论宦官范祖禹
共 2126字,需浏览 5分钟
·
2024-02-05 22:54
论宦官范祖禹
臣闻书曰:与治同道罔不兴,与乱同事罔不亡。汉有天下四百年,唐有天下三百年,及其亡也,皆由宦官。相去五百余年,如循一轨。盖与乱同事,未有不亡者也。汉自元帝任用石显,委以政事,杀萧望之、周堪而废刘向等,汉之基业,坏于元帝。东汉邓后临朝,中官用事,手握王爵,口含天宪。顺帝以后,五侯专朝。桓帝、灵帝之时,十常侍擅天下,子弟亲党,割剥百姓,毒流四海。附之者宠及三族,违之者灭及五宗。大考党狱,夷戮天下名士。于是黄巾贼起,朝野崩离。及?绍诛宦官,献帝奔播困饿,而曹操因之以篡汉。唐自明皇使髙力士省决章奏,宦官始盛。李林甫、杨国忠等皆因力士以进。唐亡之祸,基于开元。肃宗任李辅国,末年寝疾,辅国以兵劫迁明皇于西内,杀张皇后及二王,明皇以幽崩,肃宗以骇没。贵为天子,上不保其父,中不保其身,下不保其妻子,由用辅国一人而已。代宗用程元振,功臣畏谗,吐蕃㓂䧟京师,播迁于陜。徳宗用宦官分领神策禁兵,其后天子由其所立,唐室终以此亡。宪宗服金丹躁忿,为陈洪志所弑。敬宗为刘克明所弑。文宗欲讨宪宗之贼,谋泄,仇士良杀四宰相及朝臣,灭其族,流血成渠,朝廷半空。文宗忧愤,以至于没。武宗以后,皆由宦官所立。僖宗呼田令孜为父,天下大乱,黄巢贼起,播迁于蜀,又幸兴元。杨复恭自称定策国老,呼昭宗为负心门生天子。刘季述等废昭宗于东内,韩全诲等劫昭宗幸鳯翔,于是崔裔诛中官,而朱全忠劫迁昭宗,遂弑之,因以篡唐。观汉唐亡国之祸其酷如此,后之人主,岂可不以为刻肌刻骨之戒哉! 太宗时,王継恩有平蜀之功中书欲除宣徽使 太宗曰:朕读前代书史,不欲宦官预政事宣徽使执政之渐也。宰相恳言継恩有大功非此不足为赏 太宗切责宰相等,乃命学士别立宣政使之目以授継恩。布衣韩拱辰诣检院上言継恩功大赏薄。 太宗大怒,以拱辰妖言惑众。杖脊黥面。配流崖州。太宗可谓深鉴前古而塞祸乱之源矣。 英宗药任守忠往来间构两宫。致 慈圣太后与英宗不相恱。言者劾奏其罪,贬蕲州安置,尽逐其党,然后 慈圣、 英宗母子如初,宫省清肃。至熙、寕、元丰间,内臣之中,李宪、王中正、宋用臣三人者,最为魁杰。宪总兵熙河,兼领三路;中正緫兵河东,兼领四路,其权势震动内外,自陜以西,人不敢斥言宪名。中正口勑募兵,州郡不敢违,师徒冻饿奔溃,死亡最甚。宪陈再举之策,以诱夏贼,致永乐䧟没在熙河。僣拟不法,用臣兴土木之役,无时休息,榷舟船,置堆垜,网市井之微利,夺细民之衣食,专事刻剥,为国歛怨。此三人者,虽加诛戮,未足以谢万姓。朝廷止从寛典,量加废黜,唯宪独死,中正用臣犹存。 陛下近召内臣十人,续又召数人,而李宪、王中正之子皆在其中,又除押班二人,带御器械一人,中外无不骇愕。既而闻二人以执政言其有过先罢,三人以舎人缴词头,且辍。然前来指挥,首违故事。又李宪、王中正之子既得入侍,则中正用臣,亦将进用,人心不得不忧,故臣敢极言之。陛下与 太皇太后同听政之?,外逐蔡确、章悙、吕惠卿等及群小人,故朝廷肃清;内逐李宪、王中正、宋用臣等及群小人,故宫禁肃清。内外皆无凶人,故天下安静。臣歴观近古,内外肃清,未有如今日也。 祖宗法度所以维持后丗,不可轻变,陛下奈何先自坏之? 陛下所以享南面之尊,蒙已成之业,四方万里奔走而听命者,以朝廷公正,天下心服也。 陛下何不慎守法度规矩,増修徳政,使过于垂帘之时,然后不失天下之望。今未及进一贤,行一善,先骤用中官如此之盛,四方闻之,必以为政出宫掖,无复纲纪,如衰季之世,岂不大失人心哉。夫人心一失,欲复収之甚难。 陛下若作一二事,使中外恱服,四方竦动,则他日所为有顺流之易,人心先信故也。若作一二事,使中外忧疑,四方解体,他日虽有美意,人已不信在前,岂得便心服乎?如此而望徳业之光,名誉之隆,非臣之所知也。今中官止是 陛下左右给事使令,臣虽至愚,亦知其必未有害政之事。然欲治外者,必先治内,欲治逺者,必先治近,是以明王愼选左右,壬人,尧舜畏之,佞人,孔子逺之,恐其有损而不自觉也。昔唐之时,仇士良教其党曰:天子不可令闲,常宜以奢靡娱其耳目,使日新月盛,无暇更及他事,则吾軰可以得志。慎勿使之读书,亲近儒生,彼见前代兴亡,心知忧惧,则吾軰踈斥矣。士良以此固其权宠,故能专恣二十余年。夫汉、唐之事,当今必无。然以 先帝天资英睿,圣学髙明,可谓不丗出之主。而内外为小人所悮,外兴师旅,内兴百役,先帝未甞享太平之乐,终以忧勤损寿。凡不便民之事,皆群小所为,而使 先帝受天下之谤,臣当痛之,故不愿 陛下复近小人,盖以此也。 陛下诚能听臣之言,悉追罢除,用内臣指挥,未到者别与差遣,已入者复授外官,则中外之人称诵圣徳,万口一辞以为至羙,乃可以解众庻之惑,洗陛下之谤,此如反掌之易,何难而不为哉。自闻近日两次指挥以来,外议汹汹,皆云大臣不能争执,䧟 陛下于过举。台諌之臣又皆畏避小人莫敢一言,但恐 陛下未之知耳。若使知之,必不为也。臣侍经筵八年,日望一日,歳望一歳,期 陛下为令徳之主,唯恐有纎毫之失,故不避违拂圣意,数进苦切之言。 陛下每留睿听,以臣愚直见知。臣亦不量微力, 以献纳自任。今兹事躰,实繋朝政汚隆,人情去就。臣义均休戚荣辱,不忍黙黙坐视,敢冒万死而献其忠,唯 陛下裁察。
皇朝文鉴卷第五十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