湖广方舆纪要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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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4-02-07 02:40
湖广方舆纪要序
湖广之形胜,在武昌乎?在襄阳乎?抑在荆州乎?曰:以天下言之,则重在襄阳;以东南言之,则重在武昌;以湖广言之,则重在荆州。何言乎重在荆州也?夫荆州者,全楚之中也。北有襄阳之蔽,西有夷陵之防,东有武昌之援。楚人都郢而强,及鄢郢亡而国无以立矣,故曰重在荆州也。何言乎重在武昌也?夫武昌者,东南得之而存,失之而亡者也。汉置江夏郡,治沙羡。刘表镇荆州,以江、汉之冲,恐为吴人侵轶,于是增兵置戍,使黄祖守之。孙策破黄祖于沙羡,而霸基始立。孙权知东南形胜必在上流也,于是城夏口,都武昌。武昌则今县也,而夏口则今日之武昌也。继孙氏而起者,大都不能改孙氏之辙矣,故曰重在武昌也。何言乎重在襄阳也?夫襄阳者,天下之腰膂也。中原有之,可以并东南,东南得之,亦可以图西北者也。故曰重在襄阳也。请得而备言之。从来善用荆州者莫如楚,楚都于郢,而其争中原也,则在方城、汉水之外,是今日襄阳以北地矣。西则以黔中、巫郡隔碍秦、雍,控扼巴、蜀,非今日归州、夷陵诸境乎?东则越冥阨以迫陈、蔡,由夏州、州来、符离以通江、淮,非今日武昌、黄、蕲之郊乎?是则全楚之形胜,莫过于荆州也。若夫用武昌者,则莫备于江东。孙氏都武昌,非不知其危险塉确,仅恃一水之限也,以江夏廹临江、汉,形势险露,特设重镇以为外拒,而武昌退处于后,可从容而图应援耳。名为都武昌,实以保江夏也,未有江夏破而武昌可无事者。晋人伐吴,分遣一军出夏口,一军出武昌,此亦苐徇吴人陪都之名,而未权其实也。东晋因之,而武昌与夏口并重。陶侃领荆州,则镇武昌,庾翼领荆州,则镇夏口。刘裕缔造之初,亦尝以江、沔未靖,移荆州治夏口。迨孝武时,则增置郢州治焉。郢州治而武昌乃归重于夏口矣。葢郢州者,所以分荆、襄之胜,而压荆襄之口者也。自此荆、襄多事,郢州实首当其锋。沈攸之以江陵发难,不能下郢州,不旋踵而败亡。萧衍自襄阳而下,则必争郢州;王僧辨自荆州而下,则先入郢州。隋人以夏首为陈氏之要冲,唐人以鄂州为江汉之重镇,皆昔郢州也。及南宋之衰也,襄、樊陷,两郢倾,而鄂州之防急。以伯颜之强狡,不敢轻犯鄂州者,诚畏其险也。及取鄂州,而东南遂不支矣。是上流之形胜,诚莫切于武昌也。若夫襄阳者,西晋用之则以亡吴,蒙古用之则以亡宋,次则西魏用之亦以亡梁。苻坚之陷襄阳也,不知襄阳之可以覆晋也;西魏之擅襄阳也,不知亡梁之资,即覆陈之本也。间尝谓南国之周瑜有用襄阳之志而无其年,关壮缪有用襄阳之势而无其智,庾翼有用襄阳之识而无其力,桓温有用襄阳之力而无其诚,南宋诸君子有用襄阳之言而无其事。于岳武穆可谓闻其语矣,见其人矣,而又废于谗贼。然则千百年来,北人以襄阳并东南者有之矣,南人未有以襄阳而清关、洛者也。要以襄阳为天下之要膂,则自若矣。客曰:予闻之,武昌,水要也;荆州,路要也;襄阳,险要也。今由子之言,益信三郡之于楚,如鼎足然,殆未容以优劣视欤?余曰:三要之说,亦未尽然,子遂因之而以三郡并较也。襄阳殆非武昌、荆州比也。吴人之夏口不能敌晋之襄阳,齐人之郢州不能敌萧衍之襄阳,宋人之鄂州,不能敌蒙古之襄阳矣。昔人亦言荆州不足以制襄阳,而襄阳不难于并江陵也。三国争荆州,吴人不能得襄阳,引江陵之兵以攻魏,輙破于襄阳之下。梁元帝都江陵而仇襄阳,襄阳挟魏兵以来,而江陵之亡忽焉。魏人与萧詧以江陵而易其襄阳,亦谓得襄阳而江陵之存亡我制之也。五代时,高氏保江陵,赖中原多故,称臣诸国,以延岁月,宋师一逾襄阳,而国不可立矣。蒙古既陷襄阳,不攻江陵而攻两郢也,亦以江陵不足为我难也。噫!孙氏有夏口,有江陵,而独不得襄阳,故不能越汉江尺寸地。晋人有襄阳矣,乃谓汉水之险不及大江,甚且轻戍江北,重戍江南,何其无志于中原也!幸而是时北人无能用襄阳者耳。彼襄阳者,进之可以图西北,退之犹足以固东南者也。有襄阳而不守,敌人逾险而南,汉江上下,罅隙至多,出没纵横,无后顾之患矣。观宋之末造,孟拱复襄阳于破亡之余,犹足以抗衡强敌,及其一失,而宋祚随之,即谓东南以襄阳存,以襄阳亡,亦无不可也。客曰:然则国家省会之设,何以不于襄阳而于武昌?余曰:此亦因已然之迹,未究其本耳。汉都长安,而荆州首列南郡。晋都洛阳,荆州先治襄阳,平吴之后,改治江陵。唐都长安,而十道之设,山南道则治荆州,开元改置,则山南东道治襄阳。宋都汴梁,分湖南、北为两路,治江陵、长沙,后复增置京西南路,治襄阳。