鹽鐡論卷第六

鹽鐡論卷第六

散不足二十九　救匱三十　鹽鐡箴石三十一除狹三十二　疾貪三十三　後刑三十四授時三十五　水旱三十六

散不足第二十九

大夫曰：吾以賢良爲少愈，乃反其幽明，若胡車相隨而鳴。諸生獨不見季夏之螇乎？音聲入耳，秋風至而聲無。者生無易由言，不顧其患，患至而後黙，晩矣。

賢良曰：孔子讀史記，喟然而歎，傷正德之廢，君臣之危也。夫賢人君子，以天下爲任者也。任大者思逺，思逺者忘近。誠心閔悼，惻?加爾，故忠心獨而無累，此詩人所以傷而作。比干、子胥遺身忘禍也。其惡勞人若斯之急，安能黙乎？詩云：憂心如惔，不敢戯談。孔子栖栖。疾固也。墨子遑遑。閔世也。大夫黙然。

丞相曰：願聞散不足。

賢良曰：宮室輿馬。衣服器械。喪?食飲。聲色玩好。人情之所不能巳也。故聖人爲之制度以防之。間者士大夫務於權利。忌於禮義。故百姓倣傚。頗踰制度。今故陳之，曰：

古者，糓物菜果。不時不食，鳥獸魚鼈，不中殺不食，故繳罔不入於澤，雜毛不取。今冨者逐驅殱罔?，掩捕麑鷇，躭湎沉，猶鋪百川，鮮羔䍮，?胎，扁皮黄口，春鵝秋雛，冬葵温韭，浚茈蓼蘇，豐奕耳菜，毛果蟲貉。

古者，采椽茅茨，陶桴復冗，足禦寒暑。蔽風雨而巳。及其後世，采椽不斵。茅茨不剪。無斵削之事。磨礱之功。大夫逹棱楹。士潁首。庻人斧成木構而巳。今冨者井幹増梁。雕文檻脩。?憂壁飾。古者，衣服不中制。器械不中用。不粥於市。今民間雕琢不中之物。刻畫無用之器。玩好玄黄雜青五色繡衣。戏弄蒲人雜婦，百獸馬戏?虎，唐銻追人，竒蟲胡妲。

古者，諸侯不秣馬，天子有命，以車就牧。庻人之乗者，馬足以代其勞而巳。故行則服枙，止則就犂。今冨者連車列騎，驂貳輜軿；中者微輿短轂，煩尾掌蹄。夫一馬伏，　當中家六口之食，亡丁男一人之事。

古者，庻人耋老而後衣絲，其餘則麻枲而巳，故命曰：布衣。及其後，則絲裏枲表，直領無禕，袍合不縁。夫羅紈文繡者，人君后妃之服也；繭紬縑練者，㛰姻之嘉飾也。是以文繒薄織，不粥於市。今冨者縟繡羅紈，中者素綈錦冰，常民而被后妃之服，褻人而居㛰姻之飾。夫紈素之賈倍縑，縑之用倍紈也。

古者，椎車無柔，棧輿無植。及其後，木軨不衣，長轂數幅，蒲薦苙蓋，蓋無染絲之飾。大夫士則單複木具，盤韋柔革。常民染輿，大軨蜀輪。今庻人冨者銀黄華左搔，結綏韜杠；中者錯鏕塗采，珥靳飛鈴。

古者鹿裘皮冐。蹄足不去。及其後。大夫士?貉縫腋。羔麑豹祛。庻人則毛絝衳彤樸羝皮傳。今冨者鼲鼯，?白鳬翥。中者罽衣金縷。燕䶅代黄。

古者庻人賤騎䋲控，革鞮皮廌而巳。及其後革鞍?成。鐡鑣不飾。今冨者　耳銀鑷黄金琅勒罽繡弇汙。垂珥胡鮮。中者染韋紹系。采畫暴乾。古者汗尊坏飮。盖無爵觴樽爼。及其後庻人器用。即竹桞陶瓠而巳。唯瑚璉觴豆。而後彫文彤?。今冨者銀口黄耳。金罍玉鍾。中者舒玉紵器。金錯蜀杯。夫一文杯得銅杯十，賈賤而用不殊。箕子之譏。始在天子。今在匹夫。

