列傳第四 晉書三十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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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12-06 03:39

列傳第四 晉書三十四

禦撰

羊祜 杜預

羊祜

字叔子,泰山南城人也。世吏二千石,至祜九世,並以清德聞。祖續,仕漢南陽太守。父衜,上黨太守。祜,蔡邕外孫,景獻皇后同產弟。

祜年十二喪父,孝思過禮,事叔父耽甚謹。甞遊汶水之濵,遇父老,謂之曰:孺子有好相,年未六十,必建大功於天下。旣而去,莫知所在。及長,博學能屬文,身長七尺三寸,美鬚眉,善談論。郡將夏侯威異之,以兄霸之子妻之。舉上計吏,州四辟從事、秀才,五府交命,皆不就。太原郭弈見之曰:此今之顔子也。與王沉俱被曹爽辟,沉勸就徵,祜曰:委質事人,復何容易!及爽敗,沉以故吏免,因謂祜曰:常識卿前語。祜曰:此非始慮所及。其先識不伐如此。

夏侯霸之降蜀也,姻親多告絶,祜獨安其室,恩禮有加焉。尋遭母憂,長兄發又卒,毁慕寢頓十餘年,以道素自居,恂恂若儒者。

文帝爲大將軍,辟祜,未就,公車徵拜中書侍郎,俄遷給事中、黄門郎。時髙貴鄉公好屬丈,在位者多獻詩賦,汝南和逌以忤意見斥,祜在其間不得。而親踈,有識尚焉。陳留王立,賜爵關中侯,邑百户。以少帝不願爲侍臣,求出補吏,徙祕書監。及五等建,封鉅平子,邑六百户。鍾會有寵而忌,祜亦憚之。及會誅,拜相國從事中郎,與荀勗共掌機密。遷中領軍,悉統宿衛,入直殿中,執兵之要,事兼内外。

武帝受禪,以佐命之勲,進號中軍將軍,加散騎常侍,改封郡公,邑二千户。固讓封不受,乃進本爵爲侯,置郎中令,備九官之職,加夫人印綬。泰始初,詔曰:“夫揔齊機衡,允釐六職,朝政之本也。祜執德清劭,忠亮純茂,經緯文武,謇謇正直。雖處腹心之任,而不揔樞機之重,非垂拱無爲委任責成之意也。其以祜爲尚書右僕射、衛將軍,給本營兵。”時王佑、賈充、裴秀皆前朝名望,祜每讓,不處其右。

帝將有滅吴之志,以祜爲都督荆州諸軍事、假節、散騎常侍,衛將軍如故。祜率營兵出鎮南夏,開設庠序,綏懷遠近,甚得江漢之心。與吴人開布大信,降者欲去皆聽之。時長吏喪官,後人惡之,多毁壞舊府。祜以死生有命,非由居室,書下征鎭,普加禁断。吴石城守去襄陽七百餘里,每為邊害。祜患之,竟以詭計令吴罷守。於是戍邏減半,分以墾田八百餘頃,大獲其利。祜之始至也,軍無百日之糧,及至季年,有十年之積。詔罷江北都督,置南中郎將,以所統諸軍在漢東江夏者皆以益祜。在軍常輕裘緩帶,身不被甲,鈴閤之下,侍衛者不過十數,而頗以畋漁廢政。甞欲夜出,軍司徐胤執棨當營門曰:“將軍都督萬里,安可輕脫!將軍之安危,亦國家之安危也。胤今日若死,此門乃開耳。”祜改容謝之。此後稀出矣。

後加車騎將軍,開府如三司之儀。祜上表固讓曰:“臣伏聞恩詔,拔臣使同台司。臣自出身以來,適十數年,受任外内,每極顯重之任。常以智力不可頓進,恩寵不可乆謬,夙夜戰悚,以榮爲憂。臣聞古人之言,德未爲人所服而受髙爵,則使才臣不進;功未爲人所歸而荷厚禄,則使勞臣不勸。今臣身託外戚,事連運會,誡在過寵,不患見遺。而猥降發中之詔,加非次之榮,臣有何功可以堪之,何心可以安之?身辱高位,傾覆尋至,願守先人?廬,豈可得哉!違命誠忤天威,曲從即復若此。蓋聞古人申於見知,大臣之節,不可則止。臣雖小人,敢緣所蒙,念存斯義。今天下自服化以來,方漸八年,雖側席求賢,不遺幽賤,然臣不能推有德,達有功,使聖聽知勝臣者多,未達者不少。假令有遺德於版築之下,有隱才於屠狗之間,而朝議用臣不以爲非,臣處之不以爲愧,所失豈不大哉!臣忝竊雖乆,未若今日兼文武之極寵,等宰輔之髙位也。且臣雖所見者狹,據今光祿大夫李憙執節髙亮,在公正色,光禄大夫魯芝絜身寡欲,和而不同,光祿大夫李胤清亮簡素,立身在朝,皆服事華髮,以禮終始。雖歷位外内之寵,不異寒賤之家,而猶未蒙此選,臣更越之,何以塞天下之望,少益日月!是以誓心守節,無苟進之志。今道路行通,方隅多事,乞留前恩,使臣得速還屯。不爾留連,必於外虞有闕。匹夫之志,有不可奪。”不聽。

