论语问目答范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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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4-02-07 12:36

论语问目答范鹏

一贯宗旨,圣学之枢纽也。诸儒旧说,牵率甚多,先生一举而空之,愿闻其详。

一贯之说,不须注疏,但读中庸便是注疏。一者,诚也,天地一诚而巳矣。其为物不贰,则其生物不测,维天之命,於穆不巳,天地之一以贯之者也。诚者,非自成巳而巳也,所以成物也。成已仁也。成物知也。性之德也。合外内之道也。故时措之宜也。圣人之一以贯之者也。忠恕违道不远。施诸巳而不愿。亦勿施于人。学者之一以贯之者也。其谓圣人不轻以此告弟子。故唯曾子得闻之。次之则子贡。而毕竟曾子深信子贡,尚不能无疑。葢曾子从行入,子贡从知入,子贡而下,遂无一得豫者,则颇不然。子贡之逊于曾子固矣,然哀公下劣之主也,子之告之,则曰:天下之逹道五,达德三,所以行之者一也。又曰: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,所以行之者一也。一以行之即?一以贯之也。哀公尚得闻此奥旨,曾谓七十子不如哀公乎。其谓子贡自知入,不如曾子自行入,则以多学而识之问,原主乎知。然此亦未可以槩子贡之生平而遽贬之。观其问一言而可以终身行,则非但从事于知者矣。圣人告之以恕,则忠在其中矣。亦岂但子贡哉。仲弓问仁,子之告之,不出乎此。出门如见大宾,使民如承大祭,敬也。即,忠也;不欲勿施,恕也。曾谓七十子更无闻此者乎?故万物一太极,一物一太极,一本万殊,一实万分。诸儒之说,支附叶连,其文繁而其理转晦,而不知在中庸已太揭其义也。盖圣人于是未尝不尽人教之,而能知而蹈之者则希。惟曾子则大醇而授之子思,卒阐其旨以成中庸,是三世授受之渊源也。谁谓圣人秘其说者?是故仲孙何忌问于颜子,一言而有益于知,颜子答曰:莫如豫。一言而有益于仁。颜子曰:莫如恕。然则不特孔子以告哀公也,曾谓七十子不如仲孙乎?

臧文仲居蔡之说,古注与朱注异,近人多是古注,然朱注岂无所见,究当安从?据汉人之说,则居蔡是僣诸侯之礼,山节藻棁是僣天子宗庙之礼,以饰其居,如此则已,是二不知,不应槩以作虚器罪之。曰:一不知也。但臧孙居蔡,非私置也,盖世为鲁国守蔡之大夫。家语不云乎?文仲一年而为一兆,武仲一年而为二兆,孺子一年而为三兆,是世官也。然则臧孙居蔡,何僣之有?昔武王以封父之繁弱封伯禽,繁弱者弓也,而或以为即,蔡之别名,其说见于陆农师之注明堂位。则是蔡一名偻句,又一名繁弱,其所由来者远矣。故武仲奔防,纳蔡求后,以其为国宝也。则以大夫不藏龟之罪加臧孙,恐其笑人,不读左传与家语也。乃若山节藻棁,实系天子之庙饰,管仲僣用以饰其居,杂记诸篇载之不一而足,而臧孙未必然者。盖台门反坫,朱纮镂簋,出自夷吾之奢汰,不足为怪,而臧孙则俭人也。天下岂有以天子之庙饰自居,而使妾织蒲于其中者?盖亦不相称之甚矣。吾故知其必无此也。然则山节藻棁将何施?曰:施之于居蔡也。所谓媚神以邀福也。是固横渠先生之说,而朱子采之者。今世之自以为熟于汉学,沾沾焉腾其喙者,弗思耳矣。钱塘王大令志伊,经师之良也,雅以愚说为然。

礼器甘受和,白受采是一说。考工绘画之师后素功又是一说。古注于论语绘事后素引考工不引礼器,其解考工亦引论语。至杨文靖公解论语,始引礼器,而朱子合而引之,即以考工之说为礼器之说,近人多非之,未知作何折。