葢天下之形势,视建都者为推移;藩屏之踈密,视建都之向背何如耳。六朝、南宋,以中原既失,僻在东南,武昌不得不为重地。元起于北方,去东南冣远。当伯颜之破襄、郢而东也,宋人举国以争鄂州矣,伯颜于是多方以图之,既得鄂州,周览山川,以为江南要地,亟请城之,为规取江南基本。其后因之,而行省建矣。伪汉逋逃,据为窟穴,太祖克之,仍为司治。葢既已定鼎金陵,当混一之时,而未忘东南之虑。从金陵而论,武昌,王述所云“一有缓急,骏奔不难”者也。燕都卜宅以后,亦惟成宪是遵,又何改焉?所谓因已然之迹,而未究其本者,此也。客曰:然则襄阳可以为省会乎?曰:奚为不可?自昔言柤中之地,为天下膏腴,诚引滍、淯之地,通杨口之道,屯田积粟,鞠旅陈师,天下有变,随而应之,所谓上可以通关、陕,中可以向许、洛,下可以通山东者,无如襄阳。由武昌而北,非不足以叩三关,动申、蔡,然而取道纡廻,不如襄阳之径且易也。客又曰:建国于东南,襄阳亦可以为省会乎?曰:东?时已侨置雍州于此矣。昔人谓东南可以问中原者,莫如襄阳。晋之桓温,宋之随王诞,齐之曹虎、陈显达,远之战于河、洛之间,近之争于穰、邓之际,惟其有襄阳也。西魏因萧詧以取襄阳,而东南之势遂折而入于北。襄阳在东南,不后于武昌也。然酌其中,当设省会于武昌,而建帅府于襄阳,以全楚之资力,供襄阳之指挥。荆州引黔、粤之储,西陵通巴、渝之蓄,而武昌集吴会之漕,以持襄陵之后,数千里间,呼吸可通,见敌之隙,必速乘之。吾知天下之势且在东南矣。彼武昌者,自守或有余,攻取或不足。且夫阳逻既下,而道出武昌之东门,嘉鱼可来,而敌在武昌之南渚。汉口之重兵,吾虞其未可专恃矣。至于夷陵险要,自古所推,而施州山川环结,土田蕃衍,隋、唐以来皆为郡县,今等之于要荒矣。窃谓夷陵建郡,而以施州属之,增置属邑,南北相丽,既以通楚、蜀之援,亦以厚巴、夔之势,或亦图国者所当计及欤?纪要専。读史方舆纪要湖广一: 】】禹贡:“荆及衡阳惟荆州。”周礼职方:“正南曰荆州。”春秋至战国,并为楚地。其在天文,翼、轸则楚分野。秦并天下,置南郡、黔中、长沙等郡。汉武置十三州,此亦为荆州。后汉因之,三国初分有其地,其后蜀汉之地为吴所并。晋亦置荆州,宋分置荆州,郢州。雍州湘州齐并因之。梁、陈分割滋多,不可殚析。隋炀帝亦置荆州,而不详所统。大业末为萧铣所据。唐平之,分属山南、淮南、江南、等道。开元中又分置山南东江南西黔中诸道后为荆南、湖南,南唐所据。宋初为湖南,湖北,及京西路。后又增置京西南路,元始置湖广等处行中书省,后为陈友谅所据。明初平之,仍置行省。洪武九年改置湖广等处承宣布政使司,领府十五,直?州二,属州十四,属县一百有八,而卫所参列其中。今仍为湖广布政使司。
武昌府,
江夏县,武昌县,嘉鱼县,蒲圻县,咸宁县,崇阳县,通城县。
兴国州,大冶县,通山县。
汉阳府,
汉阳县,汉川县。
黄州府,
黄冈县,麻城县,黄陂县,黄安县,蕲水县,罗田县。
蕲州,
广济县,黄梅县。
承天府,
钟祥县,京山县,潜江县。荆门州,
当阳县。
沔阳州,
景陵县。
德安府,
安陆县,云梦县,应城县,孝感县。
随州,
应山县。
岳州府,巴陵县,临湘县,华容县,平江县。
澧州,
安乡县,石门县,慈利县,
荆州府,
江陵县,公安县,石首县,监利县,松滋县,枝江县。
夷陵州,
长阳县,宜都县,远安县。
归州,兴山县,巴东县。
襄阳府,
襄阳县,宜城县,南漳县,枣阳县,糓城县,光化县。
均州。
郧阳府,
郧县,房县,竹山县,竹谿县,上津县,郧西县,保康县。
长沙府,
长沙县,善化县,湘阴县,湘潭县,浏阳县,醴陵县,宁乡县,湘乡县,攸县,安化县,益阳县。
茶陵州。
常德府,
武陵县,桃源县,龙阳县,沅江县。
衡州府,
衡阳县,衡山县,耒阳县,常宁县,安仁县,酃县。
桂阳州,
临武县,蓝山县。
永州府,
零陵县,祁阳县,东安县。
道州,
宁远县,江华县,永明县。
宝庆府,
邵阳县,新化县,城步县。
武冈州,新宁县。
辰州府,
沅陵县,卢溪县,辰溪县,溆浦县,
沅州,
黔阳县,麻阳县,
郴州,
永兴县,宜章县,兴宁县,桂阳县,桂东县。
靖州,会同县,通道县,绥宁县,天柱县。
施州军民府,
永顺宣慰司,
保靖宣慰司,
东距浔阳,
浔阳,今九江府。自黄、蕲而下,则九江为都会。
南连岭峤,
五岭之在南境者凡三:一曰骑田岭,五岭从东第二岭也;一名腊岭,亦曰黄岑山,亦曰黄箱山,在郴州南三十六里,岭高二十九里,周廻三百八十一里;一曰都厐岭,五岭从东第三岭也,亦名永明岭,在永州府道州永明县北五十里,连亘群山,高险殊绝,又名揭阳岭。一曰甿渚岭,五岭从东第四岭也,亦名白芒岭,在道州江华县西。水经注:“萌渚峤有萌渚之水出焉。其山多锡,亦谓之锡方。”自骑田岭而东则为大庾岭,接广东南雄府、江西南安府界。自甿渚岭而西则为临源岭,接广西桂林府界。横绝南北,不啻千里,土风逈别,寒燠顿殊。秦王翦降百越,以谪戍五万人守五岭,诚天地之关隔矣。