及還鎮,吴西陵督步闡舉城來降,吴將陸抗攻之甚急,詔祜迎闡。祜率兵五萬出江陵,遣荆州刺史揚肇攻抗,不剋,闡竟爲抗所擒。有司奏:“祜所統八萬餘人,賊衆不過三萬。祜頓兵江陵,使賊備得設,乃遣楊肇偏軍入險,兵少糧懸,軍人挫衂,背違詔命,無大臣節。可免官,以侯就第。”竟在貶爲平南將軍,而免揚肇爲庶人。

祜以孟獻營武牢而鄭人懼,晏弱城東陽而萊子服,乃進據險要,開建五城,收膏腴之地,奪吴人之資,石城以西,盡爲晉有。自是前後降者不絶。乃增修德信,以懷初附,慨然有吞并之心。每與吴人交兵,尅日方戰,不爲掩襲之計。將帥有欲進譎詐之策者,輒飲以醇酒,使不得言。人有略吴二兒爲俘者,祜遣送還其家。後吴將夏詳、邵顗等來降,二兒之父亦率其屬與俱。吴將陳尚、潘景來宼,祜追斬之,美其死節而厚加殯斂。景、尚子弟迎喪,祜以禮遣還。吴將鄧香掠夏口,祜募生縛香,旣至,宥之。香感其恩甚,率部曲而降。祜出軍行吴境,刈穀爲糧,皆計所侵,送絹償之。每會衆江沔遊獵,常止?地。若禽獸先爲吴人所傷而爲?兵所得者,皆封還之。於是吴人翕然恱服,稱爲羊公,不之名也。

祜與陸抗相對,使命交通,抗稱祜之德量,雖樂毅、諸葛孔明不能過也。抗甞病,祜饋之藥,抗服之無疑心。人多諫抗,抗曰:“羊祜豈酖人者!”時談以爲華元、子反復見於今。抗每告其戍曰:“彼專爲德,我專爲暴,是不戰而自服也。各保分界而已,無求細利。”孫皓聞二境交和,以詰抗,抗曰:“一邑一鄉,不可以無信義,况大國乎!臣不如此,正是彰其徳,於祜無傷也。”

祜貞慤無私,疾惡邪佞,荀勗、馮紞之徒甚忌之。從甥王衍甞詣祜陳事,辭甚俊辯,祜不然之,衍拂衣而起。祜顧謂賔客曰:“王夷甫方以盛名處大位,然敗俗傷化,必此人也。”步闡之役,祜以軍法將斬王戎,故戎、衍並憾之,每言論多毁祜。時人爲之語曰:“二王當國,羊公無德。”

咸寕初,除征南大將軍、開府儀同三司,得專辟召。初,祜以伐吴必藉上流之勢,又時吴有童謡曰:“阿童復阿童,銜刀浮渡江。不畏岸上獸,伹畏水中龍。”祜聞之曰:“此必水軍有功,伹當思應其名者耳。”會益州刺史王濬徵爲大司農,祜知其可任,濬又小字阿童,因表留濬監益州諸軍事,加龍驤將軍,密令脩舟檝,爲順流之計。