论语之说,正与礼器相合,盖论语之素,乃素地,非素功也,谓有其质而后可文也。何以知之?即孔子借以解诗而知之。夫巧笑美目,是素地也,有此而后可加粉黛、簪珥、衣裳之饰,是犹之绘事也,所谓绚也。故曰绘事后于素也。而因之以悟礼,则忠信其素地也,节文度数之饰,是犹之绘事也,所谓绚也,岂不了了?若考工所云,则素功非素地也。谓绘事五采,而素功乃其中之一,盖施粉之采也。粉易于汚,故必俟诸采既施而加之,是之谓后。然则与论语绝不相蒙。夫巧笑美目,岂亦粉黛诸饰中之一乎?抑亦巧笑美目出于人工乎?且巧笑美目反出于粉黛诸饰之后乎?此其说必不可通者也。而欲叅其说于礼,则忠信亦节文中之一乎?忠信亦岀于人为乎?且忠信反岀节文之后乎?五尺童子哑然笑矣。龟山知其非也,故别引礼器以释之,此乃真注疏也。朱子既是龟山之说,而仍兼引考工之文,则误矣。然朱子误解考工,却不误解论语,芟此一句,便可释然。若如古注,则误解论语矣。朱子之误,亦有所本,盖出于郑宗颜之解考工,宗颜又本之荆公,盖不知论语与礼器之为一说,考工之又别为一说也。若至毛西河喜攻朱子哓哓强词,是则不足深诘也。商正建丑,三统歴之明文也。史记歴书索隐则曰商建子,是异闻也。古人更无言及此者,然其实一大疑案,愿决之。

索隐曰:古歴者,谓黄帝调歴以前,有上元太初等,皆以建寅为正,谓之孟春。及颛顼夏禹亦以建寅为正。惟黄帝、殷周、鲁并建子为正。而秦人建亥,汉初因之,至元封七年始仍用周正。索隐此言本之晋书董巴歴议。巴曰,汤作殷歴弗,复以正月朔旦立春为节,更用十一月朔旦冬至为元首。下至周鲁及汉皆从其节。按巴所言乃歴初,非岁首也。而索隐则误解巴语,以为殷亦建子,盖古人于岁首则有建子、建丑、建寅之别,谓之三统。而歴初则非子即寅。故或即用岁首为歴初,如黄帝及周之用子,颛顼及夏之用寅是也。或歴初不同于岁首,如殷是也。唐书一行日度议曰:颛帝歴上元正月辰初合朔,皆直艮维之首,殷歴更以十一月冬至为上元。此治歴也。三统并用。此明时也。是则歴初岁首。分而言之。了然可晓者。曹魏明帝时。欲改地正。杨伟议曰。汉太初歴以寅月为岁首。以子月为歴初。今改正朔。宜以丑月为岁首。子月为歴初。是又董巴之言所自出也。盖三统之中可用丑者,以其为分辰之所纽,所谓斗振天而进,则律始于黄钟,日违天而退,则度始于星纪,斯丑之所以成统也。若定歴则必以奇数为始,以一阳则用子,以四时之首则用寅,而丑则无所慿以为部也,是亦义之易晓者也。索隐乃以歴初即为岁首,则失矣。汉初承秦,用颛顼歴则用寅,或曰用殷歴则是用子。今索隐曰秦建亥,而汉因之,则又谬矣。秦以亥为岁首,不能以亥为歴初也。

颜渊少孔子三十岁,及三十二岁卒,则是孔子之六十二岁,而哀公之六年也。是年孔子厄于陈、蔡之间,颜渊尚有问答,或者即以是年死,然孔子尚在陈,或曰巳反于卫,要之不在鲁可知矣。然则谓颜渊道死,则孔子殓之,其父何由请车为椁?如谓先归于鲁而死,则颜路何由越国而请之子?且门人厚塟又何由请之子?孔子以哀公十一年返鲁,颜路何由越国而馈祥肉?皆可疑也。而更有异者,伯鱼以孔子十九岁生,其卒也年五十,则是孔子之六十八岁返鲁之岁,而哀公之十一年也。颜渊死于五年之前,而曰鲤也死何与?王肃谓史记所纪弟子之年,世远难信,是巳,而又以鲤也死为虚设之词,得无谬乎?是不可解也。先生旁搜远览,必有以释后人之疑。

孔门弟子之年,史记、家语互有不同,则王肃以为世远难信者是也。如梁鳣在史记少孔子二十九岁,家语则曰三十九岁。季羔在史记少三十岁,家语则曰四十岁。言游在史记少四十五岁,家语则曰三十五岁。樊须在史记少三十六岁,家语则曰四十六岁。子贱在史记少三十九岁,家语则曰四十九岁。今本家语无九字,大扺二三、四之间多误。盖古人四字亦用重画,故与二三易混。家语后岀,或疑其非古本,多依史记,然终亦难定其孰是也。故愚疑颜子少孔子四十岁,则于鲤也死之言合。孔子七十三岁而卒,或云七十四,或云七十二,然则颜渊之死,亦与两楹之梦不远。至王肃以为虚设之词,则其谬了然易见也。

