俭约第十八

俭约第十八

贞观元年，太宗谓侍臣曰：自古帝王凢有兴造，必须贵顺物情。昔大禹凿九山，通九江，用人力极广而无怨讟者，物情所欲而众所共有故也。秦始皇营建宫室，而人多谤议者，为徇其私欲，不与众共故也。朕今欲造一殿，材木已具，逺想秦皇之事，遂不复作也。古人云：不作无益害有益。不见可欲，使民心不乱。固知见可欲，其心必乱矣。至如雕镂物，珠玉服玩，若恣其骄奢，则危亡之期可立待也。自王公己下，第宅车服，婚嫁丧葬，准品秩不合服用者，宜一切禁㫁。由是二十年间，风俗简朴，衣无锦绣，财帛富饶，无饥寒之弊。贞观二年，公卿奏曰：依礼，季夏之月，可以居台榭。今夏暑未退，秋霖方始，宫中卑湿，请营一阁以居之。太宗曰：朕有气疾，岂宜下湿，若遂来请，糜费良多。昔汉文将起露台，而惜十家之产，朕徳不逮千汉帝，而所费过之，岂为人父母之道也。固请至于再三，竟不许。

贞观四年，太宗谓侍臣曰：崇饰宫宇，游赏池㙜，帝王之所欲，百姓之所不欲。帝王所欲者放逸，百姓所不欲者劳弊。孔子云：有一言可以终身行之者，其恕乎！已所不欲，勿施于人。劳弊之事，诚不可施于百姓。朕尊为帝王，富有四海，每事由已，诚䏻自节。若百姓不欲，必能顺其情也。魏徴曰：陛下本怜百姓，每节已以顺人。臣闻以欲从人者昌，以人乐已者亡。隋炀帝志在无厌，惟好奢侈，所司每有供奉营造，小不称意，则有峻罚严刑。上之所好，下必有甚，竞为无限，遂至灭亡。此非书藉所传，亦陛下目所亲见。为其无道，故天命陛下代之。陛下若以为足，今日不啻足矣；若以为不足，更万倍过此。亦不足。太宗曰：公所奏对甚善，非公，朕安得闻此言。

贞观十六年，太宗谓侍臣曰：朕近读刘聦、傅聦将为刘后起䳨仪殿，廷尉陈元达切谏，聦大怒，命斩之。刘后手䟽启请，辞情甚切，聦怒乃解，而甚愧之。人之读书，欲广闻见以自益耳。朕见此事，可以为深诫。比者欲造一殿，仍构重阁，今于蓝田采木，并已备具，逺想聦事，斯作遂止。贞观十一年，诏曰：朕闻死者终也，欲物之反真也；葬者蔵也，欲令人之不得见也。上古垂风，未闻于封?；后世贻则，乃备于棺椁。讥僭侈者，非爱其厚费；美俭薄者，实贵其无危。是以唐尧圣帝也，谷林有通树之说；秦穆明君也，槖泉无丘陇之䖏。仲尼孝子也，防墓不坟；延陵慈父也，嬴博可?。斯皆懐无穷之虑，成独决之明，乃便体于九泉，非徇名于百代也。洎乎阖闾违礼，珠玉为凫鴈；始皇无度，水银为江海。季孙擅鲁，歛以玙璠；桓魋专宋，葬以石椁。莫不因多蔵以速祸，由有利而招辱。玄庐既发，致焚如于夜台；黄肠再开，同㬥骸于中野。详思曩事，岂不悲哉！由此观之，奢侈者可以为戒，节俭者可以为师矣。朕居四海之尊，承百王之弊，未明思化，中宵战惕。虽送徃之典，详诸仪制；失礼之禁，著在刑书。而勲戚之家，多流通于习俗；闾阎之内，或侈靡而伤风。以厚葬为奉终，以髙坟为行孝。遂使衣衾棺椁，极雕刻之华；灵輀?器，穷金玉之饰。富者越法度以相尚，贫者破资产而不逮。徒伤教义，无益泉壤，为害既深，宜为惩革。其王公已下，爰及黎庻，自今已后，送葬之具，有不依令式者，仰州府县官明加检察，随状科罪。在京五品已上及勲戚家，仍录奏闻。

岑文本为中书令，宅卑湿，无帷帐之饰，有劝其营产业者，文本叹曰：吾本汉南一布衣耳，竟无汗马之劳，徒以文墨致位中书令，斯亦极矣。荷俸禄之重，为惧已多，更得言产业乎！言者叹息而退。

户部尚书戴胄卒。太宗以其居宅弊陋，?享无所，令有司特为之造庙。

温彦愽为尚书右仆射，家贫无正寝，及薨，殡于旁室。太宗闻而嗟叹，遽命所司为造，当厚加赙赠。

魏徴宅内先无正堂，及遇疾，太宗时欲造小殿，而辍其材，为徴营构，五日而就。遣中使赍素褥布被而赐之，以遂其所尚。