西据三峡,
三峡起自四川夔州府奉节、巫山二县之东,达于归州彝陵州之西,连山叠嶂,隐天蔽日,凡六七百里。
北带汉川,
汉水亘楚地之中曰“北带”,指襄阳以北而言也。自汉而北,即河南及陕西之境。
其名山则有衡山
衡山在衡州府衡山县西北三十里,五岳之一也。舜典:“五月南巡狩,至于南岳。”禹贡:“岷山之阳,至于衡山。”周礼职方:“荆州镇曰衡山。”史记:“秦始皇二十八年,度淮水之衡山。”自汉武移南岳之名于霍山。隋文帝始复以衡山为南岳。唐六典:“江南道名山曰衡岳。”至德二年,李泌请归隐衡山,从之。名山记:“上承翼轸,钤总万物,故名衡山。度应三衡,位直离宫,故曰南岳。其山高四千一十丈,盘绕八百里,有七十二峰、十洞、十五岩、三十八泉、二十五谿、九池、九潭、九井,而峰之冣大者五,曰祝融、紫葢、云密、石廪、天柱。而祝融又为之冠,唐卢载所云十二峰中冣高者也。峰之巓有风穴,有雷池。自紫葢峰以下,各有岩洞泉壑之胜,而天柱峰形如双柱,屹然耸拔。”九域志:“名山三百六十有八柱,此为苐六柱。五峰而降,其在衡山县境者凡五十五峰,而在衡阳县境者凡七峰,在长沙府湘乡、湘潭、善化县境者凡十峰,共为七十二峰也。”徐灵期曰:“囘鴈为南岳之首,岳麓为南岳之足,
衡山葢跨长沙、衡州二郡之境矣。”
九疑,
九疑山在永州府道州宁远县南六十里。衡郡志云:“在衡州府桂阳州蓝山县西南五十里。”葢山接衡、永之界也。太史公曰:“舜崩于苍梧之野,葬于江南九疑。”故老相传舜尝登此。秦纪:“始皇三十七年,行至云梦,望祀虞舜于九疑。”汉武元封五年,亦望祀焉。郭璞云:“其山九谿皆相似。”郦道元曰:“九疑山盘基苍梧之野,峰秀数郡间,罗岩九举,各道一溪,岫壑负阻,异岭同势,游者疑焉,故曰九疑。”元结曰:“九疑山方四百里,衡、永、郴、道四州各近一隅,九峰各道一溪,四水流灌于南海,五水北注于洞庭。”孔颕达曰:“九疑即苍梧山也。”檀弓云“舜葬于苍梧之野”,谓此。九峰:一曰朱明,二曰石城三曰石楼四曰娥皇五曰舜原,亦曰华葢葢九峰之中峰也。六曰女英七曰箫韶八曰桂林九曰杞林,九疑山志:“朱明峰、箫韶峰,各去舜峰西十五里,石城峰、桂林峰,各去舜峰北十五里,石楼峰在舜峰东三十里,娥皇峰在舜峰西四十六里,女英峰在舜峰西五十里,杞林峰去舜峰西六十里。而舜原峰正当宁远之南,有三峰鼎立,相去各五里,高接云汉,上有飞泉,蹊径险绝,人迹罕至。其下则众山环合,如列屏然。”九疑为南服之望,允矣。
大别、
大别山,在汉阳府城东北百步,汉江两岸。江水迳其南,汉水从西北来,会于大别之东南。禹贡:“内方至于大别。”又:“汉水至于大别,南入于江。”左传定四年:“吴师伐郢,楚子常济汉而陈,自小别至于大别。”山之左即是沔口诸州图经:“汉水东行,触大别之陂,南与江合是也”。三国初曹魏定荆州,以文聘为江夏太守,守沔口,吴军来攻,不克,后吴人得之。嘉禾中陆逊、诸葛瑾戍守于此。东晋初荆州贼王贡败陶侃将朱伺于沔口,皆在大别山下也。山亦名翼际山,又名鲁山。杜佑曰:“鲁山,三国南北之际必争之地也。”东晋元兴末,桓元余党桓振等复据江陵,刘毅进讨至夏口,振遣其党冯该守东岸,孟山图据鲁山城,桓仙客守偃月垒,水陆相援。毅自攻鲁山城,刘道规攻偃月垒,何无忌遏中流,二城皆溃,该走石城。宋升明初沈攸之举兵江陵讨萧道成,分兵出夏口,据鲁山。既而攸之攻郢城不克,帅众过江至鲁山,军遂大败。齐末萧衍举兵襄阳,东昏侯使郢州刺史张冲守郢城,又使房僧寄守鲁山。众议欲引兵围郢,衍曰:“鲁山与郢城为犄角,若悉众前进,鲁山必阻我沔路,搤我咽喉,粮运不通,自然离散矣。”遂分军围郢城,自围鲁山,鲁山寻降,郢城亦下。梁大宝二年侯景攻巴陵不克,遁还,畱其党丁和等守郢城,支化仁镇鲁山。继而王僧辨出汉口,次第攻拔之,遂引兵东下。陈天嘉初,王琳据江、郢诸州附于齐,齐人守鲁山,为郢城声援。及琳败,郢州归陈,齐人弃城走,陈因置鲁山郡守之。明年,以郡赂周,周人以为重镇。大建十二年,周司马消难以沔南地及鲁山等镇来降,寻复为周所得。光大中,华皎以湘州降周,周遣卫公直等应之。直军鲁山,使别将率步骑围陈郢州。隋末萧铣置鄂州于鲁山。唐武德四年,其鄂州刺史雷长颕以鲁山来降,于是江表悉定。夫鲁山,江、汉之锁钥也,其与郢城形援宻迩。齐、梁以来,以重兵屯郢城,又于鲁山置镇,控扼要害,鲁山之险,即郢城之险也。一旦有事,未有偏受其害者。唐六典:“淮南道名山曰大别。”五代梁开平二年,荆南高季昌遣兵屯汉口,绝楚人朝贡之路。葢大别之下,偏师守之,足以横绝南北也。