向意颜渊之死,后于伯鱼,而先于子路,故子贡曰:昔者夫子于颜渊,如䘮子而无服䘮,子路亦然。今如先生之言,则似又后于子路也。颜渊死,孔子及食其祥肉,则似非即夫子卒之年,

子路卒于孔子七十一岁,若以颜子少孔子四十岁计之,诚后一年。公羊传于获麟之年牵连书䘮予、祝予之恸,亦先颜而后仲。此不过偶然参错。然要之,二子之死,相去不远。至孔子以四月已丑卒,即谓七十二,亦何必不及见颜渊之祥祭也?况安知其非七十三也?

寗?武子为庄子嗣,庄子之卒在成公时,则武子未尝仕于文公之世,而朱子为邦有道属文公。阎伯诗、陆稼书引左传谓其时列国父子并时在朝者甚多,如栾武子将中军而黡如鲁乞师针为车右。范文子佐中军。而匄为公族大夫。韩献子将下军。而无忌为公族大夫。季武子为司徒,而公鉏为左宰。则必武子当文公之世巳为大夫。乃毛西河又诋之。必欲以朱子为非。幸决之。

朱子谓武子之仕当文公成公之间。原非谓武子之为?在文公时。春秋世?之子当其父在而有见者。不止于百诗所引也。城濮之役。先轸将中军。而且居有功。陈文子当崔杼时。其子无宇巳使楚。孟献子当国,速已帅师御齐。魏献子灭羊舌氏,用其子戊。宋华氏、南里之乱,正以父子兄弟同朝不睦。孟懿子晩年,泄将右师。凡如此者,不可以更仆数也。唯是武子之事文公,其于左氏无所见,则或谓有道,亦袛就成公之世,无事之时,优游朝宁,未尝不可。要之,此等无关大义。西河志在攻朱子,必从而为之辞,以腾颊舌,此又可以不必诘也。

史记世家谓孔子自大司空为大司㓂,摄行相事。考之周制,司㓂乃司空之兼官,而司徒即相也。故符子曰:孔子为司徒。但鲁司空为孟,孙,司徒为季孙,孔子何由而代之?故或云孔子不过为小司㓂耳,不过为夹谷之相耳。原未尝为?,原未尝摄相事,史公据传闻而误纪之。有诸

史公纪事之失固多,独此一节未可遽非。言孔子,但当以小司㓂仕鲁者始于崔灵恩,至以夹谷之相,当是摄相,则系近人毛奇龄之言,然皆未详于春秋之事也。春秋诸侯之国并不止三?,宋之六?,尚可曰二王之后也,晋之六?,尚可曰三军各有副也,至于郑之细,亦备六?,虽鲁亦然,是故羽父请杀桓公,将以求太宰,虽以后不见于传,然要之非三?可定矣。且季氏世为上?,而武子之嗣为上?,在孟献子既卒之后。武子之请作三军,叔孙穆子曰:政将及子。以其时献子已老也。然则季文子卒,献子实为上?,献子卒而武子始代之也。武子既卒,平子嗣?,而叔孙昭子以三命为政。昭二年,平子恶其居已上,是昭子实为上?,昭子卒而平子始代之也。然则三桓序次亦非一定而不移者。且鲁公族之与三桓共为?者,前有臧氏、东门氏,凡五?,自仲婴齐卒而东门氏失?,武仲出奔而臧氏失?,然而又有叔氏为?,则四?唯是力能分公室者,则袛三桓是其中之差别耳。盖?不止于三,而军止于三,三桓掌而有之,故力分公室。如谓鲁以三?止,而三桓之外无?,则误矣。若春秋之相,亦复何尝之有?齐有天子之守国高,而管仲以仲父当国。晋之枋国者乃中军,而阳处父以太傅易诸帅。宋则以左右二师长六官,楚则令尹之外有莫敖,是亦几几乎如后世三省二府之制,不以一人限之者。故即以鲁言,歴相四君者季文子,而僖公时则臧文仲,文公时则东门襄仲,宣公时则臧宣叔,成公时则孟献子,皆与文子同掌国政,然则他国之别立宫制者,固不必言,而鲁亦非专以司徒一人行相事也。至于夹谷之相,则正孔子为?之证,春秋时所重者莫如相,凡得相其君而行者,非?不出,是以十二公之中,自僖而下,其相君者皆三家,文公三年如晋,则叔孙庄叔相;十三年如晋,则季文子相;成公四年如晋,亦季文子相;九年㑹于蒲,亦季文子相;十年朝王,则孟献子相;襄公四年朝晋,亦孟献子相;十年㑹伐郑,则季武子相;二十八年如楚,则叔孙穆子相;昭公七年如楚,则孟僖子相;哀十七年㑹于蒙,则孟武伯相,皆?也。鲁之?,非公室不得任,而是时以阳虎诸人之乱,孔子遂由庶姓当国。夹谷之㑹,三家方拱手以聼,孔子俨然得充其?。当时齐方欲使鲁以甲车三百乘从其征行,若鲁以微者为相,其有不招责言者乎?是破格而用之者也。且使孔子不得当国,而乃隳三都,张公室,是乃小臣而妄豫大事,有乖于不在其位,不谋其政之训,又必非圣人之所岀也。盖必拘牵成说,而不博考夫遗文,则大司空与相固当为三家之所据,而司㓂又当为臧氏之世掌者,孔子将无一官可居,不亦昧与?