祜繕甲訓卒,廣爲戎備。至是上䟽曰:“先帝順天應時,西平巴蜀,南和吴會,海内得以休息,兆庶有樂安之心。而吴復背信,使邊事更興。夫期運雖天所授,而功業必由人而成,不一大舉埽滅,則衆役無時得安,亦所以隆先帝之勲,成無爲之化也。故堯有丹水之伐,舜有三苗之征,咸以寕靜宇宙,戢兵和衆者也。蜀平之時,天下皆謂吴當并亡。自比來十三年,是謂一周,平定之期復在今日矣。議者常言吴楚有道後服,無禮先強,此乃諸侯之時耳。當今一統,不得與古同諭。夫適道之論,皆未應權。是故謀之雖多,而决之欲獨。凡以險阻得存者,謂所敵者同,力足自固。苟其輕重不齊,強弱異勢,則智士不能謀,而險阻不可保也。蜀之爲國,非不險也。髙山尋雲霓,深谷肆無景,束馬懸車,然後得濟。皆言一夫荷㦸,千人莫當。及進兵之日,曾無藩籬之限,斬將搴旗,伏尸數萬,乗勝席卷,徑至城都。漢中諸城,皆鳥栖而不敢出。非皆無戰心,誠力不足相抗。至劉禪降服,諸營堡者索然俱散。今江淮之難,不過劎閣;山川之險,不過岷漢;孫皓之暴,侈於劉禪;吴人之困,甚於巴蜀。而大?兵衆,多於前世;資儲器械,盛於往時。今不於此平吴,而更阻兵相守,征夫苦役,日尋干戈,經歷盛衰,不可長乆。冝當時定,以一四海。今若引梁益之兵水陸俱下;荆楚之衆進臨江陵;平南豫州,直指夏口;徐、揚、青、兖並向秣陵,鼓斾以疑之,多方以誤之,以一隅之吴,當天下之衆,勢分形㪚,所備皆急。巴漢竒兵出其空虚,一處傾壞,則上下震蕩。吴緣江爲國,無有内外,東西數千里,以藩籬自持,所敵者大,無有寕息。孫皓恣情任意,與下多忌,名臣重將不復自信,是以孫秀之徒皆畏逼而至。將疑於朝,士困於野,無有保世之計,一定之心。平常之日,猶懷去就,兵臨之際,必有應者,終不能齊力致死,已可知也。其俗急速,不能持乆,弓弩㦸楯不如中國,唯有水戰是其所便。一入其境,則長江非復所固,還保城池,則去長入短。而官軍懸進,人有致節之志,吴人戰於其内,有憑城之心。如此,軍不踰時,尅可必矣。”帝深納之。

會秦凉屢敗,祜復表曰:“吴平則胡自定,伹當速濟大功耳。”而議者多不同。祜歎曰:“天下不如意,?十居七八,故有當断不断。天與不取,豈非更事者恨於後時哉!”

其後詔以泰山之南武陽、牟、南城、梁父、平陽五縣爲南城郡,封祜爲南城侯,置相,與郡公同。祜讓曰:“昔張良請受留萬户,漢祖不奪其志。臣受鉅平於先帝,敢辱重爵,以速官謗?”固執不拜,帝許之。祜每被登進,常守冲退,至心素著,故特見申於分列之外。是以名德逺播,朝野具瞻,搢紳僉議,當居台輔。帝方有兼并之志,杖祜以東南之任,故寢之。祜歷職二朝,任典樞要,政事損益,皆諮訪焉。勢利之求,無所關與。其嘉謀讜議,皆焚其草,故世莫聞。凡所進達,人皆不知所由。或謂祜慎宻太過者,祜曰:“是何言歟!夫入則造膝,出則詭辝,君臣不密之誡,吾惟懼其不及。不能舉賢取異,豈得不愧知人之難哉!且拜爵公朝,謝恩私門,吾所不取。”

祜女夫甞勸祜“有所營置,令有歸戴者,可不美乎?”祜默然不應,退告諸子曰:“此可謂知其一不知其二。人臣樹私則背公,是大惑也。汝冝識吾此意。”嘗與從弟琇書曰:“旣定邊事,當角巾東路,歸故里,爲容棺之墟。以白士而居重位,何能不以盛滿受責乎!踈廣是吾師也。”

祜樂山水,每風景,必造峴山,置酒言詠,終日不倦。甞慨然歎息,顧謂從事中郎鄒湛等曰:“自有宇宙,便有此山。由來賢達勝士,登此逺望,如我與卿者多矣,皆湮滅無聞,使人悲傷。如百嵗後有知,魂魄猶應登此也。”湛曰:“公德冠四海,道嗣前哲,令問令望,必與此山俱傳。至若湛輩,乃當如公言耳。”