其大川则有江水。
江水自四川巫山县流入界,经巴东县及归州之北,又东至彝陵州南、宜都县北,而歴枝江县、松滋县之北,又歴荆州府城南,至公安县、石首县之北,又经监利县南及华容县东北,而至岳州府之北,又经临湘县北而东北流过嘉鱼县西,又北至汉阳府城东、武昌府城西,而会于汉水。复北折而东,歴武昌府北、黄陂县南,又东歴黄州府南、武昌县北,又经蔪水县及蔪州城南、兴国州之北,又东南歴广济县、黄梅县之南,而东入江南宿松县界。江之南岸即江西德化县界矣。自西而东,囘环境内者约千八百里。自昔南北相争,㳂江上下,所在皆险,葢不特楚地之襟要,又为吴会之上游也。今详见川渎异同。
汉水。
汉水自陕西白河县流入界,经郧阳府城南,又歴均州及光化县之北,糓城县之东,又东至襄阳府城北,折而东南,经宜城县之东,又南经承天府城西,荆门州之东,复东南出,经潜江县北及景陵县南,又东歴沔阳州北及汉川县南,至汉阳府城东北大别山下,会于大江。禹贡:“荆州江、汉朝宗于海。”诗:“滔滔江、汉,南国之纪。”左传:“楚、汉水以为池。”又曰:“江、汉、睢、漳,楚之望也。”史记楚世家:昭王曰:“先王受封,望不过江、汉。”夫楚之初,汉非楚境也。故屈完对齐桓云:“昭王之不复,君其问诸水滨。”自楚武伐随,军于汉、淮之间,自是汉上之地渐规取之矣。吴之伐楚也,与楚夹汉,而楚之祸亟焉。林氏曰:“楚之失,始于亡州来、符离,其再失也,由于亡汉。”晋蔡谟谓“沔水之险不及大江”,不知荆、楚之有汉,犹江左之有淮,唇齿之势也。汉亡,江亦未可保矣。孙氏曰:“国于东南者,保江、淮不可不知保汉;以东南而问中原者,用江、淮不可不知用汉。地势得也。”详见川渎异同。
湘水
湘水出广西兴安县南九十里之海阳山,其初出处曰灵渠,流五里分为二派。流而南者曰漓水,流而北者曰湘水。漓,离也,言违湘而南。湘,相也,言有所合也。湘水东北流,经全州城南,有灌水合焉。又东北流入境,经永州府东安县南,至府城西南,引而北,有潇水会焉。又经祁阳县东而入衡州府常宁县西北境。又经府城南,引而东北,有烝水会焉。又经衡山县东而北流入长沙府湘潭县境,过县西,至府城西,环城而下,过湘阴县西,又北而达青草湖,注于洞庭湖。地理志:“湘水过郡二,行二千五百三十里。”水经注:“湘水出阳海山,北至巴邱山入江。”吴、蜀分荆州,以湘水为界,长沙、江夏、桂阳以东属吴,南郡、零陵、武陵以西属蜀,湘水实贯于数郡间矣。自其合潇水而言之,则曰潇湘;自其合烝水而言之,则曰烝湘;自其下洞庭会沅水而言之,则曰沅湘,实同一湘水也。沅水,
沅水出四川遵义府境。班固曰:“沅水出牂牁郡故且兰县东北”是也。沅水过沅州城南,又迳黔阳县城南,又东接靖州会同县西界,东北流经辰溪县北、卢溪县南,又过辰州府城南,东北至常德府桃源县南,又东迳常德府城南、龙阳县北,至沅江县之西南而注于洞庭湖,地理志:“沅水东北至益阳入江。过郡二,行二千五百三十里。”楚辞:“济沅、湘以南征。”淮南子:“楚地南卷沅、湘。”太史公“浮沅、湘”。葢楚地南境之水莫大于沅、湘。后汉建武二十三年武陵蛮反,遣刘尚将兵溯沅水入武谿击之,败没。今辰州以西五谿诸水皆附沅水而达于洞庭,葢水流深险,溪蛮依以为阻也。近志湖北之水,以沅水为宗云。
澬水、
资水出靖州绥宁县东南百里之唐紏山。班固曰:“澬水出都梁之路山。”郦道元曰:“即唐紏山矣。”澬水东北流经宝庆府武冈州北,又经府城北,邵水会焉,或谓之邵江。北流至新化县东而入长沙府安化县境,迳县西,又东北出益阳县南、宁乡县北,而入常德府沅江县西南境,注于洞庭湖。地理志:澬水过郡二,行千八百里。今其水纡曲,行多滩险。按禹贡言“九江孔殷”,许慎曰:“九江,沅、渐、潕、辰、溆、酉、澧、澬、湘也。”今考渐水在常德府武陵县,合于沅江。潕水在沅州城西,亦入沅江。辰水则在辰州府沅陵城东入沅江。酉水亦在沅陵城西入沅江。而溆水则在辰州府溆浦县西,亦北流入沅江。惟澧水出岳州府澧州慈利县西三十里之歴山,经县北,又东迳石门县南,至州城南,谓之兰江,又东迳安乡县、华容县南而入洞庭湖。禹贡所谓东至于澧,楚辞所称澧浦者是也。然则所云九江者,惟四江达于洞庭耳。近志曰:九江,四在湖南,潇、湘、烝、澬也;五在湖北,沅、溆、渐、辰、酉也。然潇水、烝水亦湘水支川耳。其会众川以入洞庭者,于东则湘水为宗,于西则沅水为长,而出于二水之中者,澬水为雄。由是而北,庶几以澧水为君矣。