古者燔黍食稗，而熚豚以相饗。其後，鄕人飮酒，老者重豆，少者立食，一醬一肉，旅飮而巳。及其後，賔㛰相召，則豆?白飯，綦膾熟肉。今民間酒食，殽旅重疊，燔炙滿案。臑鼈膾腥。麑?鶉鴳撜抅，鮐醴醢醯，衆物雜味。

古者庻人春夏耕耘，秋冬收藏，昏晨力作，夜以繼日。詩云：晝爾于茅，宵爾索綯，亟其乗屋，其始播百榖，非膢臘不休息。今賔昏酒食，接連相因，折醒什半，棄事相隨，慮無乏日。

古者，庻人糲食藜藿，非鄕飮酒膢臘，?祀無酒肉。故諸侯無故不殺牛羊，大夫士無故不殺犬豕。今閭巷縣佰，阡伯屠沽，無故烹殺，相聚野外，負粟而往，挈肉而歸。夫一豕之肉，得中年之收，十五斗粟，當丁男半月之食。

古者，庻人魚菽之?，春秋脩其祖祠，士一廟，大夫三，以時有事于五祀，盖無出門之?。今冨者析名嶽，望山川，椎牛擊皷，　倡儛像，中者南居當路，水上雲臺，屠羊殺狗，鼓瑟吹笙。貧者鷄豕五芳，衛保散臘，傾盖社塲。

古者，德行求福，故?祀而寛，仁義求吉，故卜筮而希。今世俗寛於行而求於鬼，怠於禮而篤於?，嫚親而貴勢，至妄而信，日，聽訑言而幸得，出實物而享虚福。

古者，君子夙夜孳孳，思其德，小人晨昏孜孜思其力。故君子不素飡，小人不空食。世俗飾僞行詐，爲民巫祝，以取?謝，堅頟徤舌，或以成業致冨。故憚事之人，釋本相學。是以街巷有巫，閭里有祝。

古者，無杠樠之寢，牀栘之案，及其後世，庻人即采木之杠，葉華之樠，士不斤成，大夫葦莞而巳。今冨者黼繡帷幄，塗屏錯跗。中者錦綈高張，采畫丹?。

古者，皮毛草蓐，無茵席之加，旃蒻之羙。及其後，大夫士復薦草縁，蒲平單莞。庻人即草蓐索經，單藺遽蒢而巳。今冨者繡茵翟柔，蒲子露林。中者?皮代?，闒坐平莞。古者不粥絍，不市食。及其後則有屠沽沽酒市脯魚鹽而巳。今熟食徧列，殽施成市。作業墮怠，食必趣時。楊豚韭?。狗䐲馬朘。煎魚切肝，羊淹雞寒，蜩馬駱，日蹇捕庸。脯胹羔豆，賜?膹鴈?。自鮑甘瓠，熱梁和。

古者，土鼓凷枹。擊木拊石。以盡其歡。及後卿大夫有管磬。士有琴瑟。往者，民間酒㑹。各以黨俗，彈筝鼓?而巳。無要妙之音。變羽之轉。今冨者鍾鼓五樂。歌兒數曹。中者鳴竽調瑟。鄭儛趙謳。