侯国三?,司徒为上,司马次之,司空为下。朱子以解季孟之间,然则齐景公将以叔孙氏待孔子也,又何必曰季孟之间?先生谓春秋列?次序,亦有不拘成格者,请明示之。

是本孔注之说,但考春秋之世,三?次苐亦无常故,如季文子为上?,而孟献子受三命,则同为上?,及文子卒,武子列于献子之下,叔孙昭子受三命,则亦以上?先于季平子,是以命数论也。如王命同,则司徒为上,而司空班在第三,是以官论也。其当国执政,则又不尽然,如齐有命?国高,管仲乃下?而相,是以贤也。叔孙昭子虽三命而终不能抑季氏,是以权也。故齐景所云季、孟之间,非以三?之序言,三桓之大宗在季氏,而友有再定闵、僖之功,行父又歴相宣、成,故最强。孟氏于三桓本庶长,而庆父、叔牙皆负罪,故孟、叔二氏,其礼之逊于季者不一,而足。及敖之与兹,则兹无过,而敖以荒淫,几斩其世。若非榖与难二贤子,孟氏几不可支,故是时孟氏逊于叔氏。及献子以大贤振起,遂与文子共当国,而侨如为乱,叔氏之势始替。自是以后,孟氏之权亚于季而驾于叔。盖其始本以重德,及其后遂成世?甲乙一定之序。故刘康公曰:叔孙之位不若季、孟。而侨如亦自曰:鲁之有季、孟,犹晋之有栾、范。试观四分公室舍中军,则季氏将左师,孟氏将右师,而叔孙氏自为军,是三桓之势,季一孟二,不可墨守下?之说而轻之也。是则季、孟之间之说也。

然则淳于髠谓孟子居三?之中,蔡氏即以司徒三?解之,是耶?否耶?七国时似无此三?也。

岂特七国时无三?,十二诸侯时亦多改易,如宋以二王后有六?,而别置左师、右师等官参之,晋则六军置帅与佐即以为?,楚则令尹莫敖司马,而太宰反属散寮。郑卫亦不用周制。以齐言之,国高之官无明文。及崔庆则以右相左相当国。何况孟子之世,七国官制尤草草。国策中唯魏曽有司徒之官,一见亦不足信。大抵三?者,指上?亚?、下?而言,但未尝有司徒等名。乐毅初入燕乃亚?,是其证也。或曰一?是相,一?是将,其一为客?,而上下本无定员,亦通。若蔡氏之言非也。

孔子不答问陈,明日遂行,在陈绝粮,而史记系之哀公六年。计自去卫之后,即如陈,巳而如蔡,巳而如叶,已而自叶反蔡,复在陈,始有是厄,则与论语不合。信史记固不如信论语也。然以陈、蔡追随之弟子考之,游、夏之年皆尚未逾十五,则以为遂在去卫之年,亦难从矣。先生何以定之?