沮水、沮水出郧阳府房县西南二百里之景山,东南流经襄阳府南漳县南境,又南迳荆州府夷陵州之远安县东而入承天府荆门州界,至当阳县北,又东南合于漳水。漳水出南漳县南境之废临沮县南。经当阳县北,又东南与沮水合流,达县南之沱江,至荆州府枝江县而入大江。沮本作“雎”。左传定四年:“吴人败楚及郢,楚子出涉雎。”又哀六年楚子所谓“江、汉、雎、漳”者也。后从沮,又譌为柤,今襄阳以南沮水左右地皆曰沮中,亦谓之柤中。后汉建武二十三年南郡蛮反,刘尚讨破之。杜佑曰:“潳山蛮也。”潳亦作“柤”,即柤中蛮矣。或曰缘沔诸山蛮也。襄阳记:“柤中在上黄界。去襄阳一百五十里。魏时夷王梅敷兄弟部曲万余屯此,分布在中庐、宜城西山鄢、沔二谷中。土地平旷,宜桑麻,有水陆良田。葢柤中者,沔南之膏腴沃壤也。”郡县志:“南漳县东北一百八里有柤山,吴朱然、诸葛瑾从沮中乘山险道北出处也。”按吴志:“赤乌四年朱然围樊,诸葛瑾取柤中。”又朱然传:“赤乌五年征柤中,九年复征柤中,杀掠数千人而还。”魏志:“正始四年诸葛瑾攻沮中,司马懿曰:‘沮中民夷十万,隔在水南,逆救却之。’”何承天谓襄阳之屯,民居星散,司马懿谓宜徙沔南以寔水北。曹爽不用,果亡沮中者也。又王基言:“荆州有沮、漳二水,漑灌膏腴之田以千数,安陆左右陂池沃衍,若水陆并农,以实军资,然后引兵诣江陵、夷陵,分据夏口,顺沮、漳资水浮糓而下,吴可灭也。”又景元二年襄阳太守胡烈表言:“吴将邓由、李光等十八屯同谋归化,欲令郡兵临江迎援。”诏荆州都督王基迳造沮水迎之,不果。晋隆安五年桓元移沮、漳蛮二千余户于江南,立武宁郡,更招集流民立绥宁郡玄败,其党桓谦匿于柤中,复作乱。葢柤中水陆纡险,蛮蛋错处故也。自唐以来,沮、漳之水皆自江陵西入江,宋淳祐中孟珙障而东之,复北入于汉,为三海之利。
洞庭湖。
洞庭湖,在岳州府城西南一里。或谓之九江。禹贡:“九江孔殷。”又云:“过九江至于东陵。”许慎云:“九江即洞庭也。沅、渐、潕、辰、溆、酉、澧、澬、湘九水皆合于洞庭中,东入江,故名九江。”或谓之五渚。战国策:“秦破荆袭郢,取洞庭五渚。”又苏代曰:“乘夏水下汉,四日而至五渚。”韩非子又作“五湖”也。或谓之三湖。三湖者,洞庭之南有青草湖,湖在巴陵县南七十九里,在长沙湘阴县北百里,周回二百六十五里。自冬至春,青草弥望,水溢则与洞庭混而为一矣。洞庭之西,则有赤沙湖,湖在巴陵县西百里,在常德府龙阳县东南三十里。周回百七十里。当夏秋水泛,则与洞庭为一,涸时惟见赤沙弥望。而洞庭周回三百六十里,南连青草,西吞赤沙,横亘七八百里,谓之三湖,又或谓之重湖。重湖者,一湖之内,南名青草,北名洞庭,有沙洲间之也。祝穆曰:“青草湖一名巴邱湖,北连洞庭,南接潇湘,东纳汨罗之水,自昔与洞庭并称,然而巴邱实为通称矣。”后汉志:“巴邱,江南之云梦也。”郭璞亦言“云梦,巴邱湖是也”。则巴邱又兼有云梦之名。旧志曰:巴邱湖当沅、湘之会,表里山川,寔为险固,群蛮所据也。则洞庭即为巴邱矣。志又云:洞庭,太湖也,广圆五百余里,日月若出没于其中。吴起曰:“三苗之国,左洞庭,右彭蠡。”庄子:“黄帝张咸池之乐于洞庭之野。”楚辞:“邅吾道兮洞庭。”后汉南蛮传:“吴起相悼王,南并蛮、越,遂有洞庭、苍梧”是也。洞庭湖中有君山,亦名洞庭山,在湖中心,方六十里。巴陵志:“湘君所游,故曰君山。”唐武德四年,李靖攻萧铣,曰:“萧铣之地,南出岭表,东距洞庭。”天复二年,淮南将李神福攻杜洪于鄂州,荆南帅成汭引舟师来救,神福遣军逆击之于君山,大破之。后唐天成三年,吴将苗璘等将水军攻楚岳州,至君山,楚将许徳勋御之,潜军角子湖,使别将绝吴归路,吴师还,遂击擒之。宋崇宁四年诏开修青草、洞庭直河。绍兴五年岳飞讨杨么于洞庭,伐君山木为大筏,塞诸汊港,擒么斩之。今道出湖、湘间者,必问津于洞庭。洞庭吐纳群川,而大江西来,横亘其口,每岁六七月间,岷、峨雪消,水暴涨,自荆江逆入洞庭,清流为之改色。渡湖而南,则由长沙而之岭海,湖濶二百里。渡湖而西,则由常德而道滇、黔,湖濶二百五十里。渡湖而西北,则入澧州而取迳于荆州、常德之间,湖濶亦二百里,诚荆州之巨浸矣。
其重险则有夏口,
夏口在今武昌府城西,今府城即古夏口城也。亦曰沔口,亦曰汉口,亦曰鲁口,或以夏水名,或以汉水名,或以对鲁山岸为名,寔一处也。应劭曰:“江别入沔为夏水,夏水始于分江,冬竭夏流,故名曰夏。”水经注:“夏水本江之别出,自江陵县东南,又东过华容县南,又东至江夏云杜县入于沔。谓之暏口。自暏口下,沔水通兼夏名。而南至鲁山下会于江,谓之夏汭。”春秋传昭四年:“吴伐楚,沈尹射奔命于夏汭。”五年:“蘧射以繁扬之师会于夏汭。”杜预曰:“汉水曲入江处,即夏口矣。”亦谓之夏州。左传宣十一年:“楚复封陈,乡取一人焉以归,谓之夏州。”史记:“楚考烈王元年,秦取夏州。”车胤曰:“夏口城北数里有洲名夏州。”孔颕达曰:“大江中洲也。”李吉甫曰:“鄂州,春秋时谓之夏汭,汉为沙羡东境,后汉末谓之夏口,亦名鲁口。”刘表以黄祖为江夏太守,始于沙羡置屯,扼夏口之险。