古者瓦棺容尸。木板堲周。足以收形骸藏髮齒而巳。及其後桐棺不衣。采椁不斵。今冨者繡牆題湊。中者梓棺楩椁，貧者?荒衣袍，繒囊緹槖。

古者，明器有形無實，示民不用也。及其後，則有醯醢之藏，桐馬偶人彌?，其物不備。今厚資多藏，噐用如生人。郡國繇吏，素桑楺偶車櫓輪，匹夫無貌領，桐人衣紈綈。

古者，不封不樹，反虞?於寢，無檀宇之居。廟堂之位，及其後，則封之。庻人之墳半仞，其高可?。今冨者積土成山，列樹成林，臺榭連閣，集觀増樓，中者祠堂屏閤，垣?罘罳。

古者隣有䘮，舂不相杵，巷不歌謡。孔子食於有䘮者之側，未嘗飽也，子於是日哭，則不歌。今俗因人之䘮以求酒肉，幸與小坐而責辨，歌舞俳優，連?伎戯。

古者，男女之際尚矣，嫁娶之服，未之以記。及虞、夏之後，盖表布内絲，骨笄?珥，封君夫人加錦尚褧而巳。今冨者皮衣朱貉，繁路環佩，中者長?交禕，璧端簮珥。

古者，事生盡愛，送死盡哀，故聖人爲制節，非虚加之。今生不能致其愛敬。死以奢侈相高。雖無哀戚之心。而厚葬重幣者。則稱以為孝。顯名立於世。光榮著於俗。故?民相慕効，至於發屋賣業。

古者，夫婦之好。一男一女，而成家室之道。及後，士一妾。大夫二。諸侯有姪娣九女而巳。今諸侯百數。卿大夫十數，中者侍御，冨者盈室。是以女或曠怨失時，男或放死無匹。

古者，凶年不備，豐年補敗，仍舊貫而不改作。今工異變而吏殊心，壞敗成功，以匿意。意極乎功業，務存乎靣目，積功以市譽，不恤民之急。田野不辟，而飾亭落，邑居丘墟，而高其郭。

古者，不以人力徇於禽獸，不奪民財以養狗馬，是以財衍而力有餘。今猛獸竒蟲不可以耕耘，而令當耕耘者養食之。百姓或短褐不完，而犬馬衣文繡；?民或糠糟不接，而禽獸食肉。

古者，人君敬事愛下，使民以時。天子以天下爲家，臣妾各以其時供公職，古今之通義也。今縣官多畜奴婢，坐稟衣食，私作産業，爲姦利。力作不盡，縣官失實。百姓或無斗筲之儲，官奴累百金，?民昏晨不釋事，奴婢垂拱遨遊也。

古者，親近而䟽逺，貴所同而賤非?，不賞無功，不養無用。今蠻、貊無功，縣官居肆，廣屋大第，坐禀衣食。百姓或旦暮不贍，蠻夷或厭酒肉，?民泮汗力作。今蠻、夷交脛肆踞。

古者庻人鹿菲草芰縮絲尚韋而巳。及其後，則綦下不借。鞔鞮革舄，今冨者革中名工，輕靡使容，紈裏紃下，越端縱縁。中者鄧里間作蒯苴。秦堅婢妾韋沓絲履，走者茸芰狗官。

古聖人勞躬養神，節欲　情，尊天敬地，履德行仁，是以上天歆焉，永其世而豐其年。故尭秀眉高彩，享國百載。及秦始皇覽怪迂，信禨祥，使盧生求羡門高、徐市等，入海求不死之藥。當此之時，燕、齊之士，釋鋤耒，争言神仙，方士。於是趣咸陽者以千數，言仙人食金飲珠，然後壽與天地相保。於是數巡狩五嶽、濵海之館，以求神仙蓬萊之屬，數幸之郡縣，冨人以貲佐，貧者築道旁。其後，小者亡逃，大者藏匿，吏捕索掣頓，不以道理。名宫之旁，廬舍丘落，無生苗立樹，百姓離心，怨思者十有半。書曰：享多儀，儀不及物曰不享。故聖人非仁義不載於巳，非正道不禦於前。是以先帝誅文成、五利等，宣帝建學官，親近忠良，欲以絶怪惡之端，而昭至徳之塗也。

宫室奢侈，林木之蠹也。器械雕琢，財用之蠹也。衣服靡麗，布帛之蠹也。狗馬食人之食，五榖之蠹也。口腹從恣，魚肉之蠹也。用費不節，府庫之蠹也。漏積不禁，田野之蠹也。喪?無度，傷生之蠹也。墮成變故傷功，工商上通傷農。故一杯棬用百人之力，一屏風就萬人之功，其爲害亦多矣。目脩於五色，耳營於五音，體極輕薄，口極?脆，功積於無用，財盡於不急，口腹不可爲多。故國病聚不足即政怠，人病聚不足則身危。

丞相曰：治聚不足奈何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