是在前軰宿儒皆不能定也。推排诸子之年,似当在哀公六年,或者本别为一章,而其章首有脱文,失去子字,亦未可必,所当阙之。

陈、蔡以兵围子,朱子疑以陈、蔡方服于楚,岂有昭王欲用之而陈、蔡敢出此者?故定以为哀公二年去卫之时。仁山则以为蔡巳两属于吴、陈亦非竟臣楚者。或有之,或曰绝粮在先,以兵围之,又一事也,其言谁是?

朱子是而仁山非也。当时楚正与陈睦,而蔡则巳全属吴,迁于州来,与陈远,是所谓如蔡者,非新迁之蔡,乃故蔡,孔子欲如楚,故入其地也。蔡巳非国,安得有大夫乎?且陈事楚,蔡事吴,则仇国矣,安得二国之大夫合谋乎?且哀公六年,吴志在灭陈,故楚大兴师以救之,卜战不吉,卜退不吉,楚昭至,誓死以救之。陈之仗楚何如?感楚何如,而敢围其所用之人乎?即如所云,陈、蔡大夫围之,使子贡如楚以兵迎,始得免,是时楚昭在陈,何必使子贡如楚?而楚果迎孔子,信宿可至,孔子何以终不得一见楚昭?而其所迎之兵,中道而闻子西之沮,又竟弃孔子而去,则皆情理之必无者。且楚昭旋卒于陈,则孔子又尝入楚乎?故朱子之疑之是也。惟是朱子以为在哀公二年,则于游、夏之年皆不合,故其事似当在六年。孔安国注以为陈人被兵绝粮,则于情为近,乃知陈、蔡大夫兵围之说,葢史记之妄也。然安国被兵绝粮之说则是,而以为自宋适陈,即遭此厄,则先于哀公二年,是又误矣。盖哀元年吴亦伐陈,故安国因之而误也。总之,当厄应在六年,史记之时之可信者也。绝粮则以陈之被兵,孔注之事之可信者也。叅伍求之,而其所不可信者置之可矣。

齐桓、晋文正谲之案,巳经夫子论定矣,而先生谓桓、文事亦宜有各为剖析者,乞示之。圣人去春秋时近,所见闻必详,不仅如今日所据止区区三传也。若但以区区三传,则齐桓极有可贬,不当以圣人之言,遂谓高于晋文,此亦论世者所不可不知也。王子頺之乱,卫人?逆,王室大扰,桓公巳图覇,前后一十二年,让郑厉公之讨贼纳王,坐视而不之问。又八年,天子特赐桓公命,请以伐卫,桓公乃不得巳以兵伐之,卫人敢于抗师,而桓公不校,竟受赂而还。曾是一匡天下之方伯,而出此以视晋文之甫经得国,即讨太叔,岂不有光于齐十倍?故尝谓齐桓攘楚之功,自纯门救郑始,亲鲁之功,自落姑始,而于是存三亡国,首止定世子寗母之拒郑,子华葵 之㑹谢赐,胙则守礼,读载书则束牲,浸浸乎贤方伯矣。圣人之许之,或自其中叶以后,否则别有所据。要之其初年未可恕也。若晋文之才高于齐桓,特以暮年返国,心迫桑榆,又适当楚势鸱张,中原崩溃之日。齐桓一死,而其子巳叠遭楚侮,非急有以攘之不可。故多方设机械以创之,以为谲,诚所难辞。而又不久而薨,不若齐桓之长年,其志未申,若使多享遐算,其从容纠合,示大信于诸侯,亦必有可观者。至于请隧、召王,固是两大过,然正见覇者本色。要之晋文之功在讨贼,齐桓之功在九合,不以兵车,皆其最大节目。至于正谲之间,则不过。彼善于此,

固天纵之。吾丈句读甚新,但果何出?幸详示其所自。此本汉应仲远风俗通,亡友史雪汀最赏其说。盖多能本不足言圣,亦有圣而不多能者。大宰不足以知圣,故有此言。子贡则本末并到,故曰固天纵之兼该一切,将圣而又多能也。则将字又字俱圆融,此突过前人者。