建安十三年,孙权西击黄祖,祖横两蒙冲,挟守沔口,矢石雨下,权督军力战,夺沔口,诸军水陆竞进,傅其城,克之,尽俘其男女而还。未几,曹操败先主于当阳。先主渡沔,与刘琦等俱到夏口。操自江陵将顺江东下,周瑜言于孙权,请得精兵数万屯夏口是也。吴黄武二年,城江夏,以安屯戍。其城西临大江,西角因矶为楼,名黄鹤楼。建衡中,以鲁肃子淑为夏口督。括地志:“船官浦东即黄鹄山,东北对夏口城。其城孙权所筑,依山傍江,开势明远,冯墉籍阻,高观枕流,终吴之世,以为要害。”嘉禾三年,分道伐魏,遣陆逊、诸葛瑾入江夏、沔口,向襄阳。司马懿尝言“东关、夏口,敌之心喉”是也。晋永兴二年,陈敏谋据扬州,时刘宏镇荆州,遣陶侃屯于夏口,敏遣其弟恢㓂武昌,侃败却之。永嘉四年,征南将军山简为群盗严嶷所廹,自襄阳徙屯夏口。建兴末,杜曾等作乱,败荆州兵,乘胜迳造沔口,威震江、沔,豫章太守周访击却之。建元元年,庾翼督荆、江诸州,图经畧中原,自武昌移镇襄阳,寻还治夏口。太元二年,桓冲移镇上明,上表言“江州刺史王嗣宜进屯夏口,据上下之中,于事为便”。八年,表请桓石民戍守于此。时襄阳陷于苻秦,夏口之备弥切也。隆安二年,桓元为江州刺史,移屯夏口,以逼江陵、襄阳。五年,元镇江陵,表其兄伟为江州刺史,镇夏口。元兴三年,刘毅等讨桓振于江陵,自寻阳西上,至夏口,败振党孟山图、桓仙客之兵。义熈初,刘毅等克江陵,奉帝东还,刘毅、刘道规畱屯夏口。毅以为夏口二州之中,地居形要,控接湘川,边带涢、沔,请以道规镇夏口。既而毅东下,道规自林障徙治夏口城,其城据黄鹄矶边,江峻山险,楼橹高危,足以瞰临沔、汉也。刘宋孝建元年,分荆、湘、江、豫四州之八郡,为郢州,以分上流之势。又移江夏郡及郢州并治夏口,亦谓之郢城。时江夏王义恭议使郢州治巴陵。何尚之曰:“夏口在荆、江之中,正对沔口,通接雍、梁,实为津要,由来旧镇,根基不易,既有见城,浦大容舫,于事为便。”从之。升明元年,荆州刺史沈攸之举兵江陵,豫州刺史刘怀珍言于萧道成曰:“夏口兵冲要地,宜得其人。”道成子赜因荐柳世隆行郢州事,将行,赜谓世隆曰:“攸之一旦为变,焚夏口舟舰,㳂流而东,不可制也。若得攸之留攻郢城,必未能猝拔。君为其内,我为其外,破之必矣。”既而攸之分遣其将孙同等次苐东下,出夏口,据鲁山。攸之亦至夏口,攻郢城。世隆拒守,久之不拔。攸之帅众过江,至鲁山,军遂大溃。齐永明八年,荆州刺史巴东王子响擅杀其长史刘寅等,勅遣卫尉胡谐之等诣江陵检捕,命平南内史张欣泰为之副。欣泰曰:“彼凶狡相聚,若顿军夏口,宣示祸福,可不战擒也。”谐之不从,为子响所败。永元三年,萧衍举兵襄阳,东昏侯使张冲拒守郢城,房僧寄守鲁山。衍前军至汉口,众议欲并兵围郢,分兵袭西阳、武昌。衍曰:“汉口不濶一里,箭道交至,房僧寄以重兵固守,与郢城为犄角。若悉众前进,僧寄必绝我军后。不若分遣诸军济江逼郢城,我自围鲁山,以通沔、汉,使郧城、竟陵之粟方舟而下,江陵、湘中之兵相继而至,兵多食足,何忧两城不拔。”因筑汉口城以守鲁山,又命水军主张惠绍等游遏江中,绝郢、鲁二城信使。于是萧颕胄遣邓元起等将兵会雍州兵于夏首,又湘州刺史杨公则亦举州众会于夏口,久之未克,众以为疑。衍曰:“汉口路通荆、雍,控引秦、梁,粮运资储,仰此气息。所以兵压汉口,连结数州。若郢州既拔,席卷㳂流,西阳、武昌自然风靡,何忧不济。”攻围二百余日,鲁山、郢城相继降下,遂趣建康。梁太清三年,侯景围台城,雍州刺史岳阳王詧遣司马刘方贵将兵出汉口为声援。大宝二年,景袭陷江夏,因畱兵守夏首,进攻巴陵,复分兵窥江陵,皆败还,乃畱兵守郢城、鲁山而东。湘东王绎以王僧辨为征东将军,引兵东下,至汉口,先攻鲁山,拔之。进攻郢州,克其罗城。贼将宋子仙退据金城,僧辨四面起土山攻之,贼穷蹙,遂克郢州。既而北齐得之,遣慕容俨戍守。陈霸先遣将侯瑱攻围六月余不下。后以萧渊明入建康,乃归梁。陈天嘉初,王琳将孙玚据守,周将史宁来攻,设土山长梯,为必取之计,竟不能克。光大中,华皎以湘州降周,引周兵军于鲁山,复围郢州。陈将淳于量以舟师拒之于夏口。既而华皎合周、梁之师自巴陵顺流东下,与吴明彻战于沔口,皎等大败,巴、湘遂平。隋取陈,崔仲方以汉口、夏首为敌必争之所是也。晋志:“沙羡有夏口,对沔口有津。章怀太子贤曰:“汉水始欲出大江为夏口,又为沔口。”夏口实在江北,孙权于江南筑城,依山傍江,对岸则入沔津,故名以夏口亦为沙羡县治。至唐置鄂州,而夏口之名移于江南,沔水入江之口,止谓之沔口,或谓之汉口。夏口之名遂与汉口对立,分据江之南北矣。唐武德四年平萧铣,命黄州总管周法明分道出夏口。六年复命法明出夏口,讨辅公祏于丹阳。兴元初,淮西李希烈叛称帝,以夏口上流要地,使其将董傅袭鄂州,刺史李兼败却之。元和初,以淮西多事,夏口当江、汉之冲,特置军府以为籓卫。乾符中,黄巢之乱,攻夏口城,止陷其外郭。五代时,夏口尤为东南重地。朱梁开平二年,荆南帅高季昌遣兵屯汉口,绝楚朝贡之路。楚王殷遣兵攻荆南,季昌乃惧而请和。宋之将亡也,夏贵以舟师扼夏口,蒙古之强且睥睨而不敢轻进焉。薛氏曰:“夏口南临大山,三方阻水,汉阳以北,限隔陂湖,敌出上蔡,则武昌、夏口当其冲。”祝穆曰:“夏口城依山负险,周回不过二三里,而歴代攻围多不能破,乃知古人筑城欲坚不欲广也。”
