聚散之感，愴然入懷，再作一詩，附九江後信：

小縣江天豁，西南月吐鈎。轉頭如昨日，撫景忽殘秋。路改攀?岸，燈明隔浦舟。烟波三宿夢，猶自戀江州。舟過大雷岸二首：

雲收霧散來時路，竒險初欣過馬當。風日晴和秋澹蕩，江山平逺樹微茫。畫圖側畔移帆影，明鏡中間耀眼光。合與詩家添好句，不然辜負薄遊裝。

荒洲夾岸沉漁蕝，小市臨流颺酒旗。去舫校多來舫少，遠山不動近山移。鷗憐故侶行相傍，雁折斜風字亦竒。一事歸人獨惆悵，匡廬西望已迷離。夜抵黃石磯。

過盡魚?蟹籪邊，依稀村落在山前。半江烟霧半江月，一隻夜深歸客船。撘魚詩，沿江捕魚者，碇小船急流中，截竹二尺許，緡而不鈎，繫豕肉作餌，兩人對把一竿，隨放隨收。鰷魚長二三寸者，應手而出，稍緩則吞餌逝矣。日可得數十斤，名曰撘魚。曝乾加紅麯爲鮓，鬻於寧國山中。

昔讀魚具詩，纎悉苦難曉。今來江湖畔，意外駭機巧。竹竿二尺長，芳餌繫其杪。曲鈎渾不用，緡直影隨表。濊濊水聲中，鱗鱗出白小。有如拾蚌蛤，一一向盆沼。十不失二三，得心手馴擾。自従罔?設，水族久莫保。此法古未傳，吁嗟更誰造。庖廚窮口腹，物命例短夭。有情爲惻然，放筯吾忍飽。早過大通驛，夙霧纔醒後。朝陽未吐間，翠烟遥辨市，紅樹忽移灣。風軟一江水，雲輕九子山。畫家濃淡意，斟酌在荆?。重登銅陵太白樓：

千古竒才一謫仙，當時寂寞後人傳。誰憐我是題詩客，淪落江湖十四年。天門山：

北望采石磯，南望蕪湖?。蒼茫?溪口，豁達天門山。長江萬里來，近海勢逾寛。到此一約束，帖然成安瀾。秋空掃濃綠，兩道蛾睂彎。弦月帶衆星，盡歸吞吐間。亂帆不自整，散落鷗鳬灘。浮雲本無程，日暮相與還。我行何處泊，前路方漫漫。采石舟次喜遇介菴叔即送其游楚。