竹垞据汉?分门人弟子而为二,近日李穆堂侍郞本之,而吾丈不以为然,愿闻其说。

东汉㤗山都尉孔伷碑:隂既有弟子,复有门生。欧阳兖公以为受业于弟子者为门生也。考后汉书贾逵传,显宗拜逵所?弟子及门生为千乘王国郞。郑元传,诸门生相与譔所答弟子问,作郑志。则门生之于弟子,确然不同。但据杨士勋谷梁疏曰:门生,同门后生。则是一堂之中,不过年数軰行,畧有区别。所称弟子云者,如后世三舍之有斋长,而非如兖公所云也。至经传所云门人,则礼记郑注以为即弟子,而竹垞误引兖公之语,欲以为门生之受业于弟子者。愚质之檀弓、家语以及史记、汉书,更无一合。即以论、孟言之,巳多傅㑹鼓瑟之不敬,疾病之为臣,安见其为子路弟子也?厚塟之请,安见其为颜子弟子也?一贯之问,安见其为曾子弟子也?治任之入揖,安见其为子贡弟子也?祗问交之门人,可言子夏弟子,但果尔,则门人正弟子也,何也?是章非对孔子而言也。家语七十弟子中有悬亶祀典,疑为鄥单之讹而阙之。今乃据唐广韵注,以为是门人也,置之私淑之列,不亦妄乎。盖惟兖公之说,本难尽信,故刘孝标世说注:服䖍欲治春秋,闻崔烈方集门生讲传,乃匿姓名,为烈门人赁作食。臧荣绪晋史:王褒门人为县所役,褒谓令曰:为门生来送别,是门人可与门生互称之证也。门人即弟子,则门生亦非私淑,可以了然,而谷梁疏之言信矣。竹垞一时之失,未可宗也。

坫制在贾公彦仪礼疏中,不甚了了,邢叔明尔雅疏差为得之,而终未能剖晰详审,愿质之函丈。

坫本有三,尔雅:垝谓之坫。古文作襜,是乃以堂隅言,郭景纯所谓㙐也。至许叔重以为屏墙,则又是一坫,其累土以庋物者,又是一坫,而累土庋物之坫又有三,有两楹之间之坫即,明堂位所云反坫岀尊及论语之反坫也,盖两君之好用之。庋爵者,鄕飮,酒礼尊在房戸间,燕礼尊在东楹之西,至两君为好,则必于两楹之间而特置坫以反之。有堂下之坫,乃明堂所云崇坫也,盖用之庋圭者。何以知庋圭之坫在堂下?觐礼侯氏入门奠圭,则在堂下矣。惟在堂下,故稍崇之。有房中之坫,即内则阁食之制也。士于坫,康成谓士卑不得作阁,但于房中为坫,以庋食也。然则同一累土之坫,而庋爵庋圭尊者用之,庋食则卑者用之。方密之曰:凡累土庋物者,皆得曰坫是也。堂隅之坫亦有二,士虞礼苴茅之制,僎于西坫。士冠礼执冠者待于西坫南,盖近于奥者,故谓之西坫。既夕记设棜于东堂下,南顺,齐于坫。是近于窔者则东坫也。至屏墙之坫,亦曰反坫,而其义又不同,郊特牲所云台门旅树反坫是也。是乃以外向为反黄东发曰:如今世院司台门内立墙之例,是正所谓屏墙也。盖反坫与岀尊相连,是反爵,反坫与台门旅树相连,是屏墙之反向于外者。郊特牲所云乃大夫宫室之僣,论语所云乃燕㑹之僣而东发疑。论语之反坫与上塞门相连,恐皆是宫室之事,不当以坫之反为爵之反,则又不然。盖反坫、出尊,正与两君之好相合,礼各有当,不必以郊特牲之反坫强并于论语之反坫也。贾氏不知坫有三者之分,又不知累土之坫亦有三者,而漫以为累土之坫为专在庙中,则既谬矣。又误以丰为坫,不知丰用木,坫用土,丰形如豆,故字从豆,坫以土,故字从土,不可合而为一也。至周书既立五宫,咸有四阿反坫。注:以四阿为外向之室,则反坫者,亦屏墙也。再考广韵,则葬埋之礼不备,而攒涂权厝亦谓之坫。是又在诸经之外者,盖亦取于累土之意。