荆门、
荆门山,在荆州府夷陵州宜都县西北五十里。大江南岸、北岸有虎牙山,与此相对。荆门上合下开,有若门然。虎牙石壁色红而有白文,类牙形。二山,楚之西塞也。江流出其间,水势峻急。郭景纯赋“虎牙桀竖以屹崪,荆门鬭竦而盘薄”是矣。汉建武九年公孙述遣田戎、任满等下江关,据荆门、虎牙,横江水起浮桥、关楼,立攒柱以绝水道,结营跨山以守陆路。十一年岑彭等自津乡发兵会荆门,遂拔巫及夷道、夷陵,因率舟师直冲浮桥,因风纵火,桥楼崩坏,诸军竞进,遂克之。晋王濬伐吴,自西陵进克荆门、夷道。陈置荆门镇,杨素平陈,克之。唐初萧铣遣兵戍荆门城,李孝恭、李靖自夔州东下,前锋克荆门、宜都二镇,孝恭等进至夷陵。是也。又荆门南有安蜀城,陈大建二年章昭达攻后梁主萧岿于江陵,梁主与周军御之,周人于峡口南岸筑垒,名曰安蜀,昭达攻克其城,置信州治焉。后隋军来伐,陈将吕忠肃据荆门,顾觉镇安蜀城,为杨素所拔。唐初萧铣亦戍守之。许绍传:“江之南有安蜀城,地直夷陵,荆门城峙其东,皆峭险。萧铣以兵戍守,绍攻克之。”胡氏曰:“荆门、安蜀,荆州西南之要地也。”
西陵西陵峡,在荆州府夷陵州西二十五里。峡长二十里,层崖万仞,三峡之一也。三峡者,一为广汉峡,即瞿唐峡也,在四川夔州府奉节县东三里。郦道元曰:“江水自巴东鱼复县东迳广汉峡,为三峡之首,中有瞿唐、黄龛二滩。”是瞿唐即广汉之异名矣。昔禹凿以通江,所谓巴东之峡也。一为巫峡,巫峡在夔州府巫山县东三十里,因山为名,首尾一百六十里。一为西陵峡也。三峡之间,长七百里,两岸连山,畧无断处,非亭午夜分,不见日月。荆州记:“自夷陵县溯江二十里入峡口,名为西陵。”宜都记:“自黄牛滩东入西陵界,至峡口百许里,山水纡曲。”今自巴东歴三峡下夷陵,连山叠嶂,江行其中,回旋湍激,至西陵峡口始漫为平流,而夷陵州正当其冲,故国于东南者,必以西陵为重镇矣。汉建武十一年,岑彭破荆州,长驱入江关,吴汉畱夷陵,装露桡继进。建安二十四年,孙权得荆州,以陆逊领宜都太守,屯夷陵,守峡口。蜀汉章武二年,先主东伐吴,自巫峡、建平连营至夷陵界,列数十屯。先主乃率诸将自江南缘山截岸,军于夷道。猇亭吴诸将争欲击之,陆逊曰:“备举军东下,锐气始盛,又乘高守险,难可卒攻,且奖厉将士,广施方畧,以观其变。若此,是平原旷野,恐有颠沛交逐之忧。今缘山行军,势不得转,自当罢于木石之间,徐制其敝耳。”乃上䟽吴主曰:“夷陵要害,国之关限,失之非损一郡,荆州可忧也。臣初嫌彼水陆俱进,今反舍船就步,处处结营,观其布置,必无他变。”夫客主之数,先后之几,先主其未之解乎?陆抗之镇荆州也,亦曰:西陵,国之西门。及王濬伐吴,下巴、蜀,克丹阳,进克西陵,遂成破竹之势矣。宋泰始二年,晋安王子勋举兵寻阳,益州刺史萧惠开应之,遣将费欣等东下,巴东人任叔儿击杀之,遂阻守三峡,益州兵不敢进。元徽四年,荆州刺史沈攸之遣军讨巴东、建平叛蛮,会建平王景素举兵京口,攸之急追峡中军赴建康。巴东太守刘攘兵、建平太守刘道欣疑攸之有异谋,勒兵断峡,不听东下。齐东昏侯永元末,萧颕胄奉南康王宝融举兵江陵,巴西太守鲁休烈、巴东太守萧惠训不奉命,遣兵击颕胄,颖胄使刘孝庆屯峡口以拒之,为休烈所败。又梁太清三年,信州刺史萧慥从湘东王绎援台城,军于西峡口,淹畱不进。大宝二年,陆法和谓湘东王绎请守险以待蜀,乃引兵屯峡口。及绎袭位,萧纪自益州举兵,由外水东下,与绎相攻。军至西陵,法和筑二城于峡口,两岸运石填江,铁鎻断之。纪亦筑连城攻绝铁鎻。梁主益发军援峡口,纪寻败死。陈祯明二年,遣将周罗睺屯峡口,侵隋峡州,不克。既而隋杨素伐陈,自永安下三峡,至流头滩,攻狼尾滩,克之。陈将吕忠肃屯岐亭,据西陵峡,于北岸凿石缀铁鎻三条,横绝上流,以遏隋船。杨素力战,忠肃遂败走。唐武德二年,萧铣㓂峡州,刺史许绍击却之。既又遣其将帅舟师上峡,规取巴、蜀,绍遣军追至西陵,五代唐天成三年,以荆南高季兴拒命,遣将讨之,仍令蜀兵下峡,合军进攻夔州刺史西方邺败荆南水军于峡中,复取夔、忠、万三州,五代周显德五年谋伐蜀,荆南高保融请以水军趣三峡,有诏襃美。三峡葢自楚入蜀之通道也。宋平孟蜀,明初取明氏,未尝不分遣一军西出三峡。三峡为楚、蜀之险,西陵又为三峡之冲要,隔碍东西,号为天险,可不知所备欤?