祜當討吴賊有功,將進爵土,乞以賜舅子蔡襲。詔封襲關内侯,邑三百户。會吴人宼弋陽、江夏,略户口,詔遣侍臣移書詰祜不追討之意,并欲移州復舊之冝。祜曰:“江夏去襄阳八百里,比知賊問,賊去亦已經日矣。歩軍方往,安能救之哉!勞師以免責,恐非事冝也。昔魏武帝置都督,?皆與州相近,以兵勢好合惡離,疆場之間,一彼一此,慎守而已,古之善教也。若輒徙州,賊出無常,亦未知州之所冝據也。”使者不能詰。

祜寢疾,求入朝。旣至洛陽,會景獻宫車在殯,哀慟至篤。中詔申諭,扶疾引見,命乗輦入殿,無下拜,甚見優禮。及侍坐,面陳伐吴之計。帝以其病,不冝常入,遣中書令張華問其籌策。祜曰:“今主上有禪代之美,而功德未著,吴人虐政已甚,可不戰而剋。混一六合,以興文教,則主齊堯舜,臣同稷契,爲百代之盛孰。如舍之,若孫皓不幸而没,吴人更立令主,雖百萬之衆,長江未可而越也,將爲後患乎!”華深賛成其計。祜謂華曰:“成吾志者,子也。”帝欲使祜卧護諸將,祜曰:“取吴不必須臣自行,伹旣平之後,當勞聖慮耳。功名之際,臣所不敢居。若事了,當有所付授,願審擇其人。”

疾漸篤,乃舉杜預自代。尋卒,時年五十八。帝素服哭之,甚哀。是日大寒,帝涕淚霑鬚鬢,皆爲氷焉。南州人征市日聞祜喪,莫不號慟,罷市,巷哭者聲相接。吴守邊將士亦爲之泣。其仁德所感如此。賜以東園秘器,朝服一襲,錢三十萬,布百匹。詔曰:“征南大將軍南城侯祜,蹈德沖素,思心清逺。始在内職,值登大命,乃心篤誠,左右王事,入綜機宻,出統方岳。當終顯烈,永輔朕躬,而奄忽殂隕,悼之傷懷。其追贈侍中、太傳,持節如故。”

祜立身清儉,被服率素。禄俸所資,皆以贍給九族,賞賜軍士,家無餘財。遺令不得以南城侯入柩。從弟琇等述祜素志,求葬於先人墓次,帝不許,賜去城十里外近陵葬地一頃,謚曰成。祜喪旣引,帝於大司馬門南臨送。祜甥齊王攸表祜妻不以侯歛之意,帝乃詔曰:“祜固讓歷年,志不可奪。身没讓存,遺操益厲。此夷叔所以稱賢,季子所以全節也。今聽復本封,以彰髙美。”

初,文帝崩,祜謂傳玄曰:“三年之喪,雖貴遂服,自天子達,而漢文除之,毁禮傷義,常以歎息。今主上天縱至孝,有曾閔之性,雖奪其服,實行喪禮。喪禮實行,除服何爲邪?若因此革漢魏之薄,而興先王之法,以敦風俗,垂美百代,不亦善乎!”玄曰:“漢文以末世淺薄,不能行國君之喪,故因而除之。除之數百年,一且復古,難行也。”祜曰:“不能使天下如禮,且使主上遂服,不猶善乎?”玄曰:“主上不除而天下除,此爲伹有父子,無復君臣,三綱之道虧矣。”祜乃止。

祜所著文章及爲老子傳並行於世。襄陽百姓於峴山祜平生游憩之所建碑立廟,嵗時饗祭焉。望其碑者莫不流涕,杜預因名爲墮淚碑。荆州人爲祜諱名,屋室皆以門爲稱,改户曹爲辭曹焉。

祜開府累年,謙讓不辟士。始有所命,會卒,不得除署。故叅佐劉儈、趙寅、劉弥、孫勃等牋詣預曰:“昔以謬選,忝備官屬,各得與前征南大將軍祜叅同庶事。祜執德冲虚,操尚清逺,德髙而體卑,位優而行恭。前膺顯命,來撫南夏,旣有三司之儀,復加大將軍之號。雖居其位,不行其制,至今海内渴佇,羣俊望風。涉其門者,貪夫反廉,懦夫立志,雖夷惠之操,無以尚也。自鎮北境,政化被乎江漢,濳謀逺計,闢國開疆,諸所規摹,皆有軌量。志存公家,以死勤事。始辟四掾,未至而隕。夫舉賢報國,台輔之逺任也;搜揚側陋,亦台輔之宿心也;中道而廢,亦台輔之私恨也。履謙積稔,晚節不遂,此逺近所以爲之感痛者也。昔召伯所憩,愛流甘棠;宣子所游,封殖其樹。夫思其人,尙及其樹,況生存所辟之士,便當隨例放棄者乎?乞蒙列上,得依已至掾屬。”預表曰:“祜雖開府而不備僚屬,引謙之至,冝見顯明。及扶疾辟士,未到而没,家無胤嗣,官無命士,此方之望,隱憂載懷。夫篤終追逺,人德歸厚,漢祖不惜四千户之封,以慰趙子弟心。請議之。”詔不許。