令尹子文、陈文子事皆不见左传,故先生以为传闻之词。但子文之仕与已,毕竟当有可考。又谓子文自可以言忠,而文子并不可以言淸,此其中必有至理,非仅考据而巳。愿闻其说,

三仕三巳。当时又多以为孙叔敖事,一见于史记孙叔敖传,再见于邹阳传,而子文事亦见国语,故知其为传闻之难信者。然孙叔实一为令尹而已,而子文亦未尝三为令尹。子文于庄公三十年为令尹,至僖公二十三年让于子玉,凡在位二十八年。子玉死,蔿吕臣继之,子上又继之,大孙伯又继之,成嘉又继之,是后楚之令尹不见于左传。文公十二年,子越之乱,追纪曰令尹子文卒,鬬般为令尹。则意者成、嘉之后,子文尝再起为令尹,而仁山先生以为子上之后者,误也。子上死,即有商臣之变,使子文是时在位,岂尚可以言忠?然则子文为令尹者再,其初以让人,其后卒于位,原无所谓罢黜也。乃必欲求合于三仕之说,因谓子玉、蔿吕臣、子上之间,子文或曾以太宰执政而代其缺。不知楚之执政,令尹而下唯司马,又有莫敖,其下则左尹、右尹、左右司马,而太宰尚亚之,非执政。子文并未罢黜,不至降为太宰,仁山何所据而定之?且春秋之世,国老致政,仍得与闻大事,如知䓨之禀韩厥,子产之奉子皮,叶公之退居于叶亦然。然则子文不为令尹,其班资更在令尹之上,故围宋之役,子文先治兵,而后子玉再治兵,其证也。仁山在宋儒中考古最精,而于此事则失之,要之,子文治楚,其功最大,楚之功臣莫能先之,惟误用子玉,是一失着。及再起时,左传虽不载其事,然时值晋覇之衰,楚势甚盛,盖亦多出其力,特不知大义,故不可以为仁,而于楚则自是宗臣也。至若陈文子之本末,则大不可问。崔杼弑君,文子实早知之,见于左传。是时崔、庆虽强,然文子亦甚为庄公所用,父子皆被任使,而文子、隂阳其间与闻弑逆之谋,绝无一言,坐待祸作,无论其岀奔之事,不知果否,即有之,而不久遽返,仍比肩崔、庆之间,觊其亡而窃政,可谓淸者乎?其后此父子相商,得庆氏之木百车,而戒以愼守,何淸之有?是又绝不可与蘧伯玉之出近关者同语也。盖陈之大也,成于桓子,而肇基者文子,熟看左氏踪迹自见诛,其心直不可谓之淸。而圣人苐就子张所问而论之,不及其他忠厚论人之法也。若论世者,又不可以为其所欺也。中牟之地,见于左传,见于论语,见于史记、汉志、水经,而卒无定在。乞示之。

中牟有二,其一为晋之中牟三?,未分晋时巳属赵。其一为郑之中牟三?,既分晋后,郑附于韩,当属韩。臣瓒以为属魏者,非也。左传所云中牟,晋之中牟也。即史记赵氏所都也。汉志所云中牟,则郑之中牟也。而班氏误以赵都当之,故臣瓒诘其非,以为赵都当在漯水之上。杜预亦以荥阳之中牟回远,非赵都,其说本了然。道元强䕶,班志谓魏徙大梁赵之南界至于浮水,无妨兼有郑之中牟。不知终七国之世,赵地不至荥阳,而献子定都时,魏人未徙大梁,则其说之妄,不待深究。且郑之中牟并不与浮水接,其谬甚矣。惟是臣瓒以为赵之中牟当在漯水之上,则孔颕达亦阙之,以为不知何所案据。小司马但言当在河北,而终不能明指其地,张守节则以汤隂之牟山当之。按左传赵鞅伐卫,遂围中牟,是正佛肸据邑以叛之时。则晋之中牟与卫接,其地当在夷仪、五鹿左右。顾祖禹曰:汤隂县西五十里有中牟城,所谓河北之中牟也。按汤隂县有中牟山,三?所居皆重地,韩氏之平阳,魏氏之安邑是也。赵氏之所重在晋阳,而都在中牟,则其险亦可知。不知何以自是而后,中牟之名绝不见于史传?郑之中牟,至汉始得名,其前乎此绝不闻有中牟之名,班志不审而误缀之,郦注亦强主之。仆校水经渠水篇,始畧为疏证而得之。赵氏分国,其险固自在晋阳,而富盛则数邯郸,至于控扼河北,则中牟亦一都会,盖有漳水之固,与邺相连。河北之险莫如邺,次之,即、中牟是要地也。须知古人定都之所,必非草草也。管子:五鹿、中牟、邺,皆桓公所筑,以卫诸夏。尝考此三邑者,皆狄人所以窥中夏之路。是时狄患方殷,故桓公筑此三邑以为扞城,晋、卫二国皆以此御狄也。三?分晋,魏得邺,全有漳水之险,故其后赵以中牟予魏,易其浮水之地,取其地界相连也。国策:楼缓以中牟反入梁。史记:赵悼襄王元年,魏欲通平邑、中牟之道,不成。则又尝归赵。及末年,魏人以邺予赵,中牟之复归于赵,不待言矣。

