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明文衡卷之三十三

皇明文衡卷之三十三

记：

滇南恸哭记王绅

先公以洪武五年正月奉使云南，招谕元梁王，六月抵其境，六年遇害。至二十五年，不肖孤绅窃禄西川，屡请于蜀王殿下。二十八年冬得　㫖，十二月朔日戒行，次年二月二十三日到滇。次日叅见　岷府，退谒藩阃，文武大臣及土人士友，并以情事为告。闻者闵之，竞为咨访。二十五日，有?人?工何仁可，年七十余，来言亲炙先公于佑圣宫，甚乆，至绘素之事，亦多经指授。且云：初来时，梁王甚加礼敬，府僚大臣若司徒逹里麻叅政喻金闾高抚慰軰，尤所尊重。凡见梁王，必以天命所归，人心所属之理为之开说。退谕其臣僚，尤加委曲。梁之君臣亦知元社已屋，皆有降意。时元之孽主逋逃朔漠者，遣侍郎脱脱自西蕃来通耗索援。且刼以危言，必欲杀我使以固梁王意。梁王不忍遽绝于我朝，廼匿先公于民间。脱脱闻之诮曰：国家颠覆而不能救，反欲远附他人邪。跃马而起。梁王不得巳。遂出先公以见之。脱脱欲加屈屏，先公慷慨骂曰：天讫汝元命，我朝实代之。汝如爝火余烬，尚欲假息以与日月争光邪？我将命远来，岂为汝屈？今惟有死而巳。或觧曰：两国交争不罪来使不从则遣之，彼何罪焉。况王公才噐，天下无?，宜有以全之。贼脱脱曰：今日虽孔子在，义不可留。梁王不能救。先公复顾梁王谓曰：汝朝杀我，大兵夕至矣。亦不听，遂遇害。时为腊月二十四日未申时。盖?人以此日为节日，故乆不忘也。讳日，城中父老士女莫不?泪，逹理麻既，陈奠祭，左右具衣冠殓之以礼。即日，舁至地藏寺北漏泽园，化之以火。讳所则今之观音寺前三市街。言讫，引至漏泽园，擗踊设奠。是夕宿地藏寺。自此连日至彼展哀。至二十七日，绅别访南关董金刚保，以合其说，盖以先公尝主其家故也。金刚保亦引至观音寺前，栺以讳所，号恸间，市人竞来至问。中有苏奴者、前言棺木实其家所备。盖其兄庆时为元帅、故逹理麻、一以后事委之。其言遗事、畧与仁可同。但奴则云火化在小南门城濠。邉复引至歴指其处、哀未止。有僧从西来、自云年百歳、口述遗事甚悉。绅拱问化后遗殖何在。僧言：彼时上下恟惧，谁复道及此者。三人之言，遗殖并同。自是士民僧道多来称述先公容貌、言行、嗜好、制作、动静、仆从皆可稽，但无能知夫塟所者。因姑设次为位于地藏寺之东夹室。越明日，漏四下，陈设于寺门外，告祭于云南府城隍、里社寺、伽蓝等神，备述情事之由。礼毕，奉新制木主就观音寺前讳所尽哀题。礼毕，迎回地藏寺位次。昧爽行正祭礼。先是布政张公紞叅议范公祖尝访先公节行于临安儒士贾寛。寛逹，理麻门客也，故获侍先公最宻，因言曾有诗见寄，可考。暨绅至，张公即命迎寛。三月十日寛至，所言与前颇同，乃云化后逹理麻巳使塟于地藏寺之旁。后十许日，寛徃哭之，止见平土而不结丘垅。自国兵来，陵谷变迁，巳不可认，迄今犁锄荐臻，屋庐相望，想像亦不能得其仿佛也。寛又云：先公前馆于报国寺，后因贼脱脱至，遂移馆于春登杨氏家。平日杜门不接人事，惟读书著述，有文集二大册，逹理麻录本藏于家，后并原藁，不知何在。寛年高质重，所言似非虚妄者。又沅士镏有年，近见宜梁民李铉，铉自言其父起宗为元枢宻院都事，好士而知书，曾延先公于家甚乆，后事皆其经理，今幕所惟铉知之有年，前任沅庠时，常接见先公，故闻之甚留意。越半月，绅至滇，有年即来告，且为书招铉。十一日铉至，口述遗事亦悉，又举先公题其竹轩三绝句，遂导至兀儿朶东门外之百歩，指群塜千百而言曰：大畧记在此处。而群瑑尽遭发掘无遗者。绅见其年少，不敢尽信，又见颇能记忆，亦不敢不信，遂于其处仰天大恸。次日，于群塜旁择旷地，仍设次为位，迎神主陈祭，祭毕，复奉归寺之元次。越十日，奉神主而廽。呜呼哀哉！绅之初志，锐欲䚮求遗殖。归塟先垄，以㐮大事。不幸歳乆事殊，以至此极，虽粉身碎骨，亦不足以赎其辜。他日何何靣目见先公于九泉　哉！擗踊之余，因忍死备记于简，以志不忘终天之恨，且使后世子孙有以知其茶毒。呜呼痛哉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