祜卒二嵗而吴平,羣臣上壽,帝執爵流涕曰:“此羊太傅之功也。”因以剋定之功,策告祜廟,仍依蕭何故事,封其夫人。策曰:“皇帝使謁者杜宏告故侍中太傳鉅平成侯祜:昔吴爲不恭,負險稱號,郊境不闢,多歷年所。祜受任南夏,思靜其難,外揚王化,内經廟略,著德推誠,江漢歸心,舉有成資,謀有全策。昊天不弔,所志不卒,朕用悼恨于厥心。乃班命羣帥,致天之討。兵不踰時,一征而滅。疇昔之規,若合符契。夫賞不失勞,國有彞典,冝增啓土宇,以崇前命,而重違公髙讓之素。今封夫人夏侯氏萬嵗鄉君,食邑五千户,又賜帛萬匹,穀萬斛。”

祜年五嵗時令乳母取所弄金環。乳母曰:“汝先無此物。”祜即詣鄰人李氏東垣桑樹中探得之。主人驚曰:“此吾亡兒所失物也,云何持去?”乳母具言之,李氏悲惋。時人異之,謂李氏子則祜之前身也。又有善相墓者,言祜祖墓所有帝王氣,若鑿之則無後。祜遂鑿之。相者見曰“猶出折臂三公。”而祜竟墮馬折臂,位至公而無子。

帝以祜兄子曁爲嗣,曁以父没不得爲人後。帝又令曁弟伊爲祜後,又不奉詔。帝怒,並收免之。太康二年,以伊弟篇爲鉅平侯,奉祜嗣。篇歷官淸愼,有私牛於官舍産犢,及遷而留之。位至散騎常侍,早卒。

孝武太元中,封祜兄玄孫之子法興爲鉅平侯,邑五千户。以桓玄黨誅,國除。尚書祠部郎荀伯子上表訟之曰:“臣聞咎繇亡嗣,臧文以爲深歎;伯氏奪邑,管仲所以稱仁。功髙可百世不泯,濫賞無得崇朝。故太傅、鉅平侯羊祜明德通賢,國之宗主,勲叅佐命,功成平吴,而後嗣闕然,蒸甞莫寄。漢以蕭何元功,故絶世輒継。愚謂鉅平封冝同酇國。故太尉廣陵公準黨翼賊倫,禍加淮南,因逆爲利,竊饗大邦,值西朝政刑失裁,中興因而不奪。今王道惟新,豈可不大判臧否,謂廣陵國冝在削除。故太保衛瓘本爵菑陽縣公,旣被横害,乃進茅土,始贈蘭陵,又轉江夏。中朝名臣,多非理終,瓘功德無殊,而獨受偏賞,謂冝罷其郡封,復邑菑陽,則與奪有倫,善惡分矣。”竟寢不報。

祜前母孔融女,生兄發,官至都督淮北護軍。初,發與祜同母兄承俱得病,祜母度不能两存,乃專心養發,故得濟,而承竟死。

發長子倫,髙陽相。倫弟曁,陽平太守。曁弟伊,初爲車騎賈充掾,後歷平南將軍、都督江北諸軍事,鎭宛,爲張昌所殺,追贈鎮南將軍。祜伯父祕,官至京兆太守。子祉,魏郡太守。祕孫亮,字長玄,有才能,多計數,與之交者,必僞盡款誠,人皆謂得其心,而殊非其實也。初爲太傳楊駿叅軍。時京兆多盜竊,駿欲更重其法,盜百錢加大辟,請官屬會議。亮曰:“昔楚江乙母失布,以爲盜由令尹。公若無欲,盗冝自止,何重法爲?”駿慙而止。累轉大鴻臚。時惠帝在長安,亮與関東連謀,内不自安,奔于并州,爲劉元海所害。亮弟陶,爲徐州刺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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