谢文节公叠山谓武王之立禄父,仍使之为殷王,尽有商畿内之地,与周并立,而命三叔以监之,其位号如故也。斯兴灭继绝之心,故伯夷虽采薇西山,见周之能悔过迁善,虽死无怨。而孔子曰:求仁而得仁,又何怨?武庚既死,始降王而为公,以封微子。故书序曰:成王既黜殷命。叠山自言此说得之韩涧泉之论语解,其说甚新,未知如何

是说也。穆堂阁学最赏之,以为足征千古之谬,然愚未敢以为然。涧泉之书今不传,若叠山之取之,则固有为言之,不必深校其事之果然与否也。民无二王,使武王果不欲绝殷命,何不立微子而巳,仍以西伯事之乎?向亦尝以是言正之。阁学以为此等皆新说,不可解经也。

郑东谷谓孔子教孟孙以无违,谓无违僖子之命而学礼也。斯近世毛西河之说所自出,疑亦可从。

朱子之说自属是时凡为大夫者之明戒,其义该备。东谷之说亦可从,但校狭耳。

郑东谷曰:塞门反坫,必桓公以管仲有大功而赐以邦君之礼,举国之人皆以为仲所当得,而仲亦晏然受之,所以特名其噐之小。不然,仲方以礼信正桓公,岂自为是乎?

东谷之言甚工,然亦未必伯者。君臣大抵守礼于外,犯礼于内。桓公受胙,不以王止其拜而必下拜,礼也。庭燎之事,则居然行之矣。管仲辞王,上?之燕,礼也。塞门等事,则居然行之矣。果守礼,则虽君强赐之,亦不受也。

水火,吾见蹈而死,未见蹈仁而死。东谷以为畏仁甚于畏水火,如何?

集注之说自民非水火不生活来,东谷之说自避水火来。东谷似直捷,然集注不欲薄待斯民,则胜矣。盖古注马融之说,集注所本;王弼之说,东谷所本。

微子去之,东谷以为去而之其国也,是否微子先抱?噐归周之说自妄,东谷说是也。其后武王克殷,微子来见,复其位,亦即复其所封微国之位,及武庚诛,始移而封之。宋徐暗公不知复位之即为复其微国,故疑以为微子若与武庚同在故都,安得武庚反时绝无异同之迹,而因以为未尝有来归复位之事,则又非也。微在东平之寿张,春秋时属鲁,所谓郿也。水经载有微子之冡,微子兄弟终身不称宋公,而微子反塟于其先王所封之地,其忠盛矣。

冉子为子华之母请粟,或以为伯牛,盖以尸子数。孔门六侍曰节小物,伯牛侍,此其证也。然否?

是屈翁山之言也。所引尸子虽佳,然檀弓伯高之䘮孔氏,使者未至,冉求束帛乘马而将之,亦足以为是事之证,则无以定其为伯牛也。论语称子者,自曾、闵有三子外,惟冉求。则以称子之例校之,终未必是伯牛也。

王厚斋云:史记:仲尼弟子颜高,字子骄。定八年传:公侵齐,门于阳州,士皆坐列,曰:颜高之弓六钧。皆取而传观之。阳州人出,颜高夺人弱弓,籍邱子钮撃之,与一人俱毙,岂即斯人与?家语作颜刻。孔子世家:过匡,颜刻为仆。古者文武同方,冉有用矛,樊迟为右,有若与微虎之宵攻,则颜高以挽强名,无足怪也。先生昨数七十二弟子卒于夫子之前者,何以不及颜高?是必有说。

厚斋先生考古最核,独是条稍不审。按孔门之颜高,少孔子五十岁,见于家语。然则生于定公之八年,阳州之役,盖别是一颜高也。独是史记、家语之年亦多不可信者,亚圣与伯鱼之死,其年至今莫能定,况其余乎?若以少孔子五十岁计之,过匡之岁,定公之十四年也,颜高亦止七岁耳。凡此皆无从审正矣。惟是不问其生之年,但以其死定八年毙阳州,而何以十四年尚能御孔子以过匡?是则厚斋之疎也。巳。经史问答卷六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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