荆江口,
荆江口,在岳州府城西北十五里。地志:“巴陵城对三江口”是也。大江自蜀东流入荆州界,出三峡至枝江分为诸洲,凡数十处,盘布川中,至江津戍而后合为一,故江津为荆南之要会。又东过石首县北,通谓之荆江。又东入岳州府界,至城陵矶而洞庭之水会于大江,水势益盛,谓之荆江口,亦谓之西江口,亦谓之三江口。三江者,岷江为西江,澧江为中江,湘江为南江,俱至岳州城而回合也。水经注:“江水东至长沙下隽县北。湘水从南来注之。江水又东,左得二夏浦,俗谓之西江口。”晋隆安三年,殷仲堪镇江陵,江州刺史桓元自夏口西上,将袭仲堪。仲堪遣殷遹帅水军拒之于西江口,为元所败。宋元嘉三年,谢晦以荆州叛,自江陵东下至江口,与到彦之相持。江口即西江口。唐武德六年,洪州总管张善安叛附辅公祏,黄州总管周法明将兵击公祏,善安据夏口拒之。法明屯荆口镇,善安遣人刺杀之。荆口镇葢置于荆江口矣。天复二年,淮南将李神福围杜洪于鄂州,荆南节度成汭引军赴救,未至郢州,潭州帅马殷、朗州帅雷彦威各遣将会兵荆江口,乘虚袭江陵,陷之。朱梁乾化末,淮南将陈璋攻荆南,不克而还。荆南兵与楚兵会于荆江口,谋邀璋。璋以舟二百艘骈为一列,夜过,二镇兵遽出追之,不及。又后唐天成三年,吴军至荆江口,将会荆南兵攻岳州,为楚将许德勋所败。宋乾德元年,湖南统军使黄从志以岳州拒命,慕容延钊遣武怀节帅水军趣岳州,大破贼兵于三江口。德祐元年,蒙古入犯,岳州将高世杰扼荆江口以拒之。蒙古将阿里海涯督水军屯东岸,世杰乘夜陈于洞庭湖中,为海涯所破,岳州遂降。夫荆江口在全楚之中,为腰膂之地,岂惟岳州之险要乎哉!
湖广居八省中,冣为闳衍,山川险固,自古称雄武焉。中原有事,葢必争之地也。是故襄阳其头颅也,黄、蔪其肘腋也,江陵其腰腹也,保商、陕者在乎郧阳,跨两粤者在乎郴、永,捍云、贵者重在辰、沅。大江制东西之命,五溪为指臂之使,此全楚之大略矣。然争形要者,必在荆湖以北。吴甘宁言于孙权曰:“南荆之地,山川形便,诚国之西势也。今先取夏口,鼓行而西,据楚关,大势弥广,即可渐规巴、蜀矣。”梁沈约曰:“荆州居上流之重,土地广远,资寔兵甲,居朝廷之半。宋高祖遗诏尝令诸子居之,葢以荆州为江左之头目也。”宋李纲言:“荆湖,国之上流,其地数千里,诸葛武侯谓之用武之国。今朝廷保有东南,制驭西北,当于鼎、澧、岳、鄂一带,皆屯宿重兵,使与四川、襄、汉相接,乃有恢复中原之渐。”赵鼎曰:“荆、襄左顾川、陕,右控湖、湘,而下瞰京、洛,三国所必争。宜以公安为行阙,而屯重兵于襄阳,运江、浙之粟,以资川、陕之兵,经营大业,计无出此。”陈亮言:“荆、襄东通吴会,西通巴蜀,南极湖、湘,北控关、洛,左右伸缩,皆足为进取之机。”而吕氏祉则曰:“昔楚之兴,国于鄢郢,而守黔中、巫郡,兼江、汉之险而有之,故以区区之国,而尝与齐、晋争衡。三国而后,海内之地分为南北,都秣陵者,必备淮甸,以犄角北㓂。然国之安危,系于上流而已。葢转输之利,固系于上流,屏翰之势,又系于上流。南朝六姓,其强弱之势与兴亡之由,顾上流设施何如耳。吴纪陟之聘魏也,魏文问:吴戍备几何?曰:‘西陵至江都五千七百里。’又问:道里甚远,难为固守。对曰:‘疆界虽远,而险要必争之地不过数四,犹人有六尺之躯,其护风寒亦数处耳。’今所谓险要必争之地者,不过江陵、武昌、襄阳、九江。江水源于岷山,下夔峡而抵荆楚,则江陵为之都会。嶓冡导漾,东流为汉,汉、沔之上,则襄阳为之都会。沅、湘众水,合洞庭之波而输之于江,则武昌为之都会。豫章西江与鄱阳之浸,浩瀚吞纳,而汇于湓口,则九江为之都会。守江陵可以开蜀道,守襄阳可以援川陜,守武昌、九江可以蔽全吴。蜀汉、吴、楚并而为一,则东南之守亦固矣。至于备御之事,先收襄、汉,则兴元之阻,譬之近藩;戍荆南,则巴蜀之富,还为外府。又屯武昌,而湖之南北可以安堵;屯寻阳,而江之东西可以襟带。上游之势成,而后根本建康,左右淮、浙,取资于蜀,调兵于陜,以天下之半而与敌争,庶乎可以得志矣。”噫!此就吕氏时言之也。今者荆土日辟,沃野弥望,再熟之稻,方舟而下,吴会之间,引领待食。虽江自夷陵以下,时有横溢之虞,汉自襄阳以南,亦多溃决之患,然而富强之迹,居然未改矣。
读史方舆纪要卷七十五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