雜述第三十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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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12-06 05:16
雜述第三十四
昔
在三墳、五典,春秋、檮杌,即上代帝王之書,中古諸侯之記,行諸歷代,以爲格言。其餘外傳,則神農嘗藥,厥有本草;夏禹敷土,實著山經;世本辨姓,著自周室;家語載言,傳諸孔氏。是知偏記小說,自成一家,
而能與正史參行,其所從來尚矣。
爰及近古,斯道漸煩,史氏流别,殊途並騖。㩁而為論,其流有十焉:一曰偏記,二曰小錄,三曰逸事,四曰?言,五曰郡書,六曰家史,七曰别傳,八曰雜記,九曰地理,十曰都邑簿。夫皇王受命,有始有卒,作者著述,詳略難均,
有權記當時,不終一代。若陸賈楚漢春秋、樂資山陽公載記、王韶晉安陸紀、姚梁後略,此之謂偏記者也。普天率土,人物弘多,求其行事,罕能周悉,則有獨舉所知,編為短部。若戴逵竹林名士,王粲漢末英雄,蕭世誠懐舊志,盧子行知巳傳,此之謂小錄者也。國史之任,記事記言,視聴不該,必有遺逸,於是好竒之士,補其所亡。若何嶠汲冡記年,葛洪西京雜記,顧恊璅語、謝綽拾遺,此之謂逸事者也。街談巷議,時有可觀,小說為言,猶賢於已,故好事君子,無所弃諸。若劉義慶世說、裴榮期語林、孔思尚語錄、陽松玠談藪,此之謂瑣言者也。汝頴奇士,江漢英靈,人物所生,載光郡國,故鄊人學者,編而記之。若周稱陳晉?舊周裴汝南先賢,陳壽益部?舊虞預㑹稽典錄,此之謂郡書者也。高門華胄,奕世載徳,才子承家,恩顯父母,由是紀其先烈,貽厥後來。若楊雄家諜,殷敬世傳,孫氏譜記,陸宗系曆,此之謂家史者也。賢士貞女,類聚區分,?百行殊途,而同歸於善,則有取其所好,各為之錄,若劉向列女,梁鴻逸民,趙採忠臣,徐廣孝子,此之謂别傳者也。隂陽為炭,造化為工,流形賦象,于何不育。求其恠物,有廣異聞,若祖台志恠,于寳搜神,劉義慶幽明,劉敬叔異苑,此之謂雜記者也。
九州土宇,萬國山川,物産殊宜,風化異俗,如各志其本國,足以明此一方。若盛弘之荆州記,常璩華陽國志,辛氏三秦,羅含湘中,此之謂地理書者也。帝王桑梓,列聖遺塵,經始之制,不常厥所,茍能書其軌則,可以龜鏡將來。若潘岳?中、陸機洛陽,三輔黄圖,建康宫殿,此之謂都邑簿者也。
大抵偏記小錄之書,皆記即日當時之事,求諸國史,最為實錄。然皆言多鄙朴,事罕圓備,終不能成其不刋,永播來葉,徒為後生作者削藁之資焉。逸事皆前史所遺,後人所記,求諸異說,為益實多。及妄者為之,則茍載傳聞而無銓擇。由是真偽不别。是非相亂。如郭子横之洞?。王子年之拾遺。全搆虚辭。用驚愚俗。此其為弊之甚者也。?言者多載當時辨對。流俗嘲謔。㑭夫樞機者藉為舌端。談話者將為口實。及蔽者為之。則有詆訐相戲。施諸祖宗。䙝狎鄙言。出自 第莫不昇之紀錄,用為雅言,固以無益風規,有傷名教者矣。郡書者,體其鄉賢,美其邦族,施於本國,頗得流行,置於他方,罕聞愛異。其有如常璩之詳審,劉炳之該愽,而能傳諸不朽,見羙來裔者,蓋無幾焉。家史者,事惟三族,言止一門,正可行於室家,難以播於邦國。且箕裘不墮,則其錄猶存;茍薪搆已亡,則斯文亦䘮者矣。别傳者,不出胸臆,非由機杼,徒以慱採前史,聚而成書,其有足以新言,加之别說者,盖不過十一而已。如寡聞末學之流,則深所嘉尚;至於探幽索隠之士,則無所取材。雜記者,若論神仙之道,則服食鍊氣,可以益夀延年;語魑魅之途,則福善禍滛,可以懲惡勸善,斯則可矣。及繆者為之,則茍談恠異,務述妖邪,求諸弘益,其義無取。
地理書者,若朱贛?採,浹於九州;闞駟所書,殫於四國。斯則言皆雅正,事無偏黨者矣。其有異扵此者,則人自以為樂土,家自以為名都,競美?居,談過其實。又城池舊跡,山水得名,皆傳諸委巷,用為故實。鄙哉都邑薄者,如宫闈陵廟,街㕓郭邑,辨其規模,明其制度,斯則可矣。及愚者為之,則煩而且濫,愽而無限。故論榱棟,則尺寸皆書,記草木則根株必數。務求詳審,持此為能,遂使學者觀之,瞀亂而難紀也。於是考兹十品,徵彼百家,則史之雜名,其流盡於此矣。至於其間得失紛揉,善惡相兼,既難為覼缕,故粗陳梗槩,且同自鄶,無足譏焉。
又按子之將史,本為二說,如吕氏、淮南、玄晏、抱朴、凢此諸子,多以叙事為宗,舉而論之,抑亦史之雜也。但以名目有異,不復編於此科。
蓋語曰:聚星之明,不如一月之光。歷觀自古,作者著述多矣。?復門千戸萬,波委雲集,而言皆?碎,事必藂殘,固難以接光塵於五傳,並輝烈於三史。古人以比玉屑滿篋,良有㫖哉。
然則蒭蕘之言,明王必擇;葑菲之體,詩人不弃。故學者有慱聞舊事,多識其物。若不窺别錄,不討異書,專治周孔之章句,直守遷固之紀傳,亦何能自致於此乎?且夫子有云:多聞,擇其善者而從之,知之次也。茍,如是,則書有非聖,言多不經,學者愽聞,蓋在擇之而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