半載家書斷，逄君喜欲狂。細微談近事，安慰當還鄉。别夢吳船隔，征途楚水長。忍辜今夜酒，明日况重陽。九日三山舟中有懷德尹近得家信，聞弟已渡淮。

夾岸蘆花作絮飛，鯉魚風急客添衣。従來節物悲遊子，如此江山送落暉。鄉路尚成千里隔，别時原約半年歸。誰能料得貧家事，去住無端與願違。重泊秦淮二首：

袁家鵝鴨薛家羊，不問當壚賣酒嬢。懊惱一秋無菊㸔，楚人舩上過重陽。市樓南北酒帘靑，市上游人半醉醒。何暇管他亡國事，更將閒泪洒新亭。金陵早發：

東方大星射芒刺，一片江光白如地。去城未遠尚聞鐘，烟柳濛濛六朝寺。登燕子磯：

廻欄歩歩轉雲汀，若要登髙更有亭。淮岸柳條秋尚綠，孝陵松氣逺尤靑。城啣日出排鴉陣，天偪江低響雁翎。添得重來多少恨，西風吹㡌鬂星星。

同譚蘐城給諫飲朱十兄竹垞齋席上分賦：

檣燈塔火照城闉，僦屋依然近作鄰。九陌並回三載夢，一官難救五湖貧。飽經世故初心在，畢竟交情老輩眞。慚媿爲歡煩二主，買魚配酒餉歸人。題鄭春薦廬墓圖：

舊來宰木已叅天，書帶重生丙舍前。多少康成門下士，一時俱廢蓼莪篇。

題朱北山西溪梅花圗卷：

一篙寒水平盃綠。松木塲西凡幾曲，春頭臘尾萬梢梅，照影横斜散氷玉。花時一一爲我有，别業西溪曾卜築。廿年不到漸疎蕪，借與隣僧挂瓢宿。上番大雪凍連月，聞道摧殘到松竹。可憐老幹剰槎枒，有似佳人在空谷。對君此畫增徤羡，蟠蠖龍蛇歸尺幅。欣然意到不留手，偶爾圗成聊寓目。春烟欲動氣葱葱，夜月斜穿光燭燭。略施朱粉紅間白，力挽氷霜骨勝肉。恍如幽夢向溪山，洗盡胸中筆端俗。我今倦遊百事廢，一壑能專良易足。相將同賦歸去來，花氣浮缾酒應熟。

再題霜林秋晚圖卷：

長風入林痩蛟舞。萬葉低昂爭仰俯，劈開玉峽飲晴虹，倒射霜空撒紅雨。中間幾株尤耐霜，濃者得綠淡得黄。興酣渲染出眞意，絹素絢爛凝秋光。瀟湘洞庭多變態，放筆知君與神會。披圗莫作咫尺觀，别有蒼茫在圗外。

王令詒過村居小飲，限韻各賦二首：

十年出求友，時輩方縱橫。與君非苟交，結托重老成。所以我諸弟，事君亦如兄。每聞君造廬，一一皆歡迎。且須惜此意，勿作匆匆行。

湓城得家書，送爾倍惆悵。吾舟未東下，吾弟方北嚮。同時忽同歸，事固未易量。喜君復見過，此㑹出非望。所嗟不盡歡。隣䘮舂不相。無計獨留君，燈前北風漲。

題陳言揚抱膝圗二首：

使君與僕孰英雄，寄托如何不約同。此意沈吟應共惜，半生光景畫圖中。

與君識靣従兒穉，不覺形容漸失眞。同是庚寅吾獨老，始憐衣上十年塵。再題言揚㸔舞圗，

舞袖雖長不自持。歌喉縦好有誰知，賞心或在人情外，㸔取停歌罷舞。時

維揚談褅初亡兄韜荒壻也，今來就婚，投詩見贈，感賦一首：

吾嫂持門户，吾兄肉已寒。夢爲雲聚散，愁見月團圞。得婿如君少，爲甥似舅難。十年存殁泪，相對不禁弹。

廉讓寄南燭子詩索和，戲作一首：

曹家二尺紅珊瑚，霞光照耀開座隅。季倫如意不敢擊，變作顆顆勻圎珠。氷霜太寒雪太白，可少丹砂點顔色。綠毛么鳯愛梳翎，尾重身輕飛不得。斷硯歌寄和姜西溟：

姜侯才髙同屈宋，往往彈冠譲王貢。舉塲老負十上名，史舘貧支廿年俸。硯田一片羞自給，略似良農勤蓻種。爲言此石初得時，愛與端瓊稱伯仲。每因拂拭誇朋友，未許收藏付僕従。平生不以文滑稽，滴露研硃事修綜。窮經恥勿草太玄，給札雄堪賦雲夢。不知磨耗幾挺墨，書到成家筆方縦。可憐尤物難久完，識者何希忌何衆。秦城十五不輕易。博浪一椎翻誤中。有情那免號癡絶。足刖荆和抱深痛。唾壺口缺琴尾焦。咲此依然配淸供。作詩聊用解客嘲。屬和無端邀我共。我今所見與君異。嗜好心空色不動。膠聨?附終有痕。豈比天生本無縫。勸君撥棄勿復道。瓦礫寧當較輕重。君苗焚硯古有諸，持